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程合同無效情形認定及處理方案研究

陳嘉偉

廣東金信方正律師事務所，廣東 佛山 528000

2020 年5月28日，《民法典》出臺，并于2021年1月1日起正式實施，《民法典》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已廢止，以下簡稱原《合同法》）的基礎上，沿用關于建設工程合同的編排體例和行文結構，但是又補充新內容，重新規定建設工程合同無效的處理方式，吸收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已失效，以下簡稱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已失效）相應條文的內容，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和重視。基于此，文章展開以下分析，從《民法典》對建設工程合同的新規定入手，列舉具體案例，總結建設工程合同無效的后續處理辦法。

一、《民法典》中對于建設工程合同的新規定

在原來法律規定基礎上，《民法典》中對建設工程合同無效的處理方式發生一定變化[1]。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原《合同法司法解釋（一）》第二條作出規定，建設工程經竣工驗收合格后，即使是建設工程施工合同被認定為無效，但是此時一旦承包人請求支付工程價款（工程價款金額參照合同約定，且工程價款主要包含預付款、尾款、工程質量獎等），應予支持。

第二，《民法典》作出規定，建設工程經竣工驗收合格，但是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無效，此時可以參照合同關于工程價款的約定折價補償承包人[2]。

第三，《民法典》制定了“質量優先規則”，從“工程竣工驗收合格”擴大至“工程驗收合格”，即：建設工程施工合同被認定為無效之后，只要工程驗收合格，承包人向法院申請工程質量鑒定，鑒定合格就可以向發包人主張折價補償，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有效化解糾紛、解決工程款結算的實際問題。

二、《民法典》對建設工程合同無效認定帶來的影響

通過《民法典》的有關規定，可以發現關于建設工程合同內容的規定更加自由，擴大合同無效的請求權主體[3]。請求權主體既可以是發包人，也可以是承包人，在竣工驗收合格的情況下，縮小工程價款結算前提條件范圍，在立法上給予法官更大的自由裁量權，使得承包人在簽訂合同時，一旦簽訂合同被認為無效，其承擔的法律風險和經濟風險加大，在一定程度上保障承包人合法權益，體現平等民事主體間合同地位。

三、建設工程合同無效情形認定和處理方法

（一）無效合同的認定情形

無效合同的認定情形主要分為以下幾種：1．建設工程未招標或者中標無效的；2．承包人非法轉包或者借用有資質的建筑施工企業名義所簽訂的合同；3．承包人未取得建筑施工企業資質；4．隱瞞事實，采用欺詐手段來承包建筑工程所簽署的合同；5．非書面形式訂立的建設工程合同是無效的；6．法律未明確規定建設工程合同無效的其他情形。

（二）無效合同認定之后的處理辦法

上文已經基于《民法典》中的相關規定，總結建設工程經竣工驗收合格和建設工程經驗收合格的后續處理辦法，而對于建設工程經竣工驗收不合格的，此時，應該由施工方進行修復和返工，經竣工驗收合格之后，發包人請求承包人承擔修復費用，應予支持，但是經竣工驗收不合格之后，因工程不合格造成損失，應該對損失過錯責任進行認定。如果發包人有過錯，應該承擔民事責任，如果承包人請求支付工程價款的，則不予支持[4]。

四、案例分析——以“建設施工合同無效但工程質量獎的約定是否有效”為例

在上文中已經對建設工程合同無效情形認定進行分析，但是在后續處理過程中，部分承包方和發包方存在爭議問題，例如因違反法律的強制性規定而被認定無效的情況下，合同中原約定的工程質量獎能否作為計算工程價款的參照、關于質量獎的約定是否有效等問題，還存在可商榷之處。基于此，文章以具體案例為研究，探究合同被判定無效后，關于質量獎的支付問題。

