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善慶
大唐龍朔初年泗州和尚僧伽大師到達中原,游化于臨淮地區,景龍年間受詔入內道場,圓寂之后歸葬泗州。①僧伽大師生前身后充滿傳奇,屢現神異,北宋贊寧記載:“天下凡造精廬,必立伽真相,牓曰大圣僧伽和尚。”②因此僧伽圖像遍布中國南北。2004 年江西贛州慈云寺塔在維修之際出土大量佛教文物,后經過專家精心修復,60 余件文物重煥光彩。③其中繪畫殘片GZ-13 殘損嚴重,被定名為佛像。但是通過殘留的部分來看,筆者認為,其內容實為僧伽大師畫像。筆者根據各地僧伽大師圖像,對其內容進行了考訂,并結合慈云寺塔出土的其他高僧畫像,探討了古代南方地區的高僧信仰,不揣淺陋,敬請指正。
編號GZ-13 為紙本設色。主尊圖像殘損嚴重,唯有腿部可見。從殘留部分來看,主尊為結跏趺坐,身著袈裟,身前安置獸首獸足憑幾。主尊像前設帷桌一條,左右兩側為弟子像,一身雙手合十,一身手持君持,肩上擔敷手巾(圖1)。《慈云祥光》認為這是“一佛二僧侍圖像”,主尊為“著田相衣的佛坐像”。④因為殘損嚴重,釋讀難度大,經過比對,筆者認為,這鋪畫像實為泗州和尚僧伽大師并弟子畫像,而非佛像。

圖1:僧伽和尚并脅侍弟子畫像(采自《慈云祥光》,第96-97 頁)
今天四川、江蘇、浙江、甘肅、山西、湖南、福建乃至韓國,都有僧伽大師的造像遺跡。⑤由于僧伽大師信仰興盛,逐漸形成了固定的圖像模式,總體可以分為三種:或者單獨出現,或者與寶志和尚、萬回和尚組成三圣像組合,或者出現在僧伽變相中。⑥在前兩種形式中,泗州和尚造型模式為結跏趺坐,頭戴風帽,身著袈裟,身前常常安設獸足憑幾。
我們判斷GZ-13 畫像身份的重要線索有以下三條,需要綜合諸種要素進行判讀。
GZ-13 主尊趺坐在飾有壸門的方榻之上,前方安置帷桌,完全區別于諸佛寶座。在中國佛教藝術中,佛陀寶座形制也經歷了簡約到繁復華麗的轉變,主要有獅子座、蓮花座、須彌座等等,每一種造型設計都具有各自的宗教內涵。在偶像藝術中,處于核心位置的佛像因為高聳華麗的佛座,形象顯得更加巍然。在古印度佛像還沒有被雕刻出來之前,佛座也常常被當做是佛陀的象征物之一,因此它除了是一種莊嚴的坐具之外,在佛教藝術中還帶有特殊的神圣性。然而方榻是現實生活中較為常見的實用家具,可為坐具,也可以是臥具,考古資料異常豐富。在佛教藝術高僧寫真畫像中,僧人也常常趺坐在榻上。莫高窟第17 窟(藏經洞)是河西都僧統洪?影窟,采用繪塑結合的形式描繪了這位高僧。洪?塑像背后是彩繪雙樹、近侍女和比丘尼,塑像被安置在泥塑方榻上,方榻帶有壸門,中間繪制鹿和雙履。這個方榻大概也是洪?生前坐禪使用的家具寫照。
GZ-13 主尊身穿田相山水紋袈裟。在敦煌石窟,佛陀聲聞弟子和現世高僧大德常著此類袈裟。其樣式就是在田相袈裟方格之間飾有山水紋樣。上述藏經洞洪?塑像,身上所穿袈裟即是田相袈裟,飾有山水紋。莫高窟第72 窟西壁佛龕南側上欄有僧伽大師禪定像,榜題為:圣者泗州和尚之像,這應該是敦煌石窟現存壁畫中唯一一鋪僧伽大師畫像,亦穿山水紋袈裟。
僧伽大師逐漸被神圣化之后,通常坐在蓮花寶座之上,但是也有部分保留了作為普通僧人寫真的傳統,坐在方榻之上。法國集美博物館所藏P.4070 大概是敦煌藏經洞出土唯一一鋪泗州和尚畫像。畫中他頭戴風帽,身穿田相山水紋袈裟,趺坐在方形榻上(圖2)。這和慈云寺塔出土GZ-13 主尊服飾和坐具相同。基于方榻和山水紋袈裟,我們首先可以判斷主尊并非佛像,而是高僧畫像。

圖2:法國集美博物館藏P.4070 僧伽大師畫像(采自國際敦煌項目網站http://idp.nlc.cn/database/oo_scroll_h.a4d?uid=409 093355514;recnum=61573;index=5)
