摘要:延安時期,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背景下,分別成立了負責材料搜集的調查研究局(室)、材料分析和加工的研究院(室)、軍事情報搜集和整理的情報機構以及深入基層廣泛調查的調查(考察)團等調查研究組織機構,不同類別的調查研究機構既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又緊密配合、團結協作。其不僅為延安時期調查研究工作順利高效開展和黨領導的智庫建設起步發揮了重大作用,也為新時代繼續加強調查研究、提高調查研究水平和成效提供了歷史鏡鑒。
關鍵詞:延安時期;調查研究組織機構;歷史考察;成效經驗
[中圖分類號]D231;D668[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2097-2210(2023)03-0037-12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將調查研究作為轉變黨的作風的基本環節,在全黨范圍內開展了扎實的調查研究活動,廣大黨員開展調查研究的自覺性和實效性顯著提升,推動黨的調查研究理論進一步豐富和發展。圍繞延安時期黨的調查研究工作實踐,學界從延安時期黨的領導人物的調查研究實踐及思想、延安時期調查研究與黨風建設、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等方面開展了一定的研究。調查研究組織機構是黨領導開展調查研究工作的直接部門,其構建與發展為延安時期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落實落地并取得卓著成效提供了有效保障,但是目前學界關于延安時期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研究僅散見于相關成果中。本文著重以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為研究對象,全面考察其設置背景、架構運行模式,總結其歷史功效與當代價值,并為新時代有效開展調查研究工作提供理論鏡鑒。
一、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設置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背景
遵義會議以后,我們黨從組織上和軍事上結束了錯誤思想在黨內的統治地位,但是廣大黨員在思想上長期受馬克思主義教條化和蘇聯經驗神圣化的影響,對中國社會和中國革命的規律了解還很膚淺,并影響到全面抗戰初期新發展黨員的思想狀況,延安時期亟需在全黨范圍內加強調查研究工作提升黨員干部運用馬克思主義水平。隨著調查研究工作的深入開展,專門性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缺少或缺失所暴露出的問題也不斷顯現,對黨員干部有效開展調研工作、調研結果的科學性和實效性產生影響,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抗戰背景下情報的搜集和整理工作,由此構成了延安時期設置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整體背景。
(一)全黨上下大興調查研究之風
在大革命后期和土地革命的前期、中期,我們黨在具體理解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嚴重問題,主要表現為主觀主義、教條主義,將蘇聯模式神圣化、過分遵從共產國際指示,使黨和革命遭遇了嚴重的挫折。其根本原因在于當時的一些黨員干部理論準備不充分、實際斗爭經驗積累不足,并缺少對中國社會情況系統和深入的了解,一些黨員“不去虛心領會過去的經驗,對于中國的歷史狀況和社會狀況、中國革命的特點、中國革命的規律不了解,對于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和中國革命的實踐沒有統一的理解”[1]。與此同時,中共中央到達陜北后,黨員數量激增,1938年底,全國黨員人數已從全國抗戰爆發時的4萬多人猛增至50多萬人,1940年更是達到80多萬人[2]。大批小生產者、知識分子等小資產階級群體被吸納入黨,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大量流入并在黨內蔓延,嚴重削弱了黨員的馬克思主義信仰,并加劇了黨內個人主義、英雄主義、山頭主義等苗頭性傾向問題,新黨員表現出政治立場上不堅定、思想意識上個人主義盛行、行動上追求自由等情況,很容易受到錯誤思想和作風的影響,給全面抗戰時期黨的建設和中國革命帶來了巨大隱憂。因此,延安時期的中國共產黨亟需轉變黨內作風,引導廣大黨員干部深入中國大地作調研、找問題、出良策、摸規律,探索出符合中國實際情況的正確革命道路。鑒于此,1938年9月黨的六屆六中全會第一次鮮明地提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命題和任務,中共中央于1941年8月發出《中共中央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要求廣大黨員干部廣泛開展調查研究,深入了解中國社會狀況,了解中國革命的特點和規律,學會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具體實際相結合。
