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會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的關系研究

王曉航

（合肥工業大學管理學院 安徽合肥 230009）

一、引言

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經濟發展與環境惡化的矛盾日益凸顯，環境保護刻不容緩。黨的十八大以來，為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加快建立系統完整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共中央國務院相繼出臺了《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和《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把生態文明建設擺在全局工作的突出位置，全面加強生態文明建設。2020年3月3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構建現代環境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為建設生態文明和美麗中國提供了有力的制度保障。

企業是綠色經濟發展的中堅力量，在提升生態系統質量、提高環境資源利用效率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在公司治理結構中，董事會對戰略決策起著關鍵性作用。基于高階梯隊理論，管理者的特征將影響其行為與策略的選擇，進而影響企業的目標、行為和結果。環保投資作為企業的重要戰略之一，必然會受到董事會多樣性的影響。根據資源基礎理論，由于董事會的多樣性，每一個董事都可以為公司提供不同的溝通、公關、資源和知識渠道，而異質性團隊所擁有的專業能力要比同質性團隊好。因此，本文推測董事會異質性對企業環保投資具有影響。

基于此，本文從性別、年齡以及學歷等維度構建了反映董事會異質性的綜合指標，探討了其對企業環保投資的影響。本文的貢獻主要體現在：第一，從企業微觀層面出發，拓寬了企業環保投資領域的研究范圍。第二，目前大多數的研究都是從環境規制、社會責任信息公開等角度來研究企業的環保投資，本文從董事會異質性的新角度出發，探討了董事會異質性與公司環保投資之間的關系，豐富了環保投資行為影響因素的研究，對完善公司治理和現代化企業建設提供了幫助。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回顧

國內外有關環保投資主體的研究主要從宏觀和微觀兩個角度進行闡述。宏觀方面，Saygili等（2016）的研究結果表明，當政府重視環境問題時，整個環境情況會有明顯的好轉，特別是行業對環境重視水平的提升，會使企業環境投資力度日益增長。Shapiro等（2018）研究了企業污染情況好轉的原因，發現企業環境問題的改善主要依靠嚴格的監測和較強的執法力度。張濟建等（2016）研究發現，嚴格的政府環境規制可以推進企業的環保投資行為，并且發現國有企業通常更加積極主動遵守環境規制，投入更多的環保資金。姜英兵等（2019）研究發現，環保產業政策通過壓力效應與激勵效應兩種機制，推動國有企業擴大環保投資規模。盧洪友等（2019）以重污染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檢驗結果表明財政補貼對企業的環保投資行為有積極影響。從微觀視角看，Boiral（2018）研究發現，企業的社會責任態度受到管理者綜合素質與價值觀的影響，企業環保戰略的制定與實施受到管理者對企業內外部環境判斷的影響。問文等（2015）研究發現，企業規模會影響企業環保投資的規模，企業規模對企業環保戰略有正向影響。張寧等（2022）從內部控制的視角出發，探究了其對環保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效果及作用途徑，研究結果顯示，內部控制可以促進環保企業的綠色創新。此外，朱莉（2018）還發現企業成立年限也是影響企業環保行為的重要因素之一。由此可見，環保投資有關研究中，企業環保投資一定程度上受到公司內部治理的影響。

在公司治理中，董事會對企業環境保護戰略決策具有重要影響。王鋒正等（2018）研究發現，提高董事會治理水平，對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和減污排污具有重要意義。任廣乾（2017）認為，董事會在公司內部治理結構中起橋梁作用，董事會特征影響公司的決策科學化，因此，可以合理推測董事會多樣性對企業社會責任戰略、環保投資產生影響。唐勇軍等（2019）研究發現，董事會成員性別、年齡和教育專業異質性對環境行政管理和綠色發展發揮著正向調控作用。謝東明等（2021）以2011—2019年我國的重污染企業為研究對象，發現企業獨立董事成員的增加能夠推動企業環保投資規模的擴大。李長娥等（2016）研究發現，董事會職業背景異質性越大，企業對環保創新戰略方面的投入越大。陳氏霞等（2016）研究發現，董事會的專業背景異質性和職業背景異質性能夠增強公司的整體決策力和創新戰略的科學性。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董事會多樣性對企業環保投資具有影響，但是目前很少有學者對董事會異質性與環保投資之間的關系進行系統性研究。