殘存的GZ-13 主尊身前放置著一件獸足憑幾。幾面呈條狀弧形,三足,獸面獸爪。幾,是中國古代生活中常見的一種家具,春秋戰國時期已有之。獸足憑幾則主要流行于南北朝至唐代。⑦
獸足憑幾是一種日常家具。為了適應席地而坐的習慣,古人設計了憑幾,以方便依靠。因此在表現墓主人生前生活的圖像中,憑幾是常見的家具之一。高句麗冬壽墓壁畫中,墓主人正面端坐在帳中,一手持麈尾,一手撫幾。⑧作為日常家具,獸足憑幾也常常作為明器出現在南北朝隋唐墓葬中。例如江蘇南京象山7 號東晉王氏墓⑨、南京大學北園東晉墓⑩、隋張盛墓?。其中7 號東晉王氏墓出土的憑幾,被安放在一駕陶制牛車之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獸足憑幾走進道教美術,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成為道教老君像或者三清造像的重要標配。關于道教美術,筆者主要參照李凇先生的研究。陜西耀縣藥王山博物館所藏張安世造像碑,大概雕鑿于北魏神龜年間,李凇先生稱之為“佛道之間”的造像碑,造像都有“橫在腰間的粗帶,……或許可看做是稍后出現的三足憑幾的前奏”;?最早的三足憑幾出現在西魏大統十四年(548)蔡洪造太上老君像碑,正面和背面龕內主尊全部都手扶憑幾;?另外值得特別介紹的是“目前所知唯一的一件南朝道教造像實物”,?出自四川成都西安路,主尊手持麈尾,身前安設三足憑幾。?因此從6 世紀中葉開始,三足憑幾逐漸流行,并日益成為道教造像的重要元素。
在佛教美術中,獸足憑幾集中出現在兩種題材:維摩詰和泗州和尚圖像。根據《佛說維摩詰經》,維摩詰圖像從十六國開始出現,在中國古代流行了千余年,維摩詰比較固定的形象就是一位“示疾”的老年士大夫,坐在床榻上,或者向后依靠著隱囊,或者向前撫幾探身。憑幾也隨著時代發展有所變化,在敦煌莫高窟,憑幾在南北朝時期維摩詰變中全部為直形挾軾憑幾,形制類似于《步輦圖》唐太宗和《歷代帝王圖》陳宣帝肘下的憑幾。發展到唐代,獸足憑幾出現并逐漸增多,例如莫高窟初唐第220窟、第335 窟、第103 窟等等,幾面弧形,獸腿形的曲足還會用豹斑加以裝飾?;第二類就是僧伽大師圖像。類于道教天尊像,僧伽大師結跏趺坐,作禪定印,身前安設憑幾,獸首獸足。典型代表是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所藏僧伽大師像(圖3),以及重慶大足北山佛灣第177 龕?、重慶江津高坪石佛寺第4 號龕(圖4)?、陜西延安清涼山第11 窟和石泓寺第7 窟等。?除了這兩種題材,獸足憑幾也零星出現在部分藝術品中,例如北宋張激《白蓮社圖》等。?只是在這些作品中,憑幾并沒有固定在某位高僧圖像中。

圖3: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僧伽造像(作者拍攝)

圖4:重慶江津高坪石佛寺第4 號龕泗州大圣像(采自《中國石窟雕塑全集·第8 卷:四川、重慶》,第241 頁)
GZ-13 主尊服飾為袈裟,不是日常白衣服裝,也不是維摩詰的世俗裝,更不是道教造像袍服,因此主尊身份是泗州和尚的可能性較大。
GZ-13 主尊前方帷桌兩側站立兩身比丘,右側一身雙手合十,左側比丘,一手持巾,一手持君持。一鋪三身像是佛教藝術中常見的組合,弟子兩手或者置于腹部,或者合十于胸前,也有持物的情況,例如經卷。脅侍弟子手持君持、肩搭手巾出現在佛像身側的案例,似乎并不多見,但是在僧伽造像中卻相對普遍。
按照《宋高僧傳》記載,僧伽大師有弟子三人,分別是慧岸、慧儼和木叉。《宋高僧傳》記載:
弟子木叉者,以西域言為名,華言解脫也。自幼從伽為剃?弟子,然則多顯靈異。……于今侍立于左,若配饗焉。弟子慧儼,未詳氏姓,生所恒隨師僧伽,執侍瓶錫,……宿賀跋玄濟家。儼侍十一面觀音菩薩旁。自爾詔僧伽上京師。中宗別敕度儼并慧岸、木叉三人,各別賜衣缽焉。?
