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四川作為戲劇文化活動日益活躍的地區,應堅守中華文化立場,講好四川本土故事,實現本土戲劇“出川”謀求創新性發展,“入蜀”深挖本土化生活。通過探索四川本土戲劇“高峰”作品的內涵與價值,從立足本土文學,傳承巴蜀文脈;打破劇種邊界,闡發川劇美學;扎根基層故事,推出時代作品三個維度探討新時代四川本土戲劇創作的創新性發展,期冀四川本土戲劇百花齊放,造就川派戲劇海納百川之勢。
【關鍵詞】四川故事;本土戲劇;巴蜀文化;民族特色
【中圖分類號】 J8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8-0139(2023)2-0036-5
社會主義文藝事業是文化建設的排頭兵,文藝作品是時代精神的深刻反映。戲劇是文藝的重要門類,作為當代中國文藝的重要構成部分,在呈現時代精神上獨具優勢①。早在2018年,由大麥網發布的《成都戲劇演出市場報告》就將四川成都冠以了“戲劇第四城”的美名。2018年之后也涌現出一批以《成都偷心》為代表的本土戲劇作品。四川日益成為戲劇文化活動獨具優勢的地區。但總體而言,四川本土戲劇仍然缺乏能代表本土文化的現象級原創IP戲劇作品。對于觀眾群體如此龐大的地域而言,本土戲劇原創力的提升仍是亟待解決的問題。四川的戲劇作品如何能做到既能“出川”謀求創新性發展,又能“入蜀”深挖本土化生活;用戲劇的方式演繹四川萬象,充分利用四川的發展優勢,開辟戲劇的新舞臺、新空間,發揮原創的力量、文化的氛圍,既滿足四川觀眾對戲劇的審美熱情,又承載四川人民對安逸生活的向往;在深植“民族根脈”、弘揚“時代大美”的基礎上,以戲劇審美方式向全國乃至世界講好真實、可信、可親的本土故事,貢獻巴蜀思想智慧和審美經驗,從而實現四川本土戲劇創作的創新性發展,這是每一位四川戲劇從業者都應思索的問題。
一、立足本土文學,傳承巴蜀文脈
四川歷史文化積淀深厚,文學巨匠燦若星辰,四川新文學作家更是百家爭鳴。繼魯迅之后的新文化運動的旗手郭沫若,將現代小說推向高峰的巴金、李劼人,享有盛譽的文壇精英沙汀、艾蕪,描寫革命斗爭的馬識途、楊益言以及戲劇奇才魏明倫等,早已造就了巴蜀作家的文化高峰。在這片文學的沃土上,以當代意識激活文學作品,以舞臺形象內蘊巴蜀文化精神,是實現把文學作品搬上舞臺的創作之源。
瑰麗多姿的巴蜀文化,具有鮮明的地域特征和獨特的文化品格,是四川戲劇“出川”的起點,也是創作者探求路徑的根基,是推動四川戲劇創作勇攀“高峰”的必由之路。應當延續四川千載未斷的文化脈絡,增強川人的文化自信,開創“登高而招則見者遠”“順風而呼則聞者彰”的本土戲劇創作新局面。
①徐曉鐘:《導演藝術論》,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7年,第22頁。
(一)承繼巴蜀文學史詩特性,孕育演出形象種子
“所謂‘演出的形象種子’,指的是未來演出的形象化的思想立意,它應是一個飽含哲理的形象,也可以說是一個形象化的哲理。”①于一部戲劇而言,演出的形象種子就是總體形象的胚芽,導演對全劇的創作當基于形象種子從哲理、詩意和演出形式上去衍生整個舞臺形象。這種形象化之后的哲理,將賦能舞臺各部門的創作過程,并且激發二度創作的熱情。在巴蜀文壇,歷代作家的筆觸中貫穿著憂國憂民的意識與偉大的愛國主義情懷,同時也為后世留下了根植于心的一幕幕視覺化哲思圖形。杜甫的“三吏”“三別”鐫刻了一個急劇轉變的時代畫像,“別離”成為人民與國家之間鮮明的象征形象;蘇軾筆下同樣也用象征圖景展現著對家國命運的熱切關心和獻身精神,《江城子·密州出獵》中的“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刻畫了一個勇敢剛毅、為國獻身“出獵”的俠士象征形象;郭沫若《雷電頌》中的“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這樣憂國憂民、壯志未酬的“吶喊”也成為了其筆下與時代主流共潮汐的震撼象征形象;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則通過蜀中封建大家庭的衰亡,再現半殖民半封建社會的風貌,成為反封建的象征縮影。
