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云 陳 芙
數千年前,中國絲綢沿著古老的絲綢之路向西方傳播,憑借其精美的質地、獨具一格的花色紋樣及深厚的文化底蘊譽滿天下。此后,中國絲綢走向世界,不僅向世界人民展示了華麗的服飾,還展現了東方古老璀璨的文明。絲綢既是中國古老文化的象征,也是中華文明的承載物。傳統的中國絲綢業為中華民族文化織繡了輝煌的篇章,同時對促進人類文明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中國絲綢博物館位于浙江省杭州市,是國家級絲綢專業博物館,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絲綢博物館。中國絲綢博物館全面地向人們展示了中國數千年的絲綢歷史及文化,是世界人民了解中國傳統絲綢文化及織造技術的重要途徑。館內絲綢文物展品大多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其英譯關系到國外友人能否正確且充分地了解中國傳統絲綢文化。對于該類展品的英譯,是譯者所面臨的重難點。
20 世紀,人類科學技術發展迅速,人類的生活方式及世界格局因此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全球化進程日益加速,世界各國各民族之間的交往日益頻繁。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跨文化交際學作為一門國際性的新學科應運而生。20 世紀60 年代,美國跨文化交際學奠基人愛德華·霍爾(Edward T.Hall 2010)在其著作《無聲的語言》中提出了跨文化交際學的概念,“視文化為交流(cultural as communication)”,開辟了跨文化研究的全新領域。
跨文化交際指來自不同文化的人之間的交際,研究的著眼點是排除跨越文化交際過程中的誤解和沖突,達到的目的是跨越文化交際的有效性和合適性(畢繼萬2014)。其中,跨文化交際的有效性指來自異文化的人有效地傳遞了信息,實現了有效的溝通;合適性則指在異文化的各種情況下選擇合適的交際行為(隋虹2018)。
由于跨文化交際是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間的交際,而這些不同的文化背景會對人的認知功能及行為方式產生極大的影響,極易造成跨文化交際中交際信息的缺失、誤解,甚至文化沖突,最終導致跨文化交際的失敗。因此,這就要求交際者善于發現并正確認識文化差異及沖突,合理調整交際規則和思維方式,排除文化誤解和沖突,從而保證不同文化之間的交際正確而又得體地進行(畢繼萬2014)。
翻譯作為一種跨文化的信息交流活動,其譯文質量關系到本族文化的對外傳播。在跨文化交際視角下,譯者需要具有“跨文化意識”,即“跨文化知識、跨文化敏感性及接受與處理文化差異的能力”(畢繼萬2014),在翻譯時準確把握源語和目的語及兩種語言背后的文化內涵,合理采用各種翻譯方法,忠實于原文本的內容及風格,將原文內容準確無誤地傳達給讀者,避免在譯文中出現文化上的誤解及空白,使譯文能夠讓全世界了解并接受中國文化,實現有效的跨文化交際。
作為一座國家級的絲綢專題博物館,中國絲綢博物館內藏有自新石器時代起各朝代與絲綢有關的歷史文物,特別是出土于絲綢之路沿途的漢唐織物、北方草原的遼金實物、江南地區的宋代服飾、明清時期的官機產品及近代旗袍和像景織物等。此外,還有眾多的民族文物和現代文物。通過查閱館內眾多絲綢展品的譯文,從以下三個方面對其英譯版本展開研究。
絲綢文物名稱結構一般分為兩種類型:通名,屬性名加通名(酈青、張生祥、俞愉2013)。例如:織金鷹兔紋胸背,其中“織金鷹兔紋”為屬性名,起修飾作用,“胸背”則是通名,是文物的一般稱呼。絲綢展品通名的英譯是譯者需要把握的重中之重,因其直接涉及國外游客對該展品所屬類型的理解。
例1:氅衣:Manchu woman’s robe
氅衣是晚清時期后宮嬪妃所穿著的便服,也是清代宮廷女性代表性服飾之一。中國絲綢博物館內收藏了多件清代氅衣,在其對應的文字介紹中,也有將其譯為Changyi 的表述,但作為展品,譯文為Manchu woman’s robe。查閱資料發現,對于“氅衣”這一通名的翻譯,并無統一譯名,有學者將其譯為Manchu “Chang” clothes(范蓉2020),意為“滿族的一種‘氅’制服裝”,也有學者直接采用意譯的方法,將其譯為cloak(許平山、史鋒、宣鳳琴,等2017)或outer garments(劉安璐、蘇軍強2022),表達其實際意義。對于這類有文化背景的通名翻譯,譯文應盡可能在保留源語文化特性的前提下,達到跨文化交流的目的。因此,館中兩種譯文較為可取,因其對“氅衣”的英文介紹并沒有局限于音譯,而是具體描述了氅衣的文化內涵。當然,為保證譯名的統一性,建議此處參考館內同類通名“挽袖”(清代女服的接袖,使用時縫綴在衣袖內,向外挽出,既用作裝飾,又便于拆洗)的譯文形式,即sleeve bands(Wanxiu),將“氅衣”的譯文修改為Manchu woman’s robe(Changyi)。