在對僧伽和尚三位弟子的記敘中,慧岸的記載偏少,或者說語焉不詳。
在圖像組合方面,隨著僧伽大師信仰的盛行,僧伽與脅侍弟子圖像遍布南北,并形成了固定的模式,總體來看主要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脅侍弟子分別立于僧伽大師兩側,構成一鋪三身像,例如甘肅天水仙人崖第3 洞等等。或者作為脅侍,出現在僧伽大師、萬回和尚、寶志和尚組成的三圣像組合中,例如重慶大足北山佛灣第177 窟;?第二類,僧伽與弟子出現在敘事性構圖中,特別是僧伽和尚三十二變相圖,?弟子立于僧伽身后。
接下來的問題是,這兩身弟子像是文獻記載中僧伽三位弟子中的哪兩位?翻檢史書,歷代關于他們身份的記載不盡一致。《宋高僧傳》記載,弟子慧儼“恒隨師僧伽執侍瓶錫”,木叉塑像“于今侍立于左,若配饗焉”,慧岸的相關記載幾乎沒有。據此慧儼和木叉存在組合的可能。另據《佛祖統紀》記載:“三月,京師大水,黿鼉出于院舍,宮廟危甚……俄而泗州大圣見于大內,凝立空中,旁侍慧岸、木叉。上焚香拜禱,大圣振錫登城誦密語……既而水退。”?這個組合是木叉與慧岸,與《宋高僧傳》不同。而敦煌藏經洞出土文獻S.4474《慶蘭若》記載,大概在908 年敦煌修建僧伽和尚堂,脅侍弟子分別是慧岸和慧儼。?因此,三位弟子都有作為僧伽大師脅侍弟子出現的可能。
判斷脅侍弟子身份的主要依據,通常是弟子的服飾和持物。根據不完全統計,在服飾方面,僧伽大師脅侍的服裝主要有三種類型:(1)同為僧裝,即是本文正在探討的組合;(2)一身僧裝、一身世俗裝,稍后詳說;(3)同為俗裝,這類案例較少,以敦煌藏經洞出土、法國集美博物館藏P.4070 為代表,這兩身脅侍也可能是供養人;第二類圖像在陜西、四川、重慶等地較為常見,例如陜西石寺河第1 窟、?陜西石泓寺第7 窟北壁上欄和下欄(圖5)、?陜西花石崖第1 龕?。石建剛先生對此進行實地調查,并根據陸游《老學庵筆記》,推斷俗裝人物是木叉。《老學庵筆記》卷三記載:宋徽宗“至泗州僧伽塔下,問主僧曰:‘僧伽旁白衣持錫杖者何人?’對曰:‘是名木義?,蓋僧伽行者。’上曰:‘可賜度牒與披剃。’”?所謂“白衣”“可賜度牒與披剃”說明木叉當是在家修行者。?具體到這組造像,筆者同意他的觀點。類似的組合還出現在四川夾江千佛巖第91龕?、重慶江津高坪石佛寺第4 號龕?。與《老學庵筆記》記載最貼近的大概是甘肅天水仙人崖僧伽圖像組合,僧伽大師右側弟子為世俗裝,雙手呈手握棒狀物的姿態,今持物已失(圖6)。這身木叉不僅是“白衣”身份,而且還手持“錫杖”。如果說世俗裝脅侍為木叉成立的話,那么第一種類型—同為僧裝的脅侍組合似乎可以判斷為慧儼和慧岸,這個組合與敦煌文書S.4474《慶蘭若》所記載僧伽和尚堂的配置相同。

