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沖擊下的全球價值鏈重構與中國方案

王新哲 李文慶

(廣西民族大學經濟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0)

1 問題的提出

2020年初爆發的新冠疫情既使世界經濟充滿了不確定性，也前所未有地刺激了全球經濟結構的調整節奏，保護主義、單邊主義上升，各個國家的產業競爭和產業鏈安全意識大大增強，各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垂直分工規模逐漸縮小，出現了水平分工下的區域化集聚趨勢，表現出原本分散在不同國家、不同企業的生產環節，將回遷到一國內部或由若干相鄰國家組成的區域內。國家日益將國際政治和國家安全考慮置于經濟利益考慮之上，積極推動制造業回流，力求實現本國或本區域內產業鏈、供應鏈體系的完整閉合。

在全球價值鏈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之際，面對此次新冠疫情突發事件的沖擊，我國應該如何提高全球價值鏈的參與度，提升我國全球價值鏈的國際地位，突破我國在全球價值鏈晉升中出現的“低端鎖定”困局，實現價值鏈的高端融入和發展？本文致力于考察新冠疫情對全球價值鏈的沖擊影響，研究全球價值鏈的重構趨勢，分析全球價值鏈發展的新路徑，據此提出適用于我國全球價值鏈持續健康發展的中國方案，確保我國經濟行穩致遠。

2 文獻綜述

全球價值鏈重構是指全球范圍內價值與經濟利益在價值鏈相關環節的重新配置過程，表現為處在價值鏈中低端的新興國家及其企業基于創新驅動，通過積累能力、尋求機遇，打破由發達國家主導的國際分工布局，致使全球資源重新配置的過程(毛蘊詩，2016)。

現有文獻對全球價值鏈重構的分析主要集中在新技術革命、貿易環境變化及跨國公司投資布局調整等方面。在新技術革命方面，人工智能、物聯網、云計算等數字新技術的出現和發展，改變了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陽鎮等，2022)，數字技術通過增強要素的流動性和連接能力(方英，2021)不僅大幅降低了企業的溝通、協調及國際貿易運輸成本，而且還使企業的生產組織模式發生了徹底改變，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生產組織模式將不再局限于僅能從某一企業內部或一國內部開始，而是從一開始便可通過要素稟賦變化在全球范圍內引發產業體系變革(戴翔等，2022)，數字技術成為推動全球價值鏈增長的動力點；在貿易環境變化方面，面對世界經濟復蘇乏力、投資低迷及近年來發展中國家蓬勃發展的新局面，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矛盾與分歧日益擴大，貿易摩擦不斷出現(蒲清平、楊聰林，2020)，美國、西歐等一些發達國家經濟體開始筑高貿易和投資壁壘，并通過打壓發展中國家科技創新、削弱發展中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度，阻礙發展中國家向全球價值鏈的中高端環節邁進(賀俊，2020)。保護主義、民粹主義破壞了多邊貿易體系，推高了貿易成本，增加了收益的不確定性，遏制了要素的跨國流動，使得全球價值鏈面臨脫鉤風險，導致全球價值鏈發生結構性改變(張鴻韜，2019)。全球貿易環境的惡化，使得各國都開始積極尋找抵御外部風險的方式，西方發達國家積極努力實現“制造業回流”，將制造業企業向國內或本國周邊區域轉移，從而對沖國際市場的不穩定因素，確保企業可以更加安全、高效、穩健地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中(呂越等，2020)；在跨國公司投資布局調整方面，朱鋒和倪桂樺(2021)認為，全球化時代產業的過度分工增強了供應鏈體系的不確定性，使得維護本國應急保障能力和應急資源的再生產迫在眉睫。各國都意識到，生產和貿易在其他國家聚集度的提高，不利于本國維護供應鏈穩定，產業鏈一旦受到影響，國家的經濟主權將受到挑戰。在一些涉及國家安全、社會公共衛生安全等重點行業，只有國家內部擁有完整閉合的產業鏈、產品鏈，才能在危急時刻擺脫受制于別國的困境，部分主權國家已經出臺限制本國跨國公司海外經營范疇的政策，以保證國內產品的供應安全(葛琛等，2020)。在這種背景下，全球化進程將受到一定程度的沖擊和抑制，全球化的概念和發展方向可能轉變為“有限的全球化”(張弛、鄭永年，2020)。

