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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中共二大前后的陳獨秀與孫中山

2023-01-01 00:00:00徐濤
中共黨史研究 2023年2期

〔摘要〕中共二大與統一戰線政策之歷史成因是一個仍有繼續厘清之必要的重要議題。陳獨秀是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中共中央前五屆的總負責人;孫中山是創設民國的革命領袖、中國國民黨唯一黨魁。兩人關系極為重要,卻少人論及。1920年初至1923年初,他們從初次相識到并行漸遠,再到革命同志,兩人命運起伏既受全球時局的局限,又波及近代中國的走向。中共二大前后,陳獨秀、孫中山關系的巨大轉變,是中共統一戰線政策形成、第一次國共合作得以維系的重要成因。

〔關鍵詞〕孫中山;陳獨秀;陳炯明;統一戰線;中共二大

〔中圖分類號〕D231;K26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3-3815(2023)-02-0131-11

Abstract: The Second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PC and the historical causes of the United Front Policy are important issues that still need to be clarified. Chen Duxiu was the founder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and general secretary during the first five terms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Sun Yatsen was the revolutionary leader who established the Republic of China and the sole leader of the Kuominta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se two individuals is of great importance, yet it has received little attention. From the early 1920s to the beginning of 1923, the two went from being strangers, to drifting apart, and eventually to becoming revolutionary comrades. Their fates were not only limited by the global situation at the time but they were also affected by the direction of modern China.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en Duxiu and Sun Yatsen around the time of the CPC Second National Congress was an important factor in the formation of the CPC’s United Front Policy and maintenance of the first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CPC and the Kuomintang.

中共二大前后,中國共產黨首次提出統一戰線政策,不僅推動了第一次國共合作,而且作為重要法寶延續百年。關于統一戰線政策以及隨后國共合作的歷史成因,無論是從中共看向其他革新黨派(主要是中國國民黨),還是從中國國民黨看向中共,抑或從北洋亂局、共產國際、華盛頓會議等更宏闊之視野予以釋讀,前人論述貌似已很完備,實則并未形成定論,甚至不乏相互對立的觀點,仍有繼續厘清之必要。尤其是1922年前后,時任中共中央總負責人 在創建初期,中共中央領袖職務的說法變化較大,先為“中央局書記”,后稱“委員長”,中共四大時再改為“總書記”。因此,本文采取模糊表述,以“總負責人”指代。的陳獨秀與中國國民黨唯一黨魁孫中山之間的關系,理應成為分析這一問題的重要切入點之一,卻一直被研究者所輕忽 由于學者的研究重點往往聚焦于陳獨秀或孫中山其中一人,對兩人關系的學術探討有待進一步深入。參見任建樹:《孫中山與陳獨秀》,《近代中國》第3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3年,第286—303頁;唐寶林:《馬林、孫中山、陳獨秀與國民黨的改組》,《中共黨史資料》2008年第4期;張春季:《孫中山、陳獨秀對國共合作認識的歧異》,《安慶師范學院學報》2009年第1期;徐云根:《陳獨秀與孫中山及第一次國共合作》,《上海革命史資料與研究》第8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425—441頁;林家有:《關于孫中山對新文化運動態度的探討——兼論孫中山與陳獨秀文化思想的異同》,《中山大學學報論叢》1992年第5期;舒文:《陳獨秀言說中的孫中山與三民主義》,《湘潭大學學報》2006年第2期。。

中共二大前后,陳獨秀和孫中山從初次相識到并行漸遠,再到革命同志,兩人關系發生著劇烈變動。兩者中間因夾有陳炯明,使得這一關系更顯復雜。陳獨秀、孫中山個人命運起伏既受到全球時局的局限,又波及近代中國的走向,是中共統一戰線政策形成、第一次國共合作得以維系的重要成因。因此,本文將著力于還原歷史情境,分析歷史人物言論背后的真實意涵及其具體行動,力圖展現1920年初至1923年初陳獨秀與孫中山關系的真實面貌。

一、并列同行卻絕少交集

陳獨秀誕于1879年,與孫中山之緊密追隨者如胡漢民、張靜江、柏文蔚、廖仲愷等人屬于同一代人。陳獨秀與同代思想進步之青年經歷相類,然而始終未加入同盟會,可見他對孫中山領導之革命運動始終保持距離關于沒有參加同盟會的緣由,陳獨秀在晚年的解釋由別人轉述為:“對于當時的同盟會人士,除孫中山、廖仲愷、朱執信外(他很欽佩他們),他認為都是些平庸人才,不足與謀,也不足與言。”參見王樹棣等編:《陳獨秀評論選編》下冊,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332—333頁。。1914年“二次革命”失敗后,孫中山重組中華革命黨,“首以服從命令為唯一之要件。凡入黨各員,必自問甘愿服從文一人,毫無疑慮而后可”《孫中山全集》第3卷,中華書局,1984年,第92頁。,陳獨秀對此定是極不認同,從其另加入李根源發起的“歐事研究會”可見一斑。

新文化運動期間,陳獨秀為《新青年》主筆、北京大學文科學長,成為五四運動的“總司令” 參見《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403頁。。孫中山則對新文化運動始終保持距離,作為一個公眾認為已經“過氣”的政治人物,在沒有強力為依托的背景下,他在上海寓居期間希望通過著書立說的形式,從思想上改造國民,繼而達到革命成功的目的 1918年9月15日,孫中山致函鄭慨塵時告知,他“自避居滬上,默察今日國事人心之壞,不特少數暴戾恣睢者,放佚而無所憚,而大多數國民,皆持一種茍安偷活之見解,惟知敷衍彌縫于一時,而不為久遠之計。此其弊,在于精神上無勇決之覺悟,于條理上無建設之計劃也。故甚欲暫時韜晦,潛心著述,于國民之意向,及建國之規模,有所啟發,冀得大多數之覺悟,謀將來之進行。”參見《福州文史資料選輯》第10輯,1990年印行,第4頁。。其間,孫中山寫就《實業計劃》(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hina)、《孫文學說》,完成《建國方略》的撰寫,這成為他團結同志、啟蒙國民,以保持影響力的主要手段之一 徐濤:《〈實業計劃〉成書考》,《學術月刊》2021年第3期。。