（一）案件背景

發包人（F 教育局）與承包人（某建設單位）簽訂《工程施工承包合同》，合同內容中約定工程名稱、工程內容、工程地點、建設規模等相關事宜，本工程總包采用BT 方式，具體項目的工程量及造價以最終跟蹤審計決算為準，同時雙方約定，以《工程施工質量驗收規范》為本工程質量標準，合同總價為317480026 元。之后在同年七月份，某建設單位作為甲方，又重新與孫某簽訂《工程內部承包合同書》，約定孫某主要承擔本次建設施工工程，若承攬的項目獲得“省優質工程”給予造價2%（由F 教育局承擔，同時某建設單位承諾除去必要創優費用后余額全部返還給F 中學）作為獎勵。在兩年后的九月，該項工程驗收結果為“合格”，施工質量及內容達到設計要求，同時被評為“省優質工程”，但是雙方就支付獎勵費用問題產生分歧。

（二）法院裁判

一審（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認為，建設單位應按照合同約定支付獎勵款8628841．72 元（造價的2%），但是這一約定屬于發包人（F 教育局）與承包人（某建設單位）的合同外承諾，未能經由F 教育局負責人追認，涉案合同并未單獨就質量獎問題作出約定，因此不產生約束力。基于以上緣由，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判決：某建設單位作為甲方，重新與孫某簽訂的建設施工合同無效。

某建設單位對于一審判決不服，于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認為承包人與發包人在前期已經約定：除去必要創優費用后余額全額返還給F 中學，但發包方一直不確認省級優質工程獎金，該獎金應該扣除施工公司承建工程應得份額11%后的6790000 元。二審法院認為：兩份合同關于獎金的約定并不相同，施工方可以約定主張該部分費用，再加之本工程施工質量驗收合格，經由質量鑒定之后，應該在扣除部分施工造價之后，按照2%給予施工方孫某質量獎。

（三）本案焦點

本案焦點問題：在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無效的情況下，但建設工程經竣工驗收合格，合同中原約定的工程質量獎是否有效。

從一審和二審判決中可以發現，基于以上問題，當事人主要有兩種觀點：第一，工程獎勵款不屬于工程價款范圍，應該只包括工作人員報酬、材料款等實際支出的費用，若無特殊約定，應當視為違約金條款，故后簽訂的合同被原審法院認定為無效合同；第二，工程質量獎勵款屬于工程價款范圍，實際上工程質量獎勵是對施工方組織施工投入的一種對價，質量獎勵款的設定是為了促進工程高質量完成，在建設工程合同施工無效的情況下，合同中約定的獎勵性條款應該根據工程質量驗收標準來判定其是否應該支付。雙方應遵循誠實信用原則，考慮到對完成高質量標準的實際施工人進行保護[5]。因此綜合來看，二審判決更加具有參考作用。

（四）相關思考

基于以上案例，施工合同被認定無效后，法院可以根據施工質量驗收情況對工程款、質量款等支付問題作出合理判決，行為人取得的財產應該予以歸還，否則應當折價補償，這一變化體現了立法機關法治思維的進步，強調了司法對訴權的保護，表明建設施工合同主體不再是簡單的兩方主體，也包括多方，更能體現出公平公正性。但是其中也應該注意到，在施工合同無效后的處理方面，還有很多除本案之外的焦點問題需要解決，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工程款的參照范圍。在當前《民法典》和原《合同法》中對于“工程款的參照范圍”均未作出明確折價補償的具體標準，雖然可以“參照合同支付工程價款”，但是針對“關于支付條件是否參照適用”問題，沒有針對性的解決措施。在施加建設施工過程中，部分發包人為了適用工程款的參照范圍，減少資金壓力，就將墊資作為談判的條件要求，促使承包人為保障自身利潤與發包人協商一致上調綜合單價，通過承包人墊資的方式，使得計價方式與支付條件關系更密切，從而在綜合單價的情況下，與支付條件關系密切，因此支付條件與計價方式均應使用“參照合同支付工程價款”這一條例。但是，根據以往工作經驗，筆者認為參照合同適用的范圍僅限于計價方式，“參照合同約定結算”只是折價補償方式之一，不應該包含其他支付條件（例如工程款支付進度、付款下浮率等），因此參照的范圍不宜隨意擴大，一旦確定施工合同無效，可以參照合同約定的質量標準，將支付方式作為賠償損失參考依據，為當事人請求賠償損失提供參考依據。

