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帆 李志強
(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北京 100091)
內容提要:數字金融是由現代數字技術催生的新型金融業態,對于提高金融包容性,為被正規金融排斥在外的群體提供快捷、便利、低成本的金融服務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數字金融的數字化、虛擬化、跨區域性也對現行稅制提出了挑戰,對我國數字金融稅收制度設計提出了新要求。因此,本文聚焦數字金融對傳統稅制的挑戰,基于數字金融的創新性進行分析,發現數字金融行業存在相關稅目缺失、在征稅過程中的定位缺失等問題,并結合國際經驗提出中國的數字金融稅收制度應對方案。
自2015年開始,數字金融作為一種新型資金融通模式得到眾多國家的認可并迅速發展。在全球疫情爆發的環境下,數字金融依然表現出驚人的成績,在促進消費和創業方面表現出巨大的推動作用。由Altfi推出的2021年替代借貸的市場年度報告顯示,替代金融在2020年增長速度迅猛,芬蘭、英國均有接近60%的貸款申請率。
我國的數字金融發展、交易規模均處于世界首位,2018年達到交易頂峰,交易規模占全球市場總量的85%。盡管交易規模體量龐大,但相關稅收法律制度卻處于落后的狀態,傳統的稅收規則和稅收制度已無法有效應對數字金融中各類新型盈利模式,例如數字金融行業沒有得到妥善歸類,不同模式下的數字金融業務沒有納稅標準,一定程度上損害政府的稅收利益,扭曲行業競爭,造成行業亂象。加上數字金融交易物的虛擬性、交易地點的不確定性、交易主體的可匿性,加劇了征稅的難度。
我國雖然在2020年推出了《互聯網保險業務監管辦法》《網絡小貸公司新規》《商業銀行互聯網貸款管理暫行辦法》《金融控股公示監管辦法》等監管措施,但是對數字金融稅收征管的問題依然沒有得到重視,各類創新金融產品的收入劃分、稅目的界定是否適用、平臺在投資者納稅過程中的定位等有待明確。
無論從實踐還是理論上看,數字金融領域存在諸多稅收問題亟需解決。雖然已有文獻部分描述了相關問題,如納稅主體缺失、納稅對象缺失等,但在完善我國數字金融整體稅收制度方面的研究很少。本文根據我國數字金融的發展實踐,針對實際中存在的問題,學習他國相關經驗,探討完善我國數字金融稅收制度和相關規制制度的政策措施。
互聯網金融(數字金融)是區別于商業銀行間接融資、資本市場直接融資的第三種融資模式,稱為“互聯網金融模式”,是一種顛覆性的創新金融(謝平,2012)。本文所描述的數字金融包括第三方支付、P2P貸款、眾籌、網上基金理財、數字貨幣等業務。在發展過程中出現了許多需要各級稅務主管部門從法律法規角度進行規范的問題,主要體現在稅目缺失、平臺在稅收制度中的定位不清晰和數字加密貨幣稅收政策缺失等方面。
數字金融的創新性不斷產生出新的金融模式,2010年人民銀行頒布《非金融機構支付管理辦法》,介紹了第三方支付的業務,包括銀行卡收單、網絡支付、預付卡的發行與受理等。①中國人民銀行.中國人民銀行公告〔2010〕第17號(非金融機構支付服務管 理辦 法實施細則).http://www.pbc.gov.cn/tiaofasi/144941/3581332/3586420/index.html.其中肯定會出現一些新的產品突破現有的稅收管制。例如,隨著業務類型的創新和規模的擴大,第三方支付平臺開始為客戶提供咨詢服務、投資建議、廣告等服務,這些均不屬于《辦法》中規定的業務范圍。