3 新冠疫情下的“重構”理論分析

3.1 新冠疫情通過影響供需格局影響全球價值鏈的“重構”

全球價值鏈的地位與附加值的關系如圖1所示。處于價值鏈上游的是產品的研發、設計環節，處于價值鏈中游的是采購、生產、組裝等生產制造環節，處于價值鏈下游的是產品售后、經營管理等營銷售后環節。處于價值鏈高端位置的產品研發、設計和品牌營銷、售后環節產生的附加值高，而處于價值鏈中低端位置的生產制造環節產生的附加值低。在國際分工體系中，發達經濟體憑借自身的資本積累及其在全球具有領先地位的跨國企業優勢，在技術、品牌、營銷、售后等方面占據了絕對優勢，從而在價值鏈的高附加值環節形成了壟斷。而發展中國家由于不具有資本、技術等優勢，產品的研發與創新受到限制，因此只能憑借相對廉價的勞動力和土地優勢，參與到低附加值、低技術含量的勞動密集型產業。

圖1 全球價值鏈地位與附加值關系圖

此次新冠疫情對我國經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在疫情暴發初期，傳播迅速，態勢嚴重。為了防止疫情持續蔓延，全國陸續采取了封城、封路等舉動，導致供應鏈中斷。供應鏈系統的停滯，很快影響到了全球的供應網絡，導致大量訂單延遲交付及訂單萎縮。隨后，疫情在全球暴發，其他國家的供應鏈受阻與需求下降又進一步影響到我國的供應鏈安全和效率，對我國經濟形成供給沖擊。我國在一些高附加值、知識密集型的科技領域，尤其是尖端技術領域，對產業鏈上游國家的依賴程度較高，由于這些產品往往具有較強的不可替代性，因此在疫情導致歐美等國家工廠出現大規模停工停產及零部件出現供給不足的情況下，我國高技術產業的生產與出口規模都受到了一定的沖擊?？梢灶A料，對于那些和我國一樣處在全球價值鏈核心節點的國家而言，如果國家的產業鏈、供應鏈系統遲遲無法恢復正常，相關產品無法生產與供應，那么全球價值鏈可能面臨崩盤的風險。

3.2 新冠疫情通過地緣政治因素影響全球價值鏈的“重構”

近年來，單邊主義、霸權主義盛行，經濟全球化進程橫生波折。疫情暴發前，美國、歐盟、日本等國家和地區先后對我國實施了出口管制。新冠疫情的暴發更加劇了這種態勢。根據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南京市分會公布的數據，截至2020年3月9日，已有至少24個國家和地區對我國貨物貿易采取管制措施。出口管制政策的提出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本國限定商品或技術流通、擴散至他國，對本國造成威脅；另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本國產業鏈系統出現斷鏈風險，同時也是為了遏制競爭國的生存與發展。疫情暴發后，一些發達國家為了維護本國產業鏈安全，嘗試擺脫對我國相關產業的依賴，提出了為回遷企業提供“100%的費用報銷”的政策。美國提出了“經濟繁榮網絡”計劃，試圖重構以美國為核心的全球價值鏈網絡，以期實現在數字商務、能源、貿易、教育、商業等領域擺脫聯盟相關國家對我國產業鏈、供應鏈的依賴。新冠疫情的暴發和蔓延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經濟全球化的發展，對全球價值鏈造成了一定的破壞和割裂效應，全球價值鏈的結構面臨重新調整。

4 全球價值鏈發展的新方向

4.1 確保產業鏈和供應鏈安全

按照國際貿易商品HS2分類，車輛、航空器、船舶及運輸設備屬于第十七大類，其中，HS編碼86是鐵道、電車道機車等；87是車輛及其零件等；88是航空器、航天器及其零件；89是船舶及浮動結構體。根據海關總署2020年1—7月數據可以看出，我國車輛、航空器、船舶及運輸設備的出口商品數量與去年同期相比都有所降低，其中1—2月HS編碼86的鐵道、電車道機車等出口數量較去年同期顯著下降，HS編碼88的航空器、航天器及其零件的出口數量在4—6月與去年同期相比顯著下降(見表1)。2020年年初，受疫情影響，我國多家車企和汽車零部件制造廠商宣布延遲復工、暫停生產。同時，受我國供應商復工延后的影響，韓國、日本的多家汽車企業暫停了汽車生產線。

