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與差異化教學

侯自英

（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重慶，401331）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 年版）》（以下簡稱《課標》）在總目標中明確指出，學生“能根據所需，用書面語言具體明確地表達自己的見聞、體驗和想法”[1]。這要求學生能夠在寫作、語言表達等方面進行自我建構，掌握一定的表達方式；具體到7-9年級，更提出了閱讀與寫作的階段性目標，即“在閱讀中了解敘述、描寫、說明、議論、抒情等表達方式”[2]，“在寫作時根據不同的目標和對象和表達的需要，圍繞表達中心，選擇恰當的表達方式”[3]。那么，什么是敘述、描寫、說明、議論、抒情？它們在語言上有什么差異？教師應如何展開差異化教學？

一、表達方式的內涵與價值體現

1.表達方式的內涵

語文學科中所講的表達方式，指文章學意義上作者表情達意的方法，有敘述、描寫、說明、議論、抒情五種。近代中國對于表達方式的研究，首先可見于1905 年湯振常先生提出的記事、敘事、解釋、議論四種類文體。其后，蔡元培先生又在《華工學校講義》中談到“文有三類：一曰，敘述之文。二曰，描寫之文。三曰，辯論之文”[4]。陳望道在《作文法講義》中也表明有“記載、解釋、紀敘、論辯、誘導這五類”[5]。而葉圣陶則分為“敘述、議論和抒情三類”[6]。20 世紀40 年代，“蔣伯潛和蔣祖怡則分為議論、說明、記敘、描寫和抒情五類”[7]，這“五類分法”或多或少受到日本修辭學和西方修辭理論的影響，隨后為語文教學界所接受，進而發展為“敘述、描寫、說明、議論、抒情”五類，各自在概念和語言上均有差異。

2.表達方式的價值體現

《課標》的課程性質和課程目標都確定了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教學的重要地位。關于表達方式語言差異的教學不止有概念界定，還包括語言的風格、詞語的斟酌、重點的選擇、思維的角度，以及如何將其與寫作和閱讀教學相聯系。《課標》在課程性質中，也指明了語文教師的教學基本方向，將語言文字的學習貫穿在語文教學過程之中，而表達方式屬于語言運用的子范疇，教師通過教學引導學生熱愛祖國語言文字，掌握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在實踐中運用。在總目標中也明確指出“語文教師在課堂教學中加強學生的語言文字的學習與訓練，讓學生掌握表達方式的語言知識”[8]。然而，各種表達方式該如何運用需進行探究，表達方式之間的語言差異是學生最為迷惑之處，傳統的碎片化表達方式教學效果不佳，因此讓學生知曉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進行語言的自我建構將是教師教學的重點難點。

二、表達方式語言的差異化探究

1.語言結構

何為“語言”？《現代漢語》中指出“語言是社會的產物，是以語音為物質外殼，以詞匯為建筑材料，以語法為結構規律而構成的一種音義結合的符號系統”。“結構”是指各部分內部搭配和組合的方式以及特點，因此“語言結構”是指音義符號系統之間的搭配、組合方式以及特點。

（1）表達方式語言結構的特點

敘述重過程，它力求將一件事的前因后果表達清楚，使讀者對敘述對象有一個清晰的認知，它具有極強的概括性和過程性；同時也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敘述所回答的是“如何發展”“怎樣做的”這類問題，在此過程中故事向前推進，敘事也隨之推進。描寫重細微，它主要著眼于事物的狀貌、特征、細節等，通過形象化和描繪性的語言，刻畫人物的形態、舉止、言談、內心世界或景物的特色和風貌；它追求一種繪聲繪色、栩栩如生的表達效果，“使讀者通過想象，產生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如臨其境之感”[9]。描寫的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在名詞前使用形容詞或副詞，比如：描寫”空氣”時，寫到“流動著輕柔的潔凈的濕漉漉的空氣”，就把此刻的空氣的特征以及空氣帶給人的具體感受寫了出來。說明重介紹，說明的表達對象是客觀性的事物或事理，是本身已經存在的了，在作者的理解或感悟的基礎上，對事物的本質特征及其規律性等方面進行介紹；其論說的中心具體詳細，具有科學性、邏輯性，說明的對象或事理一定能經得住檢驗的，前后之間的觀點、邏輯要嚴密清晰。議論重觀點，是說理性文章的一種主要的表達方式，它要求論點明晰、論據充足、論證嚴密。議論所表達的是作者的主張，它講求以理服人，語言具有平實、嚴謹、邏輯性強等特點。抒情重情感，抒情語言有準確、簡練、生動形象、音律優美等特點，具有時代性化、主觀性、個性化等特征。