又如,2016年5月,我國全面實行營改增,第三方支付平臺應按照“金融保險業”稅目征稅增值稅,但是這些后期開發的項目所收手續費是按“金融業”還是按“信息技術服務-業務流程管理服務”征收增值稅沒有具體的依據,需要相關部門予以明確。眾籌作為一種創新型金融模式,我國現行稅法也沒有對其增值稅的征收進行規定。我國現行增值稅將金融服務分為貸款服務、直接收費金融服務、保險服務和金融商品轉讓四個子目。根據任超(2019)對眾籌的分類,眾籌分為非金融回報模式和金融回報模式,其中非金融回報分為捐贈式和回報式,金融回報分為股權和債權。眾籌的形式多樣,金融稅目又過于簡單,多數只能參考《增值稅暫行條例》中類似的經營品類進行納稅,如捐贈式眾籌要考慮是否屬于公益類,如果不是公益類將視同銷售行為。少數找不到類似經營品類,就沒有辦法進行判斷,如股權式眾籌雖然是線上發起,實際是線下簽約,其供應地的確定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是按照金融商品轉讓的增值稅目不包含此項,實際中究竟要不要繳納增值稅,按哪個稅目進行繳納都是需要討論的。
要發揮平臺在個人所得稅及其征管中的關鍵作用,需對平臺作出相應的稅務規定。數字金融企業一般都以第三方平臺的形式出現,但我國還未出臺關于第三方平臺在納稅義務人和稅務機關中要發揮何種作用的規定,對平臺規定的缺失導致大多數情況下在數字金融平臺上的個人所得并未被有效征稅。繆玲(2016)認為電子商務形式下,納稅人從經營模式、核算方式到分配方式與實體企業有著根本的不同,給稅收征管帶來了巨大的挑戰。鐵衛(2019)認為第三方平臺、納稅義務人和稅務機關存在三方博弈關系,第三方平臺可以選擇是否與納稅人進行串謀來取得利益最大化。數字金融平臺作為交易的中心點,是所有信息的集合地,其定位的選擇,對整個稅收征管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平臺經濟作為數字經濟的產物,是信息數據和資源交流的中心,為數據創造、數據流動提供了載體,成為連接多方供需行為的核心樞紐。在數字金融無實物商品的特性下,平臺經濟的特點得到最大程度的展示。數據作為數字金融中的核心資產,誰掌握數據,誰就擁有了核心財富。單方面依靠稅務機關的力量難以實施對稅源的有效監控,而平臺方掌握了投資者、借款者及平臺本身大量的涉稅信息,如果平臺與稅務機關合作,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減輕征納雙方的信息不對稱。第三方平臺作為數字金融企業實現業態發展的領域,平臺在交易中展現出全新的職能,當前的稅收制度還沒有針對這些新職能作出準確的定位,數字金融相關稅制中對平臺定位的缺失會引發數字金融發展與現行稅收規則沖突。第一,稅務登記缺失。在平臺上進行理財、投資、眾籌、借貸等獲得收益的個體一般不會進行稅務登記,稅務機關很難直接對個人進行稅收征納。在個人自行申報繳納個人所得稅的規定下,個人也很難主動去繳納稅收。第二,以票控稅不適用于數字金融平臺。金融產品大多是無實物產品,數字交易的便利性加上投資者的意識淡薄,通常不會要求開具電子發票,稅務機關很難進行稅源監管。同時,稅源的分散化和主體的多樣化對以票控稅的征管機制形成沖擊。第三,平臺進行代征、監管的合法性爭議。由平臺進行代收代繳,可以極大便利稅務機關的征稅過程,大幅提高稅收征管的效率和準確性,提高納稅人的遵從度。目前,我國并未出臺平臺代征稅款的法律法規,對平臺上的交易提供相關信息和監管的權利與義務。平臺上的投資者在獲得利潤之后,多數不會主動繳納稅款,還有可能和平臺的供給方達成默契的利益關系,借此逃避稅款。