此外,針對一些外形和名稱比較匹配的絲綢文物,可采取直譯的方法,直接把源語的詞句轉換為目的語的詞句,既形象又便于理解。例如,“馬面裙”譯為Horse face skirt;“瓜皮帽”譯為“Melon-rind” cap。其他一些無法從字面上理解絲綢文物具體含義的通名,博物館則采用意譯的方法,將其具體內涵呈現給游客。例如,“海青衣”譯為Haiqing robe with all-weather sleeves;“覆面”譯為burial face cover;“胡祿”譯為arrow quiver;“笠帽”譯為bamboo weaving hat 等,都是譯者考慮到跨文化交流的需求所作出的選擇。
紋樣是絲綢文物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經過歷代傳承,各式各樣的紋樣形成了獨特的圖案,其中蘊含著中國古人的智慧與創造力。當然,除了獨特的民族藝術風格外,紋樣還具有豐富的文化寓意,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必須考慮的重要因素。
通過參觀中國絲綢博物館發現,館中對文物紋樣的翻譯大多能夠體現其背后的具體樣式意義。例如,對較為簡單的紋樣采取直譯的方法,這在某種程度上順應了源語的文化,同時保留了其民族文化風格,便于譯文讀者接受源語的文化特色,如“花蝶紋”譯為butterfly and floral motifs;“鳳穿牡丹紋”譯為phonix among flowers;“樂舞紋”譯為musicians and dancers 等。
然而,對于一些具有豐富歷史文化意義且無法從字面意義獲取理解的紋樣,譯者則需要謹慎處理譯文。
例1:八達暈:The latticework / badayun geometric pattern
八達暈紋樣是中國傳統紋樣的典范,是中國傳統人文思想和裝飾紋樣長期積淀、融合、發展的產物,其主要特征是其紋樣中的線與線之間相互溝通,朝四面八方輻射,故而有“四通八達”的寓意(顧春華2013)。關于八達暈紋樣,博物館中出現了上述兩種譯文。出于文化傳播的考慮,展品名稱可采取后者作為譯文,而鑒于latticework 一詞能夠形象地表達八達暈紋樣內容,故可在相應的文字介紹中選用該詞作為解釋。同時,為進一步實現文化交流,針對此類紋樣的翻譯,可將文字介紹中的紋樣內涵統一進展品譯文,采用“紋樣圖案+文化寓意”的結構,故嘗試譯為badayun geometric pattern to indicate continual growth and expansion。
同樣,針對博物館中的“五子登科紋(motifs signifying good fortune)”也可作出相應的修改。該紋樣為五個手拿寶物的男童嬉戲于百花園中,因“五子嬉戲”也是“五子登科”的表現形式之一(李笑影2019),故此處可改譯為patterns of five boys playing in the garden to indicate good fortune。
例2:方格花卉雜寶閃緞:Satin with square pattern
該展品為清代的一件緞地提花絲織物,織物上繡有若干方格,格中則呈現各式花卉與雜寶紋樣。此處需要注意雜寶紋的翻譯,而譯文中明顯省略了這一重要紋樣的翻譯,無法實現跨文化交際的意圖。為實現這一意圖,譯者必須分析文本的文化含義。雜寶紋是中國古代的傳統裝飾紋樣之一,由兩種以上隨意的寶物紋樣組成,因常無定式,故稱雜寶紋(宋天頤、卞向陽2020)。雜寶紋樣有“吉祥、幸?!钡脑⒁?。為傳達紋樣的樣式,同時體現其文化內涵,故將該展品譯文改為satin with square patterns of miscellaneous treasures to indicate auspiciousness。
例3:蟒紋:Mang(four-claw dragon)motif
蟒紋是中國傳統吉祥紋樣。在中國古代,只有皇族能穿著繡有龍紋的衣袍,蟒紋則是皇帝以下官員的禮服紋樣。蟒,外形似龍,但與龍不同,爪上為四趾,而帝皇之龍為五趾,所以四趾龍為蟒。可以看到,此處譯文采用音譯加注的翻譯技巧,解釋了蟒的內在含義,但為體現蟒與龍背后的文化差異,此處注釋可修改為mang(four-claw dragon,used to be worn by ancient Chinese officials)。
在眾多的絲綢展品中,許多展品都具有豐富的文化寓意,有些展示了各個朝代的獨有特征,包括森嚴的王權等級和當時百姓的生活起居,有些則寓意著古代中國人對美好生活的祈愿與祝福。
跨文化交際視角下的翻譯并不僅僅是單純的語言信息轉換,更是兩種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溝通,其中必然涉及文化因素。譯文除了體現源語言的文化信息,還要使目的語讀者能夠看懂,能夠明白其中的內涵,從而達到文化交流的目的。
