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文玲 郭金鴻
(青島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墨家作為我國春秋戰國時期“顯學”之一,修身思想是其重要組成部分。墨家不僅認識到修身是立身行事之本,而且還闡述了實踐、反省、環境、天志對于修身的作用,在戰國時期經濟、政治、文化影響背景下,儒、道以有其他古文化典籍影響形成了具有實踐性特色的墨家修身思想內容體系,對于中國傳統修身產生了重要影響。《墨子》的《修身》《所染》《天志》等篇都有關于墨家道德思想的論述。分析墨家的修身觀不但可以全面、系統了解修身思想,而且對于當今社會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加強公民道德建設以及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都有重要的價值意義。
1.生產力推進下兩極分化的經濟背景
戰國時期周氏衰微,諸侯視自己疆域的土地為私田,井田耕作的勞動力逐漸減少,井田制度逐漸瓦解,大量私田被開墾,土地私有制逐漸代替土地公有制,貴族企圖在公田上確立自己的私有權。各諸侯國征稅方式得以改變,“初稅畝”政策在魯國推行之后,其他諸侯國也相繼進行稅制改革,生產關系發生了變革,肯定了土地的私有制,但是同時增加了百姓的賦稅負擔,“以其常征,收其租稅,則民費而不病,民所苦者非此也,苦于厚作斂于百姓”,(《墨子·辭過》)描述了當時百姓因租稅而困苦不堪、民不聊生的場景。鐵器等生產工具、水利事業的發展帶動了手工業、商業的繁榮,私營手工業、商業紛紛興起,商業出現繁榮局面,“工商食官”官府控制商業的格局被打破,商人地位得以提升,各地區出現了眾多商品市場和擁有雄厚資產的大商人。與此同時出現了商人壟斷市場和剝削壓迫現象,壟斷資本的商人、大地主階級和以土地為收入的農民貧富差距越來越大,此時大地主、商人和統治者過著富足奢華的生活,而處于社會下層的廣大農民飽受統治者和上層商人的壓迫,不得不成為家奴、佃農,處于極度饑寒、困境中。
2.諸侯爭霸戰爭、社會嚴重失衡的政治背景
西周時期宗法制、分封制的發展穩定了統治階級的內部秩序,但同時加劇了用人不賢等問題的出現,不利于民主法制和和諧社會的構建,加之“烽火戲諸侯”不以身作則、違反禮樂制度等自身問題的出現,周王室自身的實力每況愈下,逐漸喪失對各個諸侯國的控制力。各諸侯國為爭奪土地、人口以及國家的支配權紛紛卷入戰爭,經過多年的兼并戰爭,疆域、人口、財富由分散在各家諸侯國集中到了少數諸候國家,資源的迅速集中使得各國間的戰爭規模、戰爭激烈度急劇上升。各諸侯國為了各自利益而自相殘殺,廣大農民被迫參與戰爭,淪為戰爭的奴隸,而此時擁有眾多資源的大商人、大地主卻享受著榮華富貴的生活。這種兩極分化的社會階級制度加重了社會負擔,造成社會的嚴重失衡。正如《墨子》記載:“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諸侯則不然。將必皆差論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車之卒伍,于此為堅甲利兵,以往攻伐無罪之國,入其國家邊境,芟刈其禾稼,斬其樹木,墮其城郭,以湮其溝池,攘殺其牲牷,燔潰其祖廟,勁殺其萬民,覆其老弱,遷其重器,卒進而柱乎斗,”描述了當時的王公大人、諸侯國制造堅銳的盔甲和兵器,去侵入別國的邊境攻打無罪的國家,出現兼并別國、覆滅軍隊、殘害虐殺百姓,擾亂圣王事業的現象。墨子也做了深刻的批判:“此其為不利于人也,天下之害厚矣。”表現了墨家對當時戰爭殘害人民、損害人民利益的批判。從《非攻》即可看出當時戰爭殘酷、社會嚴重失衡、兩級分化的政治場景。
3.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化背景