（二）研究假設

1.董事會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劉凱晴（2021）認為，董事會作為公司治理的核心和戰略決策的主體，其治理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企業的績效。而環保投資作為公司重要的戰略決策之一，必然受到董事會治理水平的影響。杜興強等（2021）研究發現董事會強化了企業承擔環境責任的道德動機與戰略動機，從而提升了企業環境績效。鄒海亮等（2018）亦支持資源依賴觀點，提出多元化董事會能夠汲取外部優勢資源，有益于企業承擔環境責任并改善管理水平。根據上述文獻分析可以看出，董事會的多樣性會影響企業的環境投資。Imhof等（2022）的組織行為學文獻表明，團隊多樣性有許多方面。因此，本文構建了一個基于董事會性別、年齡、學歷三個方面的多樣性指數。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H1：董事會異質性對企業環保投資具有積極影響。

2.董事會性別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根據資源基礎理論，不同的董事會成員可以為公司提供不同方面的社會資源、公共關系資源、智力資源和技術資源，公司可以通過調整董事會結構發揮不同方面資源的作用。其中，女性董事是公司的一項重要資源，女性董事積極參與決策過程，使董事會的決策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從而提高團隊決策的科學性。吳德軍等（2013）研究表明，高管性別對企業的環保行為有很大的影響，并且有女性高管的企業環境績效會相對更好。此外，女性董事相對更加注重環境保護問題，更容易參與到環保活動中去，更有可能為環境的改善和可持續發展做出積極的貢獻。Kollmuss等（2002）研究發現，與男性高管相比，女性高管會更多關注企業環境中的實際問題，例如環境污染。女性高管擁有的環保和社會責任態度也更為積極。另外，已有的文獻資料顯示，董事會性別多元化在企業的環境績效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林煜恩等（2018）發現，女性董事的多數決策行為可以對公司決策起到良好的調節作用。董事會性別多元化程度高的企業往往更加支持企業的創新戰略，對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更有利。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a：

H1a：董事會性別異質性對企業環保投資具有積極影響。

3.董事會年齡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一般來說，年長的董事更傾向于穩定保守的戰略，往往會規避高風險的戰略，而年輕的董事會更傾向于突破創新的戰略。李偉田（2015）發現，年輕的高管精力更為旺盛，更傾向于公司高風險高回報的投資項目。魚乃夫等（2019）研究發現，年長高管的占比越大，企業越不容易違規。因此，董事會年齡異質性可以發揮不同年齡董事會成員間的互補作用，彌補相互間的缺陷，從而提高管理層決策能力，促進績效提升，進而加大對企業環保方面的投資。同時，董事會年齡異質性有利于企業信息更加透明化，有利于加強企業對環境戰略的重視。蘇坤（2020）發現董事會年齡異質性有助于提高治理效率，進而降低公司風險，而且年齡差異越大的企業，業績表現越穩定，對于企業環保投資有正面作用。因此，本文認為董事會年齡異質性越大越有利于企業環保投資。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b：

H1b：董事會年齡異質性對企業環保投資具有積極影響。

4.董事會學歷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董事會學歷異質性是指董事間的學歷水平差異程度，存在不同教育背景的董事進行相互交流，可以更好地加工和處理不同來源的信息，發揮優勢互補和協同作用。唐國平等（2019）認為，具有學術經歷的高管一方面邏輯思維能力、認知能力、獨立決策能力較強，從而更關注企業長期發展；另一方面，他們普遍擁有更強的社會責任感，能夠有效擴大企業的環保投資規模。張根明（2020）研究發現，董事會學術背景和海外背景異質性對研發投入和創新績效有顯著的積極影響。李玲等（2018）從高階梯隊理論和組織理論的角度出發，認為學術背景異質性對創新戰略具有正向作用。董事會學歷異質性促進了董事之間的討論，有利于董事彼此了解和交流，這種監督和協同作用可以減少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成本，增強董事對公司的監督力度，企業也會做出更加合理的戰略安排，提高對環境投資的積極性。因此，董事會學歷異質性越大的企業對環保投入會更加關注。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c：

