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忻蔚,文淑惠,方俊智
(1.云南省農業科學院 國際農業研究所,云南 昆明 650221;2.昆明理工大學 管理與經濟學院,云南 昆明 650031;3.云南師范大學 泛亞商學院,云南 昆明 650092)
農業全球價值鏈指從農業生產投入到最終農產品消費的一系列跨國價值增值過程,主要包括投入(種子、肥料、農藥、設備)、生產(種植、養殖)、包裝與儲存、加工(干制、冷凍、腌制、汁漿)、分銷與營銷等環節。自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全球價值鏈的發展先后經歷“超全球化時代”(Hyperglobalization)、“全球化放緩時代”(Slowbalization),進入“超越制造時代”(Beyond-production)[1],農業全球價值鏈隨之演進并呈現以下特征:一方面,農產品生產和加工環節的全球價值鏈參與率不斷提升,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及地區農業依托自身豐富自然資源和較低勞動力成本參與到全球價值鏈分工中[2];另一方面,在現已形成的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中,發達國家的跨國企業往往憑借先進技術和充分市場信息占據價值鏈的核心環節和領導地位,而發展中國家及地區則主要從事原料提供、初級加工等基礎環節,價值增值獲利空間與控制能力較弱,面臨“低端鎖定”的困境[3]。
近年來,世界面臨重大地緣政治風險,新冠肺炎疫情嚴重擾亂全球經濟步伐,全球價值鏈加速重構。同時,氣候變化、糧食安全、農產品供應鏈不穩定等全球性問題日益嚴峻,農業作為國民經濟“壓艙石”和社會“穩定器”的重要性愈加凸顯。在復雜國際形勢下,如何抓住全球價值鏈重構契機構筑更加堅實且具有韌性的農業價值鏈成為各國關注的焦點。對此,有必要正確認識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發展規律,明確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內在機理,探討一國農業如何通過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分工實現產業升級路徑。針對這些問題,國內外學者開展了相關研究,取得了諸多有益成果,但尚未有文獻對此進行系統綜述。因此,本文在詳細梳理國內外學者對于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問題研究的基礎上,總結提煉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演進規律、作用機理及影響因素,并對研究現狀進行評述與展望,以期加深學術界對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問題的認識,為發展中國家及地區農業參與全球價值鏈的戰略制定提供理論依據。
全球價值鏈理論是以國際貿易理論為基石,分析產品全球生產網絡中價值創造活動及全球性跨企業網絡組織的理論方法體系。農業全球價值鏈是全球價值鏈理論在農業問題研究中的應用。早期農業全球價值鏈研究關注的重點是價值鏈的驅動方式,尤其是跨國連鎖超市在“購買者驅動”價值鏈中發揮的作用。DOLAN等(2000[4]、2004[5])通過分析英國超市在肯尼亞和津巴布韋蔬菜生產結構中的作用,發現新鮮蔬菜貿易具有買方驅動全球商品鏈的許多特征,從價值鏈驅動力角度進一步探討英國連鎖超市和農產品零售商在非洲創建生產、分銷和營銷網絡的作用及對當地經濟和農民生計所帶來的影響。隨著全球價值鏈上農產品生產分工不斷細化,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分析層面從產業向企業及產品不斷細分深入,主要研究領域從價值鏈驅動方式向分工特征、治理關系,以及價值鏈參與對一國社會經濟的影響等方面擴展。
(1)分工特征角度的研究發現,農業全球價值鏈與其他產業不同,呈現以下分工特征:一是較高的前向參與度。與大多數工業部門相比,農業全球價值鏈中分工主要是前向聯系,具有較高的前向參與度,尤其是初級農產品生產環節[6]。這一分工特征與農業的基礎性產業地位相吻合,農業生產作為其他產業生產的上游供應部門,為眾多產品生產提供必須的基本投入品,從而具有較高的前向參與度。二是較少的生產跨境次數。一國農業部門可通過直接或間接出口實現產品的多次跨境。但現有研究表明,大多數農產品貿易并沒有跨越多個國界,大部分的出口中間品在進口國用于生產最終產品后供國內消費,再出口的比率很小[7]。這可能與農產品的易腐性、非標性等天然生物屬性和地域消費特性相關,尤其是蔬菜、水果等新鮮農產品和地方特色農產品,大部分直接進入或經出口國加工后進入最終消費。
