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探析

佐麗陽

新中國成立后，日本政府追隨美國的遠東政策，對中國持敵視的態度，中日兩國關系的發展受到嚴重阻礙。作為一名偉大的外交家，周恩來著眼中日兩國關系的大局和長遠，在正視二戰后兩國間歷史問題的同時，直視兩國友好發展面臨的嚴重阻礙，依據黨的外交戰略、我國的外交實踐以及國際、國內大勢，提出了一系列對日民間外交思想，以民間為橋梁推進兩國政府的溝通。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推進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進程，對新時代中國特色外交工作的發展具有重要啟示。

一、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形成的條件

1952年，面對美日兩國敵視中國的態度，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產生萌芽，并于同年6月簽訂第一次中日民間貿易協定，兩國民間交往就此廣泛展開。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的提出是以周恩來豐富的外交工作經驗為基礎，以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為支撐，以中日兩國人民的現實需要及國內外嚴峻的形勢為起點，多種因素共同作用而形成的偉大外交成果。

從實踐條件來說，周恩來少時曾在日本留學過一段時間，后來，他救國心切回到國內投身于“五四”運動。在留學期間他系統學習日本文化，深刻地感受了日本的風土人情，對日本的社會情況有了一定的了解。當時的日本雖深受中國文化的熏陶，卻已經走上了西方工業化和現代化道路，這對青年周恩來產生了極大的觸動。留學經歷使周恩來深入了解日本的民間社會，為他后來提出對日民間外交思想奠定了一定的基礎。同時，周恩來具有豐富的革命斗爭經驗特別是外交經驗。在民主革命時期，周恩來長期主持黨的對外交往工作，沖破了國民黨反動派對我黨的重重封鎖。在全面抗戰時期，周恩來負責國內和國際統一戰線工作，擴大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范圍，在國際上贏得了廣泛的關注，為全民族團結抗戰做出了重要貢獻。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兼任外交部部長，參與制定新中國外交的基本政策和基本方針，領導我國的外交工作。周恩來赴日留學的經歷和豐富的工作、斗爭經驗，為其提出對日民間外交思想提供了實踐基礎。

從理論來源來說，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是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的主要理論依據。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首次闡述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其后列寧、毛澤東等通過實踐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群眾史觀。周恩來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堅信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認為人是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前提，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因此，想要實現兩國和平友好的相處，離不開中日兩國人民的共同努力。開展兩國外交活動必須堅持貫徹群眾路線，符合中日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和共同訴求。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以群眾路線作為黨的根本工作路線，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吸收了黨堅持群眾路線的精髓。周恩來強調，必須依靠廣大人民群眾來開展外交工作，“我們依靠人民，離開人民，我們一事無成。”[1]他提出，要摒棄民族情感，不要把日本政府犯過的錯強加到日本人民身上，沒有人希望經歷戰爭，日本人民也一樣。他說：“中國人民是愿意同日本人民友好的，日本人民也愿意與中國人民友好。”[2]

中日兩國開展民間外交，是順應時代大勢所趨，是中日兩國關系長期發展不可或缺的一環。從當時的國內外條件來看，二戰后，國際環境趨于穩定，各國的外交活動開展得如火如荼，這對周恩來開展中日外交活動提供了啟發。由于日本人民經歷了殘酷的戰爭，強烈希望擁有和平的社會環境，有意愿同中國人民開展外交活動。日本的一些有識之士成立日中友好協會，強烈呼吁中日兩國人民友好發展。這對關系處在低谷的中日兩國開展外交活動是一個時機，但在當時開展中日外交面臨著重重困難。二戰后，為維護其在太平洋地區的統治地位，美國實行遠東政策。作為在二戰后依附美國的國家，日本成為美國執行遠東政策的主要陣地，美國迫使日本同我國臺灣建交，這對我國是相當不利的。當時的西方國家對新中國實施封鎖政策，新中國若想走向世界，必須以日本為突破口打破西方國家對新中國在亞太地區的封鎖。所以在此情況之下我國開展對日民間外交是勢在必行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周恩來提出對日民間外交思想并付諸行動，成功打破了當時中日兩國關系的僵局。

二、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的主要內容

周恩來作為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為新中國的外交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周恩來深刻理解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把馬克思主義群眾史觀應用于與日本的交往當中，在理論與實踐結合的基礎上形成了具有時代特色、影響深遠的對日民間外交思想，其主要內容包括：