在數字金融領域,政府為擴大普惠金融的普及度,往往會鼓勵金融企業創新,降低行業的準入門檻,也使得企業跨界經營成為常態,復雜的經營業態使得傳統征管模式無法適用數字金融。主要表現在:一是數字金融領域中,交易基本實現數字化、隱蔽化,稅務機關較難掌握實際的交易類型及金額,在傳統稅制下易形成稅收流失風險。且數字金融交易零星分散,交易過程中產生各類流轉稅和所得稅,給稅收征管帶來較大困難。為解決該問題,稅務機關往往選用“核定征收”的方式,違背量能課稅原則的基本要求。
二是復雜的獲利方式,在傳統征管模式中存在重復征稅問題。股息雙重征稅在學術界已有多位學者涉及(趙術高等,2020),但是股息雙重征稅對眾籌的影響,對數字金融發展的影響研究較少。眾籌是數字金融領域中企業和投資者都偏愛的金融工具,在幫助項目獲得資金的同時還能給投資者帶來可觀的利潤。股權眾籌中,企業不僅獲得了資金,還有社交、宣傳、產品推薦等多重收益,投資者以小股東的身份獲得未來分紅。從分紅來看,企業將稅后利潤分配給股東,股東作為自然人還需繳納個人所得稅,同一稅源征收兩次,出現重復征稅。眾籌作為數字金融領域最重要的金融工具之一,是數字金融擴大中小企業融資的重要渠道,是促進經濟增長的重要創新。股息重復征稅,對納稅人的投資決策產生不利影響,扭曲企業的籌資模式,阻礙眾籌發展。企業解決資金需求可以通過股權融資和借款籌資兩種方式。在我國現有征管模式中,借款利息可以在稅前扣除,股息分紅不行,這意味著企業支付的借款利息可以計入成本,從而無需繳納該部分的所得稅。而股息分紅不僅需要繳納企業所得稅,還需要在股東獲得分紅后繳納個人所得稅,形成重復征稅。理性的投資者通常會比較多種渠道的稅后報酬率,如上所述,股權眾籌的稅后報酬率明顯高于借貸的稅后報酬率,不利于眾籌事業的發展,不利于企業融資,不利于資源優化。
數字金融發展在全球各國都持續性增長,數字金融在疫情期間對經濟的推動作用更是加重各個國家大力發展的決心。但是囿于金融的定位考量,各國對完善數字金融稅收制度的表現存在差異。英國、美國、新加坡作為金融強國,對完善數字金融的稅收制度做出了積極努力。
英國為了支持其國內金融發展,維持國際上的金融地位,對金融服務免收增值稅。數字金融服務屬于免收增值稅行列,對于不斷創新的數字金融產品,英國在增值稅條款始終跟隨數字金融創新的腳步,對每一類新出現的業務進行歸納說明。例如前文所說的一些與金融服務有關,屬于信息服務的,在英國增值稅法中被明確列出,包括咨詢服務、投資建議、注冊服務等屬于免稅范圍。且對所有可能發生的情形都做了詳細的解釋,提供電子數據服務,如股價變動和財經新聞等,需要納稅;對于客戶歸屬地不明的,將以相關交易所所在地為供應地,如果交易所未知,則以最后一個已知經紀人“所屬”的地方為供應地;對于眾籌服務所提供的中介服務,其定義為將尋求金融的人和提供金融的人聚集在一起的,為金融服務的合同準備工作,無論合同是否完成,這些準備工作如果是市場研究、廣告、促銷等,屬于中介服務的輔助服務,同樣可以豁免增值稅。因此,眾籌平臺不管是什么類型的回報模型,只要提供與金融相關的中介服務,均可豁免增值稅。
對于平臺的定位,英國在2014年制定頒布《FCA對互聯網眾籌與其他媒體對未實現證券化的促進監管辦法,對于CP13/13的反饋說明及最終規則》(以下簡稱《規則》),要求平臺必須定期向FCA報告財務狀況、客戶資金、投資情況和投訴情況。在具體操作上,投資者自平臺上獲得的收入為稅前收入,借貸平臺年末為投資者出具總賬單,賬單內容包括年度投資收益、虧損等信息,投資者再根據賬單情況自行申報繳稅。平臺的定位是為投資者提供申報憑證、納稅憑證,減少了投資者作假賬、亂報賬的可能。
