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民法典》第1232條在對生態環境侵權的相關問題進行了明確的規定并制定了相應的懲罰性補償制度,不僅豐富了民法基本原則之綠色原則的規范內涵,更是對新時代建設美麗中國構想以及“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有力法治回應。我國法律政策的制定和頒布為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量定提供了有力保障,從實際情況分析,國內外相關政策和法律的規定已經為我們積累了較多成功經驗。目前,我們不僅需要正視司法解釋中關于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的量定機制的法理論證問題,還需要緊密結合中國環境法治實踐,深入細化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的量定機制,才能解決中國環境法治問題。本文以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的量定機制作為研究內容,筆者將從宏觀至微觀層面提出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量定機制的優化方案,以期為我國環境法實踐提供可資借鑒的有益經驗。
[關鍵詞]生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
一、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的問題
(一)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的相關工作原則有待完善
法律原則是各相關部門開展工作的主要依據,對于實際的工作內容有重要的指導意義[1],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的量定也應確定相應的指導原則??v觀各國相關司法實踐,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應該以相關法律原則為依據,但是,從實際情況來看,我國對于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在司法實踐中并沒有明確的指導原則,各地法院難以恰當選擇可以考慮的因素,從而難以有效防止懲罰性賠償數額確定不當帶來的不利后果。因此,我國仍需要探討環境侵權領域進行懲罰性賠償量定時所應遵循的有關原則,并根據《環境保護法》的基本原則確定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的指導原則。
(二)解讀《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生態環境侵權糾紛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的解釋》(以下簡稱“《環境侵權解釋》”)后不難歸納出關于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在計算方式、計算基數、計算倍數、考量因素等實體方面的新要求。環境公益侵權訴訟參照適用懲罰性賠償的,則應以生態環境服務功能期間損失、永久性損失數額作為基數,但計算基數的具體界定問題仍待商榷。關于計算倍數、考量因素,部分規范性詞語的內涵和外延仍然過于抽象,亟需予以進一步界定。在《環境侵權解釋》規定倍數上限后,倍數區間是否合理以及如何確定倍數是司法實踐的顯著困境。
(三)關于環境公益訴訟中懲罰性賠償與刑事罰金、行政罰款的競合問題
由于在環境民事公益訴訟中,“生態環境損害賠償制度+行政罰款制度”與懲罰性賠償制度的功能疑似重疊,可能會導致重復索賠,學界開始出現“懲罰性賠償不應適用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的觀點[2]。而《環境侵權解釋》第10條明確指出懲罰性賠償與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行政罰款三種制度應并存互助,但在確定懲罰性賠償金數額時可以綜合考慮[3]。
二、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機制的基本原則
(一)保護優先原則
現行《環境保護法》第5條首先明確環境保護堅持保護優先的原則,是對協調發展思路的調整,要求在環境保護與經濟社會發展出現沖突時優先考慮環境目標[4],強調的重點和順序已經發生變化。出于環境保護優先的目的,需要明確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的數額量定機制,增加環境違法成本。懲罰性賠償數額的確定需要明確保護優先原則,以促進社會經濟建設與生態環境保護之間形成和諧穩定的關系,實現雙贏效果。
(二)預防為主原則
