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蕾,劉 歡,白瑩瑩
(內蒙古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內蒙古呼和浩特 010021)
黨的十八大以來,創新作為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被擺在國家發展全局的核心位置,提高科技創新能力是我國企業在全球產業鏈中由低端向高端環節躍升的必然趨勢[1]。《2018 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顯示,我國專利申請量位居世界首位,但同年科技創新實力排名僅為第17 位,“數量長足,質量跛腳”的創新困境抑制了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2]。根據《中國城市與產業創新力報告》,在城市創新指數前20名城市中,東部地區有13 個、占比為75%,中部和西部地區占比分別為14%和11%[3],區域創新能力的不均衡將阻礙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產業鏈優化升級進程。隨著我國東部地區產業結構調整升級與加快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新發展格局構建,在中西部地區建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推動東部地區產業向中西部地區有序轉移,是我國從戰略上作出的重大嘗試[4],中西部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可充分發揮其比較優勢,以此帶動地區的產業升級和創新能力提升,進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高新技術產業的轉移帶來的創新溢出是承接地創新發展的重要力量。《關于中西部地區承接產業轉移的指導意見》中明確提出承接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鼓勵有條件的地方加強與東部沿海地區創新要素對接,促進創新成果轉化。那么,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以下簡稱“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是否促進了承接地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在創新數量和創新質量提升作用上有何表現?存在何種作用機制?是否存在異質性及空間溢出效應?回答以上問題,有助于補充對承接產業示范區的政策評估研究,并對推動承接地區域創新能力提升及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現實意義。
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年限較短,有關研究主要圍繞其帶來的經濟效應、全要素生產率、產業結構高級化及合理化、環境績效、能源消耗和土地要素市場化配置等內容。產業轉移所帶來的創新效應已逐步引起學者關注。有研究立足于湖南地區研究發現,區際產業轉移對承接地自主創新存在顯著的正向作用[5];有研究認為由制造業區域轉移所引起的地區制造業份額的相對變動對區域創新具有顯著的正效應,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縮小了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在創新產出方面的巨大差距[6];有學者在對皖江城市帶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進行研究中發現,示范區的設立可以顯著提高區域創新質量和創新數量,但具有滯后效應[7]。
也有研究發現產業轉移對我國區域自主創新投入和產出都起到阻礙作用,如馮南平等[8]的研究;另有研究發現在豫皖湘贛地區中,產業轉移與創新產出能力呈現出較強的不一致性,它們之間的非有機耦合不利于區域均衡發展[9]。
關于國際產業轉移對創新影響的研究中,有通過對21 個工業化國家與46 個發展中國家的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得出外商直接投資能夠促進國家技術進步的結論[10];有利用企業專利申請數據研究發現,承接產業轉移對我國自主創新具有顯著的溢出效應[11]。但也有研究指出,跨國公司與承接地本土企業之間存在著的技術差距抑制了承接地企業創新效應[12];有研究認為,外商直接投資引起的競爭加劇不僅沒有刺激國內企業進一步提升創新能力,而且通過吞噬國內企業的市場空間打擊了國內企業的創新熱情,不利于國內企業的技術創新[13]。
綜上所述,以往相關研究對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的政策效應研究多集中于經濟效益、產業結構和生態績效等,且多基于部分省份、個別區域或跨國之間研究產業轉移與創新之間的關系,較少立足于國內中西部地級市樣本分析承接產業示范區對創新能力的影響。本研究立足于我國中西部地區,分別從創新數量和創新質量兩維度,考察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效果及其作用機制,以及相關政策的空間輻射效應,為進一步優化相關政策實施效果提供參考。
在經濟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發展背景下,區域研發創新能力不僅取決于地區研發投入,還取決于從其他地區獲取技術研發外溢的程度。區際產業轉移伴隨著集聚效應、知識溢出效應和競爭效應,為中西部地區創新能力發展提供了路徑。首先,中西部地區承接產業過程中,通過引導資金、技術、人才和先進制度等要素在特定地區聚集所形成的產業集聚帶來規模經濟,逐漸使區域內企業成本下降而整體利潤水平提高,進而有充足的研發資金投入促進創新要素增長、知識儲量不斷積累、信息技術快速進步,為提升創新能力營造了良好的發展條件[4]。其次,東部地區技術創新水平普遍要高于中西部地區,相對于中西部原有技術含量相當或更低產業的企業來說,產業轉移中的企業不論是在專業人員技術還是管理人員素養等方面,均能夠通過正式與非正式溝通產生知識與技術的溢出[14],推動中西部地區創新能力提升。最后,在承接產業過程中,承接地政府會給予稅收優惠、貸款貼息和信貸支持等政策,緩解融資約束問題來努力爭取高新技術企業入駐,承接地企業為增加競爭力也會通過研發新產品、新技術來提高生產效率[15];企業在競爭中取長補短,有效推動了發明創造活動開展,為企業創新驅動城市創新能力建設打下了基礎[7]。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1: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設立可提升承接地區域創新能力。
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推動區域創新能力提升存在諸多影響因素,因其以政府推動為主導來推進區域承接產業轉移,因此重點研究產業結構調整和地方政府競爭兩種機制。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使區域管理、金融、科技等服務得到持續改善,為區域經濟和技術發展創造了良好的軟環境,這反過來使得承接產業示范區有條件去吸引高新技術產業或企業落地[16]。王碧珺等[17]、Loecker 等[18]的研究表明,在承接外來企業輸入技術的同時,政府對當地企業實施的產業扶持政策也成為矯正創新體系市場失靈、提升企業創新效率的重要手段。承接地引入優勢產業,通過政策及資金等手段扶持當地產業轉型升級,有利于促進產業融合形成上下游產業鏈,集聚效應帶來規模經濟、降低生產成本,有利于增加科研投入。引入企業與承接地企業形成的產業集聚地,有利于企業之間形成技術溢出效應,使得專業化生產效率得以提高、產業結構得到優化調整,推動生產要素合理高效配置,創新人才和創新資源得以有效利用,進而實現帕累托改進來推動區域創新能力提升。