在美國,政府沒有專門為數字金融設計相關稅收法規,而是讓其適用現行政策。對于如何適用稅收政策,美國政府對每種可能出現的情況都做了詳細的說明。
美國將第三方支付平臺定義為具有向參與第三方網絡交易的受付方支付合同義務的中心組織,可以為提供貨物或者服務進行交易結算。美國的第三方支付平臺沒有提供咨詢服務、投資建議、廣告、生活繳費等服務,無需為這些業務制定相關稅收政策。對于眾籌,美國將其定義為證券,按照證券法進行監管。除按照申報的業務外,平臺同樣不能提供投資意見和建議,征求購買、銷售或要約購買在其平臺上提供或展示的證券,持有、管理、擁有或以其他方式處理投資者資金或證券。事實上,只有在SEC注冊登記的平臺或者經紀人才有資格提供上述服務。因此美國政府沒有這方面的稅收制度設計需求。企業只需正常繳納21%所得稅和 2.9%-7.25%的銷售稅即可。
關于數字金融平臺在投資者納稅過程中的定位,美國要求平臺擔負指導、注冊登記、提供報表等責任。一方面,平臺需要報告使用其網絡結算的任何收款人的可報告交易總額,在報告人滿足可報告總額超過2萬美元或者交易總數超過200筆。另一方面,平臺還需提供作為公告展示和監督發行人披露的作用。根據發行人的報告,美國政府還能得出發行人所在地作為交易地的依據。2013年推出《監管眾籌》的法案要求發行人披露業務、發行收益的使用說明、財務狀況、高級職員的信息和提供所得稅納稅申報表。10萬美元或以下收入的提供納稅總收入證明。10萬到50萬的提供由公共會計師審核的財務報表。50萬以上的由公共會計師審計。由此國稅局可以通過雙方的報告比對核實報單上的金額,并識別未申報的個人。
新加坡在2019年推出支付服務法(Payment Services Act),用以監管第三方支付平臺公司,規定了支付平臺的服務范圍,并禁止支付平臺從事信貸活動。新加坡將眾籌歸到分享經濟的領域。平臺提供與資金相關的傭金、廣告費、服務費均需納稅。平臺作為中介或者運營商,在此類運營中獲得的收入應作為貿易或業務收入納稅。以上業務的稅收包括17%的所得稅、7%的商品和服務稅。借款人通過借貸或股權獲得資金,是免稅的。基于捐贈獲得的融資同樣也是免稅。而投資者獲得的利息需要繳納利息稅,股息則是免稅的。關于交易點地址的確認,新加坡以支付代理、住所代理或IP代理為依據,如果有中介參與的交易則以中介的位置為代理。
新加坡在《貨幣兌換和匯款業務法》中要求支付平臺必須提交交易及盈虧報表,向當局提供必要的資料。眾籌平臺則由《證券和期貨法》規定,必須為顧客提供發票,且需保持所有的電子交易記錄,定期向當局提交報告。此外,平臺的功能相對英國、美國有所削弱,主要扮演協助政府后期核查的身份,缺少了對平臺使用者的管制。
英國、美國和新加坡三國在完善數字金融稅收制度方面均處在世界前列,其數字金融發展也處于世界領先水平。對于數字金融稅收制度方面,上述國家的做法概言之都是對新業務進行定義,識別收入流,歸納適用稅收條款。具體的區別如表1所示。

表1 英國、美國、新加坡數字金融稅收制度比較
