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主播收入的稅收征管問題及治理

[摘要]網絡頭部主播偷稅漏稅的案件頻發，凸顯了網絡直播領域稅收征管漏洞。網絡主播以帶貨主播與娛樂主播兩種分類為主，其收入類型可以分為“坑位費”、帶貨傭金、粉絲打賞、廣告費、勞務報酬以及勞動報酬等，涉及的稅目更是包括勞動報酬所得、勞務報酬所得、個人經營所得、增值稅、附加稅等。因此針對主播收入稅率稅目適用不明確，資金流向復雜、主播納稅積極性低，稅收征管水平落后等問題。本文提出，應當明確稅法在網絡直播領域的適用問題，加強對網絡主播的管理與教育，提升稅收監管水平，完善現代化網絡稅收征管體系。

[關鍵詞]網絡主播；稅法；稅收征管

《中國網絡表演（直播）行業發展報告（2021-2022）》（以下簡稱發展報告）顯示，2021年我國網絡表演（直播）行業市場規模達1844.42億元，截至2021年12月，網絡表演（直播）行業主播賬號累計近1.4億個，一年內有過開播行為的活躍賬號約1億個。從數據中可以看出，網絡直播作為近些年興起的行業，門檻低、上限高、收入可觀，網絡主播大軍的壯大以及相關產業的發展，為國家帶來了稅收收入的同時，也對國家稅收監管造成了巨大的威脅，稅收監管漏洞導致國家大量稅收收入流失，因此需要在網絡直播領域對征稅體系進行完善。

一、網絡主播及其收入分類

網絡主播的直播平臺、直播內容雖然各有不同，但是依據直播內容分類，網絡主播可以分為帶貨主播和娛樂主播。帶貨主播在直播中主要以銷售商品為直播內容賺取：（一）“坑位費”，即主播在直播間上架商家商品并進行介紹而收取的發布費。（二）帶貨傭金，即商家結合商品銷售量依據事先商定的提成比例給予主播傭金；娛樂主播則在為觀眾提供娛樂內容以及互動的過程中賺取：（一）粉絲打賞，即粉絲通過購買直播平臺的虛擬禮物并在直播間送給主播，（二）廣告費，即主播在直播間通過鏈接等形式為某個游戲或者某個app打廣告等。

而如果上述主播自己成立工作室，則收入將轉化為個人經營所得；與直播平臺公會簽訂合作協議，成為公會主播，則主播賺取的費用類型不變，只是收入將與公會分成；還有一部分主播與MCN公司（網紅經紀公司）或者直播平臺簽訂勞動合同，則主播的收入則轉化為單一的勞動報酬；另外一部分主播與MCN公司簽訂勞務合同，則主播的收入轉化為勞務報酬，其直播則視為為公司提供勞務。

由此可見，在網絡主播的收入大致有“坑位費”、帶貨傭金、粉絲打賞、廣告費、勞動報酬、勞務報酬，這些收入到底屬于何種稅目，雖然學理上尚有爭議，但是在實踐中已經基本定性。坑位，作為固定的廣告位，主播通過收取坑位費對商品進行宣傳，實際上是一種廣告宣傳。根據《關于全面推開營業稅改征增值稅試點的通知》（財稅〔2016〕36號），主播公司收取“坑位費”，并在直播間宣傳相應商品，要按照“廣告服務”項目向商家開具稅率為6%的增值稅發票。帶貨傭金，主播代理商家進行產品銷售，涉及經濟代理，則需要繳納增值稅，同時作為主播付出勞務的報酬，還需要征收個人所得稅。與直播平臺或者網紅經紀公司簽訂合同獲得的勞動報酬或者勞務報酬，則作為個人所得稅中薪金、工資所得或者勞務報酬所得按照相應比例繳納即可。爭議最大的是粉絲打賞，學界對此持有不同觀點，包括認為該收入屬于粉絲自愿無償贈與，勞務報酬、偶然所得等。在實踐中，多數直播平臺的粉絲打賞一般先經過平臺賬戶然后分發到主播賬戶中，大多數學者認為這種情況下應當按照勞務報酬計稅，事實上，抖音、快手等主流直播軟件，也均是按著勞務報酬20%-40%的稅率計算并扣除主播的個人所得稅，而斗魚、bilibili（又稱B站），對于獨立主播的打賞收入則是按照偶然所得20%的稅率計算個人所得稅。