地方政府競爭是研究我國治理模式的一個重要視角。政治晉升激勵體現在地方政府之間的多重競爭中,它可以彌補市場失靈,提高地方要素配置效率[19]。政績考核方式的進一步完善也為創新能力提升提供了機遇和發展空間。2013 年10 月7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亞太經合組織工商領導人峰會發表演講時指出,“我們不再簡單以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論英雄”[20],因此我國地方黨政領導干部的晉升標準趨向多元化,區域創新能力被賦予更大的比重[21];而當前國內各地區產業結構轉變、利益結構嬗變和生態環境改變等所面臨問題的解決迫在眉睫,地方政府不得不通過創新來解決眼下的現實問題[22]。在此背景下,地方政府越來越重視區域創新發展,產業轉移為地方政府提升創新能力提供了發展契機,為吸引高新技術企業入駐承接地,地方政府之間展開橫向競爭,為企業配置更多的資源來改善企業研發資金約束,使企業更有動力和能力進行研發創新,產業轉移帶來的技術外溢也推動區域創新能力發展。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2a: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可通過產業結構調整來提高區域創新能力。
假說2b: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可通過地方政府競爭來提高區域創新能力。
我國各區域資源稟賦存在明顯差異,地區經濟發展也不平衡,導致創新發展條件存在異質性,因此在不同區域的承接產業示范區對區域創新能力表現不一。其中,中部地區由于地理位置與東部沿海地區相近,產業轉移成本較低,且與西部地區相比產業基礎更好、創新環境與創新基礎較為扎實,因此比西部地區更有利于承接高新技術產業,高新技術企業的集聚有利于中部地區創新能力更快發展。在承接轉移產業過程中,無明確可承接區域的地方承接相關產業后,為承接地創造了選擇機會,但同時增加了交易成本,地方政府易忽略自身資源稟賦條件盲目承接轉移產業,使轉移產業不能有效對接而減弱區域協同發展效應;而有明確承接區域的地方會使有關促進產業轉移政策的預期更加強烈,地方政府可準確分析自身比較優勢來有效承接轉移產業,入駐企業可更好地明確自身發展定位、更快地投入生產,技術溢出有利于推動區域創新能力提升。在產業轉移過程中,不同承接產業示范區的產業基礎、引資能力和政府偏好都存在差異,地方產業基礎越好,越有利于實現產業鏈融合以節約成本、提高生產效率,為創新奠定良好的發展條件;轉出產業城市的外商投資越多,其帶來的技術溢出效應越有助于提高地方創新產出;政府偏好創新支持的資金越多,企業獲得創新資金投入越充足,越有助于地方創新能力提升。創新要素的區際流動可優化創新資源在區域空間的合理配置,加速區域創新合作網絡的形成[23]。轉移產業承接地附近城市借助承接產業示范區政策紅利優勢來推動創新資源在城市間雙向流動,形成創新能力的空間溢出效應。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3: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提高存在異質性且具有空間溢出效應。
3.1.1 雙重差分模型
為探究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政策效果,將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作為外生沖擊,借鑒徐換歌等[23]的研究方法,采用多期雙重差分法進行分析,構建穩健性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如下:
式(1)中:i表示城市;t表示年份;y代表區域創新能力,包括創新數量能力、實質性創新能力、綠色創新能力和產學研協同創新能力;Xit為控制變量;μi為城市固定效應;λt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didit表示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的虛擬變量,若i城市在第t年設立為示范區,則設立當年及以后年份取值為1,否則為0;系數β0是對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與區域創新能力關系的估計量,若系數值顯著為正,則說明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提升了區域創新能力。
3.1.2 機制檢驗模型
為考察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作用機制,借鑒許紅梅等[24]的研究方法,構建以下檢驗模型:
式(2)中:M為中介變量,包括產業結構調整(is)和地方政府競爭(gov),采用第三產業就業人口/第二產業就業人口的比值衡量產業結構調整,并借鑒金培振等[25]的做法,采用地區生產總值增長率與所有地區生產總值增長率的均值之差衡量地方政府競爭;交互項系數δ說明中介變量之間的相互影響。
3.2.1 變量選取
核心解釋變量為是否是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2010 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批復將皖江城市帶設立為首個承接產業示范區,截至2022 年年末,全國分批次設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共11處,范圍涉及12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37 個城市。由于湘南和遼西北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時間較短、效果發揮不明顯,以及仙桃、潛江等城市數據缺失,最終選取29 個設立承接產業示范區的城市作為研究對象。因為作為研究對象的29 個城市全部位于中西部地區1),故選擇中西部的162 個城市為樣本,其中以上29 個城市作為實驗組,其他城市為控制組。
被解釋變量是創新能力,包含創新數量和創新質量兩個維度。采用我國3 種專利的總申請數來衡量創新數量(sum)。借鑒金培振等[25]的研究,將創新質量指標分為兩類:一是實質性創新(invent)。相比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發明專利需要滿足實用性、新穎性和創造性等特征,其價值更能代表實質性創新能力,故采用發明專利申請數衡量實質性創新水平。二是綠色創新(green)。綠色經濟是未來我國乃至世界的必然選擇,綠色技術專利是企業迎合未來發展趨勢、提升企業價值的重要途徑,因此選擇綠色技術專利申請數衡量綠色創新水平。此外,為易于城市間進行比較并排除人口規模影響,對以上指標除以城市總就業人數處理。由于承接產業示范區從規劃建設到產生效益具有時滯性,從接收相關產業入駐到企業投入生產,各階段流程都需要反應時間,故在實證研究中將被解釋變量取1 期滯后,可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其內生性問題。
借鑒已有研究的普遍做法,控制了其他可能影響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因素,包括經濟水平(lpgdp)、債務軟約束激勵(zhai)、人力資本(hum)、金融規模(fin)、固定資產投資水平(gp)和信息化水平(wp)。
上述各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情況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及其描述性統計結果
3.2.2 數據來源
創新能力指標有關綠色技術專利的數據在專利檢索分析網站利用如下檢索公式手工收集整理:說明書=(環保OR 節能 OR 環境保護 OR 保護環境OR節約能源OR 省電OR 省水OR 低能耗 OR 能耗低OR 污染 OR 減排OR 保護生態OR 減少排放)。其他數據源自2008 至2020 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及各省區市的統計公報,部分缺失值采用前后兩年均值替代。為消除價格變動影響,以2007 年為基期,對人均地區生產總值進行價格平減處理。
利用式(1)檢驗建設承接產業示范區對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效應,回歸結果見表2。在控制了地區和時間固定效應的前提下,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承接產業示范區建設對創新數量、實質性創新和綠色創新的估計系數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可提高承接地的創新數量、實質性創新水平和綠色創新能力,證實了假說1。其中,對創新數量的影響最大,實質性創新水平次之,綠色創新能力最小。