從表1可以看出,三國做法不完全一樣,稅制的安排均以已有的稅制環境、監管環境為基礎,設計路徑包括在已有的基礎上適用和增加新的條款,進而確定納稅主體、納稅對象,稅率一般保持不變。由于不同的稅制環境、監管環境,在確定完納稅主體、納稅對象后,征管方式不完全一樣,但都能做到對所有可能的交易行為,以及產生收入流的業務進行識別,對其適用稅法條款及是否征稅做出充分說明。值得一提的是三國各有自己的突出優點,美國對平臺在征稅過程中的定位較為全面,除了向相關部門提交報告外,還負有對借款者和投資者的指導、監督、披露的責任,更加強化了平臺的功能,將平臺的優勢包括所有交易信息流、交易的中心位置完全發揮出來,還額外賦予了監督和披露的權利。但對平臺最重要的代扣代繳功能沒有開發。英國對眾籌中介的歸納更為全面,對中介的主要業務、次要業務,業務的完成狀態均有考慮,納稅人只需要簡單的照條辦事即可。完善的管制也使得英國的眾籌行業發展始終處于世界領先水平。新加坡的突出優點是對供應地的確認更為全面,數字金融交易地的確認不是單一情況能說明的,其虛擬性、分散性會使交易地的確認復雜多樣,新加坡所提供的確定依據更全面,涵蓋了數字金融交易地的所有可能性。
英國、美國和新加坡均是在現行稅法框架下進行“適應性”改進說明,在相應稅法下以數字金融的實際發展為依據做出具體解釋,對該國的數字金融發展起到了很好的引導作用。金融在英國屬于免稅范疇,數字金融也屬于金融范疇,實際中可適用免稅法則。由于數字金融業務的創新,使得現行稅法對很多業務沒有納入其中。雖然可以模糊適用免稅法則,英國政府選擇精確說明,對每一類業務均做出清晰的解釋包括分類、納稅對象、參考標準和實際操作指南等。美國直接從業務經營的源頭進行管控,將數字金融業務劃入證券類范疇,參考證券類業務監管和納稅,這實際上也能做到明晰稅法經營界定,確定稅收對象,加強稅法的適用程度。新加坡在“適應性”說明中略有不足,只對國內規模占比較高的電子支付和眾籌做出相應的解釋說明,P2P業務未得到重視,屬于模糊適用一般放貸業務法則。P2P的經營方式在正常情況下會超出一般放貸業務法則的規定,易出現稅收風險。
當下,我國的稅收制度與征管方式無法適應數字金融的商業模式創新。因此,首要任務就是對相關稅制進行更新以順應數字金融發展趨勢,以稅收中性和稅收公平為基本原則,權衡稅收的經濟效率,重新斟酌與數字金融交易模式相適應的稅收制度,建議除在相關稅法條目中增列數字金融涉稅內容,明確納稅主體、稅基范圍、稅率等稅收要素進行細化規定外,還應綜合完善稅收征管制度。
稅收制度是經濟發展的軟環境,也是引導行業健康發展的重要導向。數字金融概念本身是開放和發展的,其內涵不斷豐富。基于數字金融高創新性、更新頻率、產品與模型的變化速度快的特點,數字金融的業務類型會不斷突破現有稅制。而中國的稅收制度往往滯后于數字金融實務,政策與實際經濟形態之間存在諸多“真空”和“盲區”,難以充分發揮稅收政策的產業引導作用。因此,對于數字金融稅收制度不應局限于適用傳統稅制,當務之急是制訂數字金融稅收制度更新標準,而不是模糊套用既有稅收征管規則不加任何說明。通過調整數字金融的財稅政策,規范交易行為,保護交易雙方和政府的合法權益。
提高稅收制度的靈活性關鍵在于識別出數字金融相關業務的盈利模式,并進行準確歸類。可以借鑒國務院、銀保監會以及國家統計局對數字金融的定位分類,對數字金融企業適用的增值稅稅目予以詳細解釋,并密切關注對適用的增值稅稅率予以明確,并密切關注新興業態涌現過程中出現的新產品和新服務,及時明確其適用的稅目、稅率。例如,對數字金融平臺適用的稅目,國務院辦公廳將P2P定義為信息中介(國辦發〔2016〕21號),銀保監會將眾籌定義為股權融資中介(銀發〔2015〕221號),實際中依照財“稅〔2016〕36號”文件中的增值稅《應稅服務范圍注釋》,可知中介屬于經紀代理服務,經紀代理服務的內容包含金融代理、房地產中介、職業中介、婚姻中介等,其中并未含有信息中介和股權中介。因此,在未創立新稅目之前,應當依照適用原則明確信息中介和股權中介的歸屬,可以先在經濟代理服務中進行詳細解釋說明,或者后期為之創立新的稅目,使稅收政策不存在“真空”與“盲區”。