(二)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缺失阻礙了調查研究工作的有效開展
大興調查研究之風興起之后,調查研究在思想上和行動上被廣大黨員干部重視起來,但由于中央內部長期缺乏對調查研究的重視、多數同志長期缺少調查研究工作實踐,尤其是在全面抗戰爆發這一復雜背景下,調查研究工作在實際開展過程中“欠賬”太多,其重要表現即為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缺失。例如,1942年10月,中央關于開展調查研究的決定和西北局相關指示發出后,各分委、縣委對調查研究工作“較過去更加重視”,但工作中遇到的困難之一便是“上面無此等專人”[3]。由于缺少專門性的調查研究組織機構,調查研究工作未能形成合力,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關中地區在進行調查研究工作時,黨政軍部門“各自搞各的,協同配合方面也談不上,所以我們的工作僅僅的找到了一般的材料,缺者都缺,有的都有”[4]。需各方面協同推進的調查研究工作,卻因缺少專門的組織機構協調統籌,致使調查研究工作陷入形式主義,“我們所收集的材料還是零碎的,我們的研究工作還是沒有系統的”[5]。要改變這一狀況,為調查研究工作提供組織保障,必須設置專門性的分工明確的調查研究機構,“分工合作地去做,克服無組織的狀態”[6]。
(三)推進根據地建設、奪取抗戰勝利的客觀需要
在《中共中央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中明確指出:“加重對于歷史,對于環境,對于國內外、省內外、縣內外具體情況的調查與研究,方能有效地組織革命力量,推翻日本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統治。”[7]在全民族抗戰的總體背景下,深入開展調查研究是建立和鞏固廣泛的抗日根據地、奪取抗戰勝利的重要工作要求。但由于缺少調查研究的組織機構,在具體實踐中無法對根據地的情況予以充分了解,不可避免地導致了黨在制定相關政策時出現偏差。《中央調查研究局第四分局成立大會記錄摘要》記載了關于成立第四分局重要性的討論。1941年,日本侵略者開始對抗日根據地進行“大掃蕩”,使抗日力量遭受巨大損失,其中日寇情報機構發揮了重大作用。劉伯承同志1942年8月曾就此指出:“日寇特務機關、憲兵隊、間諜、叛徒,……做了長期陰謀的各種準備工作,也做了‘掃蕩’中、‘掃蕩’后銜接發展工作。我們軍事政治的情報工作遠不如敵人”,導致“有許多問題都是霧中取寶,甚至無的放矢。……切實建立我們的情報工作”是取得“反‘掃蕩’勝利的最重要環節”[8]。因此,在抗戰背景下,應系統地設置調查研究組織機構,進一步深入基層,對根據地的土地問題、階級關系、群眾收支狀況等問題進行全面準確的調查和研究,并制定具有針對性維護群眾根本利益的方針政策,提高抗日軍民革命和根據地建設積極性;還應在軍事活動中落實中央關于調查研究的指示,建立軍事情報機構,抵制軍事斗爭中各方勢力的滲透和竊密活動,為抗戰勝利提供戰斗保障和通信聯絡保證。
二、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類別及活動
根據《中共中央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中共中央同時下發《中共中央關于實施調查研究的決定》,要求組建中央調查研究局、各地方中央分局(省委、工委或黨委等)成立調查研究室,廣泛收集“敵、友、我三方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及社會階級關系各種具體詳細材料”[9]。隨著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開展和深入,各地、各部門依據實際情況先后組建了研究院(室)、情報機構和各種調查(考察)團等專門性調查研究組織機構,逐漸搭建起深入開展調查研究、更加深刻地認知中國國情、中國革命的實際的有效平臺,推進調查研究在全黨范圍內有效開展。
(一)調查研究局(室)
1.中共中央調查研究局
1941年7月7日,中共中央便發出設立中共中央調查研究局的通知,擔負國內外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及社會階級關系各種具體情況的調查與研究[10],其下設有三個部門,分別是情報部(在《中共中央關于實施調查研究的決定》中,該部門更名為“調查局”)、政治研究室和黨務研究室[11]。其中情報部“將中共中央、中央軍委一切情報機關統一于此部”[12](在《中共中央關于實施調查研究的決定》中,調查局“擔負收集材料之責”[13]),政治研究室“擔負根據材料加以整理與研究之責”,黨務研究室“擔負研究各地黨的現狀與黨的政策”[14]。
在《中共中央關于實施調查研究的決定》中還進一步明確了各部門內部機構設置和職能,在調查局下設置了四個分局,包括晉察冀邊區的“第一分局”、香港的“第二分局”、重慶的“第三分局”、延安的“第四分局”,分別負責收集其各自所管區域的調查材料。政治研究室內分為四個組,包括“中國政治研究組、中國經濟研究組、敵偽研究組、國際研究組”;黨務研究室也內分為四個組,包括“根據地研究組、大后方研究組、敵占區研究組、海外研究組”。[15]
2.中央調查研究局第四分局盡管中央要求晉察冀邊區、香港、重慶、延安分別設立調查局第一、二、三、四分局,但據其時在西北局調查研究局工作的余光遠回憶,除西北局成立調查研究局第四分局外,其余并未成立(參見:于光遠.我的編年故事(1939—1945)[M].鄭州:大象出版社,2005:94.)
