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1935 年無錫競志女學職業課程研究

孫娜

（新疆大學 歷史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46）

清末時期，江蘇等地區女學逐漸興起。競志女學 屬于其中的佼佼者，尤其在職業課程方面能做到與時俱進，成績顯著。作為無錫市首所新式女校，競志職業課程在很多方面具有引領作用，頗具研究價值。近些年，部分學者對近代江蘇女子教育發展情況做了不同方面的研究，也有學者對蘇南地區的近代女學課程進行了系統探討。還有學者專門研究了侯鴻鑒的教育思想、對近代教育的貢獻等方面情況，甚至也有介紹競志女學體育課程和基本概況的文章。這些研究雖涉及女子教育、女子職業教育，范圍也由江蘇省縮小到蘇南地區，甚至具體到侯鴻鑒本人和競志女學，但對于競志女學的職業課程仍有一定的研究空間。本文主要通過對歷史文獻的閱讀，對競志女學的歷史沿革及其職業課程的設置因素、設置情況、特點、意義等問題作初步分析。

1 競志女學的歷史沿革

1.1 競志女學創辦背景

自1840 年鴉片戰爭后，中國的大門被迫向世界敞開。同時，西方思想也趁機侵入，或多或少影響著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其中，對女子教育的影響堪稱天翻地覆。中國封建社會的女子歷來是深居閨閣，不宜拋頭露面，女主內男主外成為社會共識。女子即使有所學，也是以居家習刺繡為主，且最終目的還是服務家庭。

西方思想的逐漸滲入，在一點點地打破這一限制，其中建立教會女學是非常重要的方式。1844 年，國內首所女學堂——寧波女塾建立。這是由西方來華的首位獨立女傳教士Mary Ann Aldersey（馬利姑娘）所建。創辦之初，遭到當地人的強烈抗議，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不允許他們接受女子 “拋頭露面” 到學校接受教育的行為。到1846 年，也僅有學生20 人[1]。但不可否認，其對中國自辦女學具有先導作用。自寧波女塾創立半個世紀之余，經正女學堂成立，這是中國首所自辦女學。在經正女學堂創辦8 年后，即癸卯學制頒布1 年后，江蘇無錫人侯鴻鑒創立競志女學。

1.2 競志女學的創建與發展歷程

1905 年，近代江蘇教育家侯鴻鑒 “積兩年來編譯之資，教授之薪，約八百八十余金”，建無錫史上首所女子學校——競志女學。建校時，《奏定女子學堂章程》還未出臺，國內的女學亦極其稀少，蔡元培評價其有 “開風氣之先” 的作用。競志女學建校以來，以良好的學風和優異的成績享譽全國。當時江蘇教育廳廳長周佛海稱道其 “歷史悠久，成績斐然”。

競志女學的發展并非一帆風順，其經歷了多次變革，最終發展為現代化的中學。

建校初期設小學、中學和師范三部。辦校之初，僅 “教員5 人，學生64 人”。后租下白禪寺為幼稚舍，于建校第三學期建立了幼稚園。1908 年，增添中學部使競志女學成集幼稚園、小學、中學和師范為一體的綜合性女校。1913 年，教育部贊道：“至于女子之有中學程度者無錫競志女校之中學兩級……各科成績均有可觀。” 可見競志女學在建校前期就頗有成就。

1918 年，中學部獨立為 “江蘇代用女子中學校”。1924 年，中學改舊學制為新的 “三三制”。1927 年，師范科被取消。隨之，侯鴻鑒表示學校完全私立的初衷不變，“而‘競志’兩字所表達的發展女性教育的初心更是永不變”。同年，競志根據省政府命令，取消代用女子中學校稱呼，使之恢復私立性質。

1937 年11 月，因戰爭波及，競志女學校舍遭日軍轟炸被毀，不得不暫時停課。抗戰勝利后，競志仍回原址復學。新中國成立后，競志幾經變遷，最終于“2000 年前后分合于東林中學”[2]。至今仍以無錫東林中學的身份訴說著一代代人為中國教育做出的貢獻。縱觀競志女學歷史，其經歷了從女中到男女合校中學，從私立女學轉變為公立學校的歷程。