圖5:陜西富縣石泓寺7 號窟僧伽和尚造像(采自《陜西石窟內容總錄·延安卷》,第907 頁)

圖6:甘肅仙人崖石窟喇嘛樓宋代木叉造像(作者拍攝)
在持物方面,僧伽大師脅侍弟子往往手持錫杖、君持、手巾,這些都是僧人隨身攜帶的“十八物”,只是由于弟子相關記載,或者前后相左,或者語焉不詳,弟子持物的記載也存在混亂。在文獻記載中,慧儼持“瓶錫”(《宋高僧傳》),木叉持“錫杖”(《老學庵筆記》)。在考古資料里,陜西延安地區僧裝與世俗裝脅侍組合中,世俗裝木叉手握君持,肩敷手巾。但是慈云寺塔GZ-13 手持君持和手巾的卻是僧裝比丘。可見傳世文獻中僧伽弟子持物的記載前后不一,也許就導致了實際造像特征的不統一。這從側面反映了僧伽信仰在民間傳播的特點。
通過以上筆者對慈云寺塔GZ-13 紙本主尊坐具、服裝、三足憑幾和脅侍弟子等方面的考訂,可以判斷其主尊當為僧伽大師畫像。此外,慈云寺塔還出土了一尊木雕坐像,編號GM-10,僧像,作禪定印,結跏趺坐,頭戴風帽,身穿袈裟(圖7)。《慈云祥光》稱之為地藏菩薩坐像。?但是這身造像面部表情豐富,雙眉如同彎弓,兩眼似乎圓睜,鼻梁豐隆,嘴唇微啟,似乎張口欲言。人物脖頸肌肉、鎖骨肋骨突出。他頭戴風帽,外披袈裟,內著交領衣,施禪定印,結跏趺坐。這種圖像特征常見于古代羅漢造像,宋代“隨著禪宗的發展,在禪僧中普遍流行蒙頭趺坐的修禪方式,這促使禪定羅漢像得以空前發展”。?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造像和江浙地區出土的僧伽造像非常相似。由于缺乏更多的輔助資料,筆者在此不再贅述。

圖7:僧伽和尚像(采自《慈云祥光》,第221 頁)
慈云寺塔出土高僧畫像不僅有泗州和尚像,還有開明禪師儀晏畫像(編號GZ-18)、靈巖和尚與五方瘟使畫像(編號GZ-19)。
開明禪師畫像榜題為“衢州烏巨山開明禪師壽年壹伯壹拾三歲”,根據《十六國春秋》《五燈會元》記載,開明禪師儀晏生活于876 ~990 年,端拱初年奉宋太宗詔書入對,《慈云祥光》推測畫像作于宋太宗端拱元年。禪師(圖8)?右側上方存有另外一則榜題,殘損嚴重,但是“端拱元年”四字尚可辨識。由于經過后來的重描,“衢州烏巨山開明禪師”字跡清楚。圖中儀晏禪師頭戴風帽,作禪定印,結跏趺坐。座前安設帷桌,一比丘雙手合十,侍立于左側。其背景是怪石林立之山巒。這與儀晏禪師江郎巖禪定有關。《五燈會元》記載:“衢州烏巨山儀晏開明禪師,吳興許氏子。……開運中游江郎巖,覩石龕,謂弟子慧興曰:‘予入定此中,汝當壘石塞門,勿以吾為念。’興如所戒。明年,興意師長,往啟龕視師,素發被肩,胸臆尚暖。徐自定起,了無異容。復回烏巨。”?