依照《中共中央關于實施調查研究的決定》指示精神,1941年12月4日西北中央局成立中央調查研究局第四分局,其主要任務是在中央調查研究的指導下,“對中央擔負搜集西北各種材料之責”,并在“西北局常委直接領導之下……成為西北局實際工作之助手”[16]。其下設“調查處、邊區研究室、友區研究室、少數民族研究室、軍事研究室、辦公室”等機構,各研究室“所研究之材料,應分類出刊以供黨的領導機關參考”[17]。1943年2月,調查研究局第四分局精簡為調查研究室,其在一年左右的工作中,先后完成了《綏、米土地問題初步研究》《“三三制”政權問題》《榆林概況》《陜西縣政參考資料》《西北經濟的幾個基本問題》等調查資料和研究報告,這些“對于黨了解情況及今后開展調查研究工作是有幫助的”,并“如關于土地問題等,對于黨決定這些方面的政策起了一些助手的作用”[18]。
3.其他地方調查研究室、調查研究委員會等
《中共中央關于實施調查研究的決定》除明確中央調查研究局的相關組織建設之外,還對各地方調查研究室的設立作出規定,要求“北方局、華中局、晉察冀分局、山東分局、上海省委,南方工委及各獨立區域之區黨委或省委,均須設立調查研究室”,搜集所轄區域“各種具體詳細材料,加以研究,編成材料書籍與總結性文件”,使之“成為該局委工作之助手”[19]。此后,黨領導的各中央局、區委、省委或工委也成立了相應的調查研究室。1941年11月3日,中共中央華中局發出《關于調查研究工作的指示》,決定成立調查研究委員會,并要求各區黨委、省委、各師級軍事機關設立調查研究室,各行政專員公署、專員公署聯合辦事處設立調查統計科等。[20]1942年2月6日,中共中央山東分局出臺《關于建立全省調查研究機關的決定》,明確規定“山東分局設立調查研究室,……各區黨委設立調查處研究組”;另決定“山東省戰工會也設立調查研究室,……各級政府設立調查研究組”;主要任務是“對國內外的政治、軍事、經濟、文化、黨務活動、社會階層關系等進行調查研究”。[21]通過地方各級調查研究機構的組建,實現了調研機構在中國共產黨整個組織體系上的延伸和覆蓋,強化了調研的分工協作與成果共享能力。
(二)研究院(室)
調查的最終目的是要解決問題,調查和研究二者是有機整體。毛澤東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中向全黨提出,要“系統地周密地研究周圍環境的任務”,要求全黨“依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和方法,對敵、友、我三方的經濟、財政、政治、軍事、文化、黨務各方面的動態進行詳細的調查和研究的工作,然后引出應有的和必要的結論”[22]。因此調查研究的過程除對資料廣泛搜集與占有外,還需對獲取的資料進行深入研究,進行“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分析,充分發揮調查資料的價值和調查研究工作的真正作用。延安時期一些在調查研究中側重于研究工作的機構也隨之成立,并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中發揮了作用。
1.中共中央研究院
1941年5月9日,毛澤東發出了“改造我們的學習”的號召,要求廢除靜止地孤立地研究馬列主義的方法。根據毛澤東的指示,1941年7月馬列學院馬克思列寧學院(簡稱“馬列學院”),是1938年5月中共中央在延安成立的以學習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理論為重點的學校。(參見:中共中央組織部,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央檔案館.中國共產黨組織史資料:第3卷上[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0:77.)改組為馬列研究院,毛澤東親臨指導并作了《實事求是》的報告,要求馬列研究院要以研究中國革命實際問題為中心,調查研究敵、友、我三方的歷史和現狀。《中共中央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發出后,為貫徹決定精神,馬列研究院改名為中央研究院,其下共設9個研究室,室主任多由各科黨內專家擔任并直接指導研究工作。