表2 變量的基準回歸結果
在控制變量方面,經濟水平、人力資本和信息水平對創新數量和創新質量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經濟水平越高的地區越有利于創新能力的提高;人力資本水平代表專業生產力水平,高水平人力資本創新意識突出,更有能力進行創新;信息化水平高可減少信息不對稱帶來的機會成本從而提高創新能力。債務軟約束和固定資產投資水平的估計系數均為負值,政府債務壓力較大會促使其更多投資在經濟見效快的產業,創新產品具有投資高、收益回報周期長且風險高的特點,不能在短時間內解決政府面臨的財政困境,所以地區面臨較大債務約束時會抑制區域創新能力;固定資產投資多將擠占政府支出資金,減少其在科教方面的投入、不利于創新能力發展;金融規模系數均為正值,但顯著性較弱,說明當前金融發展程度并不能滿足企業創新融資需求。
4.2.1 平衡趨勢檢驗
進行雙重差分(DID)分析的前提是實驗組和對照組在政策發生之前有共同趨勢,而政策實施后僅對實驗組發展趨勢產生影響。借鑒王小騰等[14]的研究方法,建立以下平衡趨勢檢驗模型:
式(3)中:policy 表示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年份;n表示當前年份與政策實施當年的差,由于篇幅所限,僅呈現取值為-3,…,-1,0,1,…,6 的檢驗結果,且為了避免多重共線性,將n=0 即政策發生當年作為基準組;I為虛擬變量,當t-policy=n時,在同一n值下It-policy=n取值為1,否則為0;treati表示城市i是否設立為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為1,否則為0。
回歸結果見表3,在n為負數時結果不顯著,說明在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前實驗組與對照組無差異;在n為正數時結果顯著,說明在政策實施后兩組產生差異。其中,結果存在明顯的時滯效應,實質性創新水平比創新數量和綠色創新能力的滯后效應更長,說明承接地因產業轉移對創新能力的提升作用需要一定的反應過程。n為正數時,系數值雖有波動但總體呈增長趨勢,說明設立承接產業示范區政策的動態效應在逐年增強,其中實質性創新的增長最快。