借鑒英國、美國以及新加坡等國的經驗,在沒有創立新的稅種之前,也會作出適用稅目、稅率的“適應性”解釋說明,此舉可以極大提高稅收制度的靈活性,也為后期創立新稅目提供一定的經驗指導。在數字金融高速發展的大背景下,貿然創立一個新的稅目顯然是不現實的,企業業務形態還處于變動期,會不斷沖擊現有的稅法體系,頻繁修改法律也有損稅法的嚴肅性。貿然創立新的稅目,也易引起相關行業的稅負差異,有違稅收公平。因此,一個適中的辦法是前期時刻關注數字金融創新業務,數字金融作為一種相對開放和創新的新業態,需要稅務部門積極引導,將相關業務明確到已有的稅法體系種。這樣的做法可以使后期制度設計更加謹慎。現階段,稅務部門也可借國務院及相關職能部門規范數字金融的契機,完善相關的稅法體系,為后期數字金融發展提供稅法引導。
發揮好平臺在稅收中的作用,關鍵在于識別平臺在數字金融領域中對數據的掌控及投資者收益的發放。在平臺經濟的場域下,用戶大量的行為均發生在企業所創造的平臺網絡中,平臺有著得天獨厚的信息優勢。因此,平臺在征稅過程中是否選擇與稅務機關合作成為了關鍵。繆玲等(2017)提出平臺會綜合考慮合作的收益、風險從而與稅務機關進行合作博弈。因此,落實平臺在稅收中的關鍵作用最大障礙在于,如何著眼于平臺的利益,使其偏向于稅務機關而不是客戶。稅務機關可以采取三種方法加強與之間的合作:一是稅務機關讓出一部分利益,從正面提高稅務機關合作的可能性,讓平臺有利可圖;二是明確平臺信息共享的義務與責任,消除消息不對稱帶來的稅收難題,在合作中建立監督機制以及懲罰機制;三是借鑒美國關于平臺在稅收中所確定的規則,通過法律定義平臺合作的內容,包括肩負稅收指導、注冊登記、提供報表、展示和監督發行人披露報表等。
另外,對于數字經濟平臺進行代收代繳的征管方式,已經成為多數國家的主流。美國稅務部門在零工經濟稅收中心(Gig Economy Tax Center)的網頁中提到,雇主需從雇員的收入中扣除稅款再支付工資,即如果雇員是數字經濟平臺的員工,平臺需為雇員的稅收進行代付代繳。但是數字金融平臺與數字經濟平臺有很大區別。數字金融平臺在各國的身份多是中介。在數字金融平臺獲利的個人不屬于平臺的雇員,沒有相應的法律法規支撐中介可以代扣代繳。因此,首要的前提條件是以法律的形式明確數字金融平臺代扣代繳的義務和責任,賦予平臺為個人投資者代扣代繳相關稅費的權利。
具體操作則可以參考巴西對金融交易征收金融交易稅的方式,由交易機構進行代收代繳①巴西是“金磚國家”中第一個實施金融交易稅的國家,針對借貸、外匯、保險交易、或股票證券征收金融交易稅(Impuestosobre Operacoe Financieiras,簡稱IOF)。外匯方面,2009年10月,巴西對各類流入資本征收6%的金融交易稅。2014年6月,只對半年期以下的外國貸款征收6%的金融交易稅。根據巴西1994年6月21日第8894號法律第六條規定,“外匯買賣交易中的外匯買賣雙方分別為外匯業務所征收的IOF的納稅人,并由授權經營外匯的機構負責代扣代繳稅款。”其金融交易稅由巴西央行授權金融機構代收。納稅義務發生于合同訂立之時。這些被授權的金融機構需要保存并及時(每月)向巴西央行報告其交易記錄,并每隔一定期限向政府繳納其代征的IOF稅收。同時,巴西政府也在圣保羅和里約熱內盧設立了兩個隸屬于巴西稅務部門的專屬審計機構來監督這些金融機構的稅收征納情況。金融和資本市場方面,自2005年1月1日起,按照投資期限的不同繳納15%-22.5%的稅率。