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足球文化塑造中民族精神構建策略研究

梁運過，盧欣怡，馬 倩

（云南大學：a.歷史與檔案學院，b.外國語學院，c.民族與社會學院，云南昆明 650032）

21世紀以來，和平與發展成為世界范圍內的主旋律，為體育運動的繁榮提供了良好的氛圍，體育精神內涵不斷得到豐富。體育精神在個人、國家和民族發展中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眾多體育運動中，足球運動所產生的影響尤為凸顯。足球運動在當今世界上開展廣、影響大，被廣泛地認為是世界第一運動，其文化內涵也被認為是影響國家凝聚力的因素之一。隨著足球運動與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聯系越來越緊密，足球文化所產生的影響也不再局限于足球球員、教練以及俱樂部，而是擴展到政治、社會生活等方方面面。現代足球文化除了“表面現象”的技術、戰術、體能和比賽成績，還存在著“隱藏”的人文素質、道德品質、認知能力和情感意志，其所被賦予的作用與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傳統體育的范疇[1]。據國際足球聯合會統計，目前世界上已有223個主權國家組成了國家足球隊，范圍遍及五大洲，眾多國家的參與使足球文化內涵變得豐富且廣泛，各個國家足球文化的獨特性及其產生的作用逐漸成為學者研究的熱點之一。由于足球運動的強對抗性和高競技性，以及第一運動的地位，不少國家和民眾將足球運動的榮譽視為國家的榮譽，因此足球文化中蘊藏的民族主義與民族精神漸漸涌現。

國內目前有關民族精神與足球文化的研究成果較少。因歷史、政治等因素，東亞、東南亞地區足球文化中所蘊含的民族主義與民族精神相對于其他地區而言，較為凸顯。韓國民族主義的激進特征，塑造了韓國獨特的足球風格與文化，二者相互聯系，不斷促進韓國足球的發展[2]。而日本的足球文化源自于“和魂洋才”思想與“脫亞入歐”戰略等民族精神資源，這種足球文化體系豐富了其民族精神的內涵，有效地提高了國家凝聚力[3]。

近年來，越南經濟的發展促使其加強對體育運動的重視，尤其是作為國家體育形象代表的足球運動更是得到了來自政府、民間組織等多方面的物質支持和精神鼓勵，在這個背景下，越南國家足球隊成績不菲。每逢球隊取得勝利，全國各地的越南民眾都會上街游行，球隊歸來會受到民眾英雄般的歡迎，越南國家足球隊比賽勝利的日子已經成為越南民眾的非法定節日。

這種特有現象產生的原因是越南足球文化帶有鮮明的民族精神特征，而越南政府在促進足球運動與其本國民族精神融合的過程中作出了不懈努力，借助越南民眾對足球運動情有獨鐘的熱愛，積極營造本土足球文化氛圍，將民族精神、民族榮譽感與足球文化相融合，有效地提高了越南民眾的民族凝聚力和民族自信心，增強了越南民族的國家認同感，豐富了越南民族精神的內涵。

本文著重探析越南政府所塑造的足球文化中其民族精神構建的策略。

一 越南政府對本土足球文化的建設

自越南革新開放以來，伴隨越南經濟的快速發展與民眾對足球文化的需求增長，越南足球不斷走向職業化、現代化。1980年由越南足球連團舉辦的越南足球冠軍杯賽是其足球界的最高級別賽事，又稱為V聯賽，2000—2001賽季V聯賽實行職業化，至2008年一共舉辦了25次[4]。越南國家足球隊也逐漸發展成為東南亞地區的一支勁旅，曾兩次奪得東南亞足球錦標賽冠軍，并在2007年和2019年的亞洲杯中兩次打入八強。

越南足球取得的成就與越南政府對本土足球文化的重視與建設密不可分。越南政府將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納入足球文化的建設中，使越南民眾對足球的熱情在本土足球文化的催化下得以轉化為一種民族凝聚力和國家凝聚力，有力地促進國家認同和民族團結。具體而言，越南政府在建設本土足球文化的過程中，主要以以下四個方面作為著力點。