表3 設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政策效應的平衡趨勢檢驗結果
4.2.2 安慰劑檢驗
構建虛假實驗組用基準回歸模型進行安慰劑檢驗,以地區生產總值為基準選取與原實驗組處于相同省份的城市設為新的實驗組城市進行重新回歸,結果見表4。結果表明虛假外生沖擊對區域創新能力影響的系數不顯著,排除了常規性隨機因素作用的可能,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可靠性。

表4 設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對區域創新能力提升作用的安慰劑檢驗結果

表4(續)
4.2.3 雙重差分傾向得分匹配(PSM-DID)
考慮到在設立承接產業示范區時可能存在選擇性偏誤,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以基準模型的控制變量作為協變量,利用核匹配法匹配出擁有同樣隨機分布的實驗組與處理組,基于新樣本再使用雙重差分法進行回歸。利用核匹配后,所有變量的標準偏差都大幅度減小且匹配后的P值均不顯著,說明控制變量匹配前后的均值沒有顯著差異,匹配良好。利用匹配后的樣本進行DID 檢驗,結果見表5,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創新數量和創新質量影響系數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支持基準回歸結果。

表5 變量的PSM-DID 檢驗結果
4.2.4 政策干擾
根據已有相關研究,國家創新型城市(didnew)設立是以自主創新能力強、科技支撐引領作用突出為標準,國家高新區(nhidz)的設立旨在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它們都可以顯著提升區域創新能力,考慮到這兩種政策會對區域創能能力產生影響,故在式(1)的基礎上分別增加didnew 和nhidz 政策虛擬變量考察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政策效果是否有所變化。結果見表6,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提升作用依然顯著。

表6 設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有關政策干擾影響的檢驗結果

表6(續)
如表7 所示,承接產業示范區的產業結構作用機制的回歸結果顯示,did 系數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再次證實了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可提升區域創新能力的結論,同時did×is 的系數均為負值,說明承接地的第二產業基礎好則更有利于轉移產業更快更有效地投入生產,承接產業示范區的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更多地依靠第二產業發揮效應;地方政府競爭作用機制的回歸結果顯示,did 系數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值,又一次驗證了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效應,同時did×gov 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通過地方政府競爭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可促進區域創新能力提升,地方政府增加財政支持和補貼力度會激勵東部產業積極向中西部承接地轉移,而且高新技術產業的承接會促進創新產品數量增多,另外環境績效考評也使得政府更加明確環境治理責任、加強監管,推動企業不得不為減少能耗和降低成本而進行綠色技術專利研發[25]。以上結果驗證了假說2。