一是堅持兩個區分的原則。中日兩國是一水之隔的鄰里關系，由于日本軍國主義分子發動侵華戰爭，給中國人民帶來沉重的災難，造成巨大損失，長期經受戰亂之苦，中日兩國人民之間始終心存芥蒂。在這種情況下發展中日民間交往，就要做到兩個區分：把日本人民同帝國主義政府區分開來，把一般官員同政府決策者區分對待。周恩來認為中日兩國開展民間外交，主體是兩國人民，因此要正確對待兩國民間的關系。1956年，日本來華舉辦商品展覽會，由于抗日戰爭結束時間不長，針對要在中國地域掛上日本國旗的安排，廣大人民群眾對此表達了強烈的反對情緒。對于人民群眾的憤懣情緒，周恩來總理強調要區分對待日本民眾和戰爭的發起者，日本民眾同我們一樣心向和平。同時，他強調要提高廣大人民外交的政治素養，這為后來開展日本民間外交活動打下了基礎。

二是民間先行，以民促官。新中國成立以后，美國實施的遠東政策使日本與中國關系陷入僵局，周恩來提出民間先行、以民促官的思想成功打破了中日兩國僵持的局面。面對日本經濟界渴求與我國進行經貿交往的現實需要，周恩來提出與日本民間交往要從貿易著手，并為此做出了不懈努力。1952年中日兩國成功簽署第一次中日民間貿易協定，并在1953年、1955年、1958年相繼簽署第二、三、四次民間貿易協定[3]。但是岸信介上臺后執行敵視中國的政策，第四次民間貿易協定被迫中止。兩國貿易交往的波折使周恩來逐漸認識到民間外交的脆弱性，隨即提出要由兩國的民間外交發展到半官方的民間外交。此后，中日兩國在經濟、文化等方面開啟合作，使這些領域的關系得到了極大的發展。這說明周恩來民間先行、以民促官的思想取得良好的成效。

三是采取漸進積累的方式。中日兩國之間的僵持局面有著復雜的歷史因素，想要恢復正常關系不能一蹴而就，必須逐步和緩、謀求兩國發展，周恩來多次闡釋應該采取漸進積累的方式發展中日關系。1962年，日本政治家松村謙三訪華，周恩來會見了他。在會談中松村謙三提出要采取“積累方式”逐步發展中日兩國關系，對此周恩來高度贊成并表示日本的“漸進”和中國的“積累”是同一種意思。周恩來表示，謀求兩國關系正常化，需要在漸進、積累的基礎上逐步發展經濟和政治關系。1962年10月29日，在歡迎日本水產會會長高琦達之助的宴會上，周恩來再次闡述“漸進積累”的含義。他表示一件事情開始時效果必然是微小的，但通過逐漸的積累，最后完成時必然會收獲到巨大的成果。中日兩國想要實現長期友好的發展，必須通過漸進積累的方式，打破固有的成見與僵化境地，從而實現兩國友好發展。

四是堅持政治三原則。周恩來民間先行、以民促官發展中日關系思想的實施不是一帆風順的。1957年岸信介上臺后，一改前任政府相對友好的對華態度，實行敵視中國的政策，無視中日兩國貿易協定，嚴重阻礙了中日兩國的交往。隨后，在“長崎國旗事件”中岸信介政府無視、放任、袒護的態度激起了廣大中國人民的憤怒。至此，中日兩國交往嚴重受限。為了緩和兩國僵持局面，周恩來總理就中日兩國繼續交往提出了以下三原則：一、不執行敵視中國的政策；二、不參與制造“兩個中國陰謀”；三、不阻撓中日邦交正常化[4]。周恩來總理指出了中日兩國交往產生矛盾的原因，指出日本政府不負責任的做法，給日本政府施加了極大的壓力。1960年，池田勇人執政后執行積極的對華政策，中日兩國經貿關系友好發展，但在佐藤榮作上臺后，親近美國制造“兩個中國陰謀”再次使中日關系岌岌可危。

五是堅持貿易三原則。周恩來強調中日兩國的政治和經濟必須緊密聯系在一起發展，不能加以分割[5]。中日兩國貿易被阻斷后，日本一些依靠從中國進口原材料的中小企業瀕臨破產。在此情境之下，日本一些官員向周恩來總理求情，希望能夠酌情恢復兩國貿易。就此，1960年周恩來會見日中貿易促進會專務理事鈴木一雄時提出了貿易三原則，即政府協定、民間合同、個別照顧。周恩來指出；首先，一切協定今后必須由雙方政府締結才有保證，因為過去的民間協定日本政府不愿給予保證。至于政府協定總要在兩國政府向著友好方向發展，并且建立起正常關系的情況下才能簽訂，否則不能簽訂。其次，是不是沒有協定兩國之間就不能做買賣？也可以訂立民間合同。最后，個別照顧已經做了兩年了，今后還可以繼續照顧[6]。周恩來表示雖然沒有政府政策保護，但兩國可以依照民間協定來實行經貿往來，且可以對個別企業實行個別照顧。這個消息一經傳回日本，廣大日本民眾特別是經濟界人士積極響應。在政治三原則的約束和貿易三原則的規定下，中日兩國經貿關系進入了到半官半民的備忘錄貿易階段。

