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開放對地區經濟差距的影響
——基于長江經濟帶107個城市的研究

何 艷，彭仁星

（湖北工業大學 湖北循環經濟發展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68）

一、引言

1978 年12 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改革開放的偉大決策，中國從此走上了開放型的發展道路。對外開放四十多年來，中國依托自身社會經濟基礎充分發揮比較優勢，大膽吸收外資以承接國際產業轉移，不斷發展對外貿易以拓展全球資源配置空間，“外資進來”“中國制造”“產品出口”的開放運作模式成為推動我國經濟高速發展的重要力量。基于對社會承受能力的考量，降低一步到位的全面開放對經濟社會可能造成的巨大沖擊，我國開放政策具有時間和力度上的差異，呈現出漸進性的典型特點，區域經濟差距也因非均衡開放格局的形成而逐漸明顯。東部地區由于具有區位優勢而優先開放，在利用外資的過程中形成了以加工貿易為主要特征的出口導向型發展模式，使其經濟快速發展，成為推動我國經濟發展的關鍵力量。與此同時，東部開放高地也吸引了中西部地區大量的資金、勞動力等生產要素流入，加速了區域經濟非均衡發展。

為緩和區域發展矛盾，區域非均衡發展戰略有必要適度收緊，推動建立更加有效的協調發展機制便不容忽視。2000年以來，隨著西部大開發、東北振興、中部崛起、東部率先等戰略的相繼實施和穩步推進，由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四大板塊所共同驅動的區域發展總體戰略格局基本形成，區域差距擴大的趨勢得到了有效遏制。隨著我國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2017 年黨的十九大首次明確提出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并將其置于統領地位，區域發展戰略得到進一步提升和完善。作為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重大戰略之一，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在充分考慮我國區域要素稟賦差別和經濟發展差距的基礎上，更加注重統籌效率與公平兩者之間的關系，這不僅有利于社會資源和福利的合理配置，也對實現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以及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具有重要意義。

作為“T”型發展戰略的重要發展軸，長江經濟帶依托黃金水道橫跨我國東部、中部、西部三大區域，具有天然的空間聯動基礎，無論是由于先天的要素稟賦不同還是后天的經濟積累差異，各地區經濟發展進程都表現出明顯的差別。隨著區域非均衡發展戰略的調整和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推進，長江經濟帶區域經濟是否會呈現出協調發展的步伐有待探究。近些年來，隨著中歐班列、西部陸海新通道、內陸開放新高地等開放渠道的建設，長江經濟帶經濟水平因對外開放程度的加深而顯著提高。那么，長江經濟帶區域經濟發展差異是否會因對外開放而呈現縮小的趨勢？經濟增長收斂理論認為，如果一個地區的經濟呈現收斂的態勢，那么該地區內的經濟發展差距會逐漸縮小，區域間經濟可實現協調發展。因此，本文在探討長江經濟帶區域經濟收斂性的基礎上考慮對外開放的影響，以期為各地區采取差異化開放措施提供參考，從而更好地推動長江經濟帶的協調發展。

二、文獻綜述

地區經濟差距的研究方法主要有不平等度量法和收斂分析法（梁柱和陳繼勇，2014）［1］，前者偏重分解和衡量差距的大小，適合區域比較；后者明晰發展趨勢的一致性，強調區域趕超。本文側重分析對外開放是否有利于長江經濟帶落后地區對發達地區的追趕并最終促進區域整體上的協調發展，故采用收斂分析法來測度地區經濟差距。

針對我國地區經濟是否收斂的問題，由于學者們研究的時間和區域等不同，因而觀點也不盡相同。沈坤榮和馬俊（2002）［2］認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省際經濟增長存在顯著的“俱樂部收斂”特征和條件收斂跡象；劉夏明等（2004）［3］則認為，我國各地區內部不存在“俱樂部收斂”。在考慮空間關聯性后，學者們使用空間計量模型得出的收斂結論也不完全一致。潘文卿（2010）［4］認為，1990 年前全國范圍內呈β絕對收斂且有東部與中西部兩大收斂“俱樂部”，1990 年后不存在β絕對收斂且分化成東、中、西三大“俱樂部”；朱國忠等（2014）［5］發現，1952—2008 年各省和東部地區的經濟均不收斂，而中西部地區收斂。關于長江經濟帶的研究，徐鴻和趙玉（2015）［6］對108 個城市分析后認為，其經濟增長存在著絕對β收斂，控制外資等變量后存在條件β收斂；孫博文和孫久文（2019）［7］加入市場一體化因素后實證檢驗105個城市的經濟增長沒有出現β收斂，城市間差距有擴大態勢。