表7 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對區域創新能力提升作用機制的回歸結果
4.4.1 區域異質性
由于所處區位不同帶來的各城市初始要素稟賦差異是否會影響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作用效果呢?為此,設置西部(west)和中部(mid)虛擬變量,分別將其與did 形成交互項來檢驗區位差異對創新能力的異質性表現。構建回歸檢驗模型如下:
式(4)中:areai表示區域虛擬變量,包括西部(west)和中部(mid)。
回歸結果見表8,did×west 的估計系數均為負值,而did×mid 的系數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可更好地提升中部地區的創新能力,但對西部地區卻有抑制作用。原因可能是中部地區具有生產要素豐富、區位交通便利、消費市場廣闊等優勢,并且其承接產業轉移的條件,包括硬件設施、產業基礎、營商環境和服務水平等都為提升區域創新能力提供了更為優良的條件[26];而西部地區較為落后的經濟狀況及薄弱的創新基礎較難吸引高新企業入駐,轉移產業大多屬于勞動力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產業,這些產業的集聚抑制了西部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創新環境的惡化又進一步阻礙了西部創新能力的提升。

表8 設立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對區域創新能力提升作用的區域異質性檢驗結果
4.4.2 明確轉移產業來源區域與否
通過分析各承接產業示范區規劃文件發現,皖江城市帶、廣西桂東、湖南湘南、江西贛南等承接產業示范區均有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以承接長三角或珠三角地區產業為主要目標,而其他示范區僅在規劃文件中指出“承接東部沿海發達地區產業”,并未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是否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對地區產業競爭效力具有影響,可能影響建設承接產業示范區對區域創新能力提升政策效果。為此,設置有明確轉移產業來源區域(you)和無明確轉移產業來源區域(wu)兩個虛擬變量,與did 形成交互項進行回歸。檢驗回歸模型構建如下:
式(5)中:ifi表示是否有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虛擬變量,包括有明確和無明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
表9 為回歸結果,可見有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的產業轉移示范區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系數值及顯著性都高于基準回歸結果;無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的產業轉移示范區的回歸系數為負值。表明有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的地區可以更好地利用政策紅利優化資源配置,在承接轉移產業過程中更有針對性和效率來加快承接產業進程,可為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營造良好的條件;無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來源區域容易造成地方政府盲目承接產業轉移,不注重匹配自身比較優勢,造成產業對接無效,導致資源無效利用而抑制地區創新能力提升。

表9 明確具體轉移產業來源區域與否的政策效果異質性檢驗結果
4.4.3 示范區所處發展特征異質性
將承接產業示范區按照產業基礎、引資能力和政府創新偏好3 個方面的發展特征進行劃分。其中,產業基礎以第二產業占比(第二產業產值/地區生產總值)的中位數為界分為低基礎組(lis)和高基礎組(his),因為制造業是地區發展的基礎和創新實踐落地的關鍵,第二產業在創新中占據重要地位;引資能力以外商直接投資占比(外商直接投資總額/地區生產總值)的中位數為界分為低引資組(lw)和高引資組(hw),因為外商投資是知識溢出的重要渠道,外資企業帶來的先進技術對本土企業產生示范作用,或者通過前后向關聯發生技術轉移和知識溢出,有助于提高東道國創新能力[7];政府創新偏好以科學教育支出占比(科學教育支出/公共預算總支出)的中位數為界分為低偏好組(lz)與高偏好組(hz),因為政府在產業轉移中起到“助推器”的作用,其財政偏好支持會促進有關企業節約成本和增加研發資金投入,直接關系著企業的創新產出。將以上特征分別設置虛擬變量與did 形成交互項,分析承接產業示范區所處發展特征對區域創新能力的異質性表現,構建如下檢驗模型:
從表10 結果可見,高基礎組、高引資組和高偏好組中,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低基礎組、低引資組和低偏好組,估計系數均為負值,說明產業基礎越好、引資能力越強和政府創新偏好程度越強的城市能為創新發展提供更為良好的發展條件,在承接產業轉移過程中能使轉移產業更好融入當地、在當地發揮帶動作用,有效拉動當地相關產業更好更快發展,為創新提供強有力的支持。以上結果驗證了關于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促進作用在城市間表現出異質性的假設。