2．利潤是否應該予以收繳。建設工程涉及資金很大，一旦施工項目完成之后，施工驗收結果被評定為“合格”的，就會涉及項目利潤問題，關系到承包人的經濟利益，由發包人支付工程款，在司法實踐中，對工程利潤的處理方式一般分為以下幾種：

（1）根據合同雙方當事人進行分攤。引入鑒定機構，根據具體施工內容、施工合同文件等，判定本次施工項目的造價、稅金和費用問題，但是該種措施難以將利潤與成本剝離開來，增加訴訟成本、拖延訴訟時間，不利于司法機關解決合同糾紛問題；

（2）將利潤計算到工程款中。發包人支付工程款時，一旦項目工程質量合格，應該直接將利潤、稅金、間接費等相關費用納入工程款中[6]；

（3）對無效施工合同的利潤予以收繳。承包人不能依據無效合同獲得利潤，同時，一旦施工合同被認定為無效，發包人不能因不支付利潤而獲得收益，秉持“不得從違法行為中獲得利益”原則，法律賦予了法院對利潤（無效施工合同的利潤）進行收繳的權力。但是在處理工程款支付問題時，法院極少會對利潤予以處理。筆者認為，這一處理現狀導致當事人可以在行為中獲得利潤，從而引發建筑市場的無序競爭，損害其他合法競標人利益，不利于建準市場的規范。但是也應該注意到，如果對無效施工合同利潤予以全部收繳，必然會引發一系列社會問題，例如承包人無力支付下游人工工資、不能支付材料款和工程費用等問題。因此筆者認為法院作為司法部門，應該結合雙方過錯予以利潤分配，如果由于發包人原因造成施工合同無效的，收繳利潤則對承包人不公平，因此如果承包人對利潤進行追溯主張，法院應該應予以支持，反之，如果合同無效的過錯主要在于承包人，例如承包人不具備資質或者有其他過錯，承包人不得因主動違法行為而獲得利潤。

3．違約條款與索賠問題。我國建筑行業迅速發展過程中，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和重視，尤其是工程合同簽訂、履行和違約賠付等問題，在合同簽訂之后，一旦合同被認定為無效，將直接導致整個建設工程施工工期、質量出現問題，同時造成施工單位較大經濟損失。同時，在施工合同被認定無效后，一般情況下，違約條款不能繼續適用，由于合同缺乏相應法律基礎，因此合同中賠付條款不能作為承包人承擔違約責任或賠償的依據，從司法解釋的目的來看，當項目竣工驗收后，“參照合同約定結算”是為了保護雙方意思表示真實，可以根據雙方對付款時間等約定納入參照范圍。但是在具體實踐中，因發包人原因導致停工情況時，對于損失索賠是否予以支持仍存有爭議，例如，審查損失與過錯之間是否有因果關系，再例如導致合同無效的原因與出現損失的原因區分問題，或者停工、窩工損失是否是多種原因作用的結果這一問題，都直接影響到后續違約條款與索賠處理。筆者認為，應該將“審查損失與過錯之間是否有因果關系”作為違約索賠的關鍵點，即：雙方都有過錯，應該承擔各自責任；如果只有一方有過錯，應該賠付另一方損失。

綜上所述，業內人員在今后工作中，應該高度重視合同審查，最大化避免無效合同的出現，在實踐中減少、規避工程合同風險，同時司法機關也應該根據最新修訂的《民法典》，遵循“質量優先規則”，在案件裁量時，保護承包人合法經濟利益，做好甲乙雙方的責任認定，以此解決合同糾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