六是不忘老朋友，廣交新朋友。中日兩國邦交正常化之后，許多原來對中日兩國民間外交盡心盡力的朋友認為，今后是兩國政府的往來不會再需要民間人士了[7]。1972年9月28日晚，在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舉行的答謝宴會上，周恩來祝酒的時候說：“在這歷史性時刻，我愿代表中國人民對那些長期以來為促進中日友好和實現中日邦交正常化做出貢獻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生命的日本各界朋友表示感謝”，并一再表示“飲水不忘掘井人”[8]。周恩來說，雖然中日兩國實現了邦交正常化，但不會忘了日本民間為兩國邦交正常化做出的貢獻，不會忘記日本中小型企業做出的貢獻。同時，周恩來提出要以“求同存異”的態度對待日本各界人士，廣交新朋友，促進中日兩國世世代代友好。

三、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的當代價值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在不斷發展的同時面臨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嚴峻挑戰。面對美西方對我的打壓和限制，怎樣處理對外交往中面臨的挑戰成為急需解決的問題。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理論，重視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汲取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經驗對于新時代發展中日關系，維護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以及推進中國特色大外交工作具有重要意義。

首先，對新時代發展中日關系有重要意義。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世界處于大動蕩、大變革時期，俄烏沖突等導致國際形勢趨于緊張，美國對我的圍堵導致亞太地區暗流洶涌。中日兩國交往受歷史因素影響，釣魚島問題、臺灣問題等仍然橫亙在中日兩國之間。岸田文雄政府上臺以來，積極呼應美國的對華政策，2022年12月16日內閣會議審議通過新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國家防衛戰略》《防衛力量整備計劃》，提出日本將致力于擁有對敵攻擊能力等政策主張，并將在未來5年大幅增加軍事開支。這意味著日本防衛戰略完全拋棄了“專守防衛”原則，徹底背離了日本憲法的和平理念，將給地區和平與穩定帶來新的威脅。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注重“以民促官，官民并舉”，在當代世界動蕩、兩國友好關系面臨挑戰的情景下，兩國民間相互交流、學習、促進，兩國人民的友好互助，增進了兩國的政治互信，是兩國世代友好相處的紐帶。同時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獨特、靈活，把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融入到我國外交工作中，能夠為促進我國與世界各國發展友好的外交關系提供有力支持。

其次，為維護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提供借鑒。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是世界各國謀求發展，提高本國國際地位的必要條件。全球化的發展使國際關系發生了新的變化，國際環境產生了新的演進。我國一貫主張維持長久和平的國際環境，以及良好的周邊外交關系。當前國際外交環境面臨緊張局面，俄羅斯與北約關系破裂，巴以沖突波瀾再起，俄烏沖突爆發，國際外交關系籠罩著陰影。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不僅讓中國汲取經驗從民間外交入手緩和兩國之間關系，也為世界其他國家緩和僵持關系提供了借鑒。這對維護長久和平的國際環境，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要意義。

再次，為推進中國特色外交工作提供依據。進入新時代以來，國際形勢風云莫測，面對如此嚴峻的國際格局，必須推進具有中國特色的外交工作。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中國必須有自己特色的大國外交。我們要在總結實踐經驗的基礎上，豐富和發展對外工作理念，使我國對外工作有鮮明的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9]新中國成立之初，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應用于我國與有關國家的外交關系，讓我國與世界有關國家成功建交，打破了被動的局面。中國特色大外交是以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為基礎，順應時代潮流，經過反復凝練而形成的適合新時代中國發展的外交政策，對于維護我國的國家利益和國際地位具有重要意義。

最后，助力“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是以保護本國人民的根本利益為前提，謀求中日兩國和平發展。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堅持和完善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進入新時代以來，世界各國由于經濟全球化相互交往愈加頻繁、相互依存愈加密切，世界儼然已經成了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共同體。但是與此同時，在各國相互交往共同發展的過程中也存在著一系列不確定因素。世界人民榮辱相生、休戚與共，因此各國必須齊心協力維護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以實現全人類的利益為目標，砥礪前行，共同應對全球化進程中的風險與挑戰[10]。在這個過程中，研究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發展民間對外友好交往是不可或缺的。

四、結語

面對新中國成立后的不利局面，周恩來提出對日民間外交思想，積極推動兩國民間經濟、文化交流，逐步打破了中日兩國關系的僵局。它在日本政府首腦不同的對華態度下雖有波折，但依然在兩國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成功實施，對兩國實現邦交正常化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它開辟了中國外交的新路徑，不僅為延續我國與日本的友好關系做出了貢獻，同時也為我國同世界其他國家的建交提供了借鑒。在世界大動蕩、大變革之際，研究周恩來對日民間外交思想，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維護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具有積極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