(2)治理關系角度的研究發現,農業全球價值鏈越來越多地圍繞農產品零售商和加工商領導構建,發達國家的跨國企業是農業全球價值鏈的主導者,新興經濟體的農戶和企業作為主要供應商成為價值鏈的參與者和推動者[8]。治理關系不僅影響發展中國家在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地位,還可能影響到食品質量安全標準的差異。GEREFFI和LEE(2009)[9]構建的詮釋農業全球價值鏈治理與食品標準之間關系的分析框架討論了不同農業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下對應的食品標準模式。主體間協調能力越低對應越嚴格的食品質量安全標準,主體間協調能力越高則對應越松散的食品質量安全標準,即:雙寡頭壟斷治理對應“最全面的標準”、買方主導治理對應“以安全和質量為重點的產品標準”、生產者主導治理對應“以安全和質量為中心的工藝標準”、傳統市場治理對應“最不全面的標準”。
(3)社會經濟影響角度的研究發現,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主要通過兩條途徑來改善貧困:一是通過為中低收入國家提供就業機會,提高農民就業率和勞動收入來改善貧困,特別是對蔬菜、花卉等高價值園藝產品國際生產分工的參與[10-11]。二是通過擴大農業企業的產品出口規模、增加出口商品價值,來提高農業企業的收入水平,進而實現減貧效果[12]。SUNGHUN(2021)[13]從國民經濟結構角度研究了全球農業價值鏈參與和產業結構轉型之間的關系,認為現代經濟體可以通過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跳過制造業而直接發展農業和服務業部門,在分工中實現農業部門的現代化發展。
(4)產業升級角度的相關研究表明,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能夠促進發展中國家及地區農業升級。但也有學者認為,農業全球價值鏈具有俘獲型或層級制治理模式的許多特征,發達國家的跨國企業往往憑借較強的市場控制力占據價值鏈分工的核心環節,主導各生產環節的垂直整合布局,在種業、糧油等農業關鍵領域形成技術壟斷或市場壟斷,在食品領域制定一系列相互關聯的食品質量安全公共標準和“私人標準”來支配供應商的生產行為,使發展中國家或地區被鎖定在附加值和技術含量較低的“低端環節”組織生產,對其農業升級帶來障礙[14]。
全球價值鏈的“升級”通常被定義為通過參與全球生產分工創造更高附加值,提高生產效率或從事附加值更高生產環節的過程,主要體現為產業在價值鏈分工中增加值獲取能力與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度量也主要圍繞價值和技術這兩個維度展開。
從價值維度衡量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核心在于增加值的創造能力,以一國農業向位于價值鏈上游位置的更加復雜產品及更高附加值生產階段攀升作為升級的衡量標準,主要運用KOOPMAN等( 2010)[15]提出的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FALLY(2012)[16]提出的上游度指數、WANG等(2017)[17]定義的全球價值鏈位置指數等方法測算。例如,楊杰(2017)[18]測算各國農業全球價值鏈長度及農業上游度指數發現,發達國家農業全球價值鏈長度均高于發展中國家及地區,農業增值能力與上游度水平存在倒“U”型關系。周南南和于文潔(2021)[19]通過對比中國與世界主要經濟體農業全球價值鏈參與指數和地位指數發現,中國農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存在“參與程度高、分工地位低”的問題。MONTALBANO和NENCI(2022)[20]通過測算世界各國農產品生產部門和食品加工部門的全球價值鏈參與指數和地位指數,發現分工參與對人均增加值變化存在正相關關系。從技術維度衡量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核心在于技術的自主能力,以出口農產品中具有更高的國內技術含量為升級的衡量標準,主要運用HAUSMANN等(2007)[21]提出的出口技術復雜度指數和倪紅福(2017)[22]提出的出口技術含量指數等方法測度。例如,孫延紅等(2020)[23]使用出口技術復雜度指數來衡量一國農業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地位,發現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的農業出口技術復雜度存在較大差距且這一差距存在擴大趨勢。無論是使用價值維度,還是技術維度的指標進行衡量,學者們都得到了大致相似的結果,即發展中國家農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處于較低地位,與發達國家相比還存在較大的升級空間。