二人此時的關系,從陳獨秀被捕后孫中山的反應上可見一二。1919年6月11日晚,陳獨秀在北京城南新世界游樂場散發《北京市民宣言》愛國傳單時,遭北洋政府警察廳逮捕。孫中山6月中旬婉拒發電營救之請求,待至9月上旬見到北京方面派出的和談代表許世英時才表示:“獨秀我沒見過,適之身體薄弱點,你們做得好事,很足以使國民相信我反對你們是不錯的證據。”《胡適來往書信選》上冊,中華書局,1979年,第77頁。這則文獻載于當時協助孫中山在滬創辦《星期評論》的沈定一三個月后(即12月16日)寫給胡適的信中,對孫中山與許世英兩人的對話情節寫得栩栩如生,引用者頗多。且不論該文獻真實性如何,孫中山此時“不認識”陳獨秀卻是公認的實情。鑒于新文化運動期間,孫中山身邊人與中共早期領導人之間往來密切,而孫中山與陳獨秀當時仍不相識,頗耐人尋味。

1920年2月,獲釋的陳獨秀抵達上海,后入住環龍路老漁陽里2號今南昌路100弄2號,中國共產黨發起組成立地暨《新青年》編輯部舊址。。陳獨秀、孫中山二人首次見面,是3月31日孫中山在莫利愛路孫宅今香山路7號,上海孫中山故居紀念館。家宴陳獨秀,胡漢民、廖仲愷等人作陪參見《近代中國》第3輯,第286—303頁。。

此后,雖然陳獨秀和孫中山寓滬住所不遠,但兩人交往并不密集,僅見5月1日《新青年》第7卷第6號刊有孫中山親筆題字“天下為公”;10月10日工商友誼會成立大會 《工商友誼會成立會紀》,《申報》1920年10月11日。和11月21日上海機器工會成立大會上,兩人共同到會祝賀。后者會上,孫中山“演說有二小時之久,首述機器與資本勢力之關系,末則以三民主義作結,略謂:我人欲貫徹民生主義,非在官僚手中奪回民權不可,否則我國徒擁一專制變相之民主國號耳”。陳獨秀則謂:“工人團體,須完全工人組織,萬勿容資本家廁身其間,不然,僅一資本家式的假工會而已”。 《機器工會開成立會》,《申報》1920年11月22日。上海機器工會是陳獨秀親自組織的,能邀請到孫中山到場演說,說明兩人關系并不算十分疏遠,但從報載兩人演說內容可見雙方對于工人組織、資本勢力的觀點相去甚遠。

陳獨秀與孫中山的關系,因為陳炯明的存在而更加復雜。與孫中山相比,陳獨秀與陳炯明交往更深。1918年5月,孫中山雖然被迫辭去大元帥之職,但仍有跟隨其主義的革命軍事力量存留,即陳炯明所率領的援閩粵軍。是年8月31日,在攻打下閩南、閩西后,陳炯明移設“援閩粵軍總司令部”于漳州,局勢穩定下來,與滬上居住的孫中山及其追隨者往來頻繁。陳炯明在自任軍政、民政兩首長的漳州26縣,以社會主義者自居,實行新政,欲建設社會主義的“試驗區”,從而引起陳獨秀,甚至是蘇俄的注意。陳炯明愛讀書報,《新青年》等雜志都是他常閱的,故對陳獨秀言行極敬佩 吳相湘:《孫逸仙先生傳》(下),遠東圖書公司,1982年,第1408頁。。兩人未謀面前已有書信往來,談及內容大略在實驗社會主義。據張國燾回憶:陳炯明當時“被稱之為社會主義的將軍……仰慕新文化,愛談社會主義,因與在上海的戴季陶、陳獨秀等人經常通信研討”,其駐防地區可以實驗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大學和理論刊物如《共產黨月刊》等都可在那里辦” 張國燾:《我的回憶》第1冊,東方出版社,1991年,第99頁。。盡管陳獨秀未能應邀入閩,但二者之間關系是在對社會主義問題“研討”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并經過“社會主義者同盟”盟員梁冰弦促進,顯然非同于一般的泛泛之交 曾慶榴:《陳獨秀與陳炯明關系考釋》,《粵海風》2010年第1期。。此外,陳炯明當時表露的對布爾什維克黨、對蘇俄和列寧的興趣遠遠超過孫中山 李玉貞:《國民黨與共產國際(1919—1927)》,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02頁。。

孫中山與陳炯明的關系,當時卻不斷惡化。兩人都屬不甘屈居人下之人,多年矛盾累積未有大爆發,是幸得朱執信居中調和。1920年9月21日,朱執信在虎門被桂系軍閥擊殺,汪精衛等人無法取代朱執信的地位居間緩沖,孫中山、陳炯明之間沖突遂不可避免。陳炯明在同年8月16日喊出“粵人治粵”口號,誓師討桂;10月29日克復廣州,隨即爆出無誠意歡迎孫中山回粵主持政局之消息。但是,11月28日,孫中山仍經香港抵達廣州,堅持重組軍政府,并在出發之前,發出武力統一中國的計劃 桑兵主編:《孫中山史事編年》第7卷,中華書局,2017年,第3723—3745頁。。擁軍自重的陳炯明被時人認為“堅忍有余、果斷不足” 襟滌:《述孫陳之爭》,《努力》周報第16期(1922年8月)。。

