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社工從業動機與職業發展研究

王 興 龐麗梅 劉冬冬

（廣州新華學院，廣東 東莞 523133）

一、引言

社會工作有利于緩和社會矛盾，對社會發展非常重要。近年來，由于政府、高校與社會機構大力合作，使得社工從業者人數逐年增長，社工隊伍也越來越龐大，但是社會工作者（以下簡稱“社工”）隊伍不穩定，人員流失較為嚴重。目前，廣東省取得社會工作者職業水平證書的人員達8.2萬人，約占全國持證人數的1/5，但根據2018年廣東省社會工作人才隊伍調研報告，一線社工流失率高，大多數一線社工從業時間不足3年。據統計情況來看，東莞每年社工離職率高達20%；無獨有偶，據廣州市民政局統計，廣州社工中，從業5年以上的專業社工僅1%。有92.8%社工的從業時間在3年以下，社工人才的年流失率約為24.3%。青年社工是社工的中堅力量，也代表了社會工作發展的未來，探討青年社工的職業發展，對社會工作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二、文獻回顧

（一）青年社工群體

青年的含義在不同社會，不同組織中有所差異，而且會隨著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環境的變化而變化。本文中的青年含義采取的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中對青年的年齡劃分16-45 周歲。因此本文中的青年社工是指年齡在16-45 周歲之間，接受過社會工作專業教育或已考取社會工作職業資質且正在從事職業性社會服務的社工。

在我國關于青年社工這一群體的研究不算多。方英（2015）直接針對廣東省的青年社工的流動性進行研究，發現導致青年社工的高流動性的原因有6 個方面：新行業發展前景不明朗、人才供不應求、家庭綜合服務中心同質化競爭、社工年齡資歷扎堆、家庭壓力大和工作壓力大等，并提出了相應的建議來降低流動性[1]。韓輝（2018）研究北京市社區青年社工的職業認同及影響因素發現，在影響因素上，性別、社會工作專業學歷教育對總體職業認同不存在顯著影響，年齡、學歷水平對職業認同存在顯著影響[2]。兩位學者的研究方向雖然不同，但其目的都是如何避免青年社工過高的流動性，保持社工隊伍的穩定性。方英是對影響青年社工高流動性的因素進行深度發掘來降低流動性，韓輝是通過研究影響職業認同的因素來提高職業認同，進而降低流動性。從業動機和職業發展也是影響個體進行職業選擇的重要因素，但目前對青年社工的從業動機與職業發展等方面的研究還有待提升。

（二）從業動機

從業動機屬于人類行為動機的一種，指在一定需求刺激下直接推動個體進行職業活動以滿足需求的內部心理活動過程，它反映了個人的職業愿望與可能為之付出的努力程度[3]。簡單來說，當某些需求激發了人們內心的欲望，他們就會選擇相應的職業活動。

Janette Dill等（2016）對美國西部的730名急癥醫院護士進行調查，研究表明具有高內在和外在動機的護士比具有高親社會動機的護士離開的可能性更低，職業倦怠程度更低，負面身體癥狀更少[4]。王志剛（2010）在大學生村官從業動機的研究中發現，他們的從業動機是既存在多樣性，同時也存在著集中性，而集中性的主要原因是公務員考試可以得到優先錄取，有近八成的大學生受到就業壓力和優惠政策的引導[5]。張冉等（2011）從非營利部門員工的服務約束性和服務導向性兩個維度，將從業動機分成了認同狀態、職業狀態、維系狀態和依附狀態四種類型[6]。趙飛等（2011）將中學教師的擇業動機劃分為無動機、外部動機、內部動機和復合動機[7]。

綜合以上的研究成果，參照張冉從業動機矩陣[6]，結合研究實際，本文按照社工進入社會工作行業的積極性和利他性程度，將從業動機劃分為四類：認同型、發展型、維系型、隨意型（見圖1）。

圖1 從業動機類型圖

橫軸代表積極性程度，1 為高積極，-1 為高被動；縱軸代表利他性程度，1 為高利他，-1 為高利己。積極性程度是取決于社工進行從業選擇時所受客觀性限制程度；利他性程度取決于誰是直接受益者。

積極性從業動機的社工的從業選擇更加廣泛，受限制程度更低，他們主動選擇從事社工，具有清晰的目標和期望。被動性從業動機的社工從利己角度出發，因自身或外部的因素導致從業選擇相對較少，受限制程度更高，為了某些原因不得不暫時從事社工工作。

