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朋樂 王金金 雷鑫水 龐紅燕
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局專利審查協作河南中心,河南 鄭州 450002
在專利的授權、確權和侵權中,由于相對方(例如審查員、無效請求人、被控侵權人)會提出證據對專利權的保護范圍進行質疑,所以,權利要求的解釋就十分必要。《專利法》第五十九條第一款[1]也對權利要求的保護范圍作出了相關規定;有兩點要求,(一)權利要求中撰寫的技術特征構成了專利權的保護范圍;(二)權利要求中的內容,可以使用說明書、附圖進行進一步的解釋。但是,第五十九條第一款并未對何時進行權利要求的解釋,以及如何進行解釋進行明確說明。本文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ZL201220203855.0 號)“一種過溫保護電路的結構”實用新型專利的判決結論①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行政判決書,(2019)最高法知行終142 號,(2019)最高法知民終366 號。,簡要分析了在專利授權、確權和侵權不同的程序中,權利要求保護范圍進行解釋的一般性原則、最大合理解釋、參考的證據、解釋的時機等問題,并簡要論述了在不同程序中,對權利要求解釋時的不同考慮因素。
實用新型專利(ZL201220203855.0 號)“一種過溫保護電路的結構”,已于2012.12.5 授權公告,授權權利要求1 對過溫保護電路的具體結構進行了描述,如下圖所示,權利要求1 限定了熱敏元件20 固定于電路板的背面,電路板的正面固定有散熱器13,散熱器13 用于給橋堆11 散熱;熱敏元件20 具有兩條熱傳導路徑,“其一連通所述橋堆的所述負極輸出端,其二經由所述散熱器穿過所述印板到達其反面”,上述畫線部分的熱傳導路徑,是爭議的焦點。
如圖1、圖2所示,電路板10,散熱器13,橋堆11,熱敏元件20,橋堆的負極輸出端12,第一散熱路徑f1,連通橋堆負極輸出端,第二散熱路徑f2,經由散熱器13、電路板10 到達熱敏元件20;其技術方案的核心構思在于,熱敏元件20 具有兩條導熱路徑f1、f2,進而更好地進行熱量檢測。案件爭議的焦點在于對于權利要求1 中熱敏元件的熱傳導路徑“其一連通所述橋堆的所述負極輸出端”的不同理解。

圖1 電路板10 部分的仰視圖

圖2 圖1中AA方向的剖視圖
對于權利要求1 中熱敏元件的熱傳導路徑“其一連通所述橋堆的所述負極輸出端”的不同解釋,對案件后續創造性的判定起著重要的作用,由于篇幅原因,本文僅僅對權利要求的解釋進行探討,不再分析創造性判定。
1.S 公司主張應解釋為熱敏元件連接橋堆負極引腳處的銅箔①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行政判決書,(2019)最高法知行終142 號,(2019)最高法知民終366 號。,在技術本質上最貼合本申請的發明實質,因為本申請權利要求1 并不僅僅是一個電路連接關系,更主要的是要限定兩條熱量傳導通道,“連通所述橋堆的所述負極輸出端”就限定了其中一條熱流通道,該通道將橋堆負極產生的熱量通過銅箔與熱敏元件連接,進而實現熱量檢測,因此,雖然從文字上看,并沒有限定“熱敏元件連接橋堆負極引腳處的銅箔”,但是,只有將熱敏元件放置在負極引腳處的銅箔上,才能更好地進行負極熱流的檢測。這也是最高人民法院在判決時的思路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二》(2018.12)。,更加符合《專利法》的立法宗旨。
2.L 公司主張應解釋為熱敏元件通過銅箔連接橋堆的負極①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行政判決書,(2019)最高法知行終142 號,(2019)最高法知民終366 號。,是從電路連接關系上進行認定,這種側重權利要求字面含義,沒有從本領域技術人員出發,從技術層面上對權利要求的技術特征進行技術上的分析,這種技術上的分析,實質上也就是權利要求保護范圍的正確認定。如果熱敏元件雖然與橋堆負極通過銅箔實現了連接,但是距離過遠的話,無法實現該條熱流通道,進而也就無法解決聲稱的技術問題,這不符合權利要求1 技術方案的本意。
3.最高人民法院最終判決解釋為熱敏元件連接橋堆負極引腳處的銅箔。第一,本專利要求保護的內容包括物理結構,根據說明書記載亦可獲知,本專利要求保護的內容不僅是電路組成,更重要的是物理結構。第二,權利要求1 的文字明確區分了電連接和熱傳導路徑。權利要求1 中用熱敏元件一端連接于橋堆負輸出端并接地來明確表示電連接關系,而在熱傳導路徑部分則強調熱敏元件與負極輸出端連通,且第二條熱傳導路徑明顯系對物理結構的描述,將第一條熱傳導路徑解釋為物理結構符合對權利要求的整體解釋。第三,橋堆負極輸出端的具體表現形式即為電路板中的銅箔,橋堆負極輸出端即銅箔與橋堆負極引腳之間存在連接關系。只有當熱敏元件與橋堆負極輸出端相接觸時,才能建立完整穩定的熱傳導路徑,實現將來自橋堆的熱量經由橋堆負極輸出端傳導到熱敏元件。
根據上述案件的分析和思考,可以看到,僅僅通過權利要求書中的限定,一般很難準確明了所要保護技術方案的含義,或者說,僅僅根據權利要求書,所理解出技術方案的含義往往是不全面的。所以,當遇到技術含義不明確的或者技術特征比較復雜的權利要求時,就需要更加明確地進行權利要求的解釋。
解釋的主體仍然是本領域技術人員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二》(2018.12)。。法官、復審、審查員都應嚴格從本領域技術人員的角度對權利要求中的術語或特征進行技術上的理解,避免僅僅從文字上進行主觀判斷。
