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蓮
2021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第七十六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時首次提出了全球發展倡議。該倡議是在世界經濟受到嚴重沖擊的時代背景下,中國貢獻給全球的發展方案,為增強全球發展合作、落實聯合國《2030 可持續發展議程》、構建人類發展命運共同體明確了方向、提供了動力,對解構西方發展話語,引領全球發展合作話語體系,提升中國在全球發展治理中的話語權,塑造積極的國際形象具有重大意義。
長期以來,國際傳播處于“西強中弱”,西方媒體掌握著國際新聞信息傳播的霸權。中國形象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他塑”,而非“自塑”,造成西方普通民眾對中國真實形象的誤讀或負面印象。為扭轉這種不利局面,提升中國的國際形象和文化軟實力,中國亟須加強對外話語體系的構建,提升中國國際話語權。習近平在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重要講話中指出:“要加快構建中國話語體系,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1]
但“話語權”并非簡單地指“說話的權利”,“話語權”是由法國學者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于1970年提出的,他認為“話語即權力”。[2]在福柯看來,知識與權力共生,權力的外在表現形式是知識,知識是一種隱性的權力。話語是連接知識與權力的重要媒介。[3]話語權力的形成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是動態的過程和結果,但“只有借助知識實踐所構建的知識話語傳播才能構建真正有效的話語權力”。[4]對一個國家而言,其國際話語權固然以經濟實力、軍事實力、道義力量等為重要條件,但話語權力的最終表現形式是基于話語交流平等性和交互性所產生的“情感或價值上的認同”。[5]因此,話語權是一種基于知識實踐所構建的知識話語的影響力,這種影響力是話語主導力、公信力、親和力與傳播力的綜合體現。話語權的呈現需要通過話語體系來實現,因此,話語體系是一個國家軟實力的重要體現。
全球發展倡議倡導綠色、健康、發展,強調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發展伙伴關系,是一個關于各國“發展”與“國際發展合作”的倡議,是我們向外部世界闡述中國發展知識體系的表達形式,因此,全球發展倡議是中國對外話語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對外話語體系能否在國際社會獲得話語權與普遍認可,除了硬實力因素之外,還取決于我們的知識話語體系是否能夠有效回答和解決當今世界面臨的重大問題[6],是否能夠融通中外、凝聚共識,從而具有主導力、親和力、公信力與傳播力。對我國而言,參與全球發展治理需要與之相匹配的話語能力,而全球發展倡議所構建的“發展”與“國際發展合作”的知識話語體系為我國參與制定全球發展治理國際規則、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奠定了重要基礎。
全球發展倡議強調六個“堅持”,即堅持發展優先、以人民為中心、普惠包容、創新驅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行動導向,聚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以推動全球共同發展。全球發展倡議是中國繼“一帶一路”倡議后為國際社會發展貢獻的又一公共知識產品。[7]
全球發展倡議直指全球發展不平衡不充分難題,內容體現了中國的新發展思想和理念,對當今世界所面臨的“要不要發展、要何種發展、如何發展”根本問題給出了中國方案。新發展理念的宗旨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增進民生福祉;核心內涵為創新發展、協調發展、綠色發展、開放發展與共享發展。全球發展倡議與新發展理念的內容、宗旨與內在要求高度一致。首先,倡議與新發展理念的宗旨都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其次,全球發展倡議中的“堅持普惠包容”“堅持創新驅動”“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與新發展理念的“開放發展、共享發展、創新發展、協調發展、綠色發展”高度契合。當今時代,全球經濟低迷、地緣動蕩、戰亂與疫情交織、去全球化思潮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全球發展倡議為破解全球發展難題提供了中國理論中國方案。
在倡議提出的國際發展合作八個重點領域中,如減貧、糧食安全、抗疫、發展籌資、綠色發展、工業化、數字經濟和互聯互通,中國都有著豐富的探索、實踐和成功的經驗。2021年中國消滅了絕對貧困,提前十年實現了聯合國可持續發展議程的減貧目標,對全球減貧貢獻率超過70%,為人類減貧事業作出巨大貢獻,為發展中國家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提升了信心,提供了可借鑒的經驗。目前,全球發展倡議的聚焦點是疫情后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復蘇[8],八個重點領域的合作是幫助發展中國家增強自主發展能力和如期實現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的關鍵。