H1c：董事會學歷異質性對企業環保投資具有積極影響。

三、數據來源、變量說明和模型構建

（一）數據來源

本文以2011—2020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披露的企業環保投資額為樣本，出于研究的需要，剔除了ST、*ST和SST樣本、金融業公司和變量數據缺失的公司，最終共獲得8 075個有效樣本。企業的環保投資數據來自于企業年報中公布的管理費用和在建工程數據，經手工搜集而得。其余的數據來自CSMAR數據庫。本文使用Stata 16.0進行數據處理和分析。

（二）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企業環保投資額（Epi）。本文參照黎文靖等（2015）的做法，環保投資總額來自于企業管理費用和在建工程科目中與環保投資有關的明細的匯總，為了消除公司環保投資規模的影響，將其表示為自然對數并進行歸一化。

2.解釋變量。董事會異質性（Div）。借鑒Gennaro Bernile等（2018）針對董事會多樣性綜合指標的研究，本文通過Blau系數計算每個多樣性成分的異質性，該系數最初源于生物學科研究范疇，而后應用于社會及組織行為學術領域，現已被諸多學者認可并使用，具體運算公式為：。其中，董事會性別劃分為男性與女性兩類。董事會年齡以十年為一個區間，將所有年齡的董事分成了6組：30 歲以下記為“1”，30—39歲記為“2”，以此類推，70以及70歲以上記為“6”。董事學歷（Div_Edu）分為中專、大專、本科、碩士、博士和其他六種類型。利用Blau系數分別計算董事會性別異質性（Div_Gen）、董事會年齡異質性（Div_Age）、董事會學歷異質性（Div_Edu），使它們的規模具有可比性，然后對每個因素分配同等權重，構建董事會異質性指數。

Div=Div_Gen+Div_Age+Div_Edu

3.控制變量。為研究需要，本文控制企業規模、董事會規模、企業年齡、資產收益率、資產負債率、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可能對企業價值產生影響的因素。

具體變量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變量及定義

（三）模型構建

為驗證假設1，本文建立模型（1）：

Epi=α0+β1Div+β2Size+β3Bscale+β4Lnage+β5ROA+β6Lev+β7Fhsr+ΣYear+ΣInd+ε0

其中：α0為常數項，β1至β7為回歸系數，ε0表示隨機誤差項，若β1＜0表明董事會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負相關。

為驗證假設1a，本文建立模型（2）：

Epi=α1+β1Div_Gen+β2Size+β3Bscale+β4Lnage+β5ROA+β6Lev+β7Fhsr+ΣYear+ΣInd+ε1

其中：α1為常數項，β1至β7為回歸系數，ε1表示隨機誤差項，若β1＜0表明董事會性別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負相關。

為驗證假設1b，本文建立模型（3）：

Epi=α2+β1Div_Age+β2Size+β3Bscale+β4Lnage+β5ROA+β6Lev+β7Fhsr+ΣYear+ΣInd+ε2

其中：α2為常數項，β1至β7為回歸系數，ε2表示隨機誤差項，若β1＜0表明董事會年齡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負相關。

