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化學理分析，拓寬學術視野

楊春華

摘要：教學《隋唐制度的變化與創新》時，強化學理的分析，力求拓寬學生的學術視野。具體而言，教學時，拉長時間維度，引導學生把握時代的特質；縱覽研究成果，讓學生知曉辯證的含義；甄選實證方法，帶領學生深入概念的肌理；完善歷史細節，幫助學生理解變遷的必然。

關鍵詞：高中歷史；學術視野；《隋唐制度的變化與創新》

*本文系江蘇省蘇州市吳江區領軍人才項目“基于歷史學科素養的高中學術型課堂建構的行動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現行的統編高中歷史必修教材《中外歷史綱要》與以往教材的設計不同——形式上回歸了通史的體例，而在內容的選材和敘述方面，尤其在史學成果的援引和研究觀點的采用方面，亦有可喜的變化。可以說，這是迄今為止最為前沿的高中教材，回應了課改的精神，反映了學術的發展。相應地，教學應充分尊重歷史的專業性及其內在的學理性。《中外歷史綱要》上冊第7課《隋唐制度的變化與創新》，既是隋唐時期制度史的專題梳理，亦是隋唐通史的一個重要截面，著重展現了隋唐制度的“變化”與“創新”。因此，在教學時，應該強化學理的分析，力求拓寬學生的學術視野。

一、 拉長時間維度，把握時代的特質

制度是強制的規范，亦是人與人之間的規則。隋唐作為中華統一多民族國家的發展時代，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制度創新的活力與魅力，原因何在？樊樹志教授說：“隋文帝楊堅有著漢族與鮮卑族混合血統，在他身上兼具漢人胡化與胡人漢化的雙重色彩，這種漢人與胡人兼容的身份，使得隋朝不同凡響，開創的制度為唐朝所繼承——唐承隋制，足見它的分量非同一般。”［1］隋唐制度的不同凡響之處正是經過了胡漢互化、吸收了各種因子的結果，從而呈現出“承前”和“啟后”的時代特征。

具體而言，本課的主題和重點在于隋唐制度的“變化與創新”，包括“變化”與“創新”兩個部分。唐承隋制，隋唐制度可并而論之，而“唐代之史可分前后兩期，前期結束南北朝相承之舊局面，后期開啟趙宋以降之新局面，關于政治社會經濟者如此，關于文化學術者亦莫不如此”［2］。

隋唐制度的“變化”主要在于結束魏晉南北朝的舊局面；“創新”體現在樹立新的制度典范，從而開啟趙宋以下的新局面。本課的教學需要我們拉長時間維度，立足長時段——兩千多年的帝制時代、中時段——隋唐大一統時代、短時段——特定的歷史時期等各個時段的視野予以重審，引領學生重勘不同時代的歷史場景和具體情境，一覽歷史發展的來龍去脈。因此，我結合教材的幾個子目，把本課的主題分成“從九品中正到科舉取士”“從三省體制到三省六部”“從租調制到兩稅法”三個部分，呈現隋唐制度的前后“變化”，在歷史的脈絡中幫助學生更好地把握隋唐時代的特質，探究隋唐這一時代制度變化與創新的意蘊，落實隋唐制度創新對于中國古代統一多民族國家發展的意義，助益學生理解制度創新的價值。

二、 縱覽研究成果，知曉辯證的含義

以教材為中心，圍繞教材內外的史料展開探究，是歷史教學的基本過程。《中外歷史綱要》凝聚了諸多學術前沿理論和研究成果，加上較為嚴謹的表述，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學術的共識。然而，受時代、觀念以及篇幅等因素的限制，教材的表述難免片面，這就需要我們在探究中縱覽學界成果，并對其進行批判性分析，從而得出更為清晰、準確、完整的歷史認識。