圖8:開明禪師畫像(采自《慈云祥光》,第117 頁)
靈巖和尚,即是慈云寺塔編號GZ-19 中的“靈嚴大圣”,其故事緣于蘇州靈巖山寺的高僧畫像。?畫中五方瘟使正在躬身禮拜這位高僧(圖9)?,根據墨書文字,越中地區的百姓認為供養靈巖和尚畫像即可祛疫免災。《宋高僧傳》記載,靈巖寺原有一鋪梵僧畫像,多有靈驗,相傳為智積菩薩化身。唐武宗廢佛運動之前,陸宣曾經重新臨摹靈巖和尚畫像。后“距咸通七年蝗災,爾時彌空亙野,食人苗稼。至于入人家食繒帛之物。百姓彷徨,莫能為計。時民人吳延讓等率耆艾數十百人詣像前焚香泣告,即日蟲飛越境焉。”?《吳郡圖經續記》記載:“化形隨感,靈應甚多。儀相雖經傳繪,吳民瞻奉,至今彌勤。”?慈云寺塔GZ-19 畫像上也清楚寫明,吳越百姓供養靈巖大圣,目的是驅除瘟疫。

圖9:靈巖和尚畫像(采自《慈云祥光》,第123 頁)
僧伽大師的一生頗具傳奇色彩,治病祈雨,消災解難,唐中宗時曾赴詔入內道場,唐代宗曾“令寫貌入內供養”。到后周南下,僧伽托夢,泗州百姓免遭戰亂,“天下凡造精廬必立伽真相,牓曰大圣僧伽和尚。”?其圖像遍布大江南北,或石或繪,蔚為壯觀。藏經洞出土的《僧伽和尚入滅說六度經》(S.2565、S.2754、P.2217),即倡導供養僧伽和尚像,正所謂“敬吾形像長齋菜食,念吾名字”,修行六度,在未來世僧伽大師會與彌勒菩薩共同接引眾生。?開明禪師在江郎巖坐禪之后名聲大振,“時信安人競圖師像而尊事,皆獲舍利……錢忠懿王感師見夢,遣使圖像至,適王患目疾,展像作禮,如夢所見。隨雨舍利,目疾頓瘳。因錫號開明,及述偈贊,寶器供具千計。”其圓寂之后,“邦人以骨塑像,至今州郡雨旸,禱之如向斯答。”?
泗州和尚還與靈巖和尚存在“交集”,《中吳紀聞》記載:“泗州僧伽,持缽江南,至常之無錫,聞智積在蘇,即回曰:‘彼處已有人矣。’”?這些材料說明在古代江浙及周邊地區,對三位高僧的信仰彼此交織,甚為盛行。
通覽這三位高僧傳記不難發現,高僧崇拜的興起多和疾病、戰爭、災疫等密切相關,這些都是關乎百姓日常生活、個人生死的大事。因此高僧畫像在他們生前或者身后就開始創作,并被賦予驅災消難的功能,周而復始,高僧崇拜也與日俱長。
佛教傳入中國不久,高僧寫真就成為繪畫、雕塑領域備受青睞的一種題材,吸引了上至獨步畫壇的知名畫家,下至素無訓練的普通僧侶。隨著時代的推移,高僧寫真不僅要求能形象地表現大德的真實面貌,更對傳神地表達人物的精神提出要求,進而促成了約定成俗的規范,有了固定的圖像組合模式。而其功能也由最初基本的紀念留影寫真,逐漸加入了禮拜供養的成分。?
到了宋代,禮拜供養高僧畫像日盛:一方面,是出于贊揚高僧品格、追崇高僧楷模;另一方面,也增加了畫像供養人祈福禳災的功能。而在整個過程中,上層統治者的信奉無疑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筆者發現,以上三位高僧活動的主要區域是唐宋時期的江蘇和浙江地區,這也集中反映了當時江浙地區的佛教信仰狀況。
注釋
① [唐]李邕:《大唐泗州臨淮縣普光王寺碑》,[宋]李昉等編:《文苑英華》卷858,《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41 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年,第451—453 頁。
② [宋]釋贊寧撰,范祥雍點校:《宋高僧傳》,北京:中華書局,1987 年,第451 頁。
③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贛州市博物館編,王亞蓉主編:《慈云祥光—贛州慈云寺塔發現北宋遺物》,北京:文物出版社,2019年。(以下簡稱《慈云祥光》)
④ 同注③,第96 頁。
⑤ a.(日)牧田諦亮著,索文林譯:《中國近世佛教史研究》,臺北:華宇出版社,1985 年,第16—23 頁;b.羅世平:《敦煌泗州僧伽經像與泗州和尚信仰》,《美術研究》,1993 年第1 期,第65-66 頁;c.徐蘋芳:《僧伽造像的發現和僧伽崇拜》,《文物》,1996 年第5 期,第53—54 頁;d.馬世長:《泗州和尚、三圣像與僧伽三十二化變相圖》,中山大學藝術史研究中心編:《藝術史研究》第11 輯,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9 年,第273—328 頁。
⑥ 同注⑤b, 第65-66 頁。
⑦ 楊森:《敦煌壁畫家具圖像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第239 頁。
⑧ 洪晴玉:《關于冬壽墓的發現和研究》,《考古》,1959 年第1 期,第30 頁。
