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
——2023年中國區域經濟學會年會綜述

黃和 鄭江淮

為了深入研討近年來中國區域發展取得的偉大成就和創新實踐，2023 年7 月21 日，由中國區域經濟學會和南京大學經濟學院主辦的2023 年中國區域經濟學會年會暨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學術研討會在南京大學舉辦。來自高等院校、科研院所、期刊編輯部等單位的300 余名專家學者，圍繞“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這一核心主題，結合“企業、產業與財政”“數字化”“技術創新”“區域發展”“城市發展”五個平行論壇議題，針對中國推動區域高質量發展的現實需要和區域經濟學的前沿問題展開研討。

一、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的整體框架

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需要在科學理論的指導下推進，不僅包括區域經濟學基本理論，還包括新時代中國特色區域發展理論。金碚從經濟學理論與范式的演變視角，講述區域經濟學的范式承諾。在發展初期，區域經濟學的實踐性較強，而理論性較弱，在經濟學中處于相對邊緣的地位，但是隨著經濟學范式和世界經濟形勢的變化，區域經濟學的角色將變得更加重要，不僅會繼續發揮與具體問題聯系緊密的優勢，在理論創新上也會有所建樹。丁任重從理論創新、實踐路徑和時代價值三個方面闡釋了習近平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重要論述。理論創新方面，習近平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重要論述是以馬克思主義區域發展理論為理論基礎，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為現實基礎而形成的，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實踐路徑方面，在習近平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思想的指導下，中國區域協調發展取得了重大進展，區域不平衡發展現象明顯改善，區域發展一體化探索成果豐富；時代價值方面，習近平新時代區域協調發展重要論述豐富和發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為促進區域協調發展提供了行動指南，豐富了區域協調發展的內涵。

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對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中國要利用國內市場網絡增強區域發展的聯動性。李敬指出，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是增強各個區域有機聯系的重要方式。暢通國內要素流動，破除妨礙生產要素市場化和商品服務流通的體制機制障礙，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對促進區域分工和協調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羅富政和賴紋慧通過測度城際經濟協同發展水平，分析指出統一大市場建設有利于優化產業結構和擴大市場需求，從而促進城際經濟協同發展，推動構建現代化城際經濟發展格局。另一方面，中國要通過高水平對外開放增強區域發展活力。干春暉指出，中國要依托超大規模經濟體打造發展優勢，提高在全球產業鏈中的地位，而超大規模市場優勢的發揮對區域協調發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二、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戰略

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是中國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區域經濟的協調、持續高質量發展既影響到國家的高質量發展全局，也關系到同步實現中國式現代化。

1.區域重大戰略與對外開放

區域重大戰略對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具有全局性意義，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等地區作為中國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其整體的現代化與內部的協同發展對中國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發揮了重要的帶頭作用。洪銀興指出，長三角要建設成為基本實現現代化的引領區，長三角雖然整體經濟發展程度高，但是內部發展不平衡問題仍然突出，要實現全域的基本現代化，就需要改變發展的二元結構，推動內部先發地區與后發地區的“四化同步”。丁任重和王河歡比較了縱向穩定和橫向擴容兩種府際協同模式在都市圈層面的協調發展效應，發現在長三角內部，橫向擴容協同模式的協調發展效應強于縱向穩定協同模式，而且前者能夠增強跨圈協調潛力。程玉鴻和譚詩琪聚焦城市群內的功能分工，以粵港澳大灣區為例，發現隨著城市群內功能分工水平的提高，區域經濟差異水平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型”變化趨勢，提出粵港澳大灣區城市功能分工需要進一步深化，以縮小區域經濟發展差異，推動粵港澳大灣區城市協調發展。丁一玲、趙曦和嚴紅刻畫分析了成渝雙城經濟圈協同輻射效應的現狀和影響因素，發現協同輻射效應受到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集聚等因素的影響，并在此基礎上提出強化產業輻射等激發策略。