（一）政策制度

越南政府把足球運動視為國內第一運動，并從國家層面大力支持足球發展，出臺一系列政策制度促進足球文化與其民族精神的結合。2013年5月13日越南文化、體育和旅游部出臺了政府文件，足球被定義為“全面展開愛國主義教育、國家榮譽感和自豪感、在國際舞臺上提升國家形象的一種有效工具與手段”[5]。在越南政府出臺政策制度的保障下，足球文化有機地被賦予了“愛國主義教育”“國家榮譽感和自豪感”的內涵，加之越南民眾對其特有的熱情，這種足球文化與民族精神得以產生聯動。

建設足球運動的基礎設施、完善足球聯賽懲罰體制以及推動足球運動職業化是增強足球文化基本措施，同時也是推廣足球文化的載體。目前，越南群眾性體育運動設施正在逐步完善，但仍有部分地區無法滿足人民需求。越南大部分鄉、鎮、坊都設有體育委員會、體育俱樂部或者體育文化館，鄉、鎮、坊設有操場、運動場的比例占46%。少數民族地區、山區的體育活動也已取得長足進展，雖然對體育投資逐年增長，但由于體育部門缺乏部署資金，體育投資仍然低于需求；中央和地方的服務設施、訓練器材、競賽場館匱乏、失修和較為落后；群眾性體育雖然取得強勁發展，但是各地區之間仍存在發展差距[6]。可見，受制于越南的綜合國力，相關的體育基礎設施還不夠完善。2018年1月13日，越南文體旅游部和越南足聯在河內舉辦了“發展越南足球”對話會，越南副總理武德儋強調，完善群眾足球、校園足球、青年足球、足球基礎設施、足球比賽舉辦工作、足球裁判工作等中存在的不足，要求文體旅游部同教育培訓部配合推動校園足球發展，要求體育總局推進群眾足球發展，為現代足球獲得成功打下重要基礎[7]。在政府的支持下，隨著政策制度的完善和推動，作為足球文化載體的足球運動基礎設施會更加健全，為越南足球文化提供更優質的傳播環境和物質載體。

（二）行為引領

越南政府從國家層面將足球文化置于培養愛國主義情懷與構建民族認同的關鍵地位。每當越南國家足球隊參加國際足球賽事，或是國家足球隊取得了足球比賽的重要勝利時，越南政府總理、國會主席、外交部長等國家領導人均有出席表示支持。國家領導人作為國家意識形態的“代言人”，將足球運動與國家形象結合起來，體現了足球文化與愛國主義、民族精神的交織。

在2018年鈴木杯東南亞足球錦標賽決賽第二回合以1：0戰勝馬來西亞球隊。正式成為AFF Suzuki Cup 2018冠軍后，政府總理阮春福在政府總部會見了越南國家足球隊。在會上，政府總理阮春福認為“足球是一個愛國主義運動，激發民族自豪感”[8]。在2018年U23男足亞洲杯中，越南足球國家隊擊敗卡塔爾足球國家隊率先晉級決賽，意外的“爆冷”使得越南全國各地再次舉國歡騰。在大街的游行慶祝隊伍中，越南政府副總理武德儋引起關注，他親自騎摩托車前往河內市中心，與民同樂[9]。在2018年亞運會足球項目中，越南國奧隊1：0戰勝了敘利亞隊，晉級到了亞運會四強，越南政府總理阮春福親自通過越南電視臺、越南之聲廣播電臺、越南VTC數字技術電視臺向全國民眾報道，并強調這是歷史性勝利，對越南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并在越南足球歷史上立下了新里程碑，讓國內球迷無比驕傲[10]。

越南政府領導層對足球賽事的重視和大量足球慶祝活動的參與不斷加深了足球在越南文化中的烙印，使越南民眾在頻繁參與各類足球活動的過程中持續受到國家領導人和政府意識形態方面的影響，強化了越南足球文化中的民族認同和愛國主義色彩。

（三）足球外交

“足球外交”是越南政府將足球文化上升至國家層面的重要實踐，同時也是足球文化參與民族精神構建的關鍵手段。足球外交本質上屬于一種公共外交，是國家以足球為載體，面向他國社會進行的輿論引導、信息傳播和思想交流的活動。其特征就是能夠更好凝聚民族共識，促進多元價值共存[11]。越南政府的足球外交主要體現在越韓關系的發展中，其中的契機源于越南國家足球男子隊主教練樸恒緒。