2 設置職業課程的原因

近代以來，中國社會經歷了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西方思想的不斷涌入在改變中國社會經濟、政治的同時，也刺激著國人對女性教育的思考。自然，女學的創辦也被提上日程，其中課程方面，涉及培養女學生職業技能。對于廣大女性來說，女學的出現使她們得以真正擁有學習技能的渠道。

2.1 社會變革對女性職業教育的呼喚

維新變法時期，維新人士認為，治天下的根本應該從蒙養開始，而 “蒙養之本，必自母教始；母教之本，必自婦學始”[3]。這為發展女性教育提供了理論依據。此時的女性教育常常注重培養女性的職業技能，期望女子可以做到：“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遠可善種。”[4]希望通過教育提升女性素質進而提升整個民族的素質。許多進步人士便順應歷史潮流，開始建立繡工會等女性職業教育類的組織。同時，積極創辦專門的職業女校，各女學堂也開始積極設立相關職業課程。廣大女性逐漸認識到自我價值，積極響應號召，學習職業技能。但此時的職業教育內容多局限于服務家庭的范疇。

辛亥革命后，西方思想更大范圍地影響了中國社會。曾經的 “賢妻良母式” 教育觀因不再適應社會發展而受到批評。而與社會需求相銜接的職業教育受到青睞。這時，女性職業教育開始從服務家庭走向服務社會。并且，女性得以改變以往的依附形象，以越發獨立的面貌立足于社會。

2.2 實業救國思潮的促進

近代以來，各種外來思想涌入中國，一部分有識之士關注到有關西方工業革命之思想。他們認識到西方資本主義經濟的先進性，倡導學習并用于發展本國經濟。由此實業救國思潮在社會上興起，備受國人關注。實業救國思想，即 “通過興辦各種實業來建立起獨立自主的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體系，以此來挽救中國的危亡和求得中國的富強獨立”[5]。此思想得到國人認可，隨之實業如雨后春筍在中國大地崛起。除民族資產階級創辦的各類實業外，“中國女性也積極開辦繅絲、紡織、蠶桑、茶葉等工藝廠、縫紉社等實業支持國家經濟建設”[6]。與此同時，這些實業的運轉需要與之對應的專業人員，這直接促進了各地區女子職業教育的興起。

2.3 地方經濟發展與女性職業教育的相互促進

江蘇地區的 “教育發展與經濟發展相適應”[7]。當地經濟發展在要求教育培養與之對應的人才資源的同時，也為教育發展提供了必要的經濟條件。

無錫位于紡織業發達的江蘇省。由于其位于東部沿海的優勢，江蘇受到西方經濟文化的影響較早，得以開風氣之先。近代以來，江蘇繅絲業、紡織業發展迅速，規模持續擴大，急需具有專業技能的女性。因而像女工傳習所等專門培養職業女性的組織逐漸發展起來。同時，各女校也紛紛創設相關職業課程。緊隨時代發展的競志女學也積極開設蠶桑類職業課程，培養學生專業技能，從而滿足地方經濟發展所需。與此同時，隨著江蘇地區經濟發展，當地的女性職業教育也因此得到更好的物質支持。

2.4 侯鴻鑒對女性職業教育的重視

侯鴻鑒曾在多所新式學校教學以及去日本留學，豐富的人生閱歷使他對女性職業教育有更深刻的看法。中國的女性教育本就落后，專門的職業教育更是有所欠缺。留日經歷使他更加明確辦女學的想法。回國后不久，他建立競志女學，開設職業課程。

3 職業課程的設置

競志女學的職業類課程，自小學即設置。清末時期，社會封建氣息依舊嚴重，能得到學校教育機會的女子相對非常稀少。許多女性即便獲得受教育的機會，也會因家庭、婚姻等因素，停步于小學階段。因此，對于這樣的學生來說，小學階段的職業教育顯得意義重大。最初學生的年級按文化水平分配，故其小學除兒童外，為追求知識來校的成年女性大有人在。因此小學除基礎知識類的學科外，亦設置一些類似于縫紉、家政，以及圖畫等的藝術類課程。這不僅為低年齡求學者提供基礎知識，還培養其職業興趣，更使高年齡求學者在獲得基礎知識的同時習得了職業技能，為其快速就業提供可能。