高利他社工的從業動機是從利他的角度出發，對組織或服務對象盡職盡責，把社會利益放在第一位，以期達到助人自助。高利己社工的從業動機是從利己的角度出發，由于私人原因或滿足某些個人需要而進入社工行業。

（三）職業發展

在有限的職業生涯中，每個人的職業流動、職業選擇以及整體情況都有所不同。職業發展的形式多樣，但一般可以分為職務變動發展和非職務變動發展兩個類型，職務變動發展包括晉升和平行調動，這是較為傳統的發展形式[8]。

職業發展的研究群體較多集中在教師、學生、公務員及企業員工等，較少涉及社工這一群體。Roger Smith 等（2019）對42 名社工新人進行訪談和分析后，將其分為三個群體，每個群體都有各自對社工角色和類型的理解，以及相應的職業發展方向，按照職業規劃明確程度順序，“奮斗者”、“實干者”和“尋求者”依次遞減[9]。張大維等（2014）研究發現廣州、深圳、東莞和武漢這四個城市的社工都發生了中等職業倦怠的情況，并且嚴重影響了他們的職業發展和專業性[10]。洪徐平（2017）從職業生涯發展的理論著手，發現雙因素支持、內外勝任力、規劃意識與實務能力這三方面因素會影響廣州社工的職業生涯發展，并且有針對性地給出了促進職業發展的建議[11]。徐曉軍等（2018）認為中國社工的職業困境是由于高政治地位與低經濟地位的落差而導致職業倦怠和職業發展的惡性循環，其根本出路是讓社工擺脫邊緣情境[12]。

綜合以上研究，各個學者都表達了關于社工職業發展的一些見解，也提出了具有針對性的意見和建議。但社工的從業動機和職業發展研究還較少探討，需要深入研究以便更好地解決社工職業發展中存在的問題。因此，本文主要探討不同從業動機社工的職業發展的特點，希望為社工的職業發展提出建設性意見。

三、研究方法與資料收集

質性研究：質性研究中最主要的特點就是能夠使研究人員從研究對象的角度去發現問題，了解他們賦予行為、事物的意義以及他們的詮釋[13]。更加適合從微觀層面，對個體進行動態、深入地研究和分析。人的行為和動機是無法分開的，正是內心存在某個動機，才會做出相應的行為，透過觀察表面的現象看到本質才能找到實際的動機，這也是質性研究的獨特之處。

資料收集：半結構訪談是本文資料收集的主要方法。半結構訪談是遵循訪談大綱的一個交流過程。訪談大綱按照研究需要，在過程中把握訪談主題和方向，獲得必要的信息。同時，訪談者依據實際情況靈活調整提問的順序、方式甚至是問題等，使得收集到的信息會更全面、豐富、生動。筆者主要采用熟人介紹、滾雪球抽樣等方式對11 名社工（見表1）進行了一對一開放式提問，并觀察受訪者的語氣、態度、情感等，直至信息飽和為止。

表1 受訪對象的基本情況

11位受訪者中，年齡最大的社工是45歲，最小是22 歲，平均年齡26.9 歲。從崗位來看，社工助理有2人，一線社工有5人，管理層有4人。11 位受訪者的從業動機涵蓋了認同型、發展型、維系型和隨意型四種類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四、研究結果

（一）認同型從業動機社工的職業發展

認同型社工是從利他角度出發，對所從事的工作持肯定性的評價，以助人自助為宗旨，遵循著價值觀的指導、工作理念，并且將個人的價值和職業的價值相統一。在訪談過程中可以發現，11 名訪談對象中有6 名（FJ、MH、FZ、M7、F8、FY）是主動從事社會工作的，而且他們都是社會工作專業出身，畢業后就投身于社會工作事業當中。他們有些是因為熱愛、崇拜社會工作。“我小時候看TVB 就知道社工是一個幫助別人的職業，小時候看電視就對這個職業有認識，也有點崇拜，所以就選擇了社工專業。”（MH）有些是因為專業調劑誤打誤撞進入了社會工作專業，但在學習中加深了解后，喜歡上這個專業。“當時第一志愿不是社會工作的，專業調劑就調到了社會工作，剛開始也不知道具體是做什么的。慢慢地學習后發現這個專業很有意義，我也挺喜歡的，畢業就直接成為一名社工了。”（FY）很多人成為一名社工恰恰是因為這種“有意義”、“能夠幫助到人”的內在滿足感或內在激勵在背后驅使。