價值維度的衡量指標雖然能夠較好刻畫一國農業參與全球價值鏈生產活動的情況,但其實質體現的是一國或地區農業在國際分工鏈條上所處的“上游”或“下游”位置[24],即與最終需求或離初始要素端的距離,反映農產品被最終消費者或被其他生產者作為中間品的使用程度。這種位置未必能與價值鏈條上的高附加值環節或強控制力環節準確對應,也不能直接反映農業在價值鏈分工中的貿易利得情況。且無論是價值維度指標還是技術維度指標,都只能從單一角度衡量升級情況,缺乏綜合的測度與評估[25]。對此,有學者嘗試從多重維度構建度量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綜合指標。例如:高越和徐邦棟(2016)[26]以上游度指標為基礎,從“嵌入位置”與“增值能力”雙重維度測度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彭新宇和馮迪(2016)[27]在貿易增加值分解體系下構建了一個農業最終產品增加值構成的分析框架,該框架包含了行業價值指數、地域價值指數、行業與地域的交叉價值指數,嘗試從行業、地域、交叉等多重維度來刻畫農業最終產品的價值構成。這些研究體現了學者們對價值鏈升級更加豐富內涵的不斷探索,推動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度量指標體系不斷發展完善。
關于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作用機理的研究多以ERNST和KIM(2002)[28]提出的全球生產網絡中知識轉移的概念框架為基礎展開。該框架強調全球生產網絡的知識載體作用,揭示了本地企業通過與全球領先企業的“內部化”及“外部化”的交互過程獲得顯性知識與隱性知識的轉移,從而實現升級的內在作用機制。現有文獻發現一國農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能夠通過進口學習效應、投資溢出效應、標準轉移效應和企業網絡能力效應等途徑來促進農業生產力提高及價值鏈獲利能力提升。這些升級途徑的實質是圍繞農產品全球生產網絡中的知識轉移機制,探討農業全球價值鏈上知識溢出對升級的促進效應,一國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升級是這些效應的綜合結果。
(1)進口學習效應。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帶動中間品進口和出口的增長,企業可以通過對進口商品的模仿、學習、吸收和利用,獲得自身技術水平的改善和生產效率的提高,進而增強自身的國際市場競爭力并促進其在國際分工中地位的提升。GREENVILLE和 KAWASAKI(2018)[29]通過對141個國家及地區的22個農業部門的數據檢驗發現,在農產品生產過程中使用進口中間投入與農業部門增長存在正相關關系。發展中經濟體能夠通過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促使國內農業企業從進口中學習,進口的中間投入品使得本國農產品生產組合更加多元化,由此帶來生產技術變革機會,對農產品的國內增加值及農業企業的國際市場競爭力產生積極影響,有利于促進發展中國家農業部門的升級并提升其在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獲利能力。
(2)投資溢出效應。DRIES和SWINNEN(2004)[30]通過分析波蘭乳制品行業相關數據研究外商直接投資對小型供應商的影響發現,農業外商直接投資可以通過縱向協調和水平溢出兩種間接效應實現投資帶來的技術、知識和信息的溢出,能夠明顯提高產品質量和供應商生產能力。這一過程中,外國公司和本地供應商首先通過訂立合同使投入市場和產出市場相互關聯,合同中關于增強供應標準的要求促使跨國企業向小型供應商提供獲得生產技術、必要投資以達到更高標準的機會,導致了知識的正向垂直溢出。而當本地的其他公司觀察到這些垂直整合的成功案例時,他們會迅速調整企業戰略并復制這些成功模式,從而實現更廣泛的水平溢出。馬述忠等(2017)[31]通過對G20及OECD國家的農業投資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發現,農業對外直接投資和外商直接投資都存在技術溢出效應,對提高出口農產品的技術含量進而提升一國在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地位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存在一定的滯后性,說明對內對外投資所產生的技術溢出效應需要通過一個國內的“學習過程”才能發揮在農業全球價值鏈中升級的促進作用。