1920年12月17日,陳獨秀離滬來穗,就任廣東省教育委員會委員長,主持全省教育,并指導廣州的建黨活動,直至翌年9月返滬,其間甚至未能參加中共一大。陳獨秀抵穗是因陳炯明的邀請,進入陳炯明之“執政團隊”,而非與孫中山過從甚密。相反,作為局中之人,陳獨秀必然洞悉孫中山與陳炯明之矛盾張力,但其及所領導下的廣東共產黨組織成員,如譚平山、陳公博、譚植棠等人與陳炯明的關系,仍遠比孫中山更加緊密 參見付祥喜:《陳炯明與中共、俄共有關人員關系考》,《廣東史志》2002年第4期;趙旭鐸:《羅生門后的思想與政治之爭——1922年廣東共產黨組織“附陳反孫”之謎》,《清華大學學報》2019年第6期。。后來,在國共合作已成定局的1923年11月29日,力阻此事者,曾以中國國民黨廣東支部名義上書孫中山:“陳獨秀本為陳逆炯明特別賞識之人,曾自言:‘寧死不加入國民黨’。且嘗在學界倡言,謂三民主義、五權憲法為絕無學理根據,指斥我黨為落伍的政黨,總理為過時的人物。今竟率其黨徒群然來歸,識者早知其別有懷抱,黨員等質疑者久矣,今已探得其利用方法。”孫中山在原呈函件上作親筆批示,將之退回,“交鄧澤如,照所批約各人會齊,細心研究”。緊跟在文中所引這段話后,孫批:“此乃中國少年學生自以為是及一時崇拜俄國革命過當之態度,其所以竭力排擠而疵毀吾黨者,初欲包攬俄國交際,并欲阻止俄國不與吾黨往來,而彼得以獨得俄助而自樹一幟與吾黨爭衡也。乃俄國之革命黨皆屬有黨政經驗之人,不為此等少年所遇,且窺破彼等伎倆,于是大不以彼為然,故為我糾正之。且要彼等必參加國民黨與我一致動作,否則當絕之。且又為我曉喻之謂民族主義者正適時之良藥,并非過去之遺物,故彼等亦多覺悟而參加,對吾黨俄國欲與中國合作者只有與吾黨合作,何有于陳獨秀?陳如不服從吾黨,我亦必棄之。”隨后,孫中山解釋“聯俄”之舉,又談及陳獨秀:“此次俄人與我聯絡,非陳獨秀之意也,乃俄國自動也,若我因疑陳獨秀而連及俄國,是正中陳獨秀之計,而力云得志矣。”黃彥主編:《孫文全集》第14冊·公牘(中),廣東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321—324頁。可見,孫中山并非不知其中利害關系,不知陳獨秀等人加入中國國民黨有“利用”之意,只是礙于中國國民黨與共產國際合作之大局,輔之以固有之個人自信而取隱忍不發的態度。

需要補充的是,此時陳獨秀雖然與陳炯明關系更為緊密,但并無證據表明其與孫中山的關系有相水火之勢。相反,在中共一大召開期間,不少與會代表認為南北政府是一丘之貉,但會議通過的宣言“后來放在陳獨秀皮包中,沒有下落” 中國社會科學院現代史研究室、中國革命博物館黨史研究室選編:《“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3頁。。而陳獨秀返滬主持中共中央工作未久,1921年10月4日即被上海法租界抓捕入獄,直至26日該案審結,“孫中山周圍的人以及北京大學的領導們曾著手進行一些有利于被告的活動”參見侯慶斌:《1922年陳獨秀在上海法租界被捕事件考析》,《史林》2021年第6期。。

二、“附陳”“聯孫”間的艱難抉擇

已有研究對于中國共產黨建黨時期中國馬克思主義者革命思想和具體實踐的描繪多趨于一元化,認為陳獨秀等人在理論和實踐上多主張布爾什維克式的地下斗爭,以少數職業革命家領導和組織工農兵蘇維埃,在較短時間內以暴力推翻已有政權,建立無產階級專政。而實際上,20世紀20年代初期的中國政局政治操作異常復雜、并非非黑即白,對以陳獨秀為代表的由言論場、象牙塔轉入政爭生死搏斗之中的早期中共領導人們而言,這一挑戰不易應對。

是時,蘇俄新生,美國漸有取代英國為霸主之實力,歐陸協約諸國仍欲主導國際秩序,日本則對亞洲領土虎視眈眈,中國南北分裂、軍閥混戰。蘇俄對華采取“雙軌”外交政策 余偉民:《1917—1927年蘇俄—蘇聯對華“雙軌”外交述略》,《歷史教學問題》2021年第6期。,北京政府外,即便是南方,也在孫中山、陳炯明兩人之間游走不定。而孫中山對于聯俄還是聯美雙向押注,雖然多次接待共產國際代表,卻并未給予清晰表態。相對于聯俄而言,在陳炯明兵變之前,孫中山的聯美傾向可能更大 徐濤:《〈實業計劃〉成書考》,《學術月刊》2021年第3期。。

面對資本主義列強的圍堵,在共產國際派駐中國的第一個正式代表馬林(Hendricus Sneevliet)看來,1921年底至1922年初召開的華盛頓會議“使蘇俄和中國處于同樣的地位,從而決定了這兩個國家必將互助合作以反抗四國同盟”,而“在中國建立一個堅強的真正獨立的中央政府,并非純屬中國一國事務,它具有直接的國際意義”。蘇俄政府應該堅決支持落后國為政治獨立而斗爭,基于同樣理由,中國革命政府也應同蘇俄合作。馬林認為中國革命政府必須是孫中山領導,而非陳炯明,因為陳炯明“從一開始就表示反對北伐……主張地方分權,而不愿意中國實行中央集權”;“他認為,在擁有三千萬居民的廣東省,有可能在經濟上實行國家資本主義,遏制私人資本主義,政治上實行一種地方擁有最大自主權的民主的政府形式”,這樣的政府,“整個中國統一是不可能的”。李玉貞主編:《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光明日報出版社,1989年,第52—54、72—73頁。