當社工的職業認同高時，他們會選擇積極地工作，不斷學習和提高自己的專業水平和能力，即使在職業發展過程中遇到瓶頸，最終也能堅持度過瓶頸期。6名認同型受訪者中，有4名受訪者提到職業瓶頸是上升空間和專業能力。“說實話，社工的上升空間小，但要求專業技術高，是要靠自己花時間去研究、學習的工作，靠自己去反思、觀察、主動學習的。我之所以換到現在這個項目，其實也是因為上一個項目已經達到了瓶頸期，上不去，下不來。換項目其實也是度過瓶頸期的方法之一，更能聚焦去學習某一方面的能力吧。”（FJ）認同型社工能夠度過瓶頸期的比例更大，因為他們會通過各種合適的辦法去達成目標，換項目、選擇合適的晉升路線、不斷提高自己的專業能力等，6名受訪者都選擇繼續從事社工，其中3 名選擇專業督導的方向，3 名選擇管理的方向。職業發展會比較穩定，流動性較低。

（二）發展型從業動機社工的職業發展

發展型社工是從利己角度出發，把職業作為終身奮斗的理想，而不僅僅是為了謀生。因此發展型社工更加注重于自我職業發展，為了能夠提升職業技能、獲得學習交流和培訓機會，主動選擇從事社會工作。“我從事過很多職業，銷售、設計師、心理咨詢師都做過，然后才是社工。第一家機構做了兩年多，就想換到瑜伽行業，當瑜伽老師，就去培訓機構學習了。但考慮到瑜伽沒太多的競爭優勢，而且在項目有很多培訓機會，也能認識到不同項目的人，就做回老本行，到了現在這個機構。”（FW）FW 既不是社會工作專業出身，一開始也不是從事社會工作行業，曾在瑜伽和社會工作中來回跳槽三次，從事過三家社工機構，最后還是成為一名社工。問其原因時，她毫不避諱地提到社工會有不同的學習交流機會和培訓機會，這是她當時選擇繼續從事社會工作的主要原因。因此，只要從事社會工作能夠提升自己能力，他們就會穩定在社工隊伍中，F9 工作了半年表示職業發展比較穩定，尚未打算換工作。“現在還在適應和挑戰中，看以后的發展情況吧，暫時還不打算換工作。”（F9）

發展型社工注重個人職業發展，在合適的激勵條件下被吸引到社會工作行業，并在此行業中最大化其個人職業利益。正是因為他們是從利己角度出發，因此一旦發現目前的職業沒有足夠的上升空間和利益來滿足自身需求，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轉換職業，選擇適合自己需求的工作。相比于認同型社工，發展型社工流動性較高。訪談的兩名發展型社工，都有著對自己一定的職業發展規劃。“其實做一年的社工和做三年的社工，能力都差不多，現在自己的專業能力沒有提升太多。在做一些打算，也有一些想法，打算去創業吧。”（FW）FW 已經從事社會工作5年了，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但現在處于瓶頸期，透露出離職意愿。

（三）維系型從業動機社工的職業發展

維系型社工從利己角度出發，由于自身年齡、性別、家庭、工作經驗或能力等因素，導致他們求職邊緣化甚至遭受歧視，被動選擇社工這一門檻低又看似簡單的工作，以此來維系他們的在崗狀態和家庭所需[6]。“當時沒有想著現在就做社工，想著退休后再去做，但2018年在老家的工作辭職了，想著干脆就從事這份工作吧，剛好也有這個證，就不要浪費了，社保什么的也相對比較正規。”（FX）受訪者FX 提到因年齡和工作等因素而被動選擇成為社工的人并不在少數。從求職者的角度來看，從事社會工作似乎可以免于在企業或公共部門普遍存在的激烈競爭，就業壓力相對較小。一方面是由于低勞動成本而降低進入門檻，另一方面是社會、經濟等原因導致人力資源需求旺盛。另外，對一些應屆畢業生來說，前期社工的福利待遇優勝于企業或公共部門的實習生，選擇從事社會工作似乎是不錯的踏腳石。FF 剛畢業的時候，迫于就業壓力，從事了與自己專業相關的社會工作職業，工作了1年，表示會換工作，提及原因：“是機構指標的問題，機構那邊不管街道的人數有多少，就按百分比來分配社工人數，200人以上才會有兩個人負責，像我們這邊街道就有將近兩百個人，只有一個人，指標壓力太大。別的街道有三四十人，一下子就能完成，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督導3 個月以來都沒有過來一次，就沒有專業督導給到我們解答服務項目的問題。”（FF）