戰國時期兼并戰爭給人民帶來了沉重的災難,但也促進了不同民族之間的相互融合、不同文化的相互碰撞與趨同。諸侯爭霸的變法革新運動沖擊了傳統的社會秩序,統治者無法實行封建的文化專制主義,為文化多樣性和多元化奠定了基礎,因此造就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化繁榮局面,成為中國歷史上思想文化的燦爛時期。再加上戰國時期書寫工具的進步、簡書和帛書的流行以及書籍和知識的積累為大量著書立說提供了條件和可能,私學興起、文化典籍流落民間,掌握知識文化的階層由原來的祝、史、巫等文化官逐漸轉移到一般的平民百姓,使得貴族壟斷的文化學術重心轉移到下層,實現了從“學在官府”向“學在民間”的局面轉變,促進了知識的平民化、社會化和工具化。各諸侯國變法革新的同時,新興的地主階級招攬學術人才,諸侯們渴望得到賢才以治理國家,出現了所謂的“諸侯并爭,厚招游學”的現象。面對社會現實的沖突和倫理秩序的崩潰,思想家們為推行自己的主張,將自己的思想推演成一整套的哲學理論體系,推薦自己的弟子到各國任職、著書立說、各抒己見,以征得統治者的接受和任用,開啟了先秦時期“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化繁榮景象。
1.墨家修身思想受儒家思想的影響
墨家修身思想與儒家思想有一定的繼承關系,墨家修身思想對孔子“儉”“孝道”“舉賢才”“義”和“利”的主張有所借鑒,并改造成以“節用”“兼愛”“尚賢”“貴義”為主的修身思想,例如墨子認為“萬物莫貴於義”,《墨子·貴義》載:“予子天下而殺子之身,子為之乎?必不為,何故?則天下不若身之貴也。爭一言以相殺,是貴義於其身也。故曰,萬事莫貴於義也。”墨家的義是“天下之利”,是萬民百姓之利,與孔子的“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是一致的。另外墨家與儒家表達思想的語言系統有相承關系,“墨子出于禮云樂云之儒者環境中,不安而革命,所以墨家所用之具全與儒同,而墨家所標之義全與儒異……其實邏輯說去,儒墨之別常是一個度的問題”(《戰國子家敘論》)。可見儒墨表達思想存在以下共同點:皆認為今不如古、古不如上古;都講愛人、貴義,表現為仁愛、兼愛;對《詩》《書》《春秋》等經典都有推崇和引用。儒墨雖在思想內容、方法上有質的不同,但是其理想目標終歸是對仁義道德的價值追求。在禮崩樂壞、戰爭頻繁、人民痛苦不堪的春秋戰國時代,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儒墨思想,可見墨家借鑒了儒家積極成分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墨家修身思想內容體系。
2.墨家修身思想受道家思想的影響
墨家修身思想與道家思想有一定的繼承關系,墨家修身思想對老子思想“天地不仁”“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儉”的思想加以改造并形成以“兼愛”“天志”“節用”為主張的修身思想。例如老子思想中“三寶”之二曰“儉”,“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其后且先;則死矣”(《道德經》)。有了三寶中的節儉,才能夠蓄精積德、前景廣大,舍棄收斂而一味擴張,意味著舍棄本源、就會陷入絕境,而墨家“去無用之費而成圣王之道”的節用思想成為中華民族勤儉節約、傳統美德的體現。可見墨家的節用觀有道家老子思想“儉以足用”“儉”的思想基礎。
3.墨家修身思想源于古之圣王之事
“古者圣王之事”即指古者圣王之傳說,它實際上是墨家政治理想的一個代名詞,即堯舜禹湯文武三代圣王之事。墨子在構建自己思想學說的過程中經常談及“三代”“圣王”,并有記載:“凡言凡動,合于三代圣王堯舜禹湯文武者為之;凡言凡動,合于三代暴王桀紂幽厲者舍之。”(《墨子·貴義》)幾乎所有的政治主張以是否合于三代圣王之道為準繩。墨子的“兼愛”“尚賢”“尚同”“天志”都是在堯舜禹湯文武的基礎上融入自己的觀點形成的。在《墨子》中有對禹的贊美之詞:“故昔者禹湯文武方為政乎天下之時,曰‘必使饑者得食,寒者得衣,勞者得息,亂者得治。’”(《墨子·非命下》)在《莊子·天下》中也可看出墨家對“禹之道”的推崇:“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以跂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莊子·天下》)不論是從衣著形象還是從行為習慣“自苦為極”“損己救世”均可看出古代圣王典籍對其修身思想的影響。