對教材中唐代科舉“使出身社會中下層的讀書人通過相對公平的考試參與政權，擴大了統治的基礎，提高了官員的文化素質，加強了中央集權”的表述，有必要進行深層的辨析。揆諸實際，唐代（尤其是前期）科舉制的影響有限。從錄取的數量來看，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先生說：“唐代科舉名額甚少，‘明經’平均每屆不過百人，更重要的‘進士’則僅二十余人。”［3］若以唐宋兩代的進士比較而言，“唐代平均每年錄取70人，宋代年均錄取360人”［4］，不可同日而語。單就唐代而論，科舉大興、士人競進尤其是在武后執政之際，借以打擊隋唐統治基礎之“關隴本位政策”［5］。換句話說，唐太宗統治時代，唐代的統治重心顯然以關隴貴族為主。從宰相的出身來看，唐代宰相進士出身的比例也是相對較小的。

當然，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任何制度的出現都有淵源，教材為我們呈現了科舉制度初現的一個瞬間，亦是制度肇始的重要一刻，旨在凸顯科舉取士優于九品中正，無可厚非，但有矯枉過正之嫌。這既是對史料的求證，也是批判性的辯證。

史貴求真，批判性審視歷史教材的論述，并非為了否定。學生、教材、教師是最基本的教學結構，假設教材是相對不變的，那么教師和學生類似自變量，應該時時隨著自身的鉆研而展現出不一樣的認知，包括批判性審視教材，援引新知、補充論述、完善信息、充實內涵、揭櫫真相等。這也是在歷史探究的過程中，指導學生發展批判性思維的好時機。

三、 甄選實證方法，深入概念的肌理

有人說歷史是“嗨”故事，卻是以史料的形式遺留在歷史時空的褶皺，深嵌在具體情境的斑斕。對于史料，批判性審視只是基本功，內涵的解讀、意圖的認知、真偽的判斷才是真正的實證。教學過程中，我指引學生根據具體而微的子題和材料，甄選各種恰適的史料解讀方法，透過字里行間深入歷史。

（一） 文白互譯

關于兩稅法，教材第三目第二段文字基本上概述了相關的要點，而在教材“史料閱讀”引用《資治通鑒》卷226概括了兩稅法實行的背景，大致上是對教材敘述的補充。教材內容比較淺顯，文言則稍顯艱澀，如何彌合兩者之間的差距？

幾經篩選，我最后選用傅樂成《隋唐五代史》的論述，其對兩稅法的介紹直接取材自《資治通鑒》，又以優美的文筆勾勒之，兩相對照，文白互譯，便于學生閱讀、理解和領悟：“安史亂后，戶口逃匿者益多，租庸調制度，無法繼續實行，因此到德宗時，乃有兩稅法的創立……其辦法是由政府普查全國各地定居的人民，不論主戶客戶，一律以他們現有男丁與田地的數目為標準，劃分等級，規定稅額，分兩次于夏秋兩季輸納……其余一切名目的租稅，均予罷除。商賈則于其所在的州縣課稅，稅率為其貨物總值的三十分之一……此后中國的田制，一直沿襲兩稅法的原則，最多只能做局部的修改，而無法恢復租庸調的舊觀”［6］，不僅描述了兩稅法的背景和實施，更點明了悠遠的歷史影響。那么，兩稅之法，何時、又何故做了“局部的修改”？這也為以后“王安石變法”的學習做了鋪墊。

（二） 詩史互證

隨著新史學的發展，史學的觀念不斷解放，史料的范圍不斷擴大，各類文學作品早已進入史家的視野。值得一提的是，“詩史互證”也是史學大師陳寅恪先生集大成的史學研究方法。

本課引言部分的詩歌孟郊《登科后》不僅是著名的文學作品，亦是研究唐代科舉的直接見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展現了從魏晉南北朝轉向隋唐時代選官制度變革的一個重要側面。沿著歷史的河流，能夠回溯科舉之前的門閥時代。［7］教學過程中，透過左思《詠史（其二）》“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學生看到了一個庶族知識分子對門閥政治的批判，這恰恰成為九品中正制的反思之作。門閥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選官標準的異化，暗寓著門閥士族的衰落。劉禹錫《烏衣巷》則從另一個角度驗證了這種衰落：“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以詩證史，簡練的詩句映射出新舊時代的轉變。