除了經濟發達地區的引領式發展，以“一帶一路”為代表的開放式區域發展也受到學者關注，相關研究為中國推進區域高水平對外開放和優化區域開放布局提供了決策參考。強國令和白瑞揭示了中歐班列開通對區域經濟協調發展的促進作用和影響機理，中歐班列的開通擴展了國際貿易，提高了城市科技投入，從而促使中國城市間經濟發展差距呈現收斂的趨勢。陳萬靈、溫可儀和陳金源評估了“一帶一路”國際陸海新通道建設的貿易開放效應，發現新通道建設有利于刺激參建城市的出口貿易，帶動沿線欠發達地區的貿易開放。吳軍和張向穎發現“一帶一路”倡議提高了沿線國家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水平，推動了人民幣國際化進程。

2.區域協調發展與城鄉融合

區域協調發展是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內容，也是共同富裕的本質要求。實現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不僅要關注先發地區，而且要重視行政邊界地區、重點生態功能區等后發地區。

行政邊界地區的經濟發展對于區域協調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張學良指出，省域交界地區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等因素，經濟發展相對落后，需要推動資源突破行政邊界，實現跨區域流動，探索交界地區發展的新模式，要建設有效的區域組織，利用好飛地經濟，實現要素驅動、創新驅動、文化驅動、公共服務驅動和區域協同驅動。郭峰、呂斌、熊云軍和陶旭輝同樣關注在經濟發展中處于弱勢地位的行政邊界地區，考察行政區劃調整對其影響，以“萊蕪并入濟南”為例，分析指出大小城市合并將對邊界地區經濟增長產生正向影響，而這一積極效應在大城市一側的地區更為明顯。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生態協調也是區域協調發展的重要內容。吳傳清指出，中國的國土空間結構可分為城鎮化地區、農產品主產區和重點生態功能區。其中重點生態功能區占國土面積的比重較大，經濟發展較為落后，平衡好這部分地區的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實現生態產品的功能轉化是關鍵，具體地，要從處理好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的關系，通過數字平臺打通綠色農產品的銷售渠道，打造生態產品品牌等方面去發力。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促進城鄉融合，縮小城鄉發展差距是區域協調發展的必然要求。深入推進鄉村振興是促進城鄉融合的關鍵，張占倉指出，產業振興是鄉村振興的重中之重，要通過發展鄉村特色產業促進鄉村經濟高質量發展，改善農民生活水平，縮小城鄉差距，具體地，發展特色農產品規模化種植加工、延伸養殖加工產業鏈、開發丘陵山區旅游資源等是發展鄉村特色產業的有效路徑。孫婷婷、汪增洋和朱華岳利用縣市級數據測度了長三角都市區城市空間結構和城鄉融合程度，通過回歸分析發現，都市區城市多中心程度越高，越有利于城鄉融合，具體機制表現在促進鄉村產業發展和知識溢出等方面。

三、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

關于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的具體實現路徑，與會專家和學者從產業政策、數字化轉型、科技創新、城市發展等角度分享了研究成果和政策觀點。

1.產業政策激發區域發展新動能

實現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需要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筑牢區域發展的產業基礎，這也要求政府精準實施產業政策，以產業政策激發區域發展新動能。鄭立晨、戴宏偉和王佳寧基于對地級市政府工作報告的文本分析，指出產業政策的實時變動有助于地區經濟發展，且產業政策的動態調整是地方政府基于當地發展狀況的“理性選擇”。妥燕方評估了國家級產業轉移承接示范區設立的資源配置效應，發現國家級產業轉移承接示范區設立總體上加劇了勞動力資源錯配，這一效應在中部地區尤為明顯，但是示范區設立緩解了東部地區的勞動力資源錯配。孫紅雪和朱金鶴基于地級市面板數據，驗證了自由貿易試驗區設立對增強產業鏈韌性的積極效應，自貿試驗區設立主要通過促進人才、技術、資本與數據四種創新要素集聚，發揮增強產業鏈韌性的作用。

