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伊蕓
(廣州商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0)
概念隱喻是來自系統功能語言學的概念元功能,一般指語義功能層次上的及物性轉化和詞匯語法層上的名詞化等現象。此后隨著概念隱喻的完善,概念隱喻不僅僅指名詞化現象,同時也包括動詞到形容詞(包括分詞)、介詞到名詞、介詞詞組或連接詞到動詞以及其他多種轉換[1]122-123。Halliday把語法隱喻歸納為13類:性狀向個體轉換,過程向個體轉換,環境成分向個體轉換,連接成分向個體的轉換,過連程向性狀的轉換,環境成分向性狀的轉換,連接成分向性狀轉換,環境成分向過程轉換,連接成分向過程轉換,連接成分向環境成分轉換,無人稱形式轉換為個體,無人稱形式向過程轉換,個體向擴充成分轉換[2]41-42。人際隱喻則區分情態(Modality)隱喻和語氣(Mood)隱喻,對于這兩個方面,胡壯麟和朱永生認為,前者表現為情態的形式可以多種:如情態動詞、形容詞、副詞、名詞等,而語氣可以由多種言語行為互相轉換[3]298-300。
本文通過對《岳陽樓記》楊戴譯本(后文簡稱楊譯本/楊譯文)和謝百魁譯本(后文簡稱謝譯本/謝譯文)的對比分析,從語法隱喻角度中的概念隱喻和人際隱喻分析了兩個譯本與對原文采用的不同翻譯方式,從而得出了采用不同語法隱喻對原文翻譯的不同效果。
《岳陽樓記》是一篇議論性的散文,同時也夾雜了記事、寫景,因此對《岳陽樓記》譯本中的概念隱喻進行分析是必要的。
例1:
原文: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楊譯文:In the spring of the fourth year of the reign of Qingli, Teng Zijing was banished from the capital to be governor of Baling Prefecture.[4]187
謝譯文:In the spring of the fourth year of the Qingli period, Teng Zijing was relegated to the position of the prefect of Baling.[5]207
例1原文中,“守”是一個動詞,意為在巴陵郡“當太守”,在楊譯本中保持了其原有的詞性,譯為一個動詞短語“be governor”;而謝譯本中,則將這個詞翻譯為代表職位的名詞“the position of the prefect”。謝譯本的這種轉變是語法隱喻中從過程向個體的轉換,這是一種隱喻式的表達。這兩種譯法的不同代表著不同的側重點,在楊譯本中,側重的是謂語“was banished”,即滕子京被貶職成為太守的這個過程,帶有較為遺憾的感情色彩。而謝譯本將過程向個人轉換,著重在于“the prefect”這個官職,即使被貶,也是守護一方,可以做到政通人和,同樣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
因此,這個句子兩個譯本的不同處理,體現出了不同的感情效果。這種不同的效果都體現了他們的高潔風骨,一個是突出了對不能居廟堂之高政治理想難以實現的遺憾,另一個是突出了處江湖之遠造福一方百姓的實干精神。
例2:
原文: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
楊譯文:After he had governed the district for a year, the administration became efficient, the people became united, and all things that had fallen into disrepair were given a new lease on life.[4]187
謝譯文:The following year witnessed a great change there in terms of the smooth conduct of government and the harmonious human relations as well as the resumption of a great many neglected undertakings.[5]207
例2原文中“越明年”是一個時間狀語,在楊譯本中,沒有采用概念隱喻的表達,在譯文中仍然是時間狀語,語言表達方式上與原文基本保持一致。在謝譯本中,則被譯為主語“The following year”,這是語法隱喻中環境成分向個體的轉換。當一個句子出現了名詞個體時,它既可以充當句子的動作者(Actor),也可以作動作的目標(Goal),這便相應地出現了及物過程的選擇。謝譯本使用了表達心理過程(mental process)的“witnessed”,這就賦予了表達客觀時間的主語以生命,使這一年之間巴陵郡的改變也有了人情味。
原文中的“通”“和”是作為形容詞出現,在楊譯本中,依舊是保持了原文的詞性,且句子結構上也保持了一致。“興”是以動詞的詞性出現,在譯文中轉變為了名詞詞組“a new lease on life”,這是語法隱喻中從過程向個體的轉換。謝譯本中,同樣“通”與“和”也是以形容詞形式翻譯,與原文保持一致,“興”也被翻譯成了名詞“the resumption”,同樣是從過程向個體的轉換。
在這個句子中,在句式上,楊譯本和謝譯本采用了不同的翻譯方式,楊譯本與原文保持了一致,謝譯本采用了概念隱喻,使這個句子具有了人情味。而在詞性的表達上,兩個譯本采用的處理方式是一樣的,都將動詞轉換為了名詞,屬于過程向個體的轉換,都體現出了一種穩定的狀態。
例3:
原文: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楊譯文:Dongting strikes all beholders as vast and infinite, presenting a scene of boundless variety.[4]187
謝譯文:It presents in the morning sunshine and the evening twilight a most gorgeous spectacle.[5]207