(3)標準轉移效應。JAFFEE和MASAKURE(2005)[32]以及HENSON和HUMPHREY(2010)[33]的研究發現,農業全球價值鏈上食品標準的傳導同樣能通過促進農業生產力來推動升級。農產品質量安全標準的制定者主要是歐盟、美國等高收入國家,國際性連鎖超市和大型跨國農業企業通過對其全球供應鏈上游環節的質量檢測和標準要求成為農產品標準的傳導者,引導發展中經濟體在農產品及加工過程中不斷提高產品質量、改善生產管理。這些標準中還涉及對農產品生產、加工、運輸流程的合法性,以及作物綜合管理、環境保護和勞動者人權等方面的更多要求,進而促進發展中經濟體農業生產綜合管理體系及外部環境的改善。可見,農產品質量安全標準是高收入國家消費者偏好和發展中國家生產者之間的橋梁,而農業全球價值鏈則是支撐起橋梁的基石[34]。這座“橋梁”上傳遞的既有農產品質量標準,還有農業生產體系標準、綜合管理要求、消費市場信息等多重顯性知識或隱性知識,發展中國家及地區通過對這些知識的吸收、消化和轉化,實現農業生產效率的提高、產品質量的提升、產品種類的多元,進而實現農產品附加值的提升及在價值鏈環節的攀升。
(4)企業網絡能力效應。李飛星和胡振華(2016)[35]考察了全球生產網絡和本地生產網絡“雙重嵌入”對農業企業競爭力的影響作用,發現網絡嵌入中的農業企業可以通過增強企業的網絡能力直接提高企業競爭力,進而促進農業企業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提升,農業全球價值鏈的治理對此具有一定的調節作用。也就是說,農業企業在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中與上下游的相關企業相互往來形成了復雜社會網絡關系,企業通過有效處理與其他網絡成員的技能協調、伙伴知識和內部交流等關系,能夠不斷提升自身對網絡中各種技術、知識、資源和信息等的利用能力,這種“網絡能力”有效促進了農業企業國際競爭力的增強和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提升。
通常觀點認為,加工產品與初級產品相比具有更高的附加值。因此,農業價值鏈升級路徑的傳統觀點與制造業升級路徑相似,認為一國農業應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由初級產品生產向食品加工環節轉移,從而實現從價值鏈上附加值較低的“低端環節”向附加值較高的“高端環節”攀升。然而現實情況并非總是如此,GREENVILLE等(2019)[36]及OECD(2020)[37]的研究證明了沿著價值鏈條移動進入食品加工部門并非全球價值鏈上農業部門獲取更高增加值的唯一途徑。對于參與全球價值鏈的農業生產國而言,比較優勢是價值鏈升級不可忽視的關鍵因素,并非所有的國家在食品加工環節都能獲得同樣的國內增加值,那些處于農業產業發展低級階段且擁有大量自然資源的國家在將這些資源轉化為加工材料的過程中并不一定具有比較優勢,反而有可能偏離該國的比較優勢。而一國農產品進入全球價值鏈,在滿足外國加工商要求和消費者需求時,也能夠通過一系列的生產任務使產品具有更高的市場競爭力,也能帶來產品的“增值”。因此,提升農產品生產的專業化水平,提高產品質量或促進產品多樣化,也可以成為一國農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升級策略。也就是說,一國農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存在兩種升級路徑:第一種是農產品加工路徑,即通過向價值鏈下游移動實現更高附加值環節的攀升;第二種是農產品生產的專業化路徑,即通過專業化生產實現農產品的更高價值增值。一國采用哪種路徑作為價值鏈升級策略,需要密切結合該國的農業比較優勢、產業發展階段和其他因素共同決定。
氣候和地理的差異及生產性農業土地資源的稟賦,決定了各國生產不同農產品的比較優勢格局,而比較優勢、政策支持、生產配套服務等因素共同影響一國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分工情況[38]。由于自然資源稟賦情況在短期內難以改變,因此本研究側重從政策支持、生產服務投入、外部條件等可變因素來闡釋其對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影響(詳見表1)。

表1 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影響因素
政策是影響一國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及實現升級的關鍵因素,主要包括貿易政策、投資政策和產業政策。