預防為主原則是保護優先原則的進一步深化,即強調了內部保護與治理的順序問題。由于生態環境破壞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逆轉的,應以“預防”二字強調前期的內部保護優先于后期治理。因此,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機制應完整結合預防功能與治理功能,通過對懲罰性賠償金數額的量定等相關問題進行全面的規范,能夠有效打擊環保工作中的違規行為,保障各項制度等規范性作用的發揮,在侵權者承擔治理代價的同時也突出該機制的預防功能。
(三)比例原則
比例原則是公權力機關在限制私人權利和自由時必須遵循的原則,其中包括三個要素。首先,適當性原則要求懲罰性賠償數額不應過低,以確保其能夠達到其目的。其次,必要性原則要求在多個可行的措施中選擇對行為人造成最小損害的措施,以達到制度目的。最后,狹義比例原則要求所采取的措施或方式與實現的目的相符,即懲罰性賠償數額應與違法行為造成的嚴重程度相當,以確保其合理性。
三、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計算模式的選擇
歸納我國現行的各種懲罰性賠償數額計算模式,不難發現:適用固定金額模式的情形主要適用于懲罰性賠償需求大且索賠時限緊迫的侵權情形,為了迅速保障被侵權人的利益,減少鑒定時間成本,從而壓縮裁量自由空間;適用彈性金額模式的情形主要為情況較為復雜的侵權情形,賦予裁判者適當的自由裁量權,實事求是地根據個案情況確定賠償數額;我國現行規定并沒有適用無數額限制模式的情形。
(一)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不應采用固定數額模式
固定的賠償額度讓法官難以根據個案情況合理確定賠償數額,并引導行為人能夠在權衡利弊之間做出正確的選擇,充分發揮懲罰制度的震懾作用。
(二)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不應采用無數額限制模式
《民法典》沒有明確規定計算模式,似乎默認采用無數額限制模式的觀點,但實際上懲罰性賠償制度的計算模式仍需結合其他規定。雖在《環境侵權解釋》頒布前,《民法典》第1232條采取了“相應地”的模糊表述,但并不表明適用無數額限制模式。我國亦并不具有實行無數額限制模式的主客觀條件:一方面,環境侵權本身有其難以評估性、隱秘性、復雜性的客觀特性;另一方面,從我國法治實踐出發,在審理類案時若缺乏統一的判決標準,則可能會出現存在天壤之別的裁量偏差。另外,如果法律存在不確定性,就會影響法律自身的合理性和正當性。[5]
因此,我國環境侵權的懲罰性賠償數額計算模式選擇彈性金額模式更具有合理性。設定計算方法不僅能夠為裁判者確定賠償數額提供思路,而適當的自由裁量權也能讓裁判者不再機械地執行法律,更為符合環境侵權的本身特性和我國法治實踐。
四、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具體規則的明確
(一)明確基數認定規則
關于人身損害賠償金,環境侵權產生不可逆的損害時,會造成極大的精神損害,但就我國司法實踐來看,尚無相關的精神損害賠償案例。關于財產損失數額,《民法典》已有明確規定,依據環境侵權的特性,直接財產損失和間接財產損失是環境侵權中重要賠償范圍。在環境公益訴訟中,《環境侵權解釋》將生態損害賠償又分為可修復性損失與永久性損害(不可修復性損害)兩種基數,從而更為明晰地界定生態環境損害。
關于行政罰款、刑事罰金的基數抵扣問題,為應對“一事不二罰”的爭議,當環境侵權損害賠償案件前置了行政執法、刑事制裁程序,其在民事訴訟中承擔的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責任必須堅持“不重復、過量懲罰惡意侵權人”的原則。因此,應當明確抵扣細則,從而為進一步厘清抵扣程序提供依據。
《行政處罰法》中規定了行政罰款與刑事罰金相抵扣,也為后置懲罰性賠償金的抵扣提供了參考思路,在侵權人已經被行政機關給予罰款或者被人民法院判處罰金,侵權人雖不能主張免除懲罰性賠償責任,但應予以抵扣削減。
(二)明確倍數認定規則
我國適用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的結果要件為“造成嚴重后果”,本身的計算基數應已經較大,以“不超過2倍”作為我國環境侵權的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的倍數上限具有合理性,實際上規避了過分嚴苛的懲罰性賠償數額處罰導致癱瘓社會正常運作的風險,這亦是前述比例原則的體現。在知識產權領域,人民法院宮曉艷法官采用“要素積累法”確定階梯式的賠償倍數,賦予各種侵權主客觀因素以不同數值并根據累計確定倍數??梢越梃b此方法解決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倍數難以確定的難題,將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四個裁量因素拆解成不同程度的裁量因子從而進行倍數衡定。
(三)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的裁量因素探討