中央研究院一成立,各個部門便圍繞黨的各項工作展開了調查和研究,各研究室“一般都制定了三年研究計劃和一年或半年執行計劃”,規定了“研究目的、任務、人員分工、時間安排、方法、步驟、組織和會議制度等”[23]。政治研究室在陜甘寧邊區《施政綱領》頒布后,組織全部力量調查訪問延安派往各地從事選舉工作的同事,也作為工作人員參加了陜甘寧邊區參議會的具體會務工作,使他們更為廣泛地接觸到了邊區政治、經濟、社會等各方面的生動情況,醫治了研究室工作人員理論學習上的“消化不良癥”[24];歷史研究室編寫了《中國通史》第一、第二兩編(成為新中國成立后范文瀾主編《中國通史簡編》的基礎);文化思想研究室和中央政治研究室合作編輯了《馬恩列斯思想方法論》一書;教育研究室整理了陶行知生活教育學說材料、杜威教育思想批判材料等,并在解放日報上發表了《論國民教育的改造》《怎樣以反黨八股的精神編教材》等文章[25]。1943年5月,中央研究院并入中央黨校,成為該校第三部。
2.其他地方下設研究室
為進一步加強對各地方所搜集材料的具體情況與特點的分析研究,黨領導的各地方單位也成立了以研究為主要職責的機構,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西北局材料研究室除上述西北局調查研究局第四分局成立的邊區研究室、友區研究室、少數民族研究室、軍事研究室等研究機構外,西北局在其秘書處下成立材料研究室負責對各類搜集材料的分析研究工作。和陜甘寧邊區政府研究室。西北局于1941年6月3日下發《關于秘書處設立材料研究室等問題》的通知,于秘書處下設立材料研究室,規定該室職責為“專負猬集過去及現在各種材料以資參考”,其重點應放在有關邊區經濟建設、文化教育和民主選舉等方面[26]。在工作過程中,該室將收集整理的各種材料分類別統一寄發報送給西北局,是西北局獲取基層直接調查材料的橋梁,為西北局統籌布局調查研究活動提供了直接經驗。陜甘寧邊區政府于1941年2月24日下發《陜甘寧邊區政府關于設立研究室的通知》,要求在秘書處下設研究室,負責“研究與編輯等事宜”[27];同時要求邊區政府各直屬機關要將“有關民主政治、財經政策之各種材料經常供給該室”[28]。
(三)情報機構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武裝與日本帝國主義和國民黨頑固派的斗爭較量仍然十分激烈,為保證戰場上的勝利、防止敵軍對抗日根據地的滲透破壞,我黨加強了對包括軍事情報在內的各類情報工作的重視,建立了專門的富有組織性和系統性的情報機構,并成為當時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有中央情報部、八路軍新四軍情報機構、八路軍辦事處和南方局等。
1.中央情報部1939年2月18日,中共中央書記處作出《關于成立社會部的決定》,建立了中共中央社會部,其主要任務為“鋤奸保衛”,同時該文件指出社會部要“搜集敵探漢奸奸細活動之具體材料和事實教育同志”(參見:劉躍進.中國共產黨在民主革命時期的偵察保衛工作(上)[J].江蘇公安專科學校學報,2002(04).),故其擁有情報搜集相關職責;1943年3月20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中央機構調整及精簡的決定》指出“情報部與社會部合署辦公”(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二十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174.)。由于中央社會部成立于大興調查研究之風開始前,1941年中央情報部成立后主要負責情報搜集工作,后中央社會部與中央情報部合署辦公,故該部門筆者在此不再贅述。