例3原文中“朝”與“夕”相對,都作主語,“暉”與“陰”相對,是該小句的謂語動詞,但在楊譯本中,整個句式都沒有得到體現,而原文的含義也沒有被傳達出來。再看謝譯本,在形容天氣時,雖然在句式上根據英文慣用法采用了“it”作為主語,用于引出謂語動詞,將原文表示個體的名詞的“朝”和“夕”轉換成了表示修飾性擴充成分“morning”和“evening”;將動詞“暉”和“陰”轉換成了個體“sunshine”和“twilight”,而“氣象萬千”則作為總結,將環境成分轉換成了個體“a most gorgeous spectacle”。相比之下,在這個句子中,謝譯本更加貼合原文的表達。
因此,在這個句子的處理中,楊譯本是沒有完全地傳達作者原句的信息的,僅僅只是寬泛地描寫了洞庭湖的景色。相比之下,謝譯本則比較具體地描繪了原文的景色,并且采用的語法隱喻表達,將環境成分轉換成了個體,總結了原文壯麗的景色,與原文相契合。
《岳陽樓記》第三和第四段是覽物而悲或喜,用對比的方式來描寫的,一陰一晴,一悲一喜,兩相對照,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例4:
原文: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
楊譯文:During a period of incessant rain, when a spell of bad weather continues for more than a month, when louring winds bellow angrily, tumultuous waves hurl themselves against the sky, sun and stars hide their light, hills and mountains disappear, merchants have to halt in the travels, masts collapse and oars splinter, the day darkens and the roars of tigers and howls of monkeys are heard.[4]187
謝譯文:If the continuous drizzle does not let up for several months on end, one can hear the bleak wind howling and see the turbid waves surging to the sky. The brilliance of the sun and the stars are eclipsed and the shapes of the mountains and hills become obscured. The merchants and travelers are stopped on their way, staying in boats with declined masts and broken oars, while the light being so dim at dusk, one can fancy tigers’ roars and monkeys’ gibbers.[5]207
例4原文首句“若夫霪雨霏霏”表達的是條件,而楊譯本中將其表達為時間狀語“During a period of incessant rain”,這是將連接成分轉換成環境成分,將本該由小句表達的條件句轉化濃縮成了僅由介詞和名詞組成的時間狀語,通過隱喻化簡化了表達方式。謝譯本則采用了與原文一致的表達,用“if”引導的條件小句來表達原文的內容。
原文后部分都是對天氣和景色的描寫,并且用了表示動態的擬人動詞如“怒”“排”“隱”“潛”,楊譯本在處理時,與原文一致,都用了動作的物質過程(material process),如“bellow”“hurl against”“hide”“disappear”。但謝譯本采用了投射句“one can hear”的形式,用心理過程表達原文,然后通過兩個關系過程(relational process)“are eclipsed”以及“become obscured”繼續對景物進行描寫。
對這句話的翻譯,兩個譯本在一定程度上與原文保持了一致,而另一部分采用了隱喻式的表達,盡管楊譯本的隱喻是表達動態的物質過程,謝譯本的隱喻是表達靜態的心理過程,但都通過物質過程和心理過程將情感與生命力的隱喻過程賦予了所描寫的景物,與原文用擬人的方式描寫景物達到了統一。
例5:
原文: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
楊譯文:But during mild and bright spring weather, then the waves are unruffled and the azure translucence above and below stretches before your eyes for myriads of li, when the water-birds fly down to congregate on the sands and fish with scales like glimmering silk disport themselves in the water, when the iris and orchids on the banks grow luxuriant and green.[4]189
謝譯文:As for the days when spring weather is mile and sunny, nature is lit with a bright smile, and the waves being halcyon, the sky and the lake are tinged with the same hue, making up an infinitely huge canvas of light blue, on which white gulls are hovering in bevies and fish shimmering with silvery scales. And the lake shores adorned with irises and sandbars dotted with orchids are all enshrouded in a sweet and lush green.[5]209