長期以來,西方發展話語占主導地位,但隨著新興國家的崛起,人們發現西方發展話語和發展知識已日趨捉襟見肘,無法解釋中國與許多國家的成功現象和多元發展道路。在西方中心視角下,發展中國家若想實現發展,只能沿著西方的發展道路才行得通。在西方看來,“發達”與“欠發達”二元對立,只有發達國家才是知識來源地,因此,西方國家在給予發展援助的時候,都會開出私有化、自由化、人權等所謂的善治“藥方”[9],認為這是唯一正確的發展道路。在西方發展研究學術界話語中,“發展研究”即“援助研究”,研究對象是“他國”而非本國。
中國的國內發展走的是自主發展道路,實行的是“政府+市場”雙輪驅動的發展模式,其發展理論立足中國發展實踐,突破了“援助”發展論及其附帶的新自由主義話語體系的束縛[10],解構了西方發展話語,豐富了發展知識話語體系,契合了廣大發展中國家對多元發展知識和發展道路的追求。
中國的國際發展合作和對外援助堅持不附加政治條件,堅持建立更加平等、均衡的新型全球發展伙伴關系。中國提出“新型義利關”“全球發展共同體”“以發展促和平”等發展合作理念,尊重其他國家選擇適合自己國情的道路,以一種平等對話的態度對待發展援助和國際發展合作,而非西方那種俯視的姿態,彰顯了人類命運共同體文明觀。
提升中國全球發展治理話語權意味著提升話語影響力,可以從話語主導力、親和力、公信力與傳播力四個方面著力把握。目前,全球發展倡議在構建話語主導力和增進話語親和力方面已經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樹立公信力、提高話語傳播力方面也已有了良好的開端,未來在傳播力提升方面還需加大努力。
全球發展倡議是中國發展理念的國際版本,與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深度契合。首先,全球發展倡議與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遙相呼應,倡議的第一要義“堅持發展優先”體現了聯合國《發展權利宣言》中“確認發展權利是一項不可剝奪的人權”的要旨。其次,普惠、包容、創新、開放、共享的理念與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中“經濟發展”“社會公平”“環境可持續”三個維度的發展原則在內涵與精神上同頻共振,反映了國際社會追求更美好生活和更可持續未來的普遍心聲。再次,全球發展倡議的基本原則是堅持多邊主義、構建全球發展共同體,與聯合國倡導的全球發展伙伴關系在理念上高度契合。
世界經濟論壇在2022年會中發表了對全球發展倡議的客觀評價: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單獨應對全球挑戰,全球發展倡議呼吁采取及時行動,以應對在短短八年內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的緊迫挑戰,一個多邊、多重利益攸關方參與的合作局面正在形成。[11]這說明,全球發展倡議的話語與國際性機構話語已經相融。
全球發展倡議的目標是全球共同發展和如期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擁有聯合國國際組織制度性話語闡釋和傳播的天生優勢,可以有效抑制某些西方國家想要“污名化”中國的企圖。一直以來,中國通過聯合國南南合作等國際合作平臺和機制,開展教育培訓、智庫交流等多種活動,分享減貧經驗。全球發展倡議推出以來,中國加大了國際發展合作的資源投入,包括免除發展中國家政府間無息貸款債務、增加對最不發達國家投資等。
2021年9月全球發展倡議一經提出,就得到100 多個國家和國際組織的響應。2022年1月“全球發展倡議之友”組織在紐約聯合國總部成立,目前已有60 個國家加入。這表明,全球發展倡議把握了歷史機遇,順應了和平與發展的時代潮流,凝聚了國際共識。2022年6月24日,金磚國家領導人會晤暨全球發展高層對話會發布了一份包含32 項舉措的對話會成果清單,包括:創立全球發展和南南合作基金、全球發展促進中心;成立全球減貧與發展伙伴聯盟、國際疫苗創新與研發合作聯盟;發起糧食生產專項行動;推動建立全球清潔能源合作伙伴關系;舉辦全球發展國際論壇等。[12]這些國際合作平臺與機制將吸引更多的國際資金和資源參與,顯著提升中國參與全球發展治理的影響力。中國正從國際規則的接受者、融入者的角色逐步轉變為規則的參與者、創造者和引領者。[13]
這一點也許能從美國最近的一篇報道中得到印證。2022年8月18日美國大西洋理事會網站發表了一篇文章,作者是美國大西洋理事會自由與繁榮中心副主任約瑟夫·勒莫因(Joseph Lemoine)以及助理主任尤姆娜·加法爾(Yomna Gaafar)。文章至少有三處結論對全球發展倡議予以肯定:首先,中國提出“全球發展倡議”的事件本身已經表明該國在全球治理中的地位和作用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其次,該倡議受到國際社會的歡迎。再次,中國將不可避免地在全球治理中發揮主導作用。[14]但是,正如此文章題目《中國的全球發展倡議不只是表面那樣》,文章字里行間充滿了對中國崛起的憂患與戒備。
因此,未來全球發展倡議的國際傳播將會面臨各種挑戰,如國際上西方話語霸權長期存在,國內圍繞發展的學術研究不充分、理論滯后、對外翻譯與國際傳播脫鉤、國別傳播特色不顯著等。除了發揮多元主體、多元媒介在國際傳播中的作用外,中國需從長計議、合理布局。第一,加強理論研究、學術研究。建立系統的發展知識話語體系,提升學術成果質量、搭建學術交流平臺。第二,提升協同傳播能力。增進民間外交和智庫建設,鼓勵多元參與,釋放普通大眾的傳播潛力。第三,建立國際合作平臺評估和反饋機制。從一手實踐中獲得傳播思路和建議。第四,建立對外翻譯與國際傳播一體化機制。構建融通中外的話語體系,提倡有效傳播。
話語權是一種基于知識實踐所構建的知識話語影響力。全球發展倡議作為一項知識產品,產生于中國國內發展和國際發展合作的創新實踐,打破了西方發展話語霸權和西方發展合作話語窠臼。其話語主導力、公信力、親和力、傳播力主要體現在主動設置國際發展知識話語議程;實現中國發展話語的中外融通;將中國發展理念和資金嵌入聯合國發展治理體系;凝聚了國際共識。未來,傳播挑戰依然存在,還需從理論研究、協同傳播、合作平臺評估、翻譯與傳播一體化機制建設等方面增強傳播效果,從而推動中國在全球發展治理中獲得更大的話語權,引領國際發展合作話語體系,塑造良好的國際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