政府的產能管制、環境規制等政策，有助于從生態社會協調、產業結構優化的角度激發區域高質量發展動力。劉玉海和宋悅考察了產能管制政策的減排效應，指出產能管制政策通過提高企業技術水平、加速清理僵尸企業等渠道，抑制工業企業的污染排放，這一研究為中國化解產能過剩和推動綠色發展提供了重要參考。紀小樂、薛啟航和魏建分析了環境規制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發現由于產業結構與數字經濟發展程度的差異，環境規制對中國南北方經濟增長發揮了不同的作用，環境規制對南方經濟的促進作用更明顯。在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不能忽視產業監管對民生的影響，張璇、李悅欣和喻淑敏研究發現，地區食品安全質量隨經濟增長呈現先下降后上升的“U 型”趨勢，在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進程中，政府需要加強對食品安全的集約化管理。政府推進基礎設施建設對地方產業培育和區域協調發展意義重大，楊羊、楊煥煥和韓慧敏發現高速公路建設帶動非農產業發展和吸引企業投資，顯著緩解了鄉鎮人口收縮，有利于城鄉協調發展。年猛分析了市場化改革和區域平衡發展政策對宏觀總產出的影響，指出單一而過度地追求區域平衡發展不利于宏觀經濟增長，在扶持落后地區的同時，還應推進勞動力自由流動等市場化改革，以兼顧區域協調發展與宏觀經濟增長。

2.數字化賦能區域現代化

建設數字中國是數字時代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引擎，要以數字化賦能區域現代化，為區域高質量發展注入新動能。鄧宏兵探討長江經濟帶數字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指出區域數字經濟發展帶動了創新能力的提升，提高了區域發展的核心競爭力，同時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的快速發展帶動了產業升級和就業增長。江英和王浩基于空間均衡模型和實證回歸分析指出，數字經濟發展能夠優化勞動力就業行業結構、促進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從而提升城市經濟韌性。王麗杰、孫才志和梁宗紅探討了數字經濟與綠色海洋經濟的聯動，針對中國沿海地區的實證分析表明，數字經濟通過促進綠色創新、優化產業結構等渠道，推動了海洋經濟的綠色發展。

數字技術和數字基建能夠突破空間距離對經濟發展的限制，增強區域發展的聯動性和協調性。鈔小靜、王燦和薛志欣基于中國4G 網絡開通的準自然實驗，發現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縮小區域發展差異的新機制。具體來說，數字基礎設施的知識溢出效應打破了傳統的“距離衰減法則”，對相對偏遠地區的經濟發展形成涓滴效應，從而縮小發達地區與欠發達地區之間的發展差距。馬國群、何金盛和肖嘉俊驗證了數字技術對農業高質量發展的引領作用，研究結果表明，數字技術進步有利于緩解中國農業高質量發展在胡煥庸線兩側的分化現象。何雄浪和王詩語以長江經濟帶101 個城市為研究對象，分析了數字基礎設施對城鄉融合發展的影響，結果表明，數字基礎設施通過市場規模效應和勞動力轉移效應兩大渠道促進城鄉融合發展，對鄰近城市的城鄉融合也有積極作用。

數字化不僅促進區域現代化發展，區域現代化反過來又加快了數字經濟發展進程。師博和魏倩倩以長三角為研究對象，基于政策文本構建了區域一體化指數，發現長三角一體化促進了創新人員和創新資本的流動，從而顯著推動區域企業數字化轉型。