在區域協調發展背景下，許多學者針對對外開放對地區經濟差距的影響進行了研究。Kanbur 和Zhang（2005）［8］指出，沿海地區的地理優勢和開放程度等是導致改革開放后其與內地收入差距的重要因素；李斌和陳開軍（2007）［9］認為，地區間外貿水平差異是影響經濟差距的原因；張曙霄等（2009）［10］則證實外貿內部區域結構失衡也對地區收入差距產生了實質性的影響。還有學者認為，對外開放和地區經濟增長之間可能會形成一種區域循環累積因果效應［11］，對外開放度越高的地區，其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越大［12］，開放對于地區間收入差距的貢獻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強［13］。

近年來，學術界不斷推出一些對外開放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空間效應模型，但由于研究方法和數據等不同，影響方向和力度并不一致［14］。熊靈等（2012）［15］發現，貿易對省域經濟增長伴有空間收斂與發散雙向效應；王思薇和劉一康（2021）［16］以成渝城市群為例，發現出口抑制了相鄰區域的經濟增長；斯麗娟和楊富強（2020）［17］發現FDI促進了經濟增長，但周佰成和邵華璐（2020）［18］卻指出FDI會對鄰近地區經濟增長產生抑制作用；雷俐等（2020）［19］證明，外資在空間溢出下助推了長江經濟帶經濟收斂，但無法對周邊地區產生高層次技術溢出，從而限制了區域協調發展。

經梳理發現，有關區域經濟收斂實證研究較為豐富，但結論尚難統一，就對外開放對區域經濟收斂的影響，多數學者認為對外開放不利于內部經濟差距的縮小。長江經濟帶作為我國區域經濟發展格局中的重要發展軸，但就目前來看，探討對外開放對其內部經濟差距影響的相關研究較少，那么，對外開放是否也不利于其經濟的協調發展？另外，隨著區域的空間聯動性和滲透性逐漸增強，空間效應的存在在對外開放對長江經濟帶的影響過程中又會產生什么影響？本文重點分析長江經濟帶對外開放與經濟收斂的關系，擬對現有研究做出以下延伸：一是鑒于國際貿易和外商直接投資在我國對外經濟活動中普遍發生，從貿易開放和外資開放兩大視角研究對外開放對經濟收斂的影響，以擴大研究結論的適用范圍；二是由于傳統經濟收斂模型忽略了區域之間的相互作用，本文擬引入空間效應，從傳統和空間兩大收斂視角探索對外開放對長江經濟帶的經濟收斂效應，嘗試擴展相關研究的廣度；三是考慮時空異質性差異，本文將探討對外開放對長江經濟帶不同時間階段和不同地區經濟差距的影響，并將對外開放的空間效應進行分解，以期更加細致地揭示對外開放對長江經濟帶經濟收斂格局形成的作用，提升相關研究的深度。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長江經濟帶各地區在要素稟賦和初始經濟水平等方面存在著明顯差異，為了明晰落后地區在開放經濟中追趕發達地區并最終達到穩態的特征，本文運用β收斂模型進行分析。依據Barro 和Xavier（1992）［20］的β收斂理論，首先構建沒有空間效應的絕對β收斂模型和條件β收斂模型。

公式（1）為絕對收斂模型，反映了長江經濟帶各地區經濟增長本身的收斂狀態，在控制一系列影響因素后建立公式（2）的條件收斂模型。其中：lnYi,t-1、lnYi,t分別為期初和期末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TRADEi,t代表貿易開放度；FDIi,t為外資開放度；εi,t為殘差項；i、t分別代表城市和時間；α、β、δ和λ為待估計參數，β反映了區域經濟在時間上的收斂狀況，若β小于1 且顯著，則經濟是收斂的，區域差距會縮小，反之則擴大；收斂速度S=-lnβ/T，T為年份跨度。