修身在學術界即指努力使個體心靈純潔、本性不受損害,通過自我反省體察,讓個體身心達到完善的程度。提及修身,人們更多的想到儒家修身,通過陶冶、鍛煉自身的道德品質不斷完善自我和理想人格,認為修身是儒家文化的重要話題和為人處事的根本。但是墨家重視修身思想不輸儒家,認為修身是行事處世的根本。梁啟超評價墨家思想時指出:“墨學精神,深入人心,至今不墜,因以形成吾民族特性之一者。”[1]墨家的修身思想主要見于《墨子》的《修身》篇,此外《墨子》其他篇目《所染》《兼愛》《天志》《尚賢》也有關于修身的思想。筆者認為墨家修身思想主要內容可以概括為“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四行”“節用”四個方面。
“志不強者智不達”即指只有意志堅定的人,智慧才能得到充分的發揮。墨子《修身》篇的“故君子力事日強,愿欲日逾,設壯日盛”表達了君子要有自強不息、意志堅強的品質,前兩句強調動機,后一句是效果,即君子只有每天更加勤勉的做事、持之以恒,理想日益遠大,才能得到良好的品行,具有通達的智力和智慧。與儒家思想家孔子論立志有相通之處,強調沒有志氣就等于沒有前進的方向和動力,人必須有遠大的志向、明確的目標,才不會為眼前的得失而憂慮[2]。而孔子的志是由仁愛之心發出的意志,具有仁的品質,強調意志對道義和德行的堅守。
“言不信者行不果”即指只有誠實守信的人,行動才會果敢、做事才有好的結果。認為言而無信的人做事必定不果斷,而且損害自己的名譽,所以“務言而緩刑,雖辯而不聽”(《墨子·修身》),只會說好話而行動遲緩,即使能言善辯也沒有人聽會,強調守信重諾是為人處事的基本行為準則。在其《兼愛》篇也提及言行一致的重要性,“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墨子·兼愛下》),即說話一定要講信用,行為一定要果敢,讓言論行為相互符合就像符節一樣契合。在《耕柱》篇也強調守信的重要性,“言足以復行者,常之;不足以舉行者,勿常”(《墨子·耕柱》),說的就是能付諸行動的言論就值得提及,不付諸行動的言論就是信口胡言。墨家的誠信守諾是建立在兼愛基礎上的,強調平等性,而在儒家道德體系中,從仁出發強調誠信是個人修養立德之本,是治國理政的關鍵,與墨家不同的是,儒家守信帶有情感性、等級性和道義性的特點。
“四行”指的是“貧則見廉,富則見義,生則見愛,死則見哀”[3],墨家圍繞貧、富、生、死“愛無差等”思想,要求不分貧富差距地愛人,認為道德修養包括對君子和士人兩個方面的要求,即“四行”。“貧則見廉”啟發士人在貧困潦倒時也要堅守品格,展現自己廉潔高尚的品格。“富則見義”是指富有的時候要講義氣、講仁義,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后兩句是說對生者表示出仁愛,對于死者表示出哀悼同情之心,“四行”對于品格的要求也是從其核心思想“兼愛”出發,落實到其修身的層面上,指行仁義之事不能局限于身邊的事、要富則施惠。《墨子》除《修身》外其它章節對于四行均有提及來說明墨家修身思想具有重視實踐的可操作性。
“節用”在修身內容方面的體現是節儉力行,即君王治理天下,不追求華美而追求實用,正如《節用》篇:“去無用之費,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墨子·節用》)除去無用的費用,只在乎實用不追求華美,是圣王治理天下的道術,是天下最大的利益。節儉思想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寶貴精神財富,墨家節儉力行的修身觀點強調實用性,而節用愛人的國家治理觀、寧儉毋奢的禮儀觀、儉以養德的人生態度構成了孔子系統的節儉思想,成為儒家倫理道德規范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中華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4]。與儒家重視節儉力行的修身思想相比,墨家思想更強調實用性,更具有廣泛接受性和現實操作性。