1941年12月9日,中共中央下達《關于建立情報組織及目前主要工作方向的指示》,提出建立中共中央情報部,要求各根據地“迅速建立情報組織,廣泛開展情報工作”,中共中央情報部于同月建立[29]。該機構是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統一的軍政戰略情報機關,其主要任務是系統地搜集有戰略意義的公開、半公開材料,開展秘密的情報工作,采集敵人各方面的軍政機密消息[30]。在對日偽和國民黨方面,該機構主要是通過“異地領導、分頭派遣、單線聯系”的組織形式和建立秘密交通線等聯絡方式派遣情報人員打入其黨、政、軍、特機構內部,在各淪陷區和國統區的中大城市建立秘密情報組織,以獲取重大戰略情報;在對以歐美為代表的其他國際勢力方面,主要是密切關注這些國際勢力對日、對華的相關政策,獲取其政治、軍事動態情報。延安時期中央情報部所獲得的情報,為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戰爭時期制定正確的戰略和明確相關軍事指揮方向發揮了重要作用。
2.八路軍、新四軍的情報機構
八路軍和新四軍在對敵作戰中需要大量的直接軍事情報,中央情報部(中央社會部)偏重于安全保衛工作,無法完全滿足軍隊作戰需要。為此,1941年7月,時任八路軍前方指揮部參謀長左權命令林一等人組建八路軍前總司令部參謀處情報科,對外稱第二科,林一任科長[31];9月20日,中共中央軍委發出《關于各戰略單位成立情報組織的指示》。指示對情報處的任務、組織、經費、干部配備等作出了具體規定[32]。中共中央決定成立中央情報部,作為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統一的軍政戰略情報機關。[33]據此,1941年底,八路軍前方總部情報處最先建立,由左權兼任處長,下設有4個科,分別為派遣科、情報科、技偵科和爆破科。隨后,八路軍各軍區,如太行軍區、太岳軍區、晉綏軍區和冀南軍區等也相繼成立了情報處。1942年,時任情報處處長滕代遠指出,“前總”情報處的首要任務是“主動出擊,把潛伏工作統籌安排,挑精兵強將打入日偽軍核心部門”[34],以此來獲取日偽軍作戰情報為我軍所用。八路軍與新四軍情報部門的建立,形成了大規模的軍事情報網,既建立了與日偽軍、國民黨軍上層的聯絡,又保持了與中共秘密黨員地下交流的順暢,為制定正確的作戰方針、奪取抗戰勝利和反制國民黨武裝進攻方面作出了巨大貢獻。
3.八路軍駐各地辦事處
全面抗戰爆發后,伴隨著國共兩黨合作的進一步密切,中共中央、中央軍委以八路軍的名義在國民黨統治區設立了辦事處,在第一戰區和第二戰區設立了聯絡處。這些辦事機構不僅負責向國統區人民介紹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情況、聯絡友軍、鼓勵抗戰、調集物資等,還“盡量地發展統一戰線”,同時“采取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政策”[35]。例如八路軍桂林辦事處集南方局桂林辦事處、新四軍駐桂通訊處的職能于一身,是黨在國統區設立的重要情報搜集站和轉移中心,負責聯絡湘、贛、粵、桂、香港、海外等各地中共黨組織[36],聯絡的主要方法是通過電臺進行秘密通訊聯絡。八路軍駐各地辦事處的情報搜集工作,為搜集敵偽軍事情報、調集物資、掩護和聯系黨的地方組織作出了重要貢獻。
(四)各類調查(考察)團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在組織成立調查研究局(室)、研究院(室)和情報機構的同時還成立了各種調查(考察)團,深入基層開展具體的調查工作。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延安農村調查團、西北局組織的考察團、陜甘寧邊區政府組織的考察團和婦女生活調查團等。
1.延安農村調查團
延安農村調查團是張聞天于1942年1月組建的調查研究機構。該調查團于1942年1月從延安出發,赴晉西和陜北展開了為期一年兩個月的調查,先后進入神府縣直屬鄉賀家川、晉西北興縣高家村、米脂縣楊家溝村、米脂城內、西川、雙湖峪、綏德等地進行調查。該調查團是延安時期各類調查團中持續時間最長、涉及范圍最廣、進行程度最深、最具有代表性、成果最豐富的一個調查團,先后作了《賀家川八個自然村的調查》《晉西北興縣二區十四個村的土地問題研究》《楊家溝地主調查》等調查報告,為了解陜北農村歷史和現狀提供了第一手資料,為黨制定出符合其實際情況的階級政策、土地政策等提供了現實依據。
2.西北局組織的考察團
