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癑
(英國埃克塞特大學,埃克塞特 EX4 4GH)
在翻譯理論研究的歷史長河中,不同的觀點與層面層出不窮。正如本雅明所說,沒有一種語言是相同的[1]。因此,譯文與原文之間存在差異也無可厚非。以中文為例,一個詞語會有很多與之相似的近義詞,更不用說在英文中去尋找它的對等詞語。本文將以本雅明和其他后殖民主義翻譯理論為指導,嘗試論證導致譯文與原文之間差異的因素。
基于主旨考量,本文將分為以下3 個部分:第一部分,嘗試分析何為后殖民主義,何為后殖民主義翻譯理論,以及簡單介紹本雅明的翻譯理論;第二部分,簡單分析造成譯文與原文不同之處的原因,主要從文化層面及譯者方面入手,佐以論據與例子來支撐論點;第三部分,對本文研究進行總結,并提出假設與延伸問題,留與后續探討。
當后殖民主義這一理念首次被提出時,人們想到的是霸權主義、強權、殖民者與被殖民者。胡作友總結到,后殖民主義理論是一種具有強烈政治性和文化批判色彩的文化理論和文化批評話語,它將視野主要集中于殖民時期結束后帝國主義文化侵略的新表現、宗主國與殖民地文化話語關系、種族問題、文化帝國主義、文化身份、第三世界的精英知識分子的文化角色和政治參與問題,從而揭示出了西方強勢文化與第三世界文化之間的不平等,也揭露出殖民主義是霸權主義對殖民地文化統治的這一實質。殖民主義的發展,是為了打破這種不平等,進行多文化研究,進而爭取平等對話[2]。當然,從單一角度來分析多元概念的后殖民主義顯然是不夠的。后殖民主義理論起源于殖民主義的末尾,涵蓋了許多層面,例如文化、語言、政治、教育,及其他相關領域[3]。由于學者們對文化研究的不斷深入,導致了翻譯理論的研究范疇也趨于多元化。
西蒙[4]曾總結,文化研究給翻譯帶來了各種“后”現實主義:后結構主義、后殖民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翻譯研究和后殖民主義理論的核心焦點,就在于權力關系。其中,尼南賈納對于后殖民主義翻譯理論進行了仔細地研究,并在其著作《翻譯的定位:歷史、后結構主義與殖民主義語境》一書中,將文學翻譯視為“一種能使殖民統治意識形態結構中各霸權機構得以耳聞靈通的話語”。在她看來,翻譯這一實踐行為,造就了或在其中體現了殖民主義操縱之下的不對稱的權力關系[5]。道格拉斯·魯濱孫[6]曾言,前期對于后殖民主義理論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不同文化、不同社會、不同國家間的權力關系。基于此觀點,筆者延伸并提出兩個問題:第一,殖民者如何讓被殖民者聽從其理念與想法?第二,與之相反,被殖民者如何能夠反抗殖民者的文化壓迫?不同的學者會有不同的討論及延伸出不同的研究層面。正因如此,后殖民主義翻譯理論便是從這兩個基本問題中延伸出的其中一個層面。
瓦爾特·本雅明,出生于柏林,是一位哲學家、語言學家及翻譯家。他曾嘗試將哲學與翻譯學結合分析,提出了7 點翻譯相關理論,并將它們匯總于《譯者的任務》一文中,本文重點分析其中一個觀點。對于本雅明而言,譯文與原文之間是否對等并不是十分重要,因為翻譯出原文的詞語與表達之間的意義應放于首位[7]。此外,本雅明也提出了“純語言”這一理念,他主張譯者應該通過譯作來展現源語與目的語之間的差異,從而才能進一步找到語言的本質——純語言。他認為,真正的譯作應該是透明的,不能去遮蓋原作的光芒,而是讓純語言通過自身的媒介得以增強,從而更加充分地在原作中閃閃發亮。傳統翻譯理論認為原作與譯作應是“模式與復制”的關系,然而本雅明在《譯者的任務》一文中認為,原作與譯作應是平等互補的關系,譯作應與原作享受同等的地位,原作因為譯作的誕生,才在譯入語的語境中得到了二次生命[8]。此外,本雅明還認為譯者不需要將讀者對譯作的接受程度放在首位,也不需要過于考慮讀者的要求。在筆者看來,譯作就像是被打碎的花瓶,盡最大可能恢復原作的美貌,但仍保留著與原作之間的不同。因此,譯文與原文之間有所不同也是能夠理解的,畢竟這就是翻譯的其中一種作用[9]。