在開放經濟下，各地區相互影響、彼此依賴著嵌入于產業鏈分工中。為了刻畫該空間聯系，進一步構建空間模型以探究經濟的收斂狀況，本文依據Elhorst（2014）［21］對空間計量模型的篩選原則，首先將更具廣泛性的空間杜賓模型作為基準模型，然后判斷空間效應是否存在并最終選擇最適用模型。據此，本文構建的空間杜賓模型如下：

其中：β為空間收斂系數，反映了空間效應影響下區域經濟的收斂狀況；η和ρ均為空間自回歸系數，分別表示鄰近地區期初和期末經濟水平對本地的影響；?和φ為空間交互系數，分別表示鄰近地區的貿易與外資對本地的影響；Wi,j為空間權重矩陣，本文借鑒師博和任保平（2019）［22］的方法，分別構建地理距離矩陣、經濟距離矩陣和經濟地理距離矩陣，以提高模型結果的穩健性；Xi,t為影響區域經濟增長的其他因素。

（二）變量選取與數據說明

本文對2003—2020 年長江經濟帶107 個地級市的區域協調發展態勢進行研究。區域協調發展并不意味著絕對量的相等，而是人均意義上的均衡，因此地區經濟發展水平（lnY）用人均GDP的對數表示；貿易開放度（TRADE）為進出口總額占GDP的比重；外資開放度（FDI）取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占GDP 的比重；Xi，t包括物質資本（lnWZ）、人力資本（lnRZ）、創新水平（lnCX）和財政支出（lnCZ），物質資本用永續盤存法核算的固定資產存量衡量，人力資本用每萬人在校大學生數衡量，創新水平為專利授權數，財政支出等于各市財政支出總額。以上數據來源于EPS數據庫以及各省（市）統計年鑒，缺失數據用線性擬合法填補。所涉貨幣數據的單位均為元，且經GDP平減指數處理剔除了物價影響。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所列。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

四、長江經濟帶的經濟收斂分析

（一）絕對β收斂分析

為避免異方差和自相關等問題，在傳統收斂檢驗中使用廣義最小二乘法進行回歸，表2中模型（1）（3）（5）（7）為絕對β收斂模型的計量結果。模型（1）中長江經濟帶收斂系數為0.052，并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收斂速度為0.197，這反映出長江經濟帶經濟是絕對β收斂的，即經濟欠發達地區的增長速度快于發達地區，從而使得各城市的經濟差距不斷縮小，最終可以收斂至同一穩態水平。

從表2可以看出，長江經濟帶上、中、下游地區的β收斂系數均小于1 且顯著，說明各區域內部也存在著絕對β收斂。中游地區的收斂速度最快，表明中游地區各城市經濟發展較均衡，能在最短時間實現協調發展；上游地區的收斂速度最慢，原因在于其經濟整體起步晚，且省會城市的“一枝獨秀”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區域協調的難度；下游地區由于安徽省大部分城市與其他下游城市的經濟差距較大，因而其收斂速度較慢。

（二）條件β收斂分析

長江經濟帶橫跨我國東部、中部和西部三大區域，各地區經濟基礎迥異，為了探究對外開放對地區發展差距的影響，納入對外開放因素后構建條件β收斂模型，檢驗結果見表2 中的模型（2）（4）（6）（8）。可見，所有的β收斂系數仍顯著小于1，說明由于對外開放的影響使長江經濟帶地區差距在不斷縮小。