譬如，“立春后，春天就到來了”是敘述的語言；“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是描寫的語言；“春天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季節”是說明的語言；“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是議論的語言；“春天來了，我愛你，我贊美你，我感謝你”是抒情的語言。

（2）語言結構的組合方式

首先，敘述、描寫、抒情更強調意合且語言表達較為抽象；議論和說明在意思完整的基礎上，更傾向于強調形合，語言表達較為嚴謹。所謂意合是說語言的邏輯和意義主要通過詞語或分句來表達，注重意義的表達而非形式，例如：“這個人，穿著黑色長褂，我的父親。”運用了描寫的表達方式，句子的成分位置可以變換，其表達也可以為“這個穿著黑色長褂的人是我的父親”或“我的父親是這個穿著黑色長褂的人”，這里的表達不注重形式，力求將意思表達完整即可。所謂形合是強調句法結構、語句邏輯、主謂清晰，多用連接關聯詞等形式連接、用詞嚴謹、注重形式，如在《懷疑與學問》中：“懷疑不僅是從消極方面去辨偽去妄的必須步驟，也是積極方面建設新學說、啟迪新發明的基本條件。”使用了議論的表達方式，遣詞造句十分嚴謹，注重形式的完整。其次，敘述、描寫和說明的語言較為具體，如《孔乙己》中寫到：“孔乙己露出不安的神情，臉上籠上一層灰色。”此處的人物描寫將孔乙己的擔憂神色刻畫得淋漓盡致。議論和抒情的語言表達則抽象一些，可引發讀者深思，激起思想情感上的共鳴，其語言是飽含感情的。敘述、描寫、抒情和議論的語言表達或實或虛，常帶有主觀性，多帶有主觀色彩的詞語，在《阿長與山海經》中，隨著“我”與長媽媽不同時期的交往故事，從剛開始對其陋習的不滿，轉變成最后的懷念，其實都是“我”回憶中的那個阿長，但是作者對她的描寫是不一樣的，這體現了描寫與敘述的或虛或實，摻雜個人情感，雖然阿長有各種各樣的缺點，但她對“我”的關心愛護也是真切的，通過這些語言表達使人物的形象更立體了。而說明則重實寫，《大自然的語言》中的“越往北桃花開得越遲，候鳥也來得越晚”，是一種客觀真理，是實寫，不會隨著人的情感而發生變化，體現了語言表達的準確性和客觀性。

2.文體特征

“文體學是文章的分類理論，也是指導語文各類文體教學法的科學基礎。”[10]“所謂文體，就是文章體裁，它是指在社會現實生活中，為了表達一定的思想感情，達到一定的交際需要，選擇和采用適當的語言形式、篇幅、結構等，而形成某種類型的語文體式。”[11]若以表達方式作為文體劃分的基本標準，可以分為四大類文體。其中記敘文以“敘述、描寫”為主，其語言具體生動，形象性強；說明文以“說明”為主，語言嚴謹精準，邏輯性強；議論文，以“議論”為主，語言簡潔凝練，概括性強；應用文以“說明、議論”為主，語言準確精辟，實用性強。從審美角度來看，“記敘文的語言審美表達最為鮮明，敘述的語言是含情的，常常直抒胸臆、酣暢淋漓”[12]；“議論類的文章直接論述社會美，議論的語言是常常針對社會客觀發展規律而言，它闡釋美的理想（《紀念白求恩》《為人民服務》），歌頌美的特征（《談骨氣》），贊同美的所為（《師說》《勸學》《懷疑與學問》），也有抨擊批評錯誤行為的（《反對黨八股》）”[13]；說明類文章則是將“美”蘊含在某些事理之中，比如《看云識天氣》中，用說明的語言將大自然的規律美闡述出來。

3.思維方式

“思維方式”是指個體看待事物的方式和思考的出發點。表達方式的教學屬于語文教學的一部分，思維能力作為核心素養之一，需要學生在語文學習過程中加以培養。《課標》在閱讀與鑒賞和表達與交流中，針對表達方式的學習，對7-9 年級的學生提出相應要求，所以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化探究可以基于閱讀和寫作，采用不同的思維方式進行。