例1:延年益壽長葆子孫錦:Jin-silk with Woven Characters Chang Bao Zi Sun
該件織錦采用平紋經重組織織造,是典型的漢式云氣動物紋錦(何曉2002)。錦上織有“延年益壽長葆子孫”八字銘文,寄托了人們對祈求長生、保佑子孫綿綿無極的渴望。譯文信息較為簡單,僅僅體現了織錦的構造,即經錦及錦上所織有的銘文,且“延年益壽長葆子孫”翻譯直接用漢語拼音Chang Bao Zi Sun 替代,恐怕會造成國外游客的不解。此處可采用加注的翻譯技巧,既保留原文本中的文化信息,又促進跨文化交流。由于“延年益壽長葆子孫”為織錦上的文字,在譯文中直接用漢字比較合適,故可改譯為:Jin-silk with inscriptions “延年益壽”(“yan nian yi shou”,People’s desire for longevity)and “長葆子孫”(“chang bao zi sun”,Prosperity of their children and grandchildren)。
此外,館內對于這樣織有銘文字樣織錦的展品翻譯并無統一的翻譯方法,如“恩澤錦”譯為Brocade inscribed “Mercy and Plentitude”,采用了意譯的方法,而“五星出東方錦”則譯為Jin silk with the inscription,“wu xing chu dong fang”,采用了音譯的方法。館內譯文也有考慮到展品背后文化寓意的例子,但并未體現銘文字樣,且同類展品譯名并不統一,建議這類譯文中可加入織錦上所繡的漢字,并采用音譯加注的翻譯方法,既保留文化差異,又為讀者增加相關文化背景,同時打破語言文化交際的障礙。
例2:黑緞地彩繡練雀九品文官方補:Embroidered square rank badge with sparrow(9thrank)motif on black satin ground
“補子”是明清時期體現官位品級的標識,是明清時期在官服胸前或后背上織綴的一塊圓形或方形織物,分“圓補”和“方補”。館中有很多明清時期官員補服的展品,此處舉一例說明。badge 一詞在《牛津英語詞典》中的英文釋義是a distinguishing emblem。譯者通過尋找在英語中相同含義的對等詞,選用badge 一詞來翻譯“補子”,能夠充分體現“補子”作為官員品級標識這一重要含義,同時實現源語在目的語中的文化對等,又不違背原文本文化含義。走訪發現,故宮博物院對“方補”的翻譯亦是square rank badge,可見該譯文應用廣泛。此外,館內對于“補子”的翻譯有兩個版本的譯文,分別為buzi及the rank badges,故館內譯文存在譯名不統一的現象,仍需改善。
例3:姑姑冠冠披:Nasij gugu crown
“姑姑冠”是元代蒙古族貴婦所配戴的獨具特色的冠帽,象征著元代蒙古貴族權力、地位和財富(田澤君2020)?!肮霉霉凇痹凇对厥贰访晒旁囊糇g為“孛黑塔”,該詞出自波斯語,通常指已婚婦女的冠飾。因此,有學者將“姑姑冠”譯為the boghta(田澤君2020),但又因“姑姑冠”其實是蒙古語“婦女頭飾”的漢語音譯,而“姑姑”一詞也有“婦女”的意思,故也有學者將其譯為aunt crown(塔娜2018)。此處中國絲綢博物館的譯文選擇漢語音譯的方法,將其譯為gugu,是譯者在具備強烈的文化使命意識的情況下所作出的選擇,能夠保留中國的文化,對比之下,更勝一籌。同時,因“姑姑冠”大量運用織金錦,即Nasij(納石失:波斯語織金錦的音譯詞),故此處譯文增譯了這一特點,更便于讀者了解。不過,還發現,雖然展品為冠披,但在譯文中并沒有體現,可見此處有明顯漏譯,應當加以補充。
基于跨文化交際視角,通過對中國絲綢博物館內絲綢展品的譯文進行實例分析,探討在絲綢展品名稱翻譯過程中,譯者所使用的翻譯方法及對于其蘊含的文化信息所作出的處理。
在跨文化交際視角下的翻譯中,譯者須充分考慮中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靈活采取各種跨文化翻譯方法,力求實現源語作者和目的語讀者之間文化信息的交流,促進雙方文化的理解。在翻譯過程中,文化特色的保留和傳達是一個重要的考慮因素。博物館的譯文一定要體現展品所附帶的文化信息,不可省略不譯,譯者也要合理采用直譯、音譯加注、意譯的方法,既體現原文的文化信息,又使目的語讀者理解文化內涵,成功進行跨文化交際。同時,考慮到目的語的文化背景,為實現源語在目的語文化中的功能對等,可采用文化對應策略,尋找英漢翻譯的對等詞,加深讀者的理解。最后,中國絲綢博物館以絲綢文物展品為主題,館中的譯文對中國絲綢文化的傳播有著不可小覷的作用,因此更需要做到譯名統一、嚴謹規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