表1 2020年1—7月我國HS2分類第十七大類的出口貿易同比指數

手機通信、電子、機械設備等領域也出現了類似情況，如富士康、和碩等企業在我國的停工導致蘋果手機暫停生產。作為“世界工廠”，我國對外貿易的供給短缺通過產業鏈影響到其他國家產品的生產，對以我國為重要節點的全球供應鏈體系產生了一定的干擾。隨著新冠疫情的持續蔓延，全球160多個國家的眾多產業都遭受了大幅沖擊。新冠疫情使得全球部分產業鏈和供應鏈停擺，制造業的及時生產和按時交付遭受較大沖擊，汽車、電子、機械等行業面臨斷鏈、轉鏈的風險。在后疫情時代，維護產業鏈和供應鏈安全，確保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將成為一個國家提升整體經濟實力、維護貿易安全的重中之重。

4.2 擴大對外開放程度

疫情爆發后，我國采取了包括封城、全民戴口罩、研發病毒防控App等措施，及時有效地阻止了疫情在我國的傳播，向世界詮釋了“中國速度”。我國在做好本土疫情防控的基礎上，還第一時間與世界各國分享新冠肺炎的基因序列，參與疫苗研發等科研合作，向其他國家提供醫療和物資援助。由表2可知，2019年、2020年和2021年我國醫藥材及藥品出口量分別為1222671噸、1314371噸和1464108噸，2020年、2021年我國出口醫藥材及藥品數量分別同比增長7.5%、11.4%。出口人用疫苗數量在2020年和2021年分別為169302千克和4996621千克，同比增長2950.3%，出口增長幅度較大。

表2 我國醫藥品出口數量

此次新冠疫情期間，我國積極向世界其他國家提供醫療與物資援助，協助他們加快公共衛生基礎設施建設，讓世界各國尤其是一些處于落后水平、沒有疫苗研發能力的國家意識到，要積極主動加強對外合作，擴大對外開放水平，從而在危難之時能夠齊心協力、攻克難關。疫情結束后，各國可能會更加積極地融入全球貿易網絡、擴大對外開放水平，降低市場準入條件、優化營商環境，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

4.3 大力發展數字經濟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和蔓延，使得很多經濟活動由線下轉移到線上，數字經濟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給我國經濟的恢復和發展提供了新的機遇。在疫情暴發初期，國家為防止疫情進一步擴散，采取了包括封城、取消聚集性活動、居家遠程辦公、開展線上教學等舉措。電信部門也基于電信運營商數據對重點場所的人流情況進行分析，為疫情防控提供了實時、準確、全面的數據支撐。線上教育、網上超市、智能物流、數字醫療等新型消費與產業模式興起，成為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動力。

新冠疫情作為催化劑，給數字經濟的發展帶來了新機遇，因此，加快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促進數字經濟與傳統產業深度融合、實現數字經濟下的價值鏈升級，成為未來全球價值鏈發展的新方向。

5 應對全球價值鏈變化的中國方案

5.1 構建健全的產業鏈、供應鏈體系

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圍傳播，對全球的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體系都造成了較大沖擊。各國都意識到產業鏈過長和過度依賴外部產業鏈、供應鏈會對國家產業安全產生不利影響，因此紛紛將產業轉移至國內或者與本國相鄰地區，疫情后的全球生產網絡將進一步實現區域化和本土化。就國內而言，面對美國、日本等國家表現出的產業鏈“去中國化”傾向，我們有必要優化區域產業鏈布局，進一步加強和發展我國在全球產業鏈上的優勢。