1941年9月,為了進一步克服黨內教條主義的不良工作作風,中央西北局組建了一支由時任西北局宣傳部部長李卓然帶隊的考察團赴固臨開展調查。這次調查涉及固臨縣農村整體狀況,具體包括農村黨群工作、農民土地占有狀況、收支狀況以及文化教育等方面。通過對各方面調查材料的整理和分析,該考察團完成了《固臨調查》一書。該書是全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后出版的第一部全面分析農村整體狀況的調查著作,為整個邊區了解當時農村現狀提供了真實可靠的資料,為黨制定出正確的符合當時中國農村現狀的政策提供了重要借鑒。1942年1月,中央西北局又組織成立了一支由西北局書記高崗帶隊的考察團,赴綏德、米脂兩地圍繞土地變革歷史、土地分配現狀、土地租賃關系、土地變動及趨勢、農村階級關系等方面進行調查。根據這些方面詳細的調查材料,柴樹藩、于光遠、彭平等人寫了《綏德、米脂土地問題初步研究》一書,該書一經出版就在黨中央以及各黨委省委各邊區政府大量刊印,供全體黨員干部學習參考。
3.陜甘寧邊區政府組織的考察團
1941年12月,為響應中共中央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號召,陜甘寧邊區政府組織了一支由邊區政府主席林伯渠帶隊的考察團,團隊成員達到20余人,共赴甘泉、富縣兩地進行調查。該考察團深入當地農村,通過組織召開縣政座談會的方式征求當地參議員和士紳對政府工作的意見,收集到了許多反映兩地具體情況的寶貴材料,通過對意見的收集和材料的分析,發現這兩個縣還存在著“租佃關系未能適當解決”“對人權保障不夠”“干部文化水平太低”等亟待解決的問題,并針對這些問題提出了“要加強下層,提高在職干部的文化政治水平”“要經常對群眾進行政策法令的宣傳”等建議,有效改進了政府工作。[37]此次調查成效顯著,一方面,在邊區廣大干部中興起了堅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的良好風氣,為全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帶了頭;另一方面,使廣大黨員干部普遍認識到了主觀主義的危害,進而為即將全面開展的整風運動中反對主觀主義的學風樹立了很好的榜樣。
4.婦女生活考察團
1941年9月,時任中共中央婦委委員區夢覺在文章《怎樣在婦女運動中展開調查研究工作》中指出:“粗枝大葉、不求甚解、自以為是、主觀主義、形式主義的作風,在女同志中也是嚴重地存在著,使婦女工作蒙受不少障礙和不應有的損失”[38],認為在婦女運動中展開調查研究工作是十分必要的,是了解婦女實際情況、制定正確的婦女工作方針、轉變婦女思想的關鍵一環。隨后,中共中央婦委和西北局聯合組織成立了婦女生活考察團,赴陜北延安和綏德兩地進行了為期三個月的調查。1941年9月13日,為了提高婦女生活調查團工作的水平和成效,毛澤東向該調查團作了關于農村調查的講話。此次講話一方面向他們強調了開展調查研究工作的重要性,另一方面結合自身經驗向他們講述和傳授了開展調查研究的正確方法。該考察團以農村婦女的經濟狀況、生產狀況和家庭地位等問題為重點,了解到當地婦女普遍存在著家庭地位低、經濟上不獨立等問題。通過對整體調查材料的分析和匯總,該考察團最終寫出了《沙灘萍調查》《沙灘萍第二鄉第二行政村調查》等頗具研究價值的調查報告。這些調查報告使中國共產黨掌握了當時農村婦女生活狀況的第一手資料,有利于黨更加有效地更加有針對性地解決當時農村婦女面臨的實際問題,為黨中央轉變婦女工作作風作出了巨大貢獻。
三、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成立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主要成效及基本經驗
延安時期,各類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設置和實踐貫穿于調查研究的全過程,不僅為這一時期調查研究工作有序高效開展并取得豐碩成果提供了根本保障,還奠定了我國智庫發展的基礎,促進了這一時期黨內優良作風的形成,成效顯著。在新時代,面對一系列復雜多變的新問題和新挑戰,中國共產黨亟需加強調查研究工作、提高調查研究水平和成效。所謂“知史以明鑒,查古以知今”,延安時期黨設置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歷史實踐也為新時代提高調查研究工作實效性提供了重要借鑒。