當馬林確定了孫中山作為主要聯合對象,正轉而前往莫斯科游說時,陳獨秀于1922年4月6日給共產國際東方部負責中國問題的吳廷康(Grigori Voitinsky)寫信表達了不同意見。在信中,他提出反對馬林提議的“中國共產黨及社會主義青年團均加入國民黨”,理由有六點:“(一)共產黨與國民黨革命之宗旨及所據之基礎不同”;“(二)國民黨聯美國、聯張作霖段祺瑞等政策和共產主義太不相容”;“(三)國民黨未曾發表黨綱,在廣東以外之各省人民視之,仍是一爭權奪利之政黨,共產黨倘加入該黨,則在社會上信仰全失(尤其是青年社會),永無發展之機會”;“(四)廣東實力派之陳炯明,名為國民黨,實則反對孫逸仙派甚烈,我們倘加入國民黨,立即受陳派之敵視,即在廣東亦不能活動”;“(五)國民黨孫逸仙派向來對于新加入之分子,絕對不能容納其意見及假以權柄”;“(六)廣東北京上海長沙武昌各區同志對于加入國民黨一事,均已開會議決絕對不贊成,在事實上亦無加入之可能”。《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31—32頁。

已有研究引用此信時皆認為陳獨秀為過激派,一開始就反對國共合作之進行。持此言論者大多忽略了陳獨秀與陳炯明此前密切交往之事實。筆者看來,陳獨秀此信中第一、第二、第三、第五點,皆系托詞,關鍵在第四點,表示若蘇俄選擇與孫中山展開合作,則勢必與陳炯明交惡,而導致廣東一地的黨務不能展開;第六點是表達他領導下的中國共產黨大部分同志反對加入國民黨一事,若強行推進,自己難以操作,請共產國際議決時,考慮其難度。

馬林從國際大勢著眼分析問題,而陳獨秀則僅從廣東黨務出發陳情,共產國際幾乎沒有過多猶豫,就選擇了更符合其自身利益的“馬林路線”,發出支持建立國共“黨內合作”關系的“八月指示”(即《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給其派駐中國南方代表的指令》)李玉貞主編:《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第80—81頁。。

陳獨秀意識到孫中山、陳炯明兩人矛盾不可調和,而共產國際勢必站在孫中山一邊,于是在1922年5月以視察黨務為名自上海赴廣州,旋即偕陳公博同行轉往惠州,與陳炯明相晤。據陳公博回憶,兩人見面之后,“仲甫告訴我:‘陳炯明不像下野的樣子,室內排滿了軍用地圖,桌上架滿了軍用電話,恐怕廣東不免有事’。我聽了默然……仲甫先生回滬前一日,約我在宣講所談話……他說:‘廣東恐怕不久必有變故,我們應知有所適從。論道理是應當聯孫,論力量是應聯陳。’問我有什么意見?……我正色對仲甫說:‘我們暫時不說道理和力量,孫先生到底是中國一個人。陳炯明縱然了不起,也只是廣東一個人,何去何從,先生當知所抉擇’。仲甫先生聽了我的話,默然一回,說我們看吧。”吳相湘:《孫逸仙先生傳》(下),第1409頁。雖然陳公博此段回憶細節,特別是他表示“孫先生到底是中國一個人。陳炯明縱然了不起,也只是廣東一個人”,大有后見之明、自我洗刷的意味 關于此次陳獨秀與陳炯明的會晤,有陳演生的年譜、梁冰弦與陳公博兩人回憶等幾處記錄。有研究者認為陳公博的回憶與其他幾種相比更貼近史實。參見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編:《中國共產黨創建史研究文集(2002—2012)》,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480—490頁。,但仍能從側面反映出陳獨秀思想上的變化。

從1922年5月起,陳獨秀的公開言論中可以清晰看到他對中國國民黨(即指向孫中山)態度發生著微妙轉變。5月5日,陳獨秀表示“很希望青年諸君能以馬克思實際研究的精神研究社會上各種情形,最重要的是現社會的政治及經濟狀況,不要單單研究馬克思的學理,這是馬克思的精神,這就是馬克思第一種實際研究的精神” 《陳獨秀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49—250頁。。若此言論過于隱晦,那么5月23日廣東《群報》上刊登的《共產黨在目前勞動運動中的態度》就已很直白,他寫道:“在同一目的之下,共產黨、無政府黨、國民黨及其他黨派在勞動運動的工作上,應該互相提攜,結成一個聯合戰線(United Front)才免的互相沖突,才能夠指導勞動界作有力的戰斗” 任建樹等編:《陳獨秀著作選》第2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66—367頁。。是月底,中共中央開會,決定不必顧慮到與蔡元培、胡適等好人政府派的原有友誼,即應公開我們的主張,推陳獨秀起草宣言 唐寶林、林茂生:《陳獨秀年譜》,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68頁。。

1922年6月15日,由陳獨秀起草、以中國共產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名義發表了題為《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這種“主張”以此為第一次,至1926年7月共計發表了五篇,皆是為應對重大時局,以中國共產黨為名義的重要表態。這次的“主張”篇幅很長,筆者認為關鍵之處在于其第四、第六、第十部分。其中第四部分寫道:“真的民主派,必須有兩種證據表現于人民面前:(一)他的黨綱和政策必須不違背民主主義的原則。(二)他的行動必須始終擁護民主主義與軍閥奮斗。在這一點看起來,中國現存的各政黨,只有國民黨比較是革命的民主派。”第六部分寫道:“又有一派人主張聯省自治為解決時局之唯一辦法,其實這辦法之內容也絕不是解決時局的辦法”。最后第十部分點明:“中國共產黨是無產階級的先鋒軍,為無產階級奮斗,和為無產階級革命的黨。但是無產階級未能獲得政權以前,依中國政治經濟的現狀,依歷史進化的過程,無產階級在目前最切要的工作,還應該聯絡民主派共同對封建式的軍閥革命,以達到軍閥覆滅能夠建設民主政治為止……中國共產黨的方法,是要邀請國民黨等革命民主派及革命的社會主義各團體開一個聯席會議,在上列原則的基礎上共同建立一個民主主義的聯合戰線,向封建式的軍閥繼續戰爭。因為這種聯合戰爭,是解放我們中國人不受列強和軍閥兩重壓迫的戰爭,是中國目前必要的不可免的戰爭。” 《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先驅》第9號(1922年6月)。同月底,陳獨秀以中共中央執行委員會書記名義給共產國際所發的報告中,明確表明“奉直戰爭后,由中央機關發布《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之主張》小冊子五千份”,意在“主張聯合全國民主派對于北洋軍閥繼續戰爭”《陳獨秀文集》第2卷,第257—258頁。。