墨家思想作為社會歷史思想文化發展的結果,作為春秋戰國時期的顯學之一, 離不開其修身思想的基礎性地位和重要作用。墨家及其修身思想內容體系主要集中于《墨子》一書,在這部文化典籍中墨家修身思想內容、地位得以集中闡釋。《墨子》篇目原有七十一篇,現存僅有五十三篇,圍繞墨家“尚賢、尚同、兼愛、非攻、天志、節葬、明鬼、非命、節用、非樂”十大綱領,記錄墨子及其弟子眾多重要言行。在《墨子》中《修身》《所染》《尚賢》《天志》均有對修身思想有所提及,強調君子自身修養的必要性、基本準則和達到兼士的理想人格,提出個人品德是君子自身修養的基礎和基本準則。《修身》篇指出了修身的基本準則:“貧則見廉,富則見義,生則見愛,死則見哀”(《墨子·修身》),認為修身要從貧、富、生、死四個方面做起,將圣人作為人格榜樣并積極主動向圣人學習,以提高自身的道德素質。墨家修身思想在墨家思想體系中的基礎性地位具體體現在:《修身》篇位于第二章并且其修身思想貫穿于《兼愛》《天志》《所染》等篇章。《修身》強調了務本的原則和墨家修身的理想人格,“本不固者末必幾,雄而不修者,其后必惰,原濁者流不清,行不信者名必秏。名不徒生而譽不自長。功成名遂,名譽不可虛假,反之身者也”(《墨子·修身》),表現出重視表里如一、言行一致,反對“言義而弗行”的思想。“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聚財不能分人者,不足與友;守道不篤,遍物不博,辯是非不察者,不足與游”(《墨子·修身》),指出了墨家修身的目的:具有志強言信、慷慨大方、守道不篤、博學多才、明辨是非的理想人格。
《所染》篇“其友皆好仁義,淳謹畏令,則家日益、身日安、名日榮,處官得其理矣,則段干木、禽子、傅說之徒是也。其友皆好矜奮,創作比周,則家日損、身日危、名日辱,處官失其理矣,則子西、易牙、豎刀之徒是也。《詩》曰:‘必擇所堪。’必謹所堪者,此之謂也”(《墨子·所染》),如果一個人交的朋友都愛好仁義、攝于法紀,那么他的家道就日益興盛,身體日益平安,名聲日益光耀,居官治政也就合于正道了,可見環境是個人修身的重要影響因素。《天志》篇“我有天志,譬若輪人之有規,匠人之有矩,輪匠執其規矩,以度天下之方圜,曰:‘中者是也,不中者非也’”(《墨子·天志》),道德修養也是一樣,只有確立了法則和基本的法度,就像規和矩是工匠衡量方和圓的器具一樣,天志成為判斷是非善惡的標準,為人民的道德修養和自我修身提供了基本準則。《兼愛》篇“仁人之所以為事者,必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此為事者也”(《墨子·兼愛》),有仁德之心的人處理政事,必定興辦對天下有利的事情,革除對天下有害的事情,以興利除害作為處理事務的準則,以表現仁義道德的道德修養標準。可見墨家摩頂放踵的精神、博大精深的思想處處充滿著對自己言行、道德修養的重視,因此修身思想在墨家思想體系中占據重要甚至基礎性的地位。
“中國傳統修身思想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是中華古代優秀思想文化結晶的有力明證,特別是它對五千年中華文明史上炎黃子孫的道德修養起著其他任何思想和物質都無法替代的巨大推動作用”[5],墨家修身思想的“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四行”“節用”思想豐富了中國傳統文化的修身思想,對于當今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建設有重大的啟迪意義。面對當今社會文化的多元性和差異性,我們必須牢牢把握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弘揚主旋律,架起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與當今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橋梁,深入人的物質和精神世界,進行道德修身以推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