不僅稅目稅率多種多樣，且納稅主體復雜。有些稅款需要主播自己繳納，而有些稅款則需要代繳代扣。獨立個體主播以及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的主播，其收入需要主播自己或者以工作室的名義上報并且繳納稅款。與公會、直播平臺或網紅經紀公司簽訂合同的主播個人所得稅由相關單位代扣代繳，主播的粉絲打賞收入也是由直播平臺代扣代繳。

二、網絡主播收入征稅問題

（一）主播收入種類多樣，適用稅目稅率有待明確

隨著網絡直播行業的不斷崛起與繁榮，主播的收入來源愈發廣泛。稅收法定原則要求稅收問題全部由立法者決定，其中就包括稅收要素法定，而同一個主播在同一場直播中也可能獲得不同性質的收入，而部分收入的征稅稅目類型在《稅法》中未作規定，又無法根據個人所得稅十一個稅目進行準確分類，只能由直播平臺按照行業慣例以及平臺自身主播的特性進行代扣代繳，與稅收法定原則相違背。

（二）資金流向復雜，主播繳稅主動性低

由于主播與直播平臺、直播平臺工會、網紅經紀公司關系復雜，稅收信息登記缺失，資金流轉復雜，各環節主體履行義務的主動性較差，對稅務機關把握交易信息、監管納稅主體造成了困難。網絡主播在與公司、公會簽訂勞務合同或合作協議的同時，也可以與由于網絡直播無門檻，主播只需要簡單的線上認證即可，信息缺失，導致稅收登記與實際有出入。某些個體主播主動繳稅法律意識較差，甚至個別在稅務機關督促警告后，依舊拒絕繳稅謊報收入；除了意識問題，直播平臺的代繳代扣義務履行不到位也是問題所在，以現在主流直播平臺為例，抖音需要主播自己進行失業保險、住房公積金等收入的申報，并與直播、短視頻獲得的勞務報酬一起進行稅收結算，快手雖然方便，但也需要主播點進結算頁面，而某些小型直播平臺，為了吸引主播入駐，甚至不履行代扣代繳義務，協助主播偷稅漏稅。許多頭部主播為了減少繳稅數額而開設自己的工作室，將勞務報酬所得轉化為個人經營所得，按照5%-35%的稅率納稅，甚至成立多家個人獨資企業并虛構交易用以逃稅。例如今年2月份被罰13.41億的薇婭、在一年的時間年就通過上述方式偷逃稅款近6.5億，造成了國家財政收入流失。有個別網紅經紀公司在給網絡主播支付勞動報酬或者勞務報酬時使用支付寶、微信等渠道逃稅。復雜的資金流向本就對稅務機關追查資金流向造成了困難，外加某些個人及企業利用資金流進行有意避稅偷稅，使稅務機關的監管工作難以開展。

（三）稅收征管水平落后，無法與網絡直播相適應

信息化網絡時代，網絡直播入賬和網絡主播收入支付都是使用手機銀行、微信、支付寶等工具，而稅收征管仍停留在傳統紙質化登記時代，無法與網絡直播相適應，具體表現在：其一，截至目前，僅有八家銀行作為首批進入企業信息聯網核查系統，與稅務機關建立合作聯網。然而一般小微型開戶銀行都選擇當地銀行，大型網紅公司業務廣泛，則也可能選擇四大行，均未與稅務機關合作，因此對其監管困難。其二，不同直播平臺的主播收入的提現規定多種多樣，結算周期、扣除比例等問題尚未統一。雖然現在大多數主流直播平臺規定主播收入提現需要在繳稅以后才可進行，斗魚、yy等平臺對于兌換金額超出800的部分將征收按照勞務報酬征收個人所得稅，然而斗魚、yy資金結算為按月結算，而網易cc分為日結與月結兩種方式，日結免稅，因此在總收入不變的情況下主播一般都會選擇日結。由于提現規定的不同，給了主播極大的空間運作避稅。其三，目前我國傳統的稅務稽查以及稅務核定技術也較為落后，對于基于電子支付方式的納稅人的財稅信息情況以及交易情況難以全面準確了解。[1]

三、完善網絡主播稅收征管對策

（一）明確稅法在網絡直播領域的適用問題

1.明確“粉絲打賞”稅目類型為勞務報酬

首先，不宜將粉絲打賞定性為無償贈與。由于粉絲打賞已經成為網絡主播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娛樂主播在直播中表演的主要目的就是賺取粉絲打賞，而粉絲打賞主播也不是因此應當對此征稅。由于我國并沒有對無償贈與規定征稅，所以更不宜將粉絲打賞定性為自愿贈與。