（三） 圖文互釋

左圖右史是中國古代史學的傳統之一，圖文互釋亦是現代新史學的研究方法。教材“三省六部制”一節配有《唐朝三省位置圖》，顯現出教材編寫者的立意和用心。有些教師會繪制相關的歷史簡圖或思維導圖，不失為可行的教學方式。但歷史是多元歧出、多歧互滲的，程式化的處理往往缺乏歷史現場的氛圍感。如何才能讓圖文相得益彰呢？講述愈細膩，演示愈細致，愈能捕捉“萬狀而無狀，萬形而無形”的歷史氣氛和微觀語境。我在講解時，對照教材圖示，引用錢穆《國史新論》中的一段話，展開歷史的敘述：“最高議事機關稱政事堂……凡遇軍國大事，照例先由中書省中書舍人（中書省屬官）各擬意見（五花判事），再由宰相（中書省）審核裁定，送經皇帝畫敕后，再須送門下省，由給事中（門下省屬官）一番復審，若門下省不同意，還得退回重擬。因此必得中書、門下兩省共同認可，那道敕書才算合法。”［8］因此，按現代史家的觀點，三省六部制下，“皇帝與大臣之間的權力制衡，是貞觀之治的關鍵”［9］。圖文互釋無疑是幫助學生揭開此段歷史奧秘的一種快捷方式。

四、 完善歷史細節，理解變遷的必然

歷史是一門經驗科學，從論證到解析都離不開學理的支撐。而作為學科，歷史又是攸關“傳道”“授業”“解惑”的藝術，關涉學生的知識基礎和認知強度。因此，透過歷史的學科屬性，以通俗易懂的方式進行專業性的教學，至關重要。

“往昔如異邦”，歷史教學的要訣之一在于引領學生回到歷史的現場。最近幾十年的歷史研究比以往更加注重歷史的細節和過程，細節愈逼真，過程愈完整，情節愈豐富，則愈能展現歷史的圖像和場景，愈能呈現時代的氣氛和氛圍，展現時代的價值觀念。歷史是什么？結合英文單詞history，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將其視為“他者的故事”，那么，能不能重返歷史的本義，以說故事的方式，切入歷史的脈絡，激發學生的好奇與興趣，砥礪探究呢？

教學中，我援引現代學者的研究，通過王徽之的故事嘗試營造一個時代的氛圍。王徽之出身于瑯琊王氏。作為一代書圣之子，其“乘興而行，興盡而返”的風度固然令人著迷，但其為官的態度和作風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北京大學趙冬梅教授講過一個小故事：“王徽之給車騎將軍桓沖做騎兵參軍，是專管騎兵的參謀。有一天桓沖就問他，你管哪個部門啊？看這上司已經夠糊涂的了。那么下屬王徽之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說，不知道是什么部門，常常看人牽馬來，應當是管馬的吧。桓沖接著問，有多少匹馬呢？王徽之回答：‘不問馬，何由知其數？’桓沖繼續問，馬最近死了多少？王徽之答曰：‘未知生，焉知死。’”［10］好玄言、尚清談的名士做派預示了門閥政治制度的衰落。士族的衰落和科舉制登場，兩者共同意味著科舉時代的揭幕，從此打破了士族壟斷，擴大了統治基礎，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官員文化素質，并加強了中央集權。

教師寓導于教，通過故事化的敘述，不僅可以脈絡化地展現出特定時代的歷史風貌、風情與風韻，譬如王徽之的魏晉風度以及荒頹的官宦生涯，更重要的是，能夠導引學生在歷史反諷的趣味中深入地思考、探究和詢疑。

參考文獻：

［1］［9］ 樊樹志.圖文中國史［M］.北京：中華書局，2020：100101，106.

［2］ 陳寅恪.金明館叢稿初編［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331.

［3］ 余英時.中國文化史通釋［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214218.

［4］［10］ 趙冬梅.法度與人心：帝制時期人與制度的互動［M］.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21：181，170.

［5］ 汪榮祖.史家陳寅恪傳［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15.

［6］ 傅樂成.隋唐五代史［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9：205206.

［7］ 田余慶.東晉門閥政治［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8］ 錢穆.國史新論［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8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