同時,由于專利文件也是一種技術文件,各個技術特征在整個技術方案中具有整體關聯性,不能簡單僅閱讀某一部分,因此,應在閱讀整個說明書、附圖和權利要求后,在該技術方案的整體技術語境下,站位本領域技術人員,對相關技術特征的含義進行客觀判定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二》(2018.12)。。所以,權利要求中用詞的含義,是本領域技術人員在閱讀申請文件后,在其特定的技術語境下進行的理解。
本領域技術人員雖然掌握本領域的普通技術知識,但是,在面對某一個專利案件中的具體技術時,仍然需要一個合理的、科學的技術場景和技術語境,只有在這一技術語境下,才能更好地從權利要求的文字上,得出更加合理的技術理解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二》(2018.12)。。
在專利的授權和確權程序中,權利要求的解釋主要是進一步明確權利要求中技術特征的具體含義和整個權利要求的保護范圍,進而對權利要求是否符合專利授權條件,或者權利要求的效力進行判斷,爭議的焦點在于專利申請/專利權是否應該被授權,在此期間,申請人/專利權人可以對專利文件進行修改。而在專利的侵權階段,爭議焦點在于被控侵權方案是否落入專利權的范圍,在此期間,權利人不能修改專利文件。因此,在上述不同階段,對權利要求的解釋有不同的考慮。
《專利審查指南》[2]第二部分第二章規定,對權利要求中所包含的功能性限定的技術特征,“應當理解為覆蓋了所有能夠實現所述功能的實施方式”;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以下簡稱《解釋(一)》)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二》(2018.12)。中第四條對權利要求中的功能性技術特征規定“應當結合該功能或者效果的具體實施方式及其等同的實施方式,確定該技術特征的內容”。可見,指南的規定是將功能性限定理解為所有能夠實現該功能的方式;而后者是根據限縮解釋原則,將功能性限定理解為說明書描述的實現該功能的具體方式及其等同方式。二者的解釋方式和解釋結果是不同的。
最大合理解釋原則(broadest reasonable interpretation),即基于權利要求的文字記載,結合對說明書的理解,對權利要求作出最廣義的合理解釋。該原則最初是美國專利商標局適用的權利要求解釋標準。我國《專利法》第五十九條及相關司法解釋中,并沒有明確專利授權確權時使用最大合理解釋的方法來理解權利要求。但是,近年來我國法院以及知識產權局的相關判決、復審和無效決定中陸續提出了使用最大合理解釋,核心含義就是:如果說明書中并沒有對權利要求中的某個技術特征做出明確的進一步限定,則該技術特征應理解為本領域技術人員所能理解的通常含義,這種理解是在本領域技術人員在閱讀了說明書、附圖和權利要求書整個申請文件后進行的。同時,避免利用說明書對該技術特征進行不當限制,從而更好地體現權利要求的效力,使得申請人更好地完善和修改整個申請文件,不斷提升申請撰寫質量。
最高法《解釋(一)》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二》(2018.12)。第三條中,對人民法院進行權利要求解釋時,能夠參考的證據進行了詳細的限定,并規定除了可以使用說明書、附圖之外,還可以使用專利審查檔案對權利要求進行解釋。如果使用了上述方法后,權利要求中有些技術特征仍然無法明確其含義時,還可以參考本領域技術人員的通常理解、工具書、教科書等公知常識類文獻進行解釋。
從上述解釋可以看出,權利要求解釋可以使用內部證據(說明書、附圖等與專利本身相關的證據)和外部證據(工具書、教科書等專利文件之外的證據)兩種,同時,也明確限定了內部證據優于外部證據,只有當內部證據不能對權利要求的含義進行明確時,外部證據才能用于解釋權利要求,體現了兩種證據使用的先后順序。
《專利法》第五十九條第一款規定了:“發明或者實用新型專利權的保護范圍以其權利要求的內容為準。”強調了權利要求對保護范圍的限定作用;《專利審查指南》[2]規定:“權利要求中的用詞應當理解為相關領域通常具有的含義。”因此,如果權利要求中的某一術語在發明或實用新型所屬技術領域內被廣泛使用,含義清楚確定,并且其一般慣用的含義已被所屬領域技術人員廣泛知曉并認同,則該術語應當優先被理解為所述一般慣用的含義。也就是說,如果說明書中并沒有對權利要求中的某個技術特征做出明確的進一步限定,則該技術特征應理解為本領域技術人員所能理解的通常含義,這種理解是在本領域技術人員在閱讀了說明書、附圖和權利要求書整個申請文件后進行的。同時,避免利用說明書對該技術特征進行不當限制(第14794 號無效決定),這一判斷思路正是最大合理解釋原則。同時,權利要求可能存在某個技術特征在本領域并沒有公認的、慣用的含義,此時,應在站位本領域技術人員的基礎上,對說明書中的整個技術方案進行考量,重點關注整個技術方案所要解決的技術問題和達到的技術效果,在整個技術方案的基礎上,對該技術特征的含義進行確定。
專利作為一種知識產權,其權利范圍是由權利要求界定的,授權專利通過權利要求向社會公示權利范圍,并且以權利要求作為保護范圍的依據進行侵權判定。因此,正確認定權利要求保護范圍是專利申請授權、專利確權乃至專利保護的基礎[1]。本文在一件無效專利案件的基礎上,對該案中權利要求保護范圍的不同理解進行了梳理,最后對《專利法》第五十九條第一款中關于權利要求的解釋進行了不同維度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