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插圖/黃譚
責任編輯/張家瑜
我真正的課外閱讀應該是初中開始的。
我接觸的第一本課外書是一本少兒刊物——《少年文藝》。這在偏僻的鄉村很神奇。那雜志是在本村聯辦初中借讀的村支書的外孫的,一個皮膚白皙、有細長手指的男生。他的父母在長江搞船舶運輸,他就被寄養在外祖父家,也就是我們村的支部書記家里。可能是他的父母給他訂了這本雜志,我跟著沾光。
不過這光沾得不容易。那個時候,男孩子跟女孩子不講話。這個男生有這本雜志,我是怎么得到的呢?我有一件非常漂亮的滑雪衫,我過生日姑媽送的大禮,一直沒有舍得穿。這個男孩特別喜歡我這件藍色的滑雪衫,我們私下交易,我將衣服送他,他的雜志每一期都先給我看,看過還給他。我的課外閱讀,關于愛和美的啟蒙由此開始。
三十多年過去,我不能清楚記得讀過哪些篇目,但是我覺得眼前突然明亮起來了,我蒙昧混沌的世界清晰起來、豐富起來。這本刊物給我展示了同齡人青春的、美好的、明媚的一面,很耀眼,完全不同于我閉塞的、單調的、艱苦的鄉村生活。我們那時候讀書,基本沒有課外書,就是課堂學習,家長、學生都隨性,反正會寫個名字、會算個賬就能打工掙錢,種地養家。讀書出來的畢竟鳳毛麟角,想都不敢想。
通過課外閱讀,我就想著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課外閱讀給了我巨大的動力,像一顆啟明星升在我的頭頂,讓我臉上有微笑、嘴角有自信、心里有夢想、腳下有力量。
我初中的閱讀,稀薄,不上檔次。除了《少年文藝》,還有《故事大王》《墾春泥》等數得過來的幾本雜志。城市的孩子同期閱讀的大多是《紅樓夢》《三國演義》《資治通鑒》等名著,我光聽過書名,根本見不著啊。
好在書不在多,貴在讀細讀透讀成自己的。我從來不認為讀那些名著是閱讀唯一的方向。我把這些刊物細細讀,反復讀,把它的營養吸收進去,這對我的影響是巨大的,讓我親近閱讀、渴望閱讀、習慣閱讀。
后來我考上高郵師范,閱讀資源很豐富了。學校有個圖書館,我讀了三年都沒有把藏書全讀完。在這里,我迷戀上沈從文的作品,也閱讀大量外國小說:《羊脂球》《包法利夫人》《紅與黑》等,視野更廣闊。
沈從文的作品對我閱讀寫作的影響非常大,《湘行散記》是我出差行李箱里的必備,我還去他的家鄉湖南鳳凰尋訪過他的蹤跡。那年自駕,我從鳳凰順著沅水,一路走,尋找《邊城》里的翠翠、渡船老人、唱情歌的大佬二佬。沈從文最先吸引我的是文采,后來則是對人生從容的態度、對自己喜愛的事業的恒愛,這都深深地影響了我。
和沈從文一脈相傳的是我的同鄉——汪曾祺,他的文字也是我喜歡的。我在高郵師范讀書時,汪曾祺回過家鄉,也為文學青年開過講座。
師范畢業,我回家鄉中學做鄉村教師,覺得前途迷茫、精神苦悶。汪曾祺那些閑適的文字,讀來特別親切、有意思,陪我度過許多個寂寞的夜晚,也滋養了我的心性。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我開始了自己的文學創作之路。
在鄉下黑漆一樣的夜晚,在學生散去的校園,我囿于斗室,閱讀就是我取暖的爐火。在這個時候,我還細細研讀了孫犁的文章。我記得有一年快過年了,下了一夜的雪,我也讀了一夜《風云初記》。第二天,紅日刺穿窗簾,外面一片雪白,我像一個長途跋涉者終于抵達目的地,酣暢而滿足。
從鄉村到城市,從教師到公務員,閱讀的習慣我一直保持。書海浩瀚,不是啥都讀,也要會辨別。這能力,只能在讀中自悟。隨著年齡增長,我現在基本讀幾本大刊物,比如《人民文學》《小說選刊》《散文》等,這幾本都經過專家篩選,也經過時光檢驗,閱讀起來很便捷、很高效。我寫作,也是想將我的閱讀體驗、生活感悟分享給別人,如果多幾個人能養成讀書的好習慣,也是好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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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陽樓記》通篇寫得很好,而尤其為人傳誦者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兩句名言。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嗚呼,立言的價值之重且大矣,可不慎哉。
岳陽的景色是想象的,但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思想卻是久經考慮,出于胸臆的,真實的、深刻的。看來一篇文章最重要的是思想。有了獨特的思想,才能調動想象,才能把在別處所得到的印象概括集中起來。
——節選自《中國當代才子書:汪曾祺卷》
王曉
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出版有散文集《浮世的安慰》《燈火可親》《萬葉千聲》《真滋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