⑨ 南京市博物館:《南京象山5 號、6 號、7 號墓清理簡報》,《考古》,1972 年第1 期,第40 頁,圖34,圖37。
⑩ 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組:《南京大學北園東晉墓》,《文物》,1973 年第4 期,第48 頁,圖9。
? 考古研究所安陽發掘隊:《安陽隋張盛墓發掘記》,《考古》,1959 年第10 期,第543 頁。
? 李凇:《中國道教美術史》(第1 卷),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11 年,第228 頁。
? 同注?,第292-297 頁。
? 同注?,第344 頁。
? 四川博物院、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四川大學博物館編著:《四川出土南朝佛教造像》,北京:中華書局,2013 年,第171-172 頁。
? 同注⑦,第246-247 頁。
? 李巳生主編:《中國石窟雕塑全集·第7 卷·大足》,重慶:重慶出版社,1999 年,第19 頁。
? 劉長久主編:《中國石窟雕塑全集· 第8 卷:四川、重慶》,重慶:重慶出版社,1999 年,圖244,第241 頁。
? a.《陜西石窟內容總錄》編纂委員會編:《陜西石窟內容總錄·延安卷》,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907 頁;b.石建剛、萬鵬程:《延安宋金石窟僧伽造像內涵探析—以清涼山第11 窟和石泓寺第7 窟僧伽造像為中心》,《藝術設計研究》,2018 年第3 期,第17-22 頁;c.石建剛:《延安宋金石窟調查與研究》,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2020 年,第329 頁。圖版179。
? 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編:《中國繪畫全集》第5 卷《五代宋遼金·4》,杭州:浙江大人民美術出版社,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 年,第84-85 頁。
? 同注②,第452 頁。
? 同注?,第19 頁。
? 同注⑤d,第318-322 頁。
? [宋]志磐撰,釋道法校注:《佛祖統紀校注》第47 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年,第1112 頁。
? 張善慶:《唐宋時期敦煌僧伽大師信仰再探討—以莫高窟第72 窟設計意涵為中心》,《世界宗教研究》,2021 年第1 期,第70-71 頁。
? 同注?a,圖11-31-10,第651 頁;同注?c,第329 頁。
? 同注?a,圖版179,第907 頁;同注?c,第340-341 頁。
? 同注?a,圖版242,第934-935 頁;同注?c,第344 頁。
?“木義”應為“木叉”。
? [宋]陸游撰,李劍雄、劉德權點校:《老學庵筆記》卷3,北京:中華書局,1979 年,第36 頁。
? 同注?c,第358 頁。
? 于春、王婷:《夾江千佛巖—四川夾江千佛巖古代摩崖造像考古調查報告》,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 年,第235 頁。
? 同注?,第240 頁。
? 同注③,第220 頁。圖版見第221-223 頁。
? 齊慶媛:《富縣廟溝羅漢堂石窟調查與分析》,《藝術設計研究》,2021 年第2 期,第28-29 頁。
? 同注③,第116 頁,圖版見117-121 頁。
? [宋]普濟著、蘇淵雷點校:《五燈會元》,北京:中華書局,1994 年,第485-486 頁。
? 張善慶:《蘇州靈巖和尚圖像考》(待刊)。
? 同注③,第122 頁,圖版見123-125 頁。
? 同注②,第458 頁。
? [宋]朱長文撰,金菊林校點:《吳郡圖經續記》卷中,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 年,第37 頁。
? 同注②,第451 頁。
? 圖版見于國際敦煌學項目網站。
? 同注?,第486 頁。
? [宋]龔明之撰,孫菊園校點:《中吳紀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年,第25 頁。
? 張善慶:《高僧寫真傳統鉤沉及相關問題研究》,《敦煌學輯刊》,2006 年第3 期,第97-106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