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與認同：VR新聞作品的視覺修辭研究

摘要：目的：文章旨在回應VR新聞修辭語言機制內在的語法結構和話語邏輯，并探究其深層的文化意義，進一步研究VR新聞作品如何通過沉浸式體驗增強觀眾的情感認同。方法：運用內容分析法，以“VR帶你觀兩會”專題新聞作品為研究對象，借助視覺修辭分析框架解析VR新聞作品的視覺修辭呈現方式。結果：研究表明，在修辭語法層次，作品結合漫畫、矢量圖標、攝影等元素引導受眾融入故事敘述的文化空間，增強具身體驗并形成情感認同。在修辭話語層次，語篇綜合運用隱轉雙喻，通過視覺論證總結圖像主張命題，發現VR新聞嘗試軟化時政報道，與受眾建立深度情感聯結，弱化傳統話語論證帶來的距離感與邊界感。在修辭文化層次，作品于歷史維度、政治維度和觀念維度還原影像生產的文化背景和歷史場景，發現視覺活動的文化詮釋體系，從而完成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隱性傳播。結論：作品以虛擬現實技術介入敘事文本，可視化新聞關系，并策略性使用符號元素，實現于視覺修辭實踐中多元對話的目的，使VR新聞成為具有良好傳播效應的視覺文本。

關鍵詞：VR新聞；視覺修辭；視覺語法；圖像

中圖分類號：G21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19-00-04

第三媒介時代，信息技術設計邏輯更迭使媒體融合演進加速。新興技術問世給社會傳播與媒介制度帶來創新與變革，而虛擬現實（Virtual Reality，以下簡稱“VR”）技術備受關注。VR技術是利用計算機創設可感知的立體虛擬環境并提供與之進行沉浸式交互體驗的手段，其在新聞報道中的應用還原了真實現場，為用戶提供深度具身體驗并增強情感認同。觀眾可從不同終端接入全景虛擬新聞空間，自由控制身體感知進行媒介體驗。央視網于2019年全國兩會期間發布的“VR帶你觀兩會”系列專題虛擬現實報道是近年來主流媒體推出的VR新聞作品代表，兼具互動性與在場感的沉浸式體驗使其獲得了良好的傳播效果。

符號體系存在修辭認知向度，相應地，包括VR新聞在內的大眾媒介符號進入了視覺修辭學的研究視野。視覺修辭是通過策略性使用視覺文本與策略性建構生產視覺話語，達到勸服、對話與交流目的的一種實踐和方法［1］2。沉浸傳播技術深刻影響了新聞的生產、傳達與呈現形態。使VR新聞成為具有良好傳播效應的視覺文本，即賦予其一定的修辭實踐能力，在影像狂熱的圖像時代顯得尤為重要。本文以“VR帶你觀兩會”系列作品為例，立足內容分析法，借助視覺修辭分析框架解析VR新聞這一媒介文本的修辭語言機制內在的語法結構和話語邏輯，并進一步探究意義生成機制及其深層的文化內涵［1］34。

1 VR新聞的視覺修辭語法

視覺修辭語法指媒介文本在視覺形式層面的組合法則，回應了圖像的敘事原理、關系結構和布局規律。作為視覺修辭分析的首要層次，修辭語法主要針對圖像文本的形式結構、語義規則與語圖關系進行分析［2］。

1.1 形式結構分析

視覺文化盛行使文字在新聞報道中的比重逐步降低，傳達功能顯著的圖像符號成為VR新聞視像化場景的再現基礎?！侗本┖镄腋o憂的退休生活》關注基層干部群眾的退休生活，結合文字、照片、視頻、漫畫等元素全景展示北京草廠4條胡同的街巷風貌。具有民俗風情的傳統民樂伴奏串聯起現實胡同與虛擬四合院，以卡通人物形象引導受眾融入故事敘述的文化空間，增強具身體驗并形成情感認同，從而提升中華文化的傳播效能。

VR新聞作品的形式結構分為敘事結構和要素結構。與常規新聞相比，該VR作品的語言過程與幾何象征的敘事結構內容尤為突出。語言過程常見于漫畫插畫，是以旁白、思維泡、對話框等圖樣再現的過程。位于初始視域中心的手繪卡通人物以對話框展現多個語言過程，吸引用戶注意，并以養老金發放、醫療保險購置、居住環境優化等與居民日常生活聯系緊密的民生政策進行溫情敘事對話，消解政治新聞的嚴肅性，幫助觀眾了解社會保障制度的重要內容。全景圖像視域范圍廣闊，非線性敘述模式使得信息呈現節奏難以把控，受眾自由探索時易被冗余瑣碎的非關鍵信息影響。如何通過技術編排引導觀者視線聚焦，成為VR新聞作品亟須解決的問題。幾何象征僅為矢量，如表示動作的箭頭、斜線、強調點等。于此，制作者在新聞交互界面添加圖形標識進行視覺引導，比如不同方向的箭頭，觀眾在任意界面跟隨箭頭符號并做出滑動或點擊等交互行為，即可按照預設順序瀏覽全篇，配合內嵌互動提示，在新聞場景轉換過程中構筑完備的視覺感知體驗。