其次，也不宜將粉絲打賞定性為偶然所得。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的規定，偶然所得，是指個人得獎、中獎、中彩以及其他偶然性質的所得。可以看出，偶然所得是概率極低的事件，且最終得獎的概率并不以人的主觀意愿、客觀環境以及自身努力而改變。以此審視粉絲打賞的性質，主播通過提升自己直播內容的質量，跟風網絡時代的“新梗”，或者自我創新，就可以吸引粉絲進行打賞，內容越受歡迎，粉絲打賞越多，因此與偶然所得的描述并不相符。另外，稅收公平原則要求每位納稅人公平地負擔納稅責任，相同條件的納稅人需要承擔相同的納稅負擔。偶然所得只有20%的稅率，而某些頭部主播單日收入近上萬元，依據稅收公平原則，稅率相比個人所得稅以及勞務報酬的稅率過低。

綜上所述，主播獲得粉絲打賞的收入應當定性為勞務報酬。主播以歌舞、聊天等形式向粉絲提供娛樂等情感性價值，符合勞務報酬的性質。

2.明確代扣代繳義務人

直播平臺對入駐的主播負有監管義務，亦有代扣代繳義務。個稅法明確規定，個人所得稅以所得人為納稅人，以支付所得的單位或者個人為扣繳義務人。[2]以抖音為例，主播的粉絲打賞先經過平臺賬戶，再打入主播賬戶，而主播在櫥窗中上架的貨物以及在直播間中插入的廣告鏈接等信息也均能在直播平臺大數據追溯，由于主播的大多數收入信息都被直播平臺掌握，直播平臺應當積極履行其代扣代繳義務。

（二）加強對主播的管理與教育

自國家稅務總局發布通知，對存在涉稅風險的網絡主播等進行一對一風險提示和督促整改，已有上千人主動自查補繳稅款。[3]可見主播主動納稅意識較弱，需要有關部門督促后才能主動上報。應當開展多方教育并輔以定時提醒。直播平臺在后臺每逢月末、年末對主播進行消息提示，提醒主播主動納稅；稅務部門要開展納稅宣講，宣傳稅收的計算方式，納稅的意義，并以薇婭、帝師等頭部主播偷稅漏稅案為例，強調偷稅漏稅的危害性以及對職業生涯的影響，亦可以采用流行的直播方式，通過與主播連線，寓教于樂，影響范圍廣，對粉絲觀眾也有教育意義。

（三）提升稅收監管水平，完善現代化網絡稅收征管體系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深化稅收征管改革的意見》，提出要推進發票電子化服務、深化稅收大數據共享，打造智慧稅務。因此，加強對網絡直播的監管，就需要：其一，多平臺協作，促進稅務信息大數據共享。稅務機關需要加強與直播平臺協作，直播平臺作為主播的直接管理人，對主播的收入、納稅信息掌握更加豐富，應當積極協助稅務機關審查主播在直播中的各項收入是否納稅；除了直播平臺，稅務機關還需要與微信、支付寶等有關部門協作，審查主播的微信支付寶入賬、提現記錄，重點關注是否有利用微信、支付寶轉款逃稅的問題以及提現款項是否需要納稅等問題。其二，稅務機關應當對主播進行分級管理。從發展報告可以看出，直播行業收入大頭掌握在少數頭部主播手中，而頭部主播也最容易利用掌握的人脈與手段偷稅漏稅，造成國家財政收入大量流失。對于中小型主播則應當采取寬嚴相濟，靈活的管理方式。

四、結語

完善網絡主播稅收征管，有利于調節不同層級主播收入，促進稅收公平，維護網絡直播行業平穩健康發展。依據稅收法定原則，稅務部門應當明確網絡主播各項收入適用的稅目稅率，并且規定扣繳義務人，使網絡主播納稅有法可依。依據稅收效率原則，多平臺協作實現稅收大數據共享，并對主播進行分級管理，重點監管頭部主播及其工作室或者公司。

參考文獻：

[1]孔麗麗.網絡直播收入涉稅問題淺析[J].商業文化，2021（13）：14-15.

[2]張曉港.可稅性視角下網絡主播個稅征管問題探究[J].科技和產業，2021，21（11）：238-242.

[3]薛鵬.薇婭被罰：直播不是法外之地[J].方圓，2022（01）：60-63.

作者簡介：張馨月（2002.8-），女，漢族，山東煙臺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