(一)主要成效
第一,堅持和加強了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延安時期黨設置的各類調查研究組織機構在組織成立和工作模式上都表現為自上而下、層層落實的形式,是一支由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的嚴密組織體系。在組織成立上,不同類別的調研機構雖然職能各不相同,但其都是根據中共中央的最高指示精神創設的,是對黨中央決策部署的貫徹執行。中共中央頒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實施調查研究的決定》中關于設置調查研究機構的要求一經下發,中央便率先組建了中央調查研究局,根據該指示精神,黨領導體系下的各中央局、區委、省委或工委等相應設置了調查研究室,并統一受中央調查研究局的領導,在其指導下開展工作,共同為黨中央的決策部署服務。在工作模式上,各類調查研究組織機構在實際運行過程中,均表現為黨中央統一領導、一級抓一級、層層抓落實的模式,各級機構需將其所得的調查材料、所形成的研究成果等報送給其對應的上級單位,最終統一到黨中央,為中央提供第一手調查材料和研究成果,從而為黨中央的調查研究工作安排及其方針政策、戰略決策的制定提供真實可靠的依據。可見,延安時期黨設置的各類調查研究組織機構在成立、運行、具體實踐和成果產出的各個過程中都始終堅持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加強和維護了黨中央的權威性和引領力。
第二,構成了一個分工協作、成果共享的調查組織系統,為廣泛深入地開展調查研究活動提供了組織保證。類別分工不同、資源成果共享是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成立的調查研究機構的總體特征。在類別分工方面,調查(考察)團主要負責深入基層開展各種具體的調查研究活動,獲取收集基層實際情況第一手資料,撰寫調查材料和調查報告,是調查研究工作的實際執行者;調查研究局(室)則要對各調查材料和調查報告進行收集并整理,從宏觀上整體上把握中央和各地方的調查研究工作,扮演著調查研究工作“負責人”角色;研究院(室)則主要是對各調查結果和材料進行總結并分析研究,從而為不同領域不同問題制定出正確的符合其實際情況的政策。延安時期的調查研究工作正是在這些不同類別機構之間相互配合相互協作的過程中開展的。在成果共享方面,延安時期在中央和地方各設有調查研究機構,由中央統一領導,各地方的調查報告和材料既要服務于當地局委,又要統一上報給中央,這就實現了中央與各地方各根據地之間的信息資源共享,從而為中央與地方之間、地方與地方之間相互了解、相互借鑒、相互配合提供了保證,確保了調查研究工作良性循環。
第三,形成了黨領導智庫發展的萌芽形態,為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奠定了良好基礎。延安時期的各種調查研究機構是這一時期黨和政府為響應大興調查研究之風而專門成立的官方研究機構,這些機構雖不能說是真正意義上的智庫,但已經具備了智庫的某些特征和功能。其中各級研究院(室)擔負著研究各項調查材料、找出亟待解決的問題并制定出用以解決問題的相關政策的職能,是延安時期各類調查研究機構中最具有智庫特征和功能的一類機構。具體來看,中央設有中央研究院,地方上有西北局下設的研究室、陜甘寧邊區政府下設的研究室等,初步建立起了從中央到地方上下互聯互通的研究體系和工作體系,進而逐步形成了以“研究室”或“調查局”為載體的智庫體系,形成了中國智庫發展的萌芽形態。在此之后,黨中央又先后成立了一系列智囊機構,如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防大學、國家行政學院,等等。這些早期具有智庫特點的機構推動了我國智庫朝著規模化體系化方向發展,從而為當代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奠定了堅實基礎。