本雅明的理論從語言與哲學層面影響了眾多學者,他認為要保持原文與譯文間的對等十分困難,因為語言之間存在眾多差異。羅斯瑪麗·阿羅約同樣支持這一觀點,因為語言的不穩定性,導致原文與譯文的忠實是幾乎不可能的[10]。原作者在寫完原文之后,或許會持有完全不同的觀點,而對于譯者而言,去正確且忠誠地轉述原作者的看法是幾乎不可能的。例如,中國著名作家魯迅先生曾寫過這樣兩句話——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11]。若采用直譯的方式,這句話會被翻譯為:There are two trees in front of my door.One is jujube tree,the other is also jujube tree。但是,基于作者的時代背景與情境,這句話背后的意義并不僅如此,但是就連原作者自己或許都已經忘記寫這兩句話的初衷。因此,原文和譯文的不同是允許存在的。
正如上文所提及的,語言和譯者或許是造成原文與譯文不同的主要原因。語言是文化的一種表現層面,因此兩者之間的不同之處將會在文化層面和譯者層面分別被討論與研究。
語言可以算是文化的重要代表層面[12]。因此,文化層面的原因將會從具體的語言層面討論至寬泛的文化層面。
如本雅明所言,沒有語言是相同的。甚至,他曾提出,將一門外國語言系統完全引入本國語言系統是非常困難的。因此,基于語言的這一特殊性來考慮,原文與譯文之間存在差異是令人信服的。以下,筆者以中英互譯作為舉例。對于中文與英文這兩種語言而言,典型的差異有很多,比如語言邏輯、語法、語型,語音等。追溯到中國歷史上的1919年,當“民主”與“科學”這兩詞匯的定義剛傳入中國時,學者們將這兩個詞語取了音譯第一個聲部加“先生”,并翻譯為“德先生”和“賽先生”,即回譯為英文做“Mr.De”和“Mr.Sci”。在中文語境下,“德先生”和“賽先生”為“民主”與“科學”的暗喻,在當時能夠輕松被學者們接受并傳播給大眾,以二詞的含義來反抗當權對他們的不公與迫害。然而,要想在英文語境中找到完全對等的用語可謂困難重重。這一例子,則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證明語言是造成原文與譯文差異的其中一個因素。
通常而言,如果文化單獨作為一個角度去切入,那么語言則是其中一個層面。文化會影響社會和人們之間的交際,并潛移默化地對他們進行改變[13]。因此,不同的人擁有不同的文化底蘊,這也反映了不同的譯者為何在翻譯同一篇文章時會有不同的譯本。例如《紅樓夢》(A Dream of Red Mansions),其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為中國人所熟知,且也有眾多英譯本。然而,正是因為漢語與英語之間存在的文化差異,導致書中很多內容并沒有正確且忠實地被翻譯到譯入語。有一些譯者強調運用不同的翻譯理論來翻譯該著作,例如“歸化與異化”等翻譯技巧。然而,韋努蒂[14]尖銳地指出了這一技巧的局限性,并對之后的翻譯研究起到了深遠的影響。從后殖民主義這一角度來看,不同的文化之間的差異是根本原因。韋努蒂[15]提出,“歸化”這一翻譯理念是殖民國家對被殖民國家潛移默化的文化霸權侵略,而“異化”這一翻譯理念則是被殖民國家對殖民國家文化強權進行的微弱反抗。為了弱化不同文化間的不平等并進一步建立聯結,將這兩種翻譯理念結合在一起再進行翻譯活動會更加理想。