表2 絕對β收斂和條件β收斂的檢驗結果

就收斂速度而言，控制對外開放指標后，長江經濟帶總樣本經濟收斂速度由絕對β收斂下的0.197 下降為條件β收斂下的0.192，表明對外開放放慢了長江經濟帶經濟收斂的速度，延長了實現區域均衡的時間。但是，這一結論需要分地區來考察。在對外開放影響下，中游地區的經濟收斂速度是加快的，從0.22上升到0.258；上游地區的收斂速度也從0.19 提升到0.197；下游地區的收斂速度從0.2下降到0.195。這說明，對外開放對經濟收斂的影響存在區域異質性，它有利于上、中游城市在地區內部的差距加快縮小，下游城市需要更長時間才能達到均衡，這是因為上海等沿海城市率先開放，安徽作為內陸省份開放時間晚，因而整體經濟收斂速度會減慢。

就單個開放指標來看，貿易開放度（TRADE）和外資開放度（FDI）在模型（2）中的系數分別為0.623和3.816，表明兩者在總體上均有助于推動長江經濟帶經濟增長。分地區而言，對外開放對上游和下游的影響均為正向效應，貿易和外資對上游經濟增長的帶動作用均強于下游地區；中游地區貿易系數為正，外資系數為負，說明貿易能促進中游經濟增長，但外資卻抑制其經濟增長。

（三）空間β收斂分析

由于各城市經濟發展受到鄰近地區或其他要素水平相似地區的影響，因此本文為提高估計結果的穩健性，在進行一系列檢驗之后，最終選擇時空雙固定的空間杜賓模型來探究長江經濟帶的經濟收斂性以及對外開放帶來的影響。

表3 為空間收斂檢驗的結果，所有的β收斂系數都顯著小于1，收斂速度均小于表2 中的傳統收斂速度，表明估計結果是穩健的。在空間效應的作用下，長江經濟帶仍然存在條件β收斂，但收斂速度有所放緩。空間自回歸系數η和ρ為一正一負，反映了本地區與鄰近地區之間的競合關系為鄰近地區上期經濟對本地有競爭壓力，但當期經濟則對本地有激勵作用。

表3 空間β收斂檢驗結果

表3中模型（1）（3）（5）為沒有控制開放指標的空間β模型，模型（2）（4）（6）則是控制開放指標的模型。比較后發現，開放因素影響下的收斂速度均大于未考慮開放因素的速度，如經濟地理矩陣下模型（6）的收斂速度為0.094，大于模型（5）的0.092，這說明在空間關聯影響下，對外開放加速縮小了地區間差距；貿易（TRADE）和外資（FDI）的系數在1%水平下均顯著為正，表明對外開放仍能顯著促進本地區的經濟增長；貿易、外資的空間交互項?和φ系數均為正數且顯著，說明對外開放也能促進地理鄰近城市或者經濟水平相近城市的經濟增長。綜合來看，各類開放政策及開放平臺既能推動所在地區的經濟增長，又能帶動鄰近地區的發展，由此推動長江經濟帶區域經濟收斂。因此，立足各地比較優勢的持續擴大開放對于長江經濟帶協調發展具有重大意義。

在控制變量上，三個權重矩陣模型下物質資本（lnWZ）和創新水平（lnCX）的系數均為正且顯著，而人力資本（lnRZ）和財政支出（lnCZ）不顯著，反映出空間視角下固定資產、專利等對長江經濟帶經濟增長的正向促進作用，而人力資本和財政支出的作用并不突顯。

五、進一步分析

（一）時間異質性分析

考慮2008 年金融危機對中國經濟的沖擊，本部分將全樣本分為2003—2008年和2009—2020年兩個時間段來深入研究對外開放的影響。鑒于經濟地理距離矩陣同時考慮了經濟和地理這兩大因素，本文后續部分均使用該矩陣進行分析。檢驗結果見表4 所列，其中金融危機前的β收斂系數小于1但不顯著，危機后的系數小于1且顯著，說明金融危機前長江經濟帶經濟不存在明顯收斂，但危機后卻趨于收斂。可見，前文所得出的長江經濟帶經濟空間收斂的結論主要歸因于2008年后各地區間經濟差距的縮小。