《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刊發標志著陳獨秀在“附陳”抑或“聯孫”之間已作出抉擇,“共同建立一個民主主義的聯合戰線”之概念浮出水面,并決定對于后續的國共合作給予支持。

三、相向而行成革命同志

就在《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發表次日,1922年6月16日凌晨3時起,陳炯明部下開始炮轟總統府和孫中山觀音山住所粵秀樓,繼而占領廣州,宣布取消廣州政府。孫中山險些喪命,在宋慶齡等人的幫助下,脫險逃至海珠的海軍司令部,率領海軍予以還擊。“六一六事件”爆發,同黨中人作生死斗,中國政局的各方勢力為之嘩然。以此事變為契機,陳獨秀與孫中山之間關系走勢發生了根本扭轉。

“六一六事件”次日,孫中山轉登“永豐”艦,此后駐節50余日,與陳炯明展開殊死搏斗。1922年6月17日,孫中山與伍廷芳談話表示:“今日我必率艦隊,擊破逆軍,戡平叛亂而后已。否則,中外人士,必以為我已無懾亂能力,且不知我之所在”,“徒為個人避難偷生之計,其將何以昭示中外乎?”《孫中山全集》第6卷,中華書局,1985年,第151—152頁。20日,他又給上海親信楊庶堪發去親筆函:“粵都之變,想已聞悉,幸天相民國,我猶不死,遂有十七日炮轟之舉,以表護法政府尚非全墜。今設行營于黃埔,專待北伐大軍之回戈,則亂賊實不足平也。前以姑息養奸,今則彼罪通天,惟有誅戮而已。望各省同志,切勿失望。”《孫中山致某君函》,《申報》1922年7月1日。可見兵變之初,孫中山最擔心者非個人生死,而在其政治權威之削弱與否。

對于陳炯明叛亂,各方反應不一。美國政府反應尤為冷淡,其國務院指示駐廣州領事不要參與任何調停工作 吳相湘:《孫逸仙先生傳》(下),第1425頁。。陳炯明受到英人支持,與吳佩孚暗通款曲,而美國此時不作調停的表態,是對孫中山的放棄。孫中山在聯俄或聯美上,實際上已經沒有太多選擇的空間。

孫中山在平亂之余,6月中旬起即加強了與蘇俄代表達林(S.A.Dalin)的聯絡。是月23日,他告知達林:“在這些日子里,我對中國革命的命運想了很多,我對從前所信仰的一切幾乎都失望了。而現在我深信,中國革命的惟一實際的真誠的朋友是蘇俄。倘我不得赴蘇俄,現在我寧可不到上海去,而將在此地斗爭下去終此一生。但我確信,蘇俄甚至在危難之中也是我惟一的朋友。我決定赴上海繼續斗爭。倘若失敗,我則去蘇俄。”同時,交代達林一封密信,帶給蘇俄外交人民委員契切林(Georgy Vasilyevich Chicherin),托其轉告“文應付目前局面的打算”。 林家有編:《孫中山全集續編》第3卷,中華書局,2017年,第168—169頁。由此可見,孫中山徹底改變了對蘇俄若即若離的態度,轉向與共產國際合作。而達林甚至認為孫中山在此次事變中完成了世界觀的“重大的轉折”李玉貞:《國民黨與共產國際(1919—1927)》,第108頁。。

與此同時,陳獨秀也積極向孫中山靠攏。“六一六事件”發生之際,陳獨秀立即向在上海的孫中山親信張繼表示,陳炯明既已背叛革命,中共即與之斷絕關系并一致聲討,為此還處分了同情陳炯明的廣東黨組織領導人 張國燾:《我的回憶》第1冊,現代史料編刊社,1980年,第235頁。。6月20日,甫成立未久的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中央執行委員會發表《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對于政變的宣言并答復中國共產黨的主張》,表態“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站在他的政綱和上列的見地之上,所以對中國共產黨關于時局問題的主張(見轉載欄)是完全贊成的” 《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對于政變的宣言并答復中國共產黨的主張》,《先驅》第9號(1922年6月)。。

7月1日,《新青年》第9卷第6號以《無產階級專政》為題刊出陳獨秀與黃凌霜的通信文章。文中,黃凌霜表示自己蘇俄一行,“對于政治、經濟方面之觀察,略有管見,將來擬提為論之,貢獻諸國人。生未去國以前,對于‘無產階級專政’尚未表示可否,現在已確信此種方法,乃今日社會革命唯一之手段”;陳獨秀復函,“極欽佩吾兄有自白思想變遷之決心與之勇氣”,話鋒一轉“我們要知道‘無產階級專政’這句話說,很容易,做起來著實是一件艱難的大事業,千頭萬緒,不是容易可以實現的。尤其在中國更不容易實現,因為我們的天性生來不喜歡什么首領、什么指導者”,“所以要想無產階級底革命與專政實現,非去掉我們厭惡首領、厭惡指導者的心理不可。尊兄以為如何?” 《無產階級專政》,《新青年》第9卷第6號(1922年7月)。此時《新青年》刊發陳獨秀與黃凌霜的通信,討論無產階級專政問題,筆者認為陳獨秀多少有自我辯白的意味,甚至會有進一步統一黨內同志思想的希冀蘊含其間。因為在此之前,陳獨秀曾派張國燾攜帶《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赴北京,與李大釗謀得政治上的協調。李大釗本人雖然“毫不遲疑的表示同意”,但“有人說仲甫老愛標新立異,現在又唱反調;有人思考后表示支持。李大釗說明這不是仲甫一人的意見。從此有些人對中共表示同情,有些人與中共分手了” 唐寶林、林茂生:《陳獨秀年譜》,第169頁。。一黨政策轉向過程中,總有不能一致之人,而思想統一一層更是難上加難,不是開除幾人即可快速實現的。