然而,文化的不可譯性依然存在。一些文化的細節并沒有辦法被對等地翻譯到譯入語的文化中。以《紅樓夢》中的一句表達為例,來證實翻譯到英語語境中做到忠實和對等實屬不易。例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16]這一句話,直譯為英文是“even the cleverest housewife can't cook a meal without rice”。然而,結合漢語文化背景來分析這句話,中國讀者很容易能夠理解這句話為何“巧婦”沒有“米”做不了飯,因為大米對于中國人來講是非常常見的食物。但是,在英文語境下,與“米”相對應的基礎食物為“bread”(面包)。因此,對于一個以英語作為母語,且受西方文化熏陶的英語讀者,則不會像中國讀者那般簡單理解這句話的內涵。假設我們將這句話先通過理解,然后轉碼譯成相對對等的語句——even the cleverest housewife can't make bread without flour,對于英語讀者而言或許會更加容易理解。但在這一翻譯中對于中國文化的缺失也是需要探討和研究的問題,可見,文化差異確實是導致原文和譯文之間差異的其中一個因素。
除去文化差異這一因素,譯者的作用也是導致原文與譯文之間差異的主要原因。一方面來講,譯者對于一篇文章的不同理解與詮釋,會對其譯文造成很大的影響。從翻譯層面來說,譯者的重要性更加顯著,更多的學者們將眼光放在了譯者的功能及后續可能會產生的影響上。當一名譯者想要試圖去定義或解釋原文中的一些術語時,他(她)將會積極地去尋找一些可能的措施在譯語語境中來對這些術語進行完善與創造,而不是僅僅平鋪直敘地直譯過來。維埃拉也提道:“the 'untouchability' of the original is broken”,即原文的不可觸碰性已經崩潰,原文是可以被解釋和改寫的,而這也側面反映了譯者主觀能動性的重要性。譯者不再是原作者的影子,他(她)的重要性已經逐漸被學者們所發掘。
那么,譯者對原文的理解與詮釋又是如何影響譯文的?這一點則取決于譯者們的不同看法。例如,在中國,泰戈爾的詩廣為流傳,并且出現了各種譯本。然而,其中一種版本在出版之后便被學者們提出質疑。以其中一句話為例,原文中寫的是“this longing is for the one who is felt in the dark,but not seen in the day”[17]。該譯者將他個人的理解加入自己的譯文中,并將這句話翻譯為“某種渴望只為某個人,暗夜里感受到她,白晝里見不到她”[18],這句話譯為英文是“this longing is for the one,I can feel her at night,but I can't see her in the day”。該譯者的翻譯與原文屬實格格不入,他將自己的心理活動強加至譯文中,并擴大化了原文與譯文之間的差異。盡管1 000 個讀者,有1 000 個哈姆雷特,但這一例子卻證明了譯者對原文的過度理解與詮釋會對譯文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從而導致原文與譯文內容之間的差異。
本文的目的是回答一個核心問題,即何種因素導致了譯文與原文的差異。筆者基于后殖民主義翻譯理論與本雅明翻譯理論的指導,歸納了兩大因素,即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以及譯者對原文的理解與詮釋。
從文化層面來看,微觀來講,語言在不同語境下有不同的指代性,因此譯文在語言上有別于原文。宏觀來看,如果將文化看作一個整體,那么將一個文化完全移植到另一個不同的文化中屬實困難,翻譯也是如此,它是無法做到與原文完全一致的。從譯者的角度來看,譯者對于原文不同的理解與闡釋也會導致不同的譯文誕生,而這也是造成原文與譯文不甚相同的另一主要因素。
當然,如果繼續探討后殖民主義這一理論導向,其他的不同論點也將會不斷被提出。例如,如果譯文能夠在最大程度上與原文保持一致,那么會造成什么樣的后續影響?文化霸權主義或許會被考慮在內,而殖民國家與被殖民國家之間的聯系也會重新被討論和定義。進一步來講,對被殖民國家而言,文化主權的缺失也是需要探討和研究的重要層面。本文只是重點關注了原文和譯文之間可能會存在的差異,進而歸納出了兩大重要因素。望此文能夠拋磚引玉,引出更多精彩優秀的論點,從而進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