樸恒緒生于韓國，是一名韓國足球教練員，曾任出戰釜山亞運會和2004年雅典奧運會國奧隊主帥。樸恒緒自2017年開始擔任越南國家足球男子隊主教練，期間他為越南的足球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在越南，愛國主義與民族精神已經深深地扎根在足球領域，并融入到足球文化之中。樸恒緒率領越南國家足球隊所取得的成績是從前越南足球國家隊所沒有的，由此奠定了他在越南民眾心目中的地位，樸恒緒甚至被越南民眾稱為“民族英雄”。2018年越南國會主席阮氏金銀和越南國會高級代表團訪韓。在樸恒緒擔任越南國足主教練一職的背景下，兩國領導人十分關心雙方足球事業的發展[12]。樸恒緒在2019年12月31日拜會了胡志明市人民委員會主席阮成峰，阮成峰認為包括胡志明市與韓國各地在內的越南與韓國關系正呈現良好發展之勢，除了兩國政府的努力外，樸恒緒個人也為豐富兩國關系內涵做出了貢獻。除了主教練的角色外，樸恒緒還在促進兩國關系中扮演使者角色[13]。足球外交切實地增強了越韓兩國之間的關系，自樸恒緒擔任越南國家足球隊主教練之后，兩國在各個領域來往頻繁，其中包括韓企前往越南建廠，越南企業前往韓國投資。身為韓國人的樸恒緒在2020年獲得了越南政府頒發的二級勞動勛章，表彰其為越南足球的發展做出的貢獻[14]。此外，足球外交也成為越南民族文化傳播的重要媒介。韓國慶尚南道三清郡政府將為越南男子足球隊主教練樸恒緒的家鄉建設一個越南村莊，以吸引更多的越南游客，越南人對韓國的關心也隨之提升[15]。樸恒緒在越南足球領域上的成就對推動越韓兩國外交有著積極的作用，利用“小球”推動“大球”，樸恒緒的成功不僅僅是足球領域的成功，更是外交領域上直接影響越韓關系的重要因素。

除韓國之外，越南政府的足球外交也在許多國家開展。越南政府副總理王庭惠與尼日利亞副總統奧辛巴喬舉行會談時，表示希望加強兩國民間文化交流，認為兩國國家足球隊進行一場友誼比賽將是開啟雙方文化體育和旅游交流合作的重要活動[16]。據日本日經新聞網的報道，為了解決勞動力資源短缺問題，日本Lion Power電子設備生產公司已制定新戰略，其中利用越南熱愛足球精神尋找技術領域中的勞動人員。按計劃，2021年4月，日本Lion Power電子設備生產公司將接收擁有足球經驗的三名越南技術人員。地方招聘機構將在各所學校和足球俱樂部尋找潛在候選人并進行面試，獲選工人將參加該公司足球隊。擁有良好球技的工人將獲得長達5年的特殊工作簽證[17]。

體育外交是各國進行公共外交的重要方式之一。由于其具有開展方式靈活、自由度高以及受眾廣泛等特點，有利于政府在體育外交中充分展現其體育精神以及特有的民族精神，消除國家之間可能存在的誤解，加強彼此之間的認識，為進一步的正式外交打下良好的基礎。越南政府通過聘請國外足球教練、舉辦足球友誼賽等方法與韓國、尼日利亞、日本等國均建立了良好的外交關系，足球外交在體現越南國家意志的同時提升了越南的國家形象和文化軟實力，進一步獲得了國際社會的認可。

二 越南足球文化對其民族精神內涵的豐富

越南政府從政策制度、行為引領和足球外交三個方面積極塑造本土足球文化，利用政策制度將愛國主義和民族認同融入其中，憑借行為引領使足球文化深入人心，借助足球外交將本土足球文化上升至國家層面的地位，由此塑造出了一種帶有國家榮譽和民族情感色彩的足球文化。在這種足球文化氛圍的作用下，越南民眾多把本土足球文化作為一種“信仰”，并由此融入到了其民族精神中，使足球文化成為其民族精神“有機的組成部分”，豐富了其民族精神的內涵，從以下三個方面表現出來。