首先，探究語言差異化最好的切入點就是課堂與教材。《課標》針對7-9 年級學生在閱讀與鑒賞中提出“在閱讀中了解敘述、描寫、說明、議論、抒情等表達方式”。比如《愛蓮說》中使用描寫、抒情等表達方式，作者借蓮花自喻，通過對蓮花形象的勾勒，擱置自己的情感，從生長環境寫出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淳樸；從文學風度方面寫出她“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清高。該書寫是將蓮花擬人化，寄托自己不慕名利的品質。在《在長江源頭各拉丹冬》中，作者總是在描寫之后直接發表議論和抒情，通過表現自然景物所給予自己的強烈震撼和對大自然奇妙偉力的歌頌，極大地充實了散文的內容。這些表達方式語言差異的具體表現，都是進行語言差異化探究時應加以重視的。其次，還要從寫作方面對語言差異進行思考，《課標》中在表達與交流中指出“7-9 年級學生，在寫作時考慮不同的目的和對象，選擇恰當的表達方式”。閱讀的最終目的是“寫”，所以在閱讀之后要認識各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然后通過寫作促進學生對表達方式語言差異的理解和體悟，將讀寫結合，最終使得閱讀能力與寫作能力共同提升，語文知識和語文能力共同獲得。

再說思維方式，敘述是作者對個體的經歷和時空流逝中的發展變化過程的解釋和敘說；說明是用一種簡潔的語言“闡釋現象、揭示事理的表達方式”[14]，具有科學性、邏輯性和條理性；議論是評議討論和分析論述的表述方式，具有較強的理論性和哲理性。這三種表達方式的共性均為說清楚事情，感情色彩不強烈，更多是依靠作者的觀察、學理性知識，需要的是理性思維。抒情是一種主觀情感的表達，是作者或文章中的人物表達自己的內心情愫、吐露心聲或突出人物性格、推動情節發展的表達方式，進行抒情表達需要調動共情能力，需要感性思維。而描寫是用生動的語言，將人物、事件或場面的狀態、特征，具體描摹出來，描寫除了用眼睛觀察，還要用心去感受，所以需要感性思維、創造性思維共同發揮作用。

三、表達方式的差異化教學

1.從語言運用的角度分析

在《課標》中，語言運用是語文核心素養的重要組成部分，語文教學應突出語言運用教學，讓學生具有正確、規范使用語言文字的意識和能力，能在具體情境中進行溝通；同樣教師也要有語言運用意識，教學過程中始終滲透語言使用觀念，針對具體的語言表達要從結構出發去分析。語文課堂需要學生的積極參與，因此在進行表達方式的差異化教學時，老師要引導學生運用不同的表達方式去書寫與表達。具體而言，語言運用包括字詞句的理解欣賞、閱讀、口語表達和寫作等，是語文教學的重點。首先，在閱讀中學習表達方式的運用，教師可以針對具體的段落篇章進行系統化教學，例如在學習說明文的時候，讓學生找出文中使用說明、議論的句子進行分析，思考該表達方式有什么作用。比如《蘇州園林》的教學，在介紹布局時，將園林中亭臺樓閣的布局跟宮殿與房屋進行比較，并用作比較的方式突出蘇州園林中講究不對稱的特點。學會了這種表達方式，在課堂練習或課后作業設計時，就可以讓學生運用該表達方式進行造句、寫作，將閱讀中學習到的語文知識在寫作中加以運用，同時分析運用的好處，對字詞句進行理解賞析。其次，“語文課程是一門運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綜合性、實踐性課程”[15]，所以教學不能止步于書面，還要進行實踐，教師可以通過辯論會、演講比賽等方式，強化表達方式的運用，讓學生在具體實踐中體會其差異，比如：需要講清楚自己的觀點和看法，將事件娓娓道來，就可以使用敘述的方法，這時的語言是具體的，可使聽者清楚事件的起因、經過和結果，以便為之后的表達做好鋪墊；其中的細節也需要讓聽者了解，就可以加入描寫，使事件更加完整、生動具體；為了調動聽者情緒，引起情感共鳴，可以加入抒情的句子；闡述的事實和道理時，為了更加具有說服性，需要運用說明的表達方式，這樣的表達會更加真實、有理有據；最后，為了讓聽者贊同自己的觀點，需要進行議論，重申觀點，加深印象。在這樣的口語表達實踐中，學生可以感知用與不用表達方式的不同，也可以認識到不同表達方式之間的差異性。