巴蜀文學作家的憂國憂民之情躍然紙上,承繼著巴蜀文化精神,書寫深廣的時代情感。這些史詩性文學作品內蘊著深刻的理論精神與時代縮影,戲劇作品若能根植于巴蜀史詩性文學中的象征形象,矗立于史詩性的思想高度繼而孕育出當代本土作品的演出形象種子,便是從根脈上延續了巴蜀歷史文化傳統。這既是這一地域群體的性格畫像,又牽系本地區歷史文化淵源,使本土戲劇在保持個體獨特風格的同時,又能緊隨時代潮汐,展現亙古不變的家國情懷。
(二)浸潤巴蜀文學地域性,統一本土戲劇時空系統
舞臺時空作為戲劇表達的載體,是角色人物生命律動的折射。戲劇時空中所具有的本土細節和本土生活質感的設計,是支撐鮮活的戲劇氛圍,建立地域戲劇印象的重要基石。本土戲劇創作過程離不開地域色彩的生活質感與生活氣息。因此,浸潤巴蜀文學中的地域性可使觀眾更直觀地感受劇中的生活,在敘事情節之外給予觀眾“遠近高低各不同”的審美趣味,從而立體地理解“四川故事”。而在諸多巴蜀文學中,濃郁的鄉土色彩為戲劇氛圍的打造帶來了描摹與關照的構思空間。如巴金的《激流三部曲》中描寫的庭院式的布局,新婚儀式的講究,過節的習俗,市井茶館中的煙火氣無一不彰顯著四川的本土特色。再如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館里》《還鄉記》《公道》等以川西北鎮為背景的系列作品中,也展示出了古樸淳厚、幽深久遠的四川民俗。
戲劇在對本土故事進行重構和解讀時,應著力挖掘本土文學的潛在影響,強調以地域特色去關照戲劇情境,以整體的民族生活質感去規囿時空系統,打破僵化的單一性故事講述,從而使戲劇作品真正浸潤本土文學中的地域性特質,把握獨具地域色彩的審美意識,以此來實現現代意義上的深化和時空系統的豐富。
(三)挖掘四川多民族文學資源,拓寬戲劇“表現美學”
近年來,以川籍作家阿來的文學作品《塵埃落定》為代表的作品顯示,文學所釋放的個性活力和文學藏彝走廊的崛起成為四川文藝創作的一大驅動力。新的自我發現和身份重構,歷史與現實的交織,熟悉與陌生的文化認同都在這些不同民族的凝望當中激活更加豐富的戲劇性。關注少數民族作家表達的對身份認同及文化的深層思考,這一新視角無疑在新的文藝時期迸發出蓬勃的生命力。
以話劇《塵埃落定》為例,從舞臺呈現的角度來說,這是一部從文學到話劇詩意再現的作品。其外殼雖承載遠離現實都市生活的故事,但內核卻具有一定的價值意義。劇中天馬行空、汪洋恣意,既有極度寫實的場景,又有象征性的隱喻場面。例如劇中關于“傻子少爺”的塑造,他既是敘事者,同時也是參與者,戲里戲外,自由出入。在這些跳脫的場面里,有時創造了十分真實的“生活幻覺”,有時又破除這種“生活幻覺”,以這樣的敘述方式來構建這部作品,保持了小說的精髓和內蘊其中的哲理和思想性。正如徐曉鐘導演所言:“多樣地運用舞臺假定性,多樣地結構舞臺時間與空間的關系,對生活的形象作詩化的概括和提煉,尋找凝練的詩化的舞臺藝術語匯,以及反幻覺主義原則和手法的運用。”①這無疑是對創作劇本的尊重,也是表達劇作家精神內核的需要。
①徐曉鐘:《向“表現美學”拓展的導演藝術》,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6年,第49頁。
二、打破劇種邊界,闡發川劇美學
作為四川本土文藝創作者,要將一部戲劇作品扎根在四川的舞臺上,使四川的觀眾能夠產生情感共鳴和哲理思索,就必然要將這顆“種子”進行有效“嫁接”。打破劇種邊界,在話劇舞臺上闡發川劇美學,是一條可待創新的實踐路徑。
四川人民藝術劇院在話劇《蘇東坡》的創作上做出了意蘊川劇美學的創新范本。這部作品在進一步解讀民族文化的基礎上,又把握住了話劇風格的內核,在表達方式上更是滲透了川劇表演的特色。
(一)以我為主,兼收并蓄