表4 時間異質性檢驗結果

加入對外開放指標后，第一階段的收斂速度由模型（1）的1.554下降為模型（2）的1.106，第二階段的收斂速度由模型（3）的0.038 上升到模型（4）的0.039。由此可見，對外開放使得金融危機前的收斂速度下降明顯，但卻使危機后的速度有所加快。這表明，對外開放在2008 年前擴大了長江經濟帶各地區的經濟差距，之后轉而推動經濟協調發展，但推力的強度仍需加大。考察兩個時間段貿易和外資的作用，第一階段兩者的系數為正，空間交互效應系數?和φ均為負數；第二階段這些指標的系數中只有外資是顯著的，方向為正，但系數小于第一階段。這說明，金融危機前貿易和外資在促進本地區經濟增長的同時卻抑制了鄰近地區經濟增長，從而使地區經濟差距擴大；危機后貿易和外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力下降，外資仍會在促進本地經濟增長的同時對周邊地區產生擠出效應，但總體上卻有利于地區經濟差距縮小。

長江經濟帶經濟收斂及對外開放的影響之所以具有時間異質性，具體說來，在金融危機前，上海等地區的率先開放積累了大量諸如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極大地促進了本地區的經濟增長，但卻對周邊地區的要素產生虹吸效應，拉大了地區間的經濟差距，這也是許多學者在早期研究中得出開放不利于經濟收斂的原因之一。金融危機之后，為降低外部市場不確定性加劇和國內人口紅利減弱等不利因素的影響，長江經濟帶更加深入推進對外開放，自由貿易試驗區、西部陸海新通道以及內陸開放新高地等開放平臺和渠道不斷完善。以對外貿易為例，下游地區在長江經濟帶貿易中的比重由第一階段期初（2003年）的92.08%下降到了期末（2008年）的91.53%，而在第二階段則迅速下降到期末（2020年）的79.13%。可見，在金融危機之后，對外開放的范圍擴大和力度加強使得更多地區受益，開放格局由非均衡開放向協同開放演進。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我國漸進性對外開放也許并不能在初期促進所有區域協調發展，但在后期卻會由于開放措施的調整和深入推進而“漸進”惠及整體區域，并在區域之間空間協作的作用下一起實現“先富帶動后富”，這也正體現了我國具有與時俱進漸進性和自我強化演進性特征的對外開放基本國策的偉大之處。

上述時間異質性的分析，說明對外開放在不同時期對經濟收斂的作用并不相同，也較好地解釋了本文核心研究結論為何有別于許多學者對于對外開放的經濟收斂懷疑論。除此之外，外部“一帶一路”倡議的對接和內部各類開放平臺的加持，尤其是近年來地區間聯系不斷強化，長江經濟帶對外開放既是全國漸進性開放的縮影，同時又具有強烈的空間聯動性特征，因而針對長江經濟帶的空間收斂分析結論也會有別于以全國為樣本的研究。當然，相較于多數學者僅以單一貿易或外資來衡量開放水平，本文納入兩個指標在拓展對外開放內容的同時也許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導致結論差異。

（二）空間異質性分析

表5 列出了空間收斂檢驗結果，可見所有的β收斂系數均顯著小于1，表明長江經濟帶各區域均具有空間收斂特征，經濟收斂于各自的穩態水平。在空間自回歸系數上，中游的η、ρ值均為正數且ρ值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鄰近地區之間相互促進；上游、下游地區的η為負值、ρ為正值，反映了這些區域內各城市間存在著競合關系。

表5 空間異質性檢驗結果

續表5

納入開放因素后，長江經濟帶上、中、下游的收斂速度發生相應變化。中游地區收斂速度加快，下游地區與之相反，上游地區變化不明顯，表明開放加快了中游地區經濟收斂，但放慢了下游地區經濟收斂的進程，對上游地區的影響不大。從開放指標的系數上看，貿易和外資對下游地區經濟增長的正向作用最強，其次為中游地區，對上游地區是負向作用。鄰近地區的貿易刺激了中游地區經濟增長，但對上、下游地區的影響不明顯；鄰近地區的外資在中游地區是抑制作用，在上、下游地區的作用也不明顯。

（三）空間效應分解

進一步將開放的影響在空間維度上分解為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兩者之和為總效應，結果見表6 所列。長江經濟帶全樣本下，貿易和外資的三類效應都顯著為正，且間接效應大于直接效應，表明開放水平的提高在促進本地區及鄰近地區經濟增長的同時，實現了整個區域的經濟收斂，且開放還具有明顯的空間溢出效應，長江經濟帶的收斂更多地來源于這種溢出效應的貢獻。