為驗證假設1c，本文建立模型（4）：

Epi=α3+β1Div_Edu+β2Size+β3Bscale+β4Lnage+β5ROA+β6Lev+β7Fhsr+ΣYear+ΣInd+ε3

其中：α3為常數項，β1至β7為回歸系數，ε3表示隨機誤差項，β1＜0表明董事會學歷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負相關。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從被解釋變量角度觀察，企業環保投資（Epi）的最大值為27.06，最小值為7.366，標準差為2.458，平均數為16.10，表明樣本企業之間的環保投資規模存在較大差距。從解釋變量角度觀察，董事會異質性（Div）的最大值為2，最小值為0.142，表明企業董事會綜合差異比較明顯。性別異質性（Div_Gen）的平均數為0.208，標準差為0.157，表明樣本企業董事會男女比例失衡。年齡異質性（Div_Age）的最大值為0.889，最小值為0，表明樣本企業董事會年齡差異較為明顯。學歷異質性（Div_Edu）的最大值為0.813，最小值為0，表明樣本企業之間董事會學歷分布差異明顯，具有不同學歷的董事皆得到重用。從控制變量角度觀察，企業規模（Size）、董事會規模（Bscale）和企業年齡（Lnage）標準差分別為1.353、0.240和0.335，樣本企業具有一定差異。資產收益率（ROA）的最大值與最小值差異較大，資產負債率（Lev）的標準差為0.211，表明樣本的財務情況差距較大。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Fhsr）的最大值為100%，最小值為3.62%，表明樣本企業權力集中程度差距較大。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

（二）回歸分析

表3各列分別為董事會異質性、董事會性別異質性、年齡異質性、學歷異質性對企業環保投資的主效應。董事會異質性的系數為0.460，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董事會成員綜合差異越大，企業對環保投資戰略越關注，企業環保投資水平也越高。董事會異質性與環保投資規模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假設1得到驗證。董事會性別異質性系數為0.294，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董事會成員性別差異越大，企業受女性董事對環保關注的影響越大，環保投資水平越高。董事會性別異質性與環保投資規模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假設1a得到驗證。董事會年齡異質性的系數為0.482，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董事會成員年齡差異越大，企業就越可以利用年輕董事與年長董事的互補優勢，選擇對企業長遠發展更有利的戰略，環保投資規模會有明顯上升。董事會年齡異質性與環保投資規模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假設1b得到驗證。董事會學歷異質性的系數為0.578，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董事會成員學歷差異越大，企業獲得不同渠道的建議越多，越有利于發揮董事優勢互補作用，擴大企業環保投資規模。董事會學歷異質性與環保投資規模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假設1c得到驗證。

表3 回歸分析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

1.替換解釋變量，將董事會性別異質性指標替換為女性董事比例，將董事會年齡異質性指標替換為董事平均年齡，將董事會學歷異質性指標替換為董事平均學歷，重新構建董事會異質性指數，檢驗結果依然成立。

2.縮減研究樣本，考慮到2018年開始實施環境保護法，剔除2019—2020年的樣本后重新檢驗，檢驗結果依然成立。

3.內生性檢驗，考慮本文可能存在因果倒置內生性問題，采用IV-2SLS方法分別將滯后一期董事會異質性（Div_IV）、滯后一期董事會年齡異質性（Age_IV）和滯后一期董事會學歷異質性（Edu_IV）作為工具變量，代入回歸模型進行回歸，以檢驗董事會異質性與企業環保投資之間的關系，檢驗結果依然支持H1、H1b和H1c的假設。

表4 工具變量的最小二乘估計

五、結論和建議

本文以我國2011—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系統研究了董事會異質性特征對企業環保投資水平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1）董事會綜合異質性越大，不同董事能夠發揮綜合治理作用，越能夠對環保投資產生積極影響。（2）女性董事發揮著良好的治理功能，女性董事比例的提高顯著提升了環保投資水平。（3）年輕的董事學習能力和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較強，年長的董事經驗豐富，董事會年齡異質性可以對公司戰略產生積極影響，擴大環保投資規模；（4）企業董事的教育程度不同，所擁有的專業知識、看問題的視角、邏輯思維方式會呈現較大的差異，較大的董事會學歷異質性可以減少決策風險，加大對企業環保的投資。

本文研究對于優化我國上市公司董事會結構配置和董事會成員選聘、提升環保投資水平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當前綠色環保理念日益深入人心，環境監管力度不斷加強，企業管理層應積極履行“碳達峰”和“碳中和”目標，重視企業環保投資戰略的制定與持續進展。除此之外，企業董事會成員應該加強生態創新意識，主動履行環保責任，提高對生態競爭優勢的認識，積極主動地實施前瞻性的環境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