2.從文體特征的差異入手

首先，學習語言文字的過程正如張志公先生談及的那樣，是“老師引導學生在文章中來回往返，即先澄清語言和文字，由此進入文章的思想內容，然后從思想內容中走出來，進一步了解語言和文字是如何組織與發揮作用的”[16]。類屬于語言文字子范疇的表達方式的學習，也應從文體特征入手。文體不同，文本主要表達方式的差別也較大。因此，教師在進行文體教學時，應當教給學生表達方式的知識。其次，《課標》也提出“第四學段的學生能變換文章的文體或表達方式等，進行改寫”[17]。所以語文教學尤要關注文體特征，從不同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入手，落實《課標》要求，開展語言差異教學。表達方式更加關注段落和篇章的語言表達，從橫向上來看，義務教育階段的教材單元安排，將同一文體的文章放在一起，學生可以通過該單元的學習，掌握某一種或幾種表達方式。例如八年級上冊第一單元學習內容是新聞，學生著重學習敘述的表達方式，應該注意敘述的對象、環境和氛圍，要突出重點、邏輯清晰，也要注意口語表達的特點，增強敘述的感染力。從縱向來看，每一單元中學生學習掌握不同的表達方式，待學習結束之后，將所學習的各個表達方式放在一起對比分析，發現它們的不同之處，探究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性。

3.從多維思考的培養著手

首先，在課堂閱讀教學和課外閱讀指導中，教師主動開展有關表達方式的知識教學，遵循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學原則，讓學生“在閱讀中了解敘述、描寫、說明、議論、抒情等表達方式”[18]。讓學生在閱讀中學習表達方式，理清其差異性，閱讀時除了注意文體特性、語言特點外，還要思考表達方式對文本表達所起的作用，調動多種思維能力。例如《社戲》的探究思考提出：“作者在敘說時間的過程中，整合了描述、抒情等多種表達方式，以本文中的一個事件為例，分析這些表達方式各自的功能。”《社戲》是作者對童年趣事的描述，全文貫穿了作者的美好回憶和對童年純真的向往，因此思考可側重于感性認知，教師基于感性思維引導學生思考以下問題：若是沒有運用如此豐富的表達方式或替換其他表達方式，句子表達會有怎樣的效果？通過閱讀與思考，啟迪學生感知不同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

其次，檢測學生對語言差異掌握的最好方式就是進行練習，統編版《語文》八年級下冊第一單元中，要求學生著眼于范文的篇章結構與寫作手法進行仿寫；統編版九年級上冊第二單元提出：讓學生掌握議論與其他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同時，中考作文對學生的語言表達提出了較高的要求，這都離不開對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的深刻把握。所以，也應在寫作實踐中，引導學生加深對表達方式的語言差異的認識、理解與運用。《課標》要求“學生能夠根據文章的基本內容和自己的合理想象，進行擴寫；能變換文章的文體或表達方式等進行改寫”[19]。關于習作可以從幾方面著手：仿寫、改寫、補寫。所謂仿寫就是學生在學習之中，通過理解、感知他人的寫作內容和語言表達，寫出形式相似又風格獨特的內容，學生所學習到的表達方式就可以在寫作中加以聯系；改寫即在原句的基礎上稍作修改，改變的可以是文體、表達方式等；補寫即對句子進行擴寫，需要補寫之處恰是作者“留白”之處。比如學習《社戲》中——“月還沒有落，仿佛看戲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離趙莊，月光又顯得格外的皎潔”是對月色的描寫，那教師可以讓學生改變描寫對象進行寫作，調動多種思維能力進行再創造，例如：“一圓金黃的太陽，襯著淡藍色的如純色幕布般的天空，顯得有些有氣無力”，這是仿寫；“淡淡的月光灑在船頭，我的思緒還停留在戲里，月光照亮的好像不是前進的道路，而是我這顆激動的心，我熱愛著夜，我懷念那無憂無慮的時光”，這就是改寫，將原來的景物描寫變成了抒情表達。

綜上所述，表達方式語言的差異化教學對中學語文教師來說，是重點也是難點，教師要在課堂教學和課后作業中，有意識地加強練習，讓學生對五種表達方式及其語言差異有一個更清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