首先，應避免國內低端制造業外流，要積極引導和鼓勵低端制造業向中西部地區轉移，而不是向國外轉移；其次，要強化提升中端價值鏈。應加快推動我國供應鏈核心環節向數字化、智能化、高端化轉型，推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的發展，實現生產線的智能化連接，提高生產和傳遞效率。最后，要發展高端價值鏈。應瞄準產業鏈和價值鏈的高端環節，鼓勵企業參與高新技術和高端服務業等高附加值產業產品的研發，開發知識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品，優化產業結構，強化全產業鏈優勢，增強抗風險能力。同時，要更加重視國內市場的消費升級，采取更有效的政策措施激發居民的消費水平、釋放國內市場潛力，確保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受到沖擊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降低疫情對我國經濟帶來的負面影響，從而構建更加高端、更加智能、更抗風險的全球價值鏈體系。

在新冠疫情背景下，包括后疫情時代，我國要在“經濟主權”視角下對產業鏈和供應鏈的“安全因素”進行戰略布局，把“安全”因素放在“成本”因素之上進行自身產業鏈的再調整和重新配置；加大對高新產業的研發力度，將關鍵核心技術掌握在自己手中，降低對外國高端技術的依賴程度，完善自身產業鏈，提升自身全球產業鏈地位，從而在全球產業鏈中發揮不可替代性作用。

5.2 以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為指導，更大程度的開放

在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等諸多因素的推動下，國際分工格局正在發生著深刻變化。面對當前的國際形勢，我國必須堅持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為指導,努力解決全球治理中出現的赤字問題，持續推動全球化發展，并以更加開放的姿態支持多邊體系改革。在全球化危機和全球新冠疫情危機面前，我國應不斷降低市場準入條件，優化營商環境，順應全球價值鏈重構趨勢，繼續深化全方位、多領域、深層次的國際合作，構建更加開放和包容的全球合作機制。

同時，面對新冠疫情等公共衛生突發事件的影響，我們應將健康的理念加入人類命運共同體，積極開展世界衛生健康合作，構建人類衛生健康共同體，推進全球文明交流與互鑒，不斷提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全球影響力。我國要與世界其他國家同心協力，積極開展貿易往來，共同推進貿易合作，培育新型貿易模式，構建新型全球貿易、投融資、生產和服務體系，形成全方位對外開放格局，從長遠發展角度同其他國家展開合作，推動全球價值鏈的優化和周邊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可以依托“一帶一路”、RCEP等倡議及協定，圍繞國家經濟發展目標，有效銜接相關國家的各時期發展規劃，加快人才、技術、信息、資源、資本等生產要素的跨區域集聚，提高貨物貿易、服務貿易和投資市場開放水平，健全多邊合作機制，進一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的制度型開放，促進區域經濟多向聯動，構建“全球增長共贏鏈”，推動世界經濟持續健康發展。

5.3 以數字新技術為驅動，逐步向數字經濟時代邁進

各國的全球價值鏈及吸引外資的競爭力取決于其新興技術的實力。數字新技術如人工智能、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的出現，使得數據的生產、采集、傳輸、存儲、處理和利用等方面的能力和效率得到了極大提升，促使全球產業鏈分工進一步深化，進一步向產品內分工拓展。數字新技術憑借其具有的高創新性、強滲透性、廣覆蓋性的特點，不僅成為當前經濟發展的新刺激點，帶動電子信息制造業、軟件和信息服務業、信息通信業等相關數字產業發展，同時通過數字化改造，實現信息技術與傳統產業深度融合，賦能、賦值傳統產業，為傳統產業的改造與升級提供支撐，成為構建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重要引擎。同時，由于數字新技術能夠依托數字傳輸、儲存，因此能夠顯著降低交易成本(溝通成本、運輸成本等)，促進要素在區域內部和區域之間快速流動，進而提高產業鏈相關環節聯系的緊密性，使得產業鏈在全球范圍內重新布局調整，促使全球價值鏈重構趨勢加快。數字新技術促進了全球價值鏈的分解、融合及創新，為后疫情時代的全球價值鏈重構提供了新的機遇和方向，引領價值鏈逐漸向新興經濟體和鏈條的更高層次延伸。因此，我國必須加快發展數字經濟，加大數字經濟研發投入，把握數字發展機遇，在全球數字經濟高速發展的背景下，搶先研發數字領域關鍵核心科技，提高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度，進而突破我國全球價值鏈在發展中出現的“低端鎖定”困局，提升我國的國際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