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利芳 李潔欣
兒童文學作家常新港的作品中挺立著大寫的兒童。在他看來,兒童文學就是用來發現兒童、理解兒童、表達兒童的一處精神家園,兒童文學為兒童獲得存在的權利,肯定并幫助他們建構自我主體性,兒童文學的中心工作就是積極促進兒童成長與健康發展。他在新作《戴面具的我》(明天出版社2022年1月出版)中再一次對真實的兒童世界作了極富洞察力的藝術詮釋,對促進成人與兒童兩個世界建立和諧對話關系極具啟示價值。
常新港作品的獨創性主要表現是他對童年生活本質的洞察,他能找到貼切的藝術符號將其作生動的文學表達,以此引領兒童在徹底打開自我中理解人生,以此帶動成人重新打量兒童,反思社會、家庭、學校教育中存在的諸多問題。新作中常新港用“面具”來呈現通常不為成人所關注的兒童心理問題,這個詞再形象不過地揭示出現實生活中兒童在成人面前的自我“偽裝”狀態,它極具抽象性,在很大程度上概括出大多數兒童與成人的關系實質。這一“面具”警醒我們,自以為熟悉的孩子在我們面前其實是陌生的。我們對兒童“無知”的癥結是我們并不知道自己無知。作者以兒童口吻、略帶反諷的自指“戴面具的我”形成陌生化效果,提請成人用心反思,他們對兒童犯的最常見的錯誤就是,兒童始終在他們的盲區里,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看到過兒童,但對此卻并不自知。
兒童文學是成人對兒童產生價值意識而形成的文學,是成人代兒童立言的文學,這一“兒童”更指向那些在成人的評價標準中沒有地位的兒童。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生命,他們的內心中都有一個高貴的靈魂,渴望被身邊的人肯定、理解。但殘酷的現實是,成人的世界總是那么功利,他們看重的往往是表面的、單一的考試成績,只要孩子們不按照這條律令行事,就被看作不聽話、不懂事。就像作品中的男孩萬佳明,在老師與家長眼里已然成為“妖怪”,大人們就像對待妖怪一樣處置他。充滿悖論的是,萬佳明也適應了“妖怪”的保護面具,“妖怪”讓他擁有對抗成人的自由力量,讓他更真實地表達孩童對世界的認知。原來“妖怪”的真實面目其實是“天使”,是來自孩子心底的美好力量,它們扮演成“妖怪”,去勇敢地戳穿成人世界的偽善與虛張聲勢。
如此的“面具”以及兒童對成人的抵抗,全都來自成人對兒童的無視與不理解。打通成人與兒童兩個世界的橋梁是如此的簡單,但這艱難的一步很多成人卻無法跨越。作者通過萬佳明的故事告訴我們,孩子的“張牙舞爪”是由成人締造出來的,孩子的“不可理喻”其實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當他們的自尊受到傷害時,他們會不遺余力地調動還擊的力量,在同伴間結成同盟,走向成人的對面。
而當萬佳明的父母開始懂得尊重孩子時,萬佳明的“面具”也在不期然中摘掉了。原來他一直以故意考不好、以對高分的不認同表達對老師的抗爭,以蔑視分數向成人世界示威,這大概是一個孩子唯一能調用的自由權利。作者勘探了這份來自孩子心底的力量,以“面具”真實地形狀了這份力量的表出過程。最關鍵的是,他希望幫助大人們找到打開孩子心靈之鎖的金鑰匙。
“我們眼前的中國孩子的生活,就像一場無休止的馬拉松比賽,無法停下奔跑疲勞的腳步。”十多年前,常新港在他的《生銹的孩子》一書中,就有過如此憂慮的表達。相當長一段時間,他憂心忡忡地關切著各種有精神病灶的孩子,為他們搭建一片自由的“天空草坡”。他筆下的主人公曾說“我想長成一棵蔥”,這是多么真誠透明的成長訴求。而我們大人能做的,就是用愛與尊重去拂去他們臉前那張無奈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