(1)貿易政策對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參與和國內增加值的創造尤為重要。相關研究表明,關稅增加了貿易成本,直接降低了出口方的利益,無論是進口關稅還是出口關稅均會降低一國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參與度及增加值創造能力[39]。非關稅措施(NTMs)既可能促進農業價值鏈貿易,也可能起到阻礙作用,取決于措施的具體設計[40-41]。提振市場信心的非關稅措施會對農業價值鏈貿易和升級產生積極影響,而那些導致貿易摩擦的非關稅措施會使貿易成本上升而降低產業競爭力及其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增值能力。技術壁壘在農業全球價值鏈中廣泛存在,動植物衛生檢疫措施(SPS)和技術性貿易壁壘(TBT)是最常見的兩種非關稅措施。出口市場的SPS及TBT條例和標準鼓勵農業生產者采用更優生產管理和使用更先進技術,這些措施雖然造成一定的進入壁壘,但能夠滿足這些要求的生產商可以進入新的、高價值的市場并獲得更大貿易利得。這些非關稅措施通過建立必要的規則來增強消費者信心并鞏固貿易市場,從而對農業價值鏈參與和升級產生積極的影響。現實中,農業部門的關稅和非關稅措施往往高于許多其他部門,尤其是在糧食等重要農產品部門。一國需要綜合考慮糧食安全、長短期供應穩定和農業價值鏈升級之間的協同聯系,科學制定相應的貿易支持政策來促進農業價值鏈升級。
(2)對于投資政策的研究表明,投資自由化能夠促進一國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對內和對外直接投資都對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產生積極的影響[42]。因此,一國應努力改善農業投資環境,減少資本流動的障礙,暢通資本要素流通渠道,積極鼓勵農業資本“走出去”和“引進來”。
(3)對于產業政策的研究表明,農業政策對價值鏈升級可能產生積極或消極的影響,取決于政策本身是否扭曲了市場行為[38]。扭曲市場的農業支持政策會對價值鏈升級產生負面影響,例如與投入和產出掛鉤的農業補貼造成市場扭曲,會對參與農業全球價值鏈帶來的就業和勞動力回報產生負面影響,降低農業的國際競爭力,損害農業價值鏈的獲利能力。相反,不扭曲市場行為的農業政策會對價值鏈升級產生積極影響,如增加農業研發投入、改善農業基礎設施、農民生產技術培訓、建立農產品營銷和推廣體系等支持農業生產率可持續增長的政策,能夠提高勞動力回報和國內增加值[43]。因此,一國在制定農業價值鏈升級的國內支持政策時,需要注意在不扭曲市場的情況下以促進生產率和可持續性為目標來科學制定。
影響一國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非政策性因素主要包括農業生產性服務投入、基礎設施、國民教育、營商環境等方面。其中,農業生產性服務指以中間投入的方式向農產品生產者提供的服務產品與支持性勞動,包括農業科技服務、金融和保險服務、管理咨詢服務、農產品運輸和銷售服務等[44]。農業生產性服務投入作為農業生產的重要投入方面,為一國農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提供必要條件,能夠促進農業優勢要素資源輸出并推動農業向價值鏈兩端聚集,對國內附加值創造及價值鏈地位攀升具有重要的影響作用[45]。例如:技術指導、商品推廣服務和市場信息咨詢等農業生產性服務投入的規范化管理,促進了加納、肯尼亞和贊比亞種植玉米、木薯和高粱等產品在農業全球價值鏈中附加值的增加[2]。此外,完善的交通運輸、信息設施及農業水利等基礎設施是協調復雜和分散農產品各環節的必要基礎,對一國在農業全球價值鏈中的升級具有積極影響[46];國民教育水平的提升有助于提高農業人力資本,而高質量的農業人力資本被認為是影響發展中國家及地區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關鍵因素[23];營商環境的改善,包括宏觀經濟穩定、創業便利化程度提升等外部條件都有助于促進一國在農業全球價值鏈中的升級[47]。
全球價值鏈理論為開放經濟下產業升級問題研究提供了一套完備且系統的方法,但與工業制造業相比,農業全球價值鏈的相關研究仍未形成體系且相對局限[48],發展中經濟體如何通過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實現農業產業升級的問題有待進一步深入。本研究對照工業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升級問題的相關成果,對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作出以下四個方面展望。