根據2004年12月21日第11033號法律第2條的規定,“直接接收客戶訂單的中介機構、注冊業務的交易所或負責結算和清算業務的實體負責代扣期貨、期權、定期合同和現貨市場以及場外交易的稅款,由財政部國稅局監管。”,進而充分發揮平臺代扣代繳的優勢,提高納稅人納稅遵從度,降低稅務機關成本,掌握納稅信息,減少偷稅漏稅的行為。現階段我國數字金融平臺的交易系統和結算系統處于國際領先水平,稅務機關可以利用現有的數字交易系統和數字結算系統,該系統與稅務體系相近,利用電子結算系統進行稅收代收代繳可以大大降低成本。且我國數字金融平臺已經扮演了類金融機構的角色,人們的資金存取、理財、投資均在平臺上進行,平臺擁有全部的數據,幾乎沒有傳統稅收的信息障礙,具有天然的優勢進行稅收代扣代繳。其次,可以開發平臺納稅輔助功能,如申報導航、稅務公告、網絡發票、綜合查詢、逾期申報、智能服務、風險預警等。
數字金融的高速發展帶來新業態、新獲利模式、新產品及服務的供求,若繼續沿襲傳統稅收制度,不僅難以發揮稅收的收入與調節功能,還可能引致稅源的流失及納稅主體間稅收負擔失衡。因此,稅制變革要以數字金融發展為導向,適應碎片化和高頻率交易與創新需求,維護稅收中性的基本原則。稅制變革應當適應數字金融復雜的業態模式,挖掘各類隱蔽、高頻的交易,體現出稅制變革的包容性。對此,稅務機關可以在平臺代扣代繳的基礎上,運用大數據手段精確追蹤資金流向,提升稅務部門的涉稅信息汲取能力,加強數字金融稅收統計分析工作,防范數字金融領域的稅收風險。
復雜的業態帶來多樣的獲利模式,給股權眾籌帶來雙重征稅的困擾,給數字金融的發展帶來阻礙。在數字金融領域,個人投資者是市場投資主體,技術進步可以幫助個人投資者多渠道了解項目風險,提高個人投資者的風險偏好,也為數字金融注入源源不斷的資金流,個人投資者和數字金融之間的關系日趨緊密。股權眾籌作為數字金融領域關鍵的一環,為中小企業直接融資擴寬了渠道,是促進普惠金融的重要節點,也進一步激發社會投資活力。雙重征稅直接影響個人投資者的投資回報率,不利于資源優化配置和經濟效率。因此,適度調整所得稅制,為消除眾籌領域重復征稅創造制度環境。參考英國、新加坡等國的做法,股息所得均處于免稅范疇,美國對股息收入有1500美元的豁免值,超過1500美元,需要在表格1040報告且納稅。我國在股息雙重征收方面已做出相應變革,根據“財稅〔2015〕101號”文件,個人持有上市公司股權超過一年取得股息免征個人所得稅,持股一個月以上至一年暫減按50%計入應納稅所得額,1個月以內(含1個月)按20%的稅率全額計入應納稅所得額。相比于上市公司的高門檻,股權眾籌以零門檻面向所有企業,為所有項目提供一種直接融資渠道。從稅收公平的角度而言,眾籌領域也應當享受股息同等條件的稅收優惠政策。
為眾籌領域選擇減除股息重復征稅辦法,需要立足國情,考察眾籌融資方式在我國經濟系統的定位。第一,如果僅僅將眾籌試作牛刀,作為打開普惠金融的窗口,可以參考國內對上市公司股民的做法,分時間階段免稅。實際操作中,可以根據眾籌項目的特點將免稅期限設定為半年,減半稅額設定為3個月。第二,若將眾籌視作中小企業融資的重要路徑,為中小企業緩解傳統金融信貸歧視,打開中小企業的融資通道,增強經濟活力,可以借鑒英國和新加坡的經驗,個人股東的股息所得不計入應納稅所得,不征收個人所得稅。免征股息所得稅,不僅減除股權眾籌領域重復征稅的困擾,也給股權眾籌帶來巨大的稅收優惠,減少發展阻力讓更多人能夠享受門檻低效率高的金融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