維系型社工在迫于無奈下，被動選擇從事社工職業，體現出流動性比較強的特點。在與FY 訪談時也說道：“之前有一個同事，40 多歲了，原本是會計，后來做社工，堅持一個月就離職了。”這種“快進快出”的現象并不是個例，是由多種原因造成的。“原以為做的比寫的多，沒想到寫的比做的多，20 天有十幾天都是做文書工作。我是沒有大目標的，年齡擺在這里，所以我不太想往這方面去發展，得過且過，做好自己的分內事情的就可以了，哪怕是升職還是什么的，沒有一點想法，我也不愿意。”（FX）受訪者FX表示原本計劃是做社工到退休的，但現在覺得有點費時間，如果遇到喜歡和滿意的工作，會選擇換工作。類似于FX 在進入這個行業之后，對工作抱有消極態度的社工并不在少數。有些在不適合的時候就立即退出，有些則是選擇留下以維持生活。

維系型社工大多都對社會工作行業不了解，存在著一定的偏差認識，職業發展尤為不穩定，沒有清晰的職業規劃。他們選擇成為一名社工可能只是權宜之計，為了能夠提升自己的勞動競爭力，從而轉向與自己喜好相匹配的職業。

（四）隨意型從業動機社工的職業發展

隨意型社工的從業動機很模糊，是聽從他人的建議而被動從事社工，自身沒有過多偏好，從事社工是為了有一份工作。“前幾年嫁到這邊（東莞），家人介紹了一份工作，當時也不知道是做社工，就知道是在村里做，以為是什么辦事員，具體也不清楚要做什么。就知道有雙休，相比很多企業都是單休來說，就可以兼顧家庭，又有社保，就去了。”（FC）在與FC 交談的過程中，提到對從事的工作不了解，但由于是家人介紹，就一邊考證，一邊從事社工。

隨意型社工對自身沒有過多清晰的職業規劃和期望，處于走一步看一步的態度，對自身穩定的狀態感到滿足，不喜歡變動。雖然隨意性社工在從業之前沒有清晰的職業規劃，當他們在工作中獲得明顯的成就感時就會開始進行規劃。FC原本是物流管理專業，聽取家人的建議進入社會工作行業。“有督導和同事提供幫助后，我對文書工作和活動策劃逐漸駕輕就熟。現在也在讀社工專業的專升本，想提升學歷和專業能力。”（FC）她明確了自己的職業發展，打算往專業的方向做一名社工，希望未來能在社工行業穩定發展。從FC的職業經歷來看，她先后從事了淘寶客服，文員的工作再到社工，每一份職業都從事了三年以上，這也可以體現FC的職業特點是穩定，這與個人特質也有關系。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對11 名社工的從業動機與職業發展的情況進行研究，發現積極型從業動機的社工，如認同型、發展型對自己的職業發展有著明確的規劃，認同型從業動機社工對社會工作的意義和價值感知較高，能夠在社工行業穩定發展，人才流失率較小；發展型從業動機的社工更在乎社工工作是否能夠提升自己，如果能提升就會選擇繼續干，如果不能提升他們就會離開這個行業。被動性從業動機的社工，如維系型動機的社工職業發展不穩定，流動性高；而隨意型從業動機的社工較為特殊，在尋找工作初期沒有明確職業規劃，在工作取得成就感后會有明確職業規劃，也會在社工行業穩定發展。

根據研究結論，維持社工隊伍的穩定，可以考慮以下幾方面：首先，培養社會工作從業者的工作認同感，比如在工作中加強對社工的鼓勵，增加對社會工作意義的宣傳，讓青年社工感受到自己工作的價值，從而提高工作認同感。其次，加強社工從業者的能力培訓，發展性從業動機的社工在工作中感受不到能力提升就會離開，因此重視社工能力培訓，不僅可以提高社工服務水平，還能減少社工流失，穩定社工隊伍。第三，需要積極幫助社工從業者進行職業規劃，被動性從業動機的社工對自己沒有很明確的職業規劃，幫助他們盡早制定職業發展規劃，有利于他們繼續留在社工行業。

注釋：

①《廣東省民政廳關于專業社會工作領軍人才遴選的辦法》政策解讀. http://smzt. gd. gov. cn/zwgk/zcfg/zcjd/spyp/content/post_2284080.html.

②社工人才流失已成普遍現象.http://epaper.grzx.com.cn/html/2019-07/10/content_60404.htm?div=0.

③數據解讀廣州社工行業發展現狀. http://trade.swchina.org/trends/2015/0119/20223.shtml.

④杭州都市報.https://hzdaily.hangzhou.com.cn/dskb/html/2016-05/05/content_225642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