表10 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不同發展特征異質性檢驗結果
在進行空間效應分析前,需要進行一系列檢驗選擇適用的空間計量模型。首先,采用莫蘭指數檢驗區域創新能力是否存在空間相關性,結果顯示莫蘭指數大部分顯著為正,說明存在空間相關性;然后,通過似然比檢驗(LR)進行模型選擇,檢驗值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經過豪斯曼檢驗選擇固定效應;最后參考范巧等[27]的做法,采用雙向固定效應的空間杜賓模型來估計承接產業示范區的空間溢出效應。模型形式如下:
式(7)中:ρi為空間相關系數;wij為經濟距離權重矩陣;πi表示承接產業示范區城市的空間溢出效應;θi表示控制變量的空間效應;υit表示隨機擾動項。
具體回歸結果見表11,SDID 和W×SDID 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承接產業示范區的設立不僅提高了承接地當地區域創新能力,而且促進了鄰近地區的區域創新能力提升,證實了假說3 關于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設立具有空間溢出效應的假設。還發現存在空間效應下的W×SDID 的系數值大于SDID 的系數值,而且在政策分解中的間接效應也大于直接效應,可能因為東部地區進行產業轉移時會有目的地選擇創新基礎和創新市場較好的城市,承接地相較于鄰近城市創新物質基礎與環境條件相對較好,根據邊際生產力遞減原則,產業轉移對周邊相對優勢較小的城市的創新能力提升效應更大。

表11 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提升區域創新能力的空間溢出效應檢驗結果
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作為我國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一次嘗試,對帶動區域創新能力提升、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和縮小區域經濟發展差距具有重要意義。本研究基于2007 到2019 年我國中西部162 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利用雙重差分方法實證檢驗了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對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結論如下:(1)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既可顯著增加區域創新數量,也可提升以實質性創新水平和綠色創新能力表征的創新質量,且政策效應逐年增強。其中實質性創新水平增速最快,且在創新質量中系數值最大,說明發明專利是創新質量提升的主要手段。(2)通過產業結構調整和地方政府競爭促進承接產業示范區對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作用,且在產業結構中對第二產業的提升速率大于第三產業,表明堅實的工業基礎是創新發展的必要條件;雖然競爭會制約創新能力發展,但政府之間適度的橫向競爭有利于承接產業示范區集中資源吸納高新技術企業,從而推區域創新能力提升。(3)承接產業示范區對創新數量與創新質量在中部地區和有明確具體的轉移產業區域的城市的影響更顯著,在產業基礎、引資能力和政府創新偏好越強的城市中的承接產業示范區,其對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作用越強,說明城市基礎條件和政策明確性對政策效果有重要影響,在設立承接產業示范區時政府可有目的地選擇發展條件較好的城市。(4)承接產業示范區設立不僅提高承接地的創新能力,還促進其所在城市周邊地區的創新能力提升,較好地發揮了創新能力增長極作用。
基于以上結論,提出如下建議:首先,繼續推進國家級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建設,并明確具體承接產業類型。承接產業示范區在享受政策紅利的同時,也應該為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作出貢獻,因此,為增強政策實施的落地效果,應完善對承接產業示范區績效考核機制,督促各承接產業示范區明確自身戰略定位,將高質量與創新發展列為考核重要指標,將政策紅利真正轉化為經濟效益。同時,在設立承接產業示范區時,明確劃定其承接產業類型,以免造成產業承接的盲目與無序導致資源無效浪費。其次,堅持“數量求生存,質量求發展”的理念,推動創新協同建設和創新路徑多元化發展。承接產業示范區不僅要重視創新數量增加,更應該關注創新質量建設,以創新數量為踏板,以創新質量為抓手,營造產業轉移驅動創新高質量發展的良好氛圍,形成以創新質量帶動區域創新能力提升的發展模式。最后,因地制宜發展承接產業示范區,合理布局產業轉移承接地。地方政府應以本地區優勢產業、特色產業以及支柱產業為基礎,合理地設置承接重點產業,在滿足明確產業轉移地的要求下,合理優化產業空間布局,真正發揮增長極作用,推動承接產業延伸產業鏈,實現價值鏈攀升,以優化產業結構帶動區域整體創新能力提升。
注釋:
1)中部包括:皖江城市帶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合肥、蕪湖、馬鞍山、安慶、滁州、池州、銅陵、宣城、六安市)、湖南湘南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邵陽市、懷化市、湘西自治州)、湖北荊州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荊州、荊門)、晉陜豫黃河金三角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山西省運城市、臨汾市,河南省三門峽市和陜西省渭南市);西部包括:桂東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梧州、貴港、賀州和玉林)、重慶沿江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重慶)、甘肅蘭白經濟區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蘭州市、白銀市)、江西贛南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贛州)、四川廣安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廣安)、寧夏銀川-石嘴山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銀川市和石嘴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