（一）增強民族凝聚力

越南足球文化增強了越南民族的凝聚力。越南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政府認定的有54個。越南的大多數民族，都有各自的語言特點、生活方式、文化特征，而各民族群眾的突出共性之一，便是都深深熱愛著足球運動。隨著越南足球運動的發展和民眾對足球文化認同感的加深，越南足球文化中蘊含的愛國主義精神和民族認同感逐漸成為聯結越南不同民族的紐帶，有力地促進了民族團結。其中最能體現民族凝聚力增強、民族團結的表現就是越南足球國家隊比賽勝利后的越南民眾的盛大游行。每逢越南足球國家隊的比賽取得勝利時，越南民眾都會自發地在街頭舉行游行慶祝活動，期間越南的紅底一星國旗、共產黨旗等隨處可見，越南國旗除了被高高掛在旗桿上招搖展示，更是被越南民眾披在身上、插在摩托車上，甚至是畫在臉上，彰顯著球迷們對國家足球賽事的關注、對國足成績的肯定以及民眾強烈的民族自豪感。無論規模大與小、結果勝負與否，越南足球賽事將越南民眾的團結精神表現得淋漓盡致。在2018年亞足聯U23錦標賽決賽中，越南U23足球隊雖然只獲得亞軍，但越南人的團結精神卻依舊不減，數萬名越南人涌上街頭歡迎越南U23足球隊回國。NIKKEI ASIA REVIEW 認為越南U23足球隊在此次亞洲杯取得的成績成功地增強了民族凝聚力，FOX SPORTS 則認為U23足球隊的表現拉進了全國越南人民的距離[16]。足球文化使越南民眾有著相同的熱愛與相同的信仰，兩者之間產生疊加效應，進而相互作用、相互促進，增強越南民族的整體凝聚力。

（二）提高民族自信心

民族自信心是指一個民族對自己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及其發展前途的信心，足球文化是越南民族自信的源泉之一。盡管越南U23足球隊在2018年U23亞洲杯中無緣冠軍，但他們卻受到了來自國際媒體的廣泛關注，他們在決賽中所展現的拼搏精神為眾多國際媒體所贊譽。越南政府總理阮春福同黨和國家領導代表12月22日在政府辦公廳會見在第30屆東南亞運動會上取得佳績的運動員、教練員、專家代表團，強調越南體育為國爭光，高度贊揚了男足和女足為越南足球付出的努力，及其為越南體育事業的成功做出的巨大貢獻[18]。越南足球文化中的愛國主義無疑是其民族自信心“發酵”的重要因素，使足球賽事榮譽得以上升至國家、民族的榮譽。越南國家足球隊在亞洲乃至世界范圍內取得的榮譽讓每一個越南人深感自豪。從當今越南足球運動的發展歷程看來，越南足球國家隊從先前“不入流”到如今位居東南亞第一，背后離不開越南足球文化中蘊含的拼搏精神與愛國主義。

（三）豐富民族精神的內涵

越南民族精神是在其悠久的歷史中逐漸形成的，主要是以愛國主義精神為核心本質，追求獨立與自由的意識為重要內涵，仁愛、團結、齊心協力為主要要素，以創造性的、獨特的民族智慧為關鍵內容[19]。具體而言，越南足球精神以賽場上的拼搏進取、逆流而上的精神為依托，在發展的過程中融合愛國主義，進一步使得足球精神與民族精神相契合，并以民族精神內容的一部分展現出來。在現代社會中，足球運動是一項實體活動，足球文化作為民族精神的一部分可以通過一些具體的行為表現出來，它能夠被切實地觀察到、感受到，并且每個人都可以參與其中。由此，越南足球文化成為其民族精神的表達手段之一，不斷地豐富著民族精神的內涵，民族精神則以足球運動為載體，在大小足球賽事和慶祝活動中得以強化，進而不斷滲入到每個越南民眾的內心深處。

三 結語

越南足球在近年來不斷取得奪目成績，在這些成績背后，離不開越南民眾對足球的熱愛與支持，更離不開越南政府對本土足球文化的塑造和文化氛圍的營造。越南政府從政策制度、行為引領、“足球外交”三個方面將民族精神、文化自信同足球文化融合，積極建設具有越南特色的足球文化，并通過一次次的足球比賽實踐不斷提升越南的民族凝聚力和民族自信心。與此同時，足球文化在不斷地完善和發展的過程中，逐漸融入到越南民族精神里，兩者之間形成良好的互動關系，不斷增進民族凝聚力和國家認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