中國共產黨于1922年7月16日至23日在上海舉行了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因為開會時,馬林正在莫斯科,所以這是1927年前唯一沒有共產國際代表參加的中共代表大會 李玉貞:《國民黨與共產國際(1919—1927)》,第116頁。。換言之,中共二大是第一次完全在陳獨秀主持下召開的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本次會議根據列寧關于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學說和遠東大會的精神,分析了國際形勢和中國社會政治經濟狀況,討論了黨的任務,一口氣通過了《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大會宣言》《中國共產黨章程》,以及《關于“世界大勢與中國共產黨”的議決案》《關于“國際帝國主義與中國和中國共產黨”的決議案》《關于“民主的聯合戰線”的議決案》《中國共產黨加入第三國際決議案》《關于議會行動議決案》《關于“工會運動與共產黨”的議決案》《關于少年運動問題的決議案》《關于婦女運動的決議案》《關于共產黨的組織章程決議案》等九個決議案。

其中《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大會宣言》《關于“民主的聯合陣線”的議決案》和此前《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的基本理念保持了一致。但對比來看,關于“民主的聯合戰線”的表述,中共二大有著相當程度上的修訂。如《宣言》中寫道:“工人們要在這個民主主義聯合戰線里,不至為小資產階級的附屬物,同時又能為自己階級的利益奮斗……所以工人們時常要記得他們是一個獨立的階級”。《關于“民主聯合陣線”的議決案》中寫道:“無產階級加入民主革命的運動,并不是投降于代表資產階級的民主派來做他們的附屬品,也不是妄想民主派勝利可以完全解放無產階級;……無產階級一方面固然應該聯合民主派,援助民主派,然亦只是聯合與援助,決不是投降附屬與合并,因為民主派不是代表無產階級為無產階級利益而奮斗的政黨;一方面應該集合在無產階級的政黨——共產黨旗幟之下,獨立做自己階級的運動。”“我們共產黨應該出來聯合全國革新黨派,組織民主的聯合戰線,以掃清封建軍閥推翻帝國主義的壓迫,建設真正民主政治的獨立國家為職志……同時又須告訴他們:無產階級加入此種戰爭,不是為了民主派的利益,做他們的犧牲,乃是為了無產階級自己眼前所必須的自由而加入此種戰爭,所以無產階級在戰爭中不可忘了自己階級的獨立組織。”《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第116、65—66頁。一個月間,中共二大諸文件與第一次“主張”在表述上的差異,反映的是中共內部意見的各種調和,亦可視作陳獨秀此時仍不能完全同意“馬林路線”的一種表現。

不過中共二大上的這種不同意見,很快隨著“八月指示”以及馬林本人的到來又被壓制了下來。

8月9日,北伐軍回師途中,在韶關遭到陳炯明部隊的阻擊,同時受曹錕、吳佩孚以及沈鴻英三面攻擊,不得不暫時退卻。孫中山平叛之力有未逮,于是決定轉赴上海,而其領導的第一次北伐以失敗告終。在離去之時,孫中山給各將軍電令曰,“本總統要到滬上主持統一國是”,“故文于本日不得已離粵來滬”;對幕僚談話論及今日外交局勢,表示“吾國外交,本非自主,向落人后,而又不能研究其利害與得失之所在,殊可嘆也!今后吾國之外交,對于海軍國,固當注重,而對歐亞大陸之俄、德二國,更不能不特別留意,不宜盲從他國,致為人利用也”《孫中山全集》第6卷,第518—519、516—517頁。。

8月12日,蘇俄政府全權代表越飛(Adolf Abramovich Joffe)率領隨員24人抵達北京,與北京政府談判中蘇建交問題。與此同時,同行之馬林選擇轉道上海;孫中山也于8月14日抵達上海。兩人最終于25日再次會面,商談中國國民黨與共產國際合作事宜。在會談中,孫中山告訴馬林,現在感到與蘇俄建立一個更緊密的聯系是絕對必要的;而馬林勸告孫中山,不要單純用軍事行動收復廣州,而要以上海為基地,開展一個發動工農群眾的宣傳運動。馬林還向孫中山介紹了他去莫斯科的情況,并告訴他,共產國際已經命令中國共產黨人加入國民黨,為國民黨的主義和目標而奮斗。孫中山很樂于接受馬林的建議,請馬林在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闡述關于群眾運動的觀點,以說服國民黨領導人接受共產國際代表的建議。桑兵主編:《孫中山史事編年》第8卷,中華書局,2017年,第4517頁。

此時中共黨內的反對意見,實質上并非合作與否的問題,而是如何合作、保持共產黨獨立性(換言之,這個創立初期的政黨得以繼續存在,而非被吞并)的戰略問題。在獲得孫中山的肯定答復后,馬林于8月28日至30日與中共中央集中在杭州西湖“討論與國民黨合作問題”。會議上,馬林傳達了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的指令。盡管與會者中仍有人(據陳獨秀自述當時包括自己在內有李守常、張特立、蔡和森和高君宇等五人)對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持有異議,但當馬林以“中國黨是否服從國際決議為言”時,“中共中央為尊重國際紀律遂不得不接受國際提議”,承認可以加入國民黨 任建樹等編:《陳獨秀著作選》第3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87頁。,而再“沒有遇到激烈反對。參與討論的執委會委員們一致認為,通過積極參加這個民族主義運動可以為我們的工作創造最有利的條件”《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1卷,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179—180頁。。相較于陳獨秀發表在1929年的《告全黨同志書》,馬林當時所作的《工作記錄》更具有真實性,后者提及中共黨內關系雖然“復雜”,但即便有個別人的反對意見,最終因為紀律性(中共二大通過了中共加入共產國際成為一個支部的決議案),包括陳獨秀在內中共早期領導人在很長時間內對以個人身份加入中國國民黨“沒有重要的反對意見”李玉貞主編:《馬林與第一次國共合作》,第82—86、91—92頁。,而是選擇了服從“馬林路線”。