1.侵權人的惡意程度
《民法典》明確規定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以“故意”與“違反法律規定”為前提,僅針對惡意的違法侵權行為。量定過程中需要兩次考量侵權人的惡意程度:一方面是作為判斷懲罰性賠償是否成立的標準;另一方面是作為賠償數額的裁量因素。因此,可以進一步將“故意”區分為直接故意和間接故意。至于在主觀判斷方面,直接故意的惡意程度高于間接故意,則懲罰性賠償數額也應高于間接故意。
2.侵權后果的嚴重程度
《民法典》第1232條明確規定生態環境損害懲罰性賠償以“造成嚴重后果”為前提,即在適用懲罰性賠償時要兩次判斷侵權后果的嚴重程度。侵權后果的嚴重程度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侵權人的主觀惡性大小,在難以確定侵權人惡意程度的情況下,可以根據環境損害的程度、持續時間等實際情況來認定侵權人的責任。這些因素可以作為判斷侵權程度和侵權人惡意程度的參考依據。對于環境受損的程度應當在“嚴重”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化,不同的損害情形承擔不同的懲罰性賠償數額。環境刑事案件的有關司法解釋對環境侵權后果的嚴重程度的區分,對侵權后果嚴重程度的認定具有借鑒意義。
3.侵權人所獲利情況
通常情況下,如果一項違法行為帶來的收益(包括直接收益和預期收益)高于實施違法行為所需承擔的成本,行為人就有可能繼續實施違法行為;反之,如果實施違法行為所需承擔的成本高于所帶來的收益,侵權人則很可能會選擇停止行為。因此,侵權人所獲利情況應成為重要的考量因素。
4.侵權人事后采取的修復措施和效果
侵權人事后采取的修復措施和效果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著侵權人的惡意程度以及侵權后果的嚴重程度,此裁量因素的單獨提出是因部分環境侵權特有的可恢復性特征,若侵權人最初造成非常嚴重的損害后果,而及時采取補救措施或修復措施,使損害后果的嚴重程度最終弱于先前的嚴重程度,那么應予以適當的倍數扣除。
五、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量定公式擬定
首先,在基本原則的指導下,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的計算模式選取彈性金額模式,即以“計算基數(X)*計算倍數(Y)”作為公式基礎。其次,由于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以造成嚴重后果作為構成要件,因此需要大于或等于立法確定的特定數額后才能適用,而計算基數又分為兩類:原則上以人身損害賠償金、財產損失數額作為計算基數;針對國家規定的機關或者法律規定的組織作為被侵權人代表請求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的,以生態損害作為計算基數。再次,關于計算倍數,在遵守“一般不超過基數二倍”規定的同時,可以嘗試以“要素積累法”通過累加計算,最終得到言之有據的賠償倍數。最后,由確定的計算基數與計算倍數相乘即可量定得出相應的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
六、結語
通過歸納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量定的現行規范及問題,深入分析機制目前所遇到的實體問題,擬定量定公式,以期為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數額量定初步構建計算機制。同時,在完善我國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機制的實體問題時,應充分考慮國情和實際情況,并建立適合中國國情的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機制。
參考文獻:
[1]劉超.《民法典》環境侵權懲罰性賠償制度之功能剖辨[J].政法論叢,2022(1):86-96.
[2]李智卓,劉衛先.懲罰性賠償不應適用于環境民事公益訴訟的法理辨析[J].中州學刊,2022(3):48-54.
[3]吳衛星,何鈺琳.論懲罰性賠償在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訴訟中的審慎適用[J].南京社會科學,2021(9):91-100.
[4]呂忠梅.環境法[M].第2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39.
[5]黃金榮.法的形式理性論——以法之確定性問題為中心[J].比較法研究,2000(3):289-310.
作者簡介:黎綺雯(2000.8-),女,漢族,廣東佛山人,碩士,研究方向:法律(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