表6 空間效應分解

在區域層面，開放對于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從貿易的直接效應系數來看，貿易對中游和下游地區的本地經濟增長有著正向作用，而對上游地區的本地經濟有著抑制作用；從間接效應系數來看，貿易只在中游地區存在空間溢出效應；從總效應上看，中游地區的經濟增長最受益于貿易，其次為下游地區。從外資的直接效應系數來看，除上游地區外，其他地區的直接效應均為正值；間接效應上，中游地區的空間溢出效應為負，而下游地區的效應為正；總效應上，外資使下游地區的經濟增長最受益，中游地區的總效應為負值。

總體來說，開放在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的作用下對經濟增長產生影響，從而導致各區域不同的增長模式，進而形成相應的經濟收斂格局。上游地區的貿易和外資對經濟增長的作用較弱；中游地區的經濟增長主要源于貿易的空間溢出效應，而外資在區域內的競爭值得警惕；下游地區最受惠于開放，存在著貿易和外資的雙向正效應。

六、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2003—2020 年長江經濟帶107 個城市數據，采用傳統收斂與空間收斂兩種方法考察經濟收斂的狀況以及對外開放的影響，主要研究結論和政策建議如下：

第一，在對外開放條件下，長江經濟帶的地區經濟差距正在不斷縮小。2003—2020 年，長江經濟帶經濟總體上是收斂的。在對外開放影響下，該收斂趨勢依然存在。如果不考慮空間因素，開放能促進經濟增長，但會延長經濟實現收斂的時間。事實上，鄰近地區之間是相互影響的，納入這種空間關聯性后，對外開放既能推動所在地區的經濟增長，又能帶動鄰近地區的經濟增長，并加快了整體收斂速度。可見，對外開放同時具有經濟增長和經濟收斂的效應，能有效促進區域協調發展。因此，長江經濟帶在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過程中，應兼顧其經濟增長性與區域協調性，加強開放政策與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對接。

第二，以金融危機為細分節點，對外開放對長江經濟帶地區差距的影響存在時間異質性。2003—2008年，長江經濟帶不存在明顯收斂，對外開放拉大了區域差距，貿易和外資在強有力促進本地區經濟增長的同時卻對鄰近地區經濟增長產生了抑制作用。2009—2020年，長江經濟帶經濟明顯趨于收斂，貿易和外資對本地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有所下降，外資仍會抑制鄰近地區經濟增長，但總體上對外開放加快了收斂。可見，金融危機之后外需不穩定性加劇和內需不斷成長，對外開放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減小，但是內陸延邊地區的加快開放、各類開放平臺的加快建設等使得對外開放仍能縮小地區經濟差距，并促進經濟收斂。因此，長江經濟帶一方面要全面擴大開放以促進經濟快速發展，另一方面要充分注重開放的協同推進，建立常態化跨區域合作機制，強化區域間開放聯動以實現經濟增長收斂。

第三，對外開放對長江經濟帶地區差距的影響存在區域異質性。2003—2020 年，上、中、下游地區均呈俱樂部收斂特征，在對外開放的影響下，該特征依然存在。不考慮空間因素時，開放有利于上、中游城市在地區內部的差距加快縮小，下游地區收斂速度則減慢。納入地理相互作用后，上游地區的收斂速度略微放緩。從經濟增長效應上看，下游地區最受益于開放，具體來說，上游地區貿易和外資從無空間因素影響下的強效應轉變為空間因素下的弱效應；中游地區貿易的正效應明顯，但外資會對鄰近地區有負向作用；下游地區貿易和外資均存在正向效應。由此可見，長江經濟帶應實施差異化的對外開放措施。上游地區可偏重于建設地區間正向溢出渠道，增強貿易和外資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中游地區在擴大開放時應加快引資模式由“數量選資”到“質量選資”的調整；下游地區在繼續推進長三角高質量一體化建設時，需注重安徽省的加速“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