8月底9月初,陳獨秀在李大釗之后,由孫中山“親自主盟”正式加入中國國民黨。9月6日,孫中山指定丁惟汾、管鵬、茅祖權、陳獨秀、覃振、田桐、張秋白、呂志伊、陳樹人等九人為規劃國民黨改進方略起草委員,國民黨改組正式拉開帷幕。陳獨秀是其中唯一一位中共代表,對此其他八人仍以他曾“私通陳炯明”多有不滿 《改造國民黨之滬訊》,《社會日報》1922年9月13日。。陳獨秀進入國民黨九人改進方略起草委員會,被馬林興奮地認為是國共合作的開端,被他及時(9月7日)寫入了向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所作的報告中 李玉貞:《國民黨與共產國際(1919—1927)》,第119—120頁。。經過幾個月時間反復討論修改,并經由孫中山正式批準,《中國國民黨宣言》及《中國國民黨黨綱》于1923年1月1日公開發表。這份新宣言與黨綱里面浸透著陳獨秀等人的辛勤汗水參見秦孝儀主編:《國父全集》第6卷,近代中國出版社,1989年,第483頁。。

除了協助改組國民黨“擴張黨勢” 孫中山稱此次改組為“擴張黨勢”。1922年10月11日,他復函四川支部,寫道:“文素樹以黨治國之義,故視黨極為重要。近察各方趨向,漸已了解,欲救中國,非實行本黨主義不可,大有群蟻附膻之象。本黨為容納群材、擴張黨勢起見,刻正審籌改進方略,俟妥再行通告。”參見《孫中山全集》第6卷,第573頁。外,陳獨秀還在輿論場上,與一切敵對孫中山的勢力展開論戰,同時也對自己的政治立場選擇作辯護。1922年9月13日,陳獨秀在《向導》刊文《聯省自治與中國政象》,對胡適、陳達材所贊成之聯省自治文章逐條加以批駁,表示聯省自治“乃發起于湖南、廣東、云南等省的軍閥首領”,“是完全建設在武人割據的欲望上面,決非建設人民實際生活的需要上面”獨秀:《聯省自治與中國政象》,《向導》1922年第1期。;9月17日,發表《答張東蓀(聯省自治與國家社會主義)》一文;20日,發表《造國論》,啟用“國民革命”替代“民主革命”的口號,文中陳獨秀解釋其原因是,鑒于“民主革命”這個口號“未免偏于純資產階級的”,而“國民革命”這個口號“實際上適合于半殖民地各階級聯合革命的需要”獨秀:《本報三年來革命政策之概觀》,《向導》1925年第128期。;與此同時發表《國民黨是什么》,表示“中國國民黨是一個代表國民運動的革命黨,不是代表那一個階級的政黨” 唐寶林、林茂生:《陳獨秀年譜》,第178頁。。

其中最重要的一篇文獻是陳獨秀在1923年1月18日《向導》第16期親撰的《革命與反革命》一文。他認為,大到“一個黨派的理想”,小到“一個人的行為”,“同時能建革命的功勞也能造反革命的罪惡”。陳炯明即是此中典型,“在辛亥革命時代,在漳州時代,在討伐陸榮廷、莫榮新時代,都是一個很好的革命黨,后來阻撓北伐軍,驅逐孫中山,便是反革命的行為了”。文章繼而寫道,所謂“革命”是指(一)“應以社會組織進化為條件,不應以武力暴動為特征,因為革命、反革命及內亂都要取武力暴動的手段,所以不但用武力改進社會組織是革命事業,凡是在社會組織進化上階級爭斗的日常工作,都是革命事業,凡是一個革命家萬不可誤認革命之手段(武力暴動)為革命之目的(社會組織進化)”;(二)“稱許一個革命派,攻擊一個反革命派,或自命為一個革命派,都不應該以一個階級、一個黨派或個人之靜的名稱為標準,應該以那階級黨派個人之動的行為為標準”。所以“對于任何黨派甚至于任何軍人每個革命的行動,都可以與之聯合,這種聯合純然是革命的聯合,為推進革命的過程而聯合,為克服反革命而聯合,決不是妥協的聯合”。 任建樹等編:《陳獨秀著作選》第2卷,第402—405頁。暴力與否、動靜之間,陳獨秀通過定義何為“革命”、何為“反革命”,解釋了為何自己時而“附陳”,時而“聯孫”,做到了邏輯上的自洽。

四、余 論

中共百余年歷史中歷經許多磨難,應對挑戰而后有政策之調適。其中首次戰略方針之轉向,發生在成立不及一年間,即從中共一大所確定的“徹底斷絕與資產階級的黃色知識分子及與其類似的其他黨派的任何聯系”,“在政治斗爭中,在反對軍閥和官僚的斗爭中,在爭取言論、出版、集會自由的斗爭中,應永遠站在完全獨立的立場上,只維護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其他黨派建立任何相互關系”的政黨 中國社會科學院現代史研究室、中國革命博物館黨史研究室選編:《“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6—7、14頁。,轉變成為中共二大宣言和決議案中主張的“聯合全國革新黨派,組織民主的聯合戰線”為主導策略的政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第65—66頁。。中共黨史研究者對這一調試與轉向早有注意,但論述主要是以我為主,多從建黨時期的共產黨人之思想脈絡入手加以闡釋 早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共黨史研究》曾就此主題刊登過一組學術爭鳴文章。參見唐純良:《論中共二大前的國共兩黨關系》,《中共黨史研究》1989年第6期;肖甡:《國共合作關系始于何時?——與唐純良商榷》,《中共黨史研究》1990年第4期;唐純良:《再論中共二大前的國共兩黨關系——兼答肖甡同志》,《中共黨史研究》1991年第2期。;治近代史者,納入考察之變量更多,慣常從國際關系入手,論述共產國際運動與中國關系,主要是基于俄國因素的歷史考察參見楊奎松:《孫中山與共產黨——基于俄國因素的歷史考察》,《近代史研究》2001年第3期;李玉貞:《國民黨與共產國際(1919—1927)》,人民出版社,2012年;等等。。長期以來,這一時期的國共關系是學界論述較多卻觀點差異較大的一個重要議題。據學者整理歸納,代表性的觀點有四種,即“相對互斥說”“根本排斥說”“非排斥說”“不存在組織之間的問題” “相對互斥說”認為中共早期組織與國民黨“互相排斥”,但此種互斥是相對而非絕對的。“根本排斥說”認為在共產國際“進攻理論”的影響下,中共早期組織“存在著明顯的排斥國民黨的政策”。“非排斥說”認為此一時期中共主要領導人對國民黨是“抱著合作的,而非對立和排斥態度”。此外,楊奎松提出,中共尚未正式成立以前國共雙方交往僅限于主要成員間的“意氣相投”,“不存在組織之間的問題”。參見楊陽、忻平:《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與國民黨關系之研究(1920—1921)》,《歷史教學問題》2021年第5期。。