在初中階段，初一和初二，設置圖畫、家事及手工縫紉等職業科目。初三則側重國文、英語等有助于升學的科目。職業課程的課時數雖相對減少，卻也為學生就業提供預備。在女大學生極為罕見的時期，為了學生的就業，高三特設教育心理、美術等選科以作補充。同時，中學一直有教育一科，并且畢業時可前往小學實習，學習各科的教學方法。這些無疑有助于畢業生就業之需。值得一提的是，在 “各級學生每周缺席學程統計” 中納入了圖畫、音樂類藝術科目及教育一科，可見競志對中學部職業教育的重視。

其師范科，為各女校尤其小學培育女教員。當時江蘇的女學較其他地區發展迅速，但女教員卻非常緊缺。同時男教員不被女校接受，故女教員的培養順應了社會所需。競志女學設師范科，不僅響應了時代需求，同時促進了女性職業教育的發展。有關女學師范的規定，《奏定女子師范學堂章程》中提到 “女子師范學堂，以養成女子小學堂教習、并講習保育幼兒方法，期于裨補家計，有益家庭教育為宗旨”[8]，以章程的形式認可了女子師范教育。然1927 年，因新學制要求，以及減輕競志經費負擔的需求，裁去師范科。侯鴻鑒卻堅信，待以后師資供不應求時，定會提倡師范。

為了就業，學校還專門設置具有針對性的職業科。1919 年，當時的教育部提出：“女子中學校自可酌量地方情形，附設女子簡易職業科以資實用。”[9]但早在1908 年，競志就附設了有助于培養職業技能的 “造花和圖畫兩科”。1933 年，競志女學與時俱進，增蠶桑、商業簿記等職業課程，這為學生就業提供了更多途徑。從建校始競志職業課程的每一次變革，均著眼當時社會需求，設置相對合理，為女性職業教育發展之典范。

4 職業課程的特點

競志的職業教育致力于使女性有獨立生存之資本。在這一目的之下，其職業課程顯現出多方面的特點。

4.1 結合地方特色，與時俱進

競志女學職業課程不僅符合國家政策要求，也適應地方特色進而形成自身特色，體現出私立學校規范性與靈活性相結合的特點。競志女學的職業課程達到后來的相對合理和完整，離不開其多年以來的不斷變革，尤其是與當地社會、經濟、文化等方面的不斷適應。最初因社會還未對女性有足夠的包容度，所以競志的職業課程多面向家庭服務，后隨著學校、紡織業，繅絲業等對專業女性人才需求的增加，競志的職業課程逐漸面向服務社會，使學校教育與社會需求相接軌。

4.2 組織課外活動，重視實踐

競志自建校以來，各種各樣的課外活動幾乎不曾停過，如學藝會、運動會等，其中學藝會包含很多職業課程方面的內容。眾多課外活動的成功舉辦，使競志女學受到各界人士的高度贊揚從而名聲大噪。競志女學不僅自己舉辦各種課外活動，也主動參與別方舉辦的各種活動。其中，競志女學學生作品在各藝術展覽會上所獲得的高度評價，也從側面反映出其課外活動質量之高。

4.3 凸顯女性特色，課程設置合理

競志女學課程特色突出，其中最具特色的應屬女性職業課程。依據競志發展過程可知，不論任何時期的職業課程幾乎都是為女性特設的。從縫紉、烹飪科目到蠶桑、商業簿記等科目，幾乎都是單獨面向女性設置。與此同時，侯鴻鑒亦意識到培養女性健全人格的重要性，設置了文史地、數理化及英語等基礎課程。根據1934 年的 “學生學業成績總表” 可發現，像手工、裁縫等女性特色課程占6 門，國文、數學等基礎課程占12 門。作為過渡時期的女子教育，侯鴻鑒主張 “女子教育的目的首先在于‘養成健全女子的人格’，其次才是‘養成賢母良妻’”[10]。在當時，這樣的課程設置總體比較合理，同時兼具先進性。

5 學生職業技能的培育成果及實踐

根據競志建校30 周年紀念會上的成果展示足見競志職業教育之一斑。競志建有小學及初中成績展覽室。其小學成績室中，多展示五年級及六年級各方面成果。五年級甲教室展示的 “衣鞋枕套，兒童衣服” 等縫紉作品，既顯現實用價值又能培養學生職業技能。同時，有圖案畫多幅，時人評價其 “新奇美觀”。可見，其教材既切合了工業區域的需求又符合女子教育的要旨。五年級乙教室，不僅展示學生自制衣服，對應的還有 “剪尺、粉線、針線” 等工具。六年級甲教室中，美術及手工作品皆美觀可嘉。尤以縫紉工藝極切實用，更能顯現女子教育之特色。小學所展現的成果盡屬實用，深合 “女子本位教育”。