3.科技創新引領區域高質量發展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科學技術創新是區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楊丹輝指出，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深入發展，未來產業成為區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點。孫志高強調，提高區域科技創新水平，最重要的是建設未來國家實驗室、國家級產業創新中心等科技創新載體，吸引創新人才集聚，同時要完善科技創新體制機制，促進科技成果轉化。劉奕瑋、戴宏偉和齊雁通過構建新指標，測算了地區高質量發展程度，并驗證了科技創新對長三角地區和京津冀高質量發展的溢出效應。戴尚澤和范斐考察了技術引進對中國城市有偏技術進步的影響，結果表明，技術引進有利于本地勞動節約型技術進步，同時這一積極作用的發揮存在異質性，與城市要素結構、城市等級和發展階段有關。荊晶和鄭江淮結合理論模型和實證回歸分析指出，地區的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提高了技能勞動力工資水平，從而吸引技能勞動力流入，優化地區勞動力結構，進而促進地區經濟增長，并提出合理安排產業布局，縮小地區發展差異的政策建議。李賁、余泳澤和吳利華識別了開發區升級與制造業創新質量之間的因果關系和影響機制，發現開發區升級影響了主導產業偏向性，促進地區技術多樣化，從而提升當地制造業企業的創新質量。

推動科技創新的同時，還要注意知識和技術要素在區域間的配置，打造技術轉移網絡，鼓勵區域間開展技術交流，促進區域科學技術協調發展。鄭江淮提出，先發地區與后發地區在產業結構、技術發展水平等方面存在差異，要通過區域技術互補促進經濟增長，將先發地區高密度的技術創新活動輸出和轉移到后發地區，促進知識溢出和人才中心的廣泛建設，有助于促進后發地區和國家整體的經濟增長。范斐、邵小彧和譚熙考察了技術轉移對資源錯配的影響，指出技術轉移加劇資本要素的錯配程度，但是改善了勞動要素的錯配程度，這一研究為優化區域間技術流動和資源配置提供了政策參考。范斐、溫子林和楊帥政基于中國城市間專利轉移數據，構建城市間技術轉移網絡，發現城市深度嵌入區域創新網絡有助于其創新能力的提高，而城市外部知識獲取及知識吸收能力在其中發揮了調節作用。劉志迎和鄭心雨關注創新創業對區域發展的影響，指出從金融、政務、文化等方面優化營商環境，有利于激發市場活力，促進創新創業，推動區域經濟增長。

4.以城市為載體深入推動區域高質量發展

城市作為經濟要素、生產活動和交易行為等在空間上集聚的產物，是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空間載體。推動形成合理的城市體系，促進創新要素在城市的充分集聚，協調好城市發展和生態保護的關系，都對區域現代化和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余川江和王庭威構建國家中心城市現代化發展理論，將國家中心城市現代化發展道路分為穩步推進型、水平均衡型和補足短板型三類。戴天仕和何鄭琳研究指出“租購并舉”政策能夠吸引勞動力流入，有利于大中小城市協調發展。張璇和熊保維發現，城市法治環境優化有利于食品安全水平提升。宋德勇、梁盈盈和林相森考察了創新型產業集群試點的政策效應，發現創新型產業集群試點政策同時提高了城市高技術行業和非高技術行業的創業活力，非高技術行業創業活力的提高還進一步擴大了當地的就業規模。

關于城市發展的環境效應，裴夢迪和劉乃全研究發現，國家級城市群建設通過綠色技術創新效應，顯著促進了城市綠色發展，并且對鄰近城市的綠色發展產生空間溢出效應。李鄭濤、任來賀和柴志賢探討了撤縣設區的經濟效應和環境效應，具體地，撤縣設區顯著提高了當地工業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但同時加劇了工業企業污染物的排放。李治、呂慧英、潘玉清、張晨曉和魏靜然使用動態偏離份額方法，檢驗了城市能源消費波動的驅動因素。張傳勇、張莉和趙大旋探討地方官員如何應對環境監管政策的調整，發現沿河城市的官員面臨額外的水污染防控任務時，當地的空氣污染將會加重。

四、總結

圍繞“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的主題，與會的專家學者從整體框架、關鍵戰略、實現路徑等角度，深入探討了區域現代化與高質量發展相關的重大戰略問題，研討內容涉及數字經濟、對外開放和生態協調等議題，豐富了區域經濟學研究視角?？偟膩碚f，大會的研討具有充分的深度與廣度，為區域經濟學的理論與實證進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也為中國區域發展貢獻了智慧力量和政策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