在眾多以“蘇東坡”為主題的劇作中,查麗芳導演的《蘇東坡》無疑是最有“川味兒”的。觀演中浸潤一些川劇元素,但又不會反客為主。可以說是兼收并蓄在表演過程之中,使其連貫、統一,這便是“有川劇特點,而非川劇化”。
第一,創造性地融入了“幫腔”與“鼓師”的川劇構成,以及四川曲藝“說書人”的藝術角色,突破了原有的戲劇框架,大膽地將“布萊希特”的戲劇式敘述理論與傳統川劇、民間藝術碰撞交融。劇中女聲“幫腔”清麗婉轉,開場保留了幫腔“氣腔定調”的基本功能。同時,作為戲劇表達的另一拓展,這里不僅用作介紹客觀環境,替代演員甚至觀眾抒發情感、旁白等,又巧妙減輕了名人傳記龐大的交代敘述任務,在劇情發展的關鍵時刻以“畫外音”或者“旁白”的方式,對劇情起到催化、點化的作用。
第二,這一運用極大幫助了觀眾在褪去歷史名人“光環”下,真實地去感受蘇東坡其人細膩豐富的內心世界。同時幫助演員塑造人物、渲染情境,用最具推動性表現力的聲腔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通過情境帶入、激化內心、助長高潮等多種手段的運用去概覽全劇,推動劇情發展。而劇中“說書人”這一角色設定更是帶領觀眾展開了一段“高山仰止,回望東坡”的沉浸式體驗,既是說書人與蘇東坡的跨時空交流,又有一層觀眾與蘇東坡跨時空對視的意味。這些傳統元素具有“川味兒”的審美情趣,又不喪失話劇本身整體敘事風格,這樣的融合拉近了觀演距離,在把握話劇內核的同時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
(二)寫意美學,交織共奏
除了上述外部技法上的融入,《蘇東坡》最具民族特色的當屬理念層面上對傳統戲曲美學的借鑒。導演在創作構思上既遵循了話劇舞臺藝術的基本創作規律,在時間的線性結構下又巧妙地化用了戲劇的假定性和“移步換景”的時空轉化技巧,這樣的手法在30多年前的話劇《死水微瀾》中已開先河。
劇中的“假定性”大大拓展了舞臺上可表現的內容,增強了舞臺表現力,對于《蘇東坡》這樣一出具有濃重歷史色彩的劇而言無疑是創新之處。首先,在舞臺的總體布局上,導演在排演中注重創造場面意境,渲染出飽含詩意的情感。劇中舞美的變幻和演員的交織互動,構成水中倒影的唯美效果,具有“月下泛舟”的詩象意境。在演員契合的形體動作之下輕舟泛過,水波漣漪,構成了具有視覺美感的舞臺畫面。這時蘇東坡低吟《前赤壁賦》,將其心境和文人風韻展現在觀眾的眼前,在其形象層次上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其次,在表現王安石與蘇東坡撲朔迷離的關系時,導演以二人泛舟時的波瀾律動外化了兩人即使政見不一,卻也惺惺相惜的君子之風。最后,在舞美上以蘇軾名字的含義為主要意象。蘇東坡的父親以“軾”名之,是希望他能隱藏鋒芒,而他恰不知隱藏,故而一生顛沛。而舞臺上“車”的形象既象征蘇東坡的名字由來,又象征其顛沛的一生。總體而言,《蘇東坡》的二度創作是建立在寫意的原則上,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在人物形象和生活場景的處理上強調凝練集中,努力從實境中升華出意境。同時,在表達劇本中的哲思時,擅用寫意的手法,將詩意的象征、哲理開掘出來。
三、扎根基層故事,推出時代作品
在戲劇創作中,緊扣黨的初心使命和百年歷程,深切緬懷革命先輩的豐功偉績,進一步激勵全省各民族干部群眾堅定理想信念、傳承紅色基因、發揚斗爭精神、煥發革命熱情,不斷將革命前輩開創的偉大事業推向前進,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因此,圍繞“艱辛探索創偉業”“偉大變革鑄成就”“民族復興譜新篇”這些時代主題進行戲劇創作,是本土戲劇的光榮使命。推動“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主題創作,是鑄就四川文藝高峰、推出更多彰顯巴蜀風格文藝作品的時代需求。近年來,在四川的戲劇創作中不乏三線建設、兩彈一星、扶貧攻堅等題材的作品,這些作品緊密圍繞時代背景,以個體人物的細微情感為切入口,展開一幅幅感人畫卷。