中學成績室包含了初一至初三各年級成果展示。其中，初一教室展示的縫紉作品以及 “籘工之花籃”，皆有實用性。初一學生自制的衣服、手工及圖畫成績亦皆可觀。初二年級的國畫手工以及幼童衣服及圍涎等縫紉成績也備受認可，手工縫紉尤佳。初三教室所示 “籘制拍被” 頗具實用意義，手工以及縫紉等作品之精美亦難能可貴。李玉彬評價以上縫紉以及手工作品 “精美絕倫”。同時，各室陳列作品均為學生平日學習成果，而不是臨時造假，更無 “教師或工匠代制之品”。時人稱其 “一洗當時之惡習，治學認真為各校楷模”。著名教育家陶行知稱其 “教育是實用教育，不是‘書袋教育’”。

競志女學職業課程在實踐方面的一大特色是其實習體系。競志女學會提供像烹飪室等實習場地讓學生得到更好的鍛煉，并且要求中學的學生在其畢業時前往小學實習，學習各科的教學方法。除此之外，還舉行試教，學校對此很是注重，“嚴格批評，以資教學相長”。另外，會對優秀的實習生提供獎勵，以達到鼓勵并提高學生就業信心的目的。

6 職業課程的意義

6.1 成績顯著，為社會所認可

各類課外活動的成功舉辦、面向實用性的職業課程，以及治校理念為學校贏得了美譽。同時，身為競志女學的校長，侯鴻鑒常在辦學之余，前往各地進行考察。他在學習各地辦學優勢的同時，也提高了競志女學的知名度。來校參觀者眾多，曾盛極一時，其中不乏外國參觀者。1923 年，來自美國的推士博士，在競志進行了 “教育與工業之影響” 的演講。競志還在建校第4 年，進行了第一次師生修學旅行，內容為到江寧（今南京）參加 “南京勸業會”[11]，其中競志女學的教育用品、學生藝術成就等參與展示，獲得金銀牌獎章30 多枚。

6.2 為社會培育了實用型人才

競志職業課程成功的表現之一，是其所培養的畢業生被各小學競相爭要，幾乎供不應求。隨著各章程的頒布，女校不斷興起，對藝術類及小學女教員的需求也逐漸增加。這使得競志女學所培養的職業女性，一定程度上迎合了社會對實用性人才的需求。

從往屆畢業生離校狀況可知，競志女學所培養的學生是具有先進知識和自立能力的女性職業人才。根據 “歷年畢業生升學狀況表” 可知，選擇繼續升學的競志畢業生不僅面向國內，也面向國外，但以國內為主。她們就讀于不同學校，涉及各類領域。根據“歷年畢業生服務狀況表” 可知：畢業生服務范圍囊括了政府部門、法院、工農商各界及各學校；分布更是遍布國內17 個省，以及國外部分地區。由此可見，雖然競志女學位于無錫，但其教出的學生不僅服務于當地，更是服務于國內絕大多數地區。

6.3 推動了女性思想的解放

競志女學建立于清末時期，國人思想還普遍封建。而建校之初就開設師范科，并且在各階段都有設置適當的職業課程。從小培養學生職業技能及理念，使越來越多的女子能夠改變固有觀念，擺脫束縛去學習技能，變得自力更生。尤其，眾多在各個領域服務的畢業生，使廣大女性看到了希望。這些實例無疑是對觀望者的最大鼓勵。作為無錫史上首所國人自辦女學，競志女學的職業課程不僅在治學方面具有示范意義，也為女性的職業生涯開辟了道路。這使她們有途徑、有能力改變自己的生存方式，推動先進理念的傳播，促進女性思想的解放。

7 結束語

在近代女性職業教育的發展中，競志女學職業課程屬于不可忽視的一部分。競志女學因其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在經濟、文化等方面均更早受到西方資本主義的影響，這也造就了競志女學兼具地域和時代特征的職業課程設置。最后，競志職業課程所取得的成就，離不開其緊跟時代發展，對職業課程的不斷變革。競志在其發展中不斷改進職業課程內容，使職業課程設置與社會需求相銜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