若從陳獨秀角度來看,他自北京至上海再到廣州,又在粵滬之間往返,其個人交際網絡在20世紀20年代并未有政黨所屬之嚴格局限。中共黨內,陳獨秀與其他服膺布爾什維克主義之青年大略可謂兩代人,即便與“南陳”并稱的“北李”李大釗亦與其差整整十歲。另外,他在民國初年擔任過安徽都督府秘書長,處理過一省政務,親歷過政爭殘酷,險些喪命于“二次革命”。面對胡適1921年2月6日勸他“對于朋友不要太多疑”,他大方承認這是“時常不可忘卻的忠告”,卻也強調“時時提心吊膽恐怕我的好朋友書呆子為政客所利用”任建樹等編:《陳獨秀著作選》第2卷,第275頁。。一來一往間,可見陳獨秀對自己參與中國政治的自信。且不論這自信是否恰當,但他此時自恃思想境界與政治閱歷高于黨內其他人當是無疑的。中共一大,他并未親自參加,而馬林與尼科爾斯基(Vladimir Nikolsky)也沒有參加最后一天在嘉興南湖的會議關于中共一大討論內容——第一個章程即《中國共產黨綱領》和第一個決議即《中國共產黨目前政策》的進程分析,參見〔日〕石川禎浩著,袁廣泉譯:《中國共產黨成立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第273—279頁。,最終文件也未得到陳獨秀的全部認可。相比中共一大,中共二大議決的諸多文件才是他親自主導下的結果,更能代表這位中共中央“總負責人”的個人意志。作為一個新生政黨,聯合更多可以聯合的力量,一直是陳獨秀所躬身實踐的政策,因此中共與中國國民黨合作之障礙主要在于他與孫中山關系之調整。而雙方關系最大問題在于陳炯明夾雜其間,畢竟陳獨秀前赴廣東是因為“心中對于廣東充滿了我的希望,我更希望廣東軍人能為中國軍界開一新紀元”任建樹等編:《陳獨秀著作選》第2卷,第229頁。。

而對孫中山而言,晚年的他早已看慣了政治人物的聚散離合。“不能以彼往時反對吾人,則絕其向善之路”是他此時面對復雜政局所采取的基本人事態度黃彥主編:《孫文全集》第14冊·公牘(中),第321—324頁。。革命黨人中,早年反對孫中山甚烈之人,后來與他復合者,除陳炯明外,幾乎都得到了他本人的接受。這一名單很長,如章太炎、李烈鈞、朱執信、黃興等等關于孫中山與政敵關系的修補過程,參見徐濤:《孫中山與章太炎關系補論——以〈會議通則〉章序為中心》,《廣東社會科學》2020年第5期。。陳獨秀能在陳炯明兵變之前迅速調整立場,并在“六一六事件”后與各方擁陳(炯明)勢力展開論戰,“指斥陳炯明為反動;而且采取行動不惜處分在廣州支持陳炯明的少數中共黨員。這些事使孫先生為之感動,認為中共確有誠意與他合作”中共二大史料編纂委員會編:《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第205—206頁。,所以能獲得孫中山的接納,在情理之中。同時,孫中山自信不僅可在組織上容納中共,而且在思想上亦可涵括陳獨秀等人。組織上,他認為“國民黨系我創立之民國唯一之政黨,而共產黨派則為贊成俄國列寧等主義之學者有志一派。國民黨固有加入該派者,然國民黨始終為國民黨,共產派則為共產派,而為其獨特之活動而已,不能必言其互相提攜也”《孫中山全集》第9卷,中華書局,1986年,第536頁。;思想上,孫中山自詡為最早一批了解馬克思主義(擴而言之社會主義思潮)之國人《孫中山全集》第2卷,中華書局,1982年,第506—524頁。,而“俄國革命之所以能成功,我革命之所以不成功,則各黨員至今仍不明三民主義之過也,質而言之,民生主義與共產主義實無別也”秦孝儀主編:《國父全集》第6卷,第483頁。。孫中山自有定見,通過將共產主義與三民主義貫通而論,肯定兩者理想相同,僅在實現手段有別,自信可以贏得包括陳獨秀在內中共黨員的認同。另外,孫中山選擇與陳獨秀合作,背后有聯俄的考量,前人研究論述已多,不復贅言。

第一次國共合作之所以能夠達成,來自蘇俄與共產國際的意見固然重要,但歸根到底這是中國兩個革命黨之間的合作,而合作雙方之領袖——陳獨秀與孫中山如何看待合作、看待對方,是同盟關系能否真正落地的關鍵因素。“六一六事件”與中共二大相距一個月,因此事變,孫中山、陳獨秀兩人關系發生著劇烈變動,實現了“并列”到“同行”的巨大轉變,這是中共的統一戰線政策形成并首次付諸實踐的重要成因。

(本文作者" 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 劉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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