(一)聚焦人物原型,刻畫時代群像
話劇中的原型人物所敘述的故事不僅僅是個人的,更是時代洪流中的“我們”。話劇《記憶密碼》以“釩鈦之城”為坐標,圍繞20世紀60年代至今三代“鋼鐵人”展開了一段三線建設的激情歲月。這部作品避開了“主旋律”的堅硬,以背井離鄉奔赴荒蕪的環境里書寫青春故事為背景,聚焦了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工人、科技人員和干部們。劇中角色的創作大多基于真實人物原型,例如劇中機要室話務員魯曉芬,原型是當年評選的勞模“六朵金花”之一“紅色話務員”吳修潤。經過藝術加工后被搬上舞臺后的角色不僅代表著吳修潤,更代表了那個年代里有著純真、理想、勇敢、堅定等優秀品質的所有女性。
不僅如此,話劇還覆蓋了受三線建設直接影響的“攀二代”和海歸的“攀三代”,這些鮮活的人物形象,林林總總,交叉碰撞,匯聚成了一幅幅錯落有致的三線建設群像圖景。跳出戲劇時空,放眼當下,更是四川乃至全國普通奮斗者的集體群像。
(二)書寫命運沉浮,構建情感聯結
同樣聚焦“三線建設”題材的話劇《金沙江上那座城》立足于金沙江邊的城市攀枝花,敘述了來自五湖四海的青年把青春與熱血都獻給了這座鋼鐵之城,當時過境遷時,三代攀枝花人再度重逢在金沙江上那座城的故事。話劇通過講述姚組長父女、胡干事一家三代人、朱玉民和盧曉燕等人的故事,以小見大,以個體命運沉浮來探尋400萬三線建設者在火紅年代里的青春、赤誠、奉獻、愛情和激情四射的生命,探尋建設者家庭的付出以及他們的子孫對這座城的內心糾葛。一代又一代攀枝花人不畏艱難、敢教日月換新天的豪情與壯志,激勵著一批又一批追求幸福生活的后來人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執著與奉獻。無形中,觀眾也隨著話劇中人物命運的沉浮而同頻共振,構建起了情感聯結。
①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當代中國戲劇影視“高峰”作品創作建設研究》課題組:《探索戲劇民族根脈,弘揚藝術時代大美:大涼山國際戲劇節當代中國戲劇“高峰”作品創作建設學術研討會順利舉行》,百度網,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51562033481896520amp;wfr=spideramp;for=pc.2022-12-07.
結 語
征途回望千山遠,前路放眼萬木春。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新時代需要文藝高峰,也完全能夠鑄就文藝高峰”,希望廣大文藝工作者“努力鑄就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時代的文藝高峰。”①當下我們正面臨創作戲劇高峰作品的難得機遇,新時代的創作者們更需要有更高的政治站位和文化站位,這就要求我們必須深入探索戲劇創作規律,潛心藝術、踔厲奮發、勇毅前行。而四川本土戲劇創作者則更需立足巴蜀文化,賡續川劇美學精神,扎根基層故事,推出時代作品,用戲劇藝術獨特魅力,講好四川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哺育出獨具民族特色和時代精神的戲劇之花。
(責任編輯 張旻昉)
〔基金項目〕 四川藝術基金青年藝術人才培養立項資助項目“喜迎二十大,建功新時代——新時代話劇表演領軍人才培優項目”(項目編號:2022-c-01-01)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彭韋,西南石油大學藝術學院助教,四川 成都 61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