第四,有效整治了黨內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不良風氣,促進了黨的優良作風的形成。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思想根源是主觀主義。延安時期由于大部分黨員馬克思主義理論修養不足,尚未認識到“主觀主義作風,就是黨性不純的第一個表現;而實事求是,理論與實際密切聯系,則是一個黨性堅強的黨員的起碼態度”[39],主觀主義錯誤思想在黨內大量滋生。而克服主觀主義的一大重要舉措便是進行調查研究。覆蓋中央和地方的各類調查研究組織機構及其規章制度的建立,使調查研究上升到了國家制度層面,也為黨內各級領導干部和職能部門開展調查研究提供了明確的行為規范和職責定位,形成了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各地方各層級職責明確、協同配合,各級領導干部以問題為導向、以群眾為中心深入基層進行實地調研的調查研究組織架構和運行機制。這樣,有效避免了以往領導干部“高高在上”“閉門造車”、敷衍決策的官僚主義和蜻蜓點水式、走過場式調研的形式主義,從而大大擠壓了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生存空間,為這一時期黨內良好政治生態和優良作風的形成提供了保障。
(二)基本經驗
第一,要加強調查研究制度化建設。延安時期專門性調查研究組織機構的成立,使中國共產黨調查研究工作趨于定型,也標志著調查研究成為全黨的一種制度化工作方法。經過實踐檢驗,將調查研究這一工作制度化是確保調查研究有效性的根本保障。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在堅持和加強調查研究方面,我們黨相繼制定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制度,要在實踐中不斷健全完善。”[40]因此,新時代調查研究必須繼承和發展黨調查研究制度化這一優良傳統,根據時代發展要求,與時俱進地建立和完善調查研究制度,將調查研究工作制度化、經常化落到實處。首先,要堅持和完善決策調研論證制度。各級領導機關在做決策、定政策時要堅持把調查研究作為首要必經程序,先通過調查研究來提出問題,再通過討論或研討等方式對問題進行分析,在此基礎上最后再制定解決問題的相關制度,以此來提高決策科學化水平,減少決策失誤。其次,要堅持和完善調研工作制度。為避免調研陷入形式主義,打破淺嘗輒止、走馬觀花式的調研方式,必須進一步把領導干部下基層調研作為一種常態化的工作方法,并把這種工作方法以制度的形式固定下來,明確規定并細化調研的次數、周期、時長等,提高領導干部基層調研的實效性。最后,要堅持和完善聯系點制度。各級領導干部要時刻心系其各自分管的基層聯系點,采取蹲點調研的方式,切實感受基層群眾心聲,真心實意同群眾拉家常、交朋友,體察民間疾苦,及時準確地發現并解決損害群眾切身利益的棘手問題,從而提高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在新時代進一步提高黨的執政能力和領導水平。
第二,要加強調查研究專業化建設。延安時期黨設置的各類別各層級的調研機構相互銜接、相互配合、相互協作,形成了系統完備的調查研究組織體系和科學規范的調研運行機制,每一領域的調研工作都有專門的機構負責,每項調研活動都有專門的人員負責,使得調查研究工作趨向專業化。這不僅能夠更加精細地開展調研活動、極大地提高調研效率,還能夠提高調研的科學性、增強其實效性。當前,在新時代全黨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背景下,針對不同領域各重難點問題的專項調研不斷增多,這也對調研工作的專業化程度提出了更高要求,必須結合時代要求進一步建立健全調研組織體系,對各調研職能部門的管轄范圍和具體職責進行明確劃分,對各級領導干部進行調研培訓,培養出專業化的調研隊伍,從而最大限度上滿足新時代的調研要求,將在全黨大興調查研究的工作方案落到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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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