例5中原文的結構與例4幾乎一致,也是以條件句“至若春和景明”起興,楊譯本的翻譯也與前文例4一樣,將原文的連接成分轉換成由名詞和介詞組成的環境成分,作時間狀語“during mild and bright spring weather”,接著選擇并列的小句形式以及多個表示物質過程的動詞。謝譯本則同樣與例4一樣用從句表達,再通過主從句隱喻式的表達形式,來表達原文。
而對于最后一句“岸芷汀蘭,郁郁青青”,楊譯本也與例4 同理,與譯文保持一致,原文中的無標記性主位在楊譯本中并列成名詞詞組“the iris and orchids”,作無標記性主位,原文中的地點狀語在楊譯本中也還是作地點狀語“on the banks”。謝譯本則是通過隱喻式的表達,在原文中作地點狀語的“岸”和“汀”在譯文中便成了該句的主語,即Haillday語法隱喻分類中的環境成分轉換成個體。
整體而言,在例4和例5的翻譯中,盡管采用與原文一致還是采用隱喻式兩個譯本不同,但在各自譯本中,對兩段結構相似的原文,譯文的兩段結構還是相似的。
《岳陽樓記》文章中多感嘆句和疑問句,這表明從人際隱喻尤其是語氣隱喻分析譯文也是有必要的。
例6:
原文: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楊譯文:Many exiles and wandering poets gather here and their reactions to these sights vary greatly.[4]187
謝譯文:Many demoted or banished officials and literati often gather here. Can there be no shades of difference in their feelings when admiring the scenery?[5]207
例6原文最后一個小句“得無異乎?”通過其疑問助詞“乎”和問號,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疑問句(question),但通過含義可知這是一個反問句。反問句也是疑問句的一種,是無疑而問,把答案寓于問話中加以強調,讓對方從問話中思考出答案的一種句式。因此這個句子“覽物之情,得無異乎?”表面問的是“觀賞自然景物而觸發的感情會有所不同吧?”實際表達的是肯定的觀點“觸發的感情是會有所不同的”,答案就在問句之中。
在楊譯本中,譯者采用了人際隱喻的表達方式,用陳述句(dereclative)的方式將原文疑問句中的含義表達清楚透徹。這種隱喻式表達,使其譯文更加簡單明了,易于理解,避免了目標語讀者在閱讀過程產生的理解錯誤的情況。而謝譯本則與原文保持一致,同樣用反問疑問句的形式表達原文。盡管謝譯本沒有采用隱喻式,但其譯文保持了原文的通過思考后細細品味的情感,也引出了下文借景抒情的回答,更加具有連貫性。
因此,在這一段的翻譯中,兩篇譯文各有效果,楊譯本一目了然傳達了作者要細細道來的意圖,便于理解。謝譯本則原汁原味地用作者原來的方式表達了含義。兩種方式效果不同,但同樣都是可取的。
例7:
原文: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楊譯文:The fishermen sing to each other for sheer joy.[4]189
謝譯文:And then the fishermen’s songs are heard to be echoing one another. What an unbounded joy![5]209
例7的原文是一個感嘆句,表達的含義是“這種樂趣真是無窮無盡啊!”在楊譯本中,采用了人際隱喻,通過陳述式的表達方式表達原文。而謝譯本中,則與原文保持一致,采用了感嘆句,將原文的感嘆真情表達出來。
在句型的選擇上,兩個譯本采用了不同的方式,相比之下,運用人際隱喻在翻譯的效果上沒有與原文保持一致這么有力度。此外,翻譯中的用詞也會對譯文的效果產生影響,在評價系統(appraisal system)中,其中有一類是關于人的態度(attitude)的評價,態度是有級差(graduation)的,級差分為兩種,一種是語勢(force),如“very”“extremely”等;一種是聚焦(focus),如“sort of”“somewhat”等,表示語勢強度的除了“very”等之外的強化副詞(intensifiers)或我們稱之為語法詞匯(grammatical lexis),還可以是本身就能表示程度之最的態度詞匯(attitudinal lexis),如“ecstatic”“delighted”等。比如,盡管楊譯本選擇了陳述句,但對于表達喜悅的用詞是“sheer”,是最高程度的歡樂,而謝譯本中的“unbounded”并沒有這么高的程度。因此,整體而言,兩個譯本都表達出了原文的喜悅之情。
綜上,根據兩個譯本的對比,譯文中采用一定的人際隱喻會導致原文的含義不能被完全傳達,采用與原文一致的翻譯方式能更好地突出翻譯效果。但是,只要譯文能在其他角度通過其他方式加強翻譯效果,也是能夠彌補的。
由此可見,在古文翻譯中,不同譯本或多或少都會采用隱喻來更加生動傳神地表達原文,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要的。概念隱喻的使用可以使譯文的表達更加豐富與多樣化。《岳陽樓記》的兩個譯本中,楊譯本和謝譯本都經常性地用到了概念隱喻,盡管具體采用了不同類的概念隱喻,但只要能傳達原文要表達的含義,不論譯文是與原文相同的語法結構,還是采用語法隱喻,都是可取的。而人際隱喻中,楊譯本采用的人際隱喻較多,而謝譯本多采用與原文一致的表達方式。在采用人際隱喻的情況下,原文表達的強度會有一定程度的改變,但這種改變也可以通過其他角度的翻譯方式補足,達到與原文相同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