現有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機理研究主要從知識溢出角度探討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過程中的技術、標準和經驗等溢出對升級的促進效應,與現有研究對工業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升級的復雜作用機理揭示相比,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機理研究存在較大不足。制造業全球價值鏈的參與企業主要通過垂直專業化、后發優勢、產業聯動和“雁陣”轉移等直接作用機制,以及知識擴散、技術創新和外資溢出效應的間接作用機制促進其升級[49]。而“擠出效應”“吸收門檻”“低端鎖定”等效應的存在會對升級產生消極影響,使制造業全球價值鏈的升級呈現非線性規律[50],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升級是這一系列復雜效應的綜合結果。雖然農業全球價值鏈的一些升級驅動因素與制造業相似,但農業的自身特點影響著其價值鏈上各生產環節的拆分程度及構成方式,關于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內在復雜機理的“黑箱”有待進一步揭開,升級規律有待系統揭示。
現有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路徑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價值鏈上的加工環節攀升與生產環節專業化水平提升兩個方面(見圖1中的升級路徑①和②)。這兩種升級路徑的核心思路都從全球價值鏈視角“由外向內”地看待一國農業價值鏈升級問題,關注重點在于國際分工過程中實現升級,即一國需先參與到農業全球價值鏈分工中,而后再向高一級的路徑發展。除此之外是否存在從國內價值鏈視角“由內向外”或其他視角的農業價值鏈升級路徑?事實上,已有學者對廣義產業及制造業“國內價值鏈→區域價值鏈→全球價值鏈”的升級路徑進行了探討(見圖1中的升級路徑③和④)。這些學者從國內價值鏈角度出發,探討基于國內本土市場需求導向的國內價值鏈向全球價值鏈過渡的升級路徑[51-52]。這種升級觀點的核心在于依托不斷發展的國內中高端市場需求,培育具有較高競爭力的企業集群或培育某個行業價值鏈上高端環節的競爭優勢,以此構建較高能力的國內價值鏈并逐步向周邊國家及更多區域拓展,進而實現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升級。這一觀點為發展中國家從被“俘獲”的全球價值鏈中實現突圍提供了重要理論依據,也為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路徑的研究提供了不同視角及思路。

圖1 農業全球價值鏈多元化升級路徑展望
不同國家及地區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效果往往存在異質性,這種異質性可能源自各國產業基礎能力、吸收能力等方面的差異,也可能源自農業生產對自然資源及地理環境較強的依賴性或其他方面的因素。異質性的研究有助于更加深入且更為準確地理解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升級規律,是制定農業全球價值鏈全球化戰略不可忽視的重要方面。目前,已有少數學者對此進行了有益探索。如:基于EORA數據庫189個國家和地區的地域劃分,引入地理虛擬變量解釋全球價值鏈變化與農業人均增加值變化之間關系的異質性,得出與西歐相比,東歐、南美、中亞、東亞和北非地區參與全球價值鏈對該區域農業的影響存在更為顯著的差異[20]。以上學者雖然指出這種異質性格局可能是由這些地理區域的不同背景特征所決定,但未進行深入討論和進一步解釋,有待未來研究進行完善。
全球價值鏈中的服務不僅起到生產投入作用,而且涉及更多的價值創造活動[53]。隨著全球化迎來由服務領域工資率差異全球套利所推動的“第三次解綁”,包括農業生產性服務在內的底層嵌入式服務的拆分越來越細化,對農業全球價值鏈的構成及其升級帶來深刻影響。現有文獻對生產性服務投入與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升級之間關系的研究相對充分,研究成果表明,一國生產性服務業可以通過為制造業嵌入更多“高級要素”來改善要素投入結構[54]或通過質量改進的“垂直效應”與技術復雜度提升的“水平效應”來提高出口產品品質[55],從而促進該國在制造業全球價值鏈上的升級。與此相比,農業生產性服務投入與農業全球價值鏈升級之間關系的研究尚處于初步探討階段,現有研究雖然驗證了生產性服務投入能夠促進農業全球價值鏈的升級,但其中的影響機制尚不明確,仍有待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