要素結構中，在類別維度層級化VR新聞信息的分類過程較為常見?！癡R帶你觀兩會”專題根據報道內容劃分為“VR全景|‘通’民心‘道’信心”“VR漫游|街里街坊看兩會”“VR融媒體|奮斗路上”“兩會現場”四個模塊，并在網頁版式設計中注明概要，起到導航作用。由于前述模塊的參與者之間并無從屬關系，所以分類過程僅表現為同級關系的隱性分類。此外，作品封面也在分類過程中呈系列陳設，既以相似圖像保持視覺連貫性，又以迥異風格區別于其他模塊。

1.2 語義規則分析

影像語篇應置于構圖規則上進行語義規則解讀，探求視覺元素的組合邏輯。全景圖像構圖規則反映在進入作品的初始視角內新聞圖像的布局。元素在圖像不同區域所代表的信息價值不同，居中位置和邊緣位置分別代表重要信息與附屬信息。初始視域里，圖片中心位置是領導人、新聞事件、典型建筑物等主體，周圍是環境陪體。中間—邊緣的構圖模式與閱讀路徑符合大眾思維習慣，方便用戶理解新聞內容。

1.3 語圖關系分析

VR新聞作品中文字符號與圖像符號的指涉關系不同，配比存在差異，語圖關系既可能呈主次附屬的統攝關系，又可能呈相互制衡的對話關系。VR Vlog《一分鐘速覽全國政協新聞發布會現場》中存在語言對影像的統攝，視頻僅在末尾出現文字與語言介紹，雖然作品視效突出，但仍是文字主題的視覺演繹。相反，“街里街坊看兩會”系列作品揭示了語圖的對話關系。僅就表達技法而言，攝影配合文字說明描繪國家保障和改善民生的舉措與成就，卡通人物拼貼則通過對話交流拉近與大眾的距離。圖像和文字從不同維度建立平等互補的對話關系，從而達成更完整的語圖互動意義。

2 VR新聞的視覺修辭話語

視覺修辭話語即視覺文本在視覺內容層面的表意原理，回應了圖像的意義原理、表征機制和話語內涵［1］237。作為視覺語法的邏輯架構，分別從修辭結構與視覺論證進一步考察視覺修辭符號意義的生成原理。

2.1 修辭結構分析

圖像語篇中，視覺隱喻和視覺轉喻是兩種代表性修辭結構。視覺隱喻發生在符號雙軸的聚合軸上，強調相似推演，而對應符號組合軸的視覺轉喻構成了修辭意義生成的基本語境，強調相鄰關聯［1］143。視覺隱喻以某個視覺符號暗指其他的意義表達，實現始源域到目標域的跨域映射。實踐中，《全景沉浸看報告》選取大量視覺元素作為本體暗指離場的喻體，完成如時間隱喻、奮斗隱喻、使命隱喻等概念性隱喻關系的搭建。視頻開頭是晨光里的山水風景，隨鏡頭推進過渡至午后風光，天氣景觀變化隱喻時間流逝，暗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漫長征程。而后，人民群眾認真工作的場景隱喻艱苦奮斗，暗指社會各界為實現美好生活的不懈努力。最后，政府興建的高鐵、公路、學校等基建工程隱喻國家在前進過程中不忘初心、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使命。圖像符號以隱喻建構意義機制，同時塑造了勤勞敬業的國民形象與社會主義東方大國形象。

視覺轉喻是視覺隱喻產生的符號化基礎，其以某個視覺符號指稱不同事物，完成從本體到喻體的同域指代。抽象概念必須訴諸具體物象來表現，而這個征用視覺符號代指抽象概念的行為就是概念轉喻。例如，經濟發展、現代農業、生態文明等國家議題，由于意象內涵豐富，很難以部分符號再現整體意義，所以便以高樓大廈、智能農用機械設備、綠水青山等物象指代，創設易于大眾理解的認知環境。又因視覺對象很難完整出現，所以需要選擇部分特征指代全局整體，這個取舍圖像表征的方式就是指示轉喻的工作機制。就時間維度而言，VR視頻《大漠深處奏響綠色發展協奏曲》在指示轉喻實踐中以蒙太奇處理相應的時序結構，通過剪輯拼接多個片段，倒回敘述展示庫布齊沙漠治理實踐成效，概括生態修復進程中政府、企業和群眾的貢獻。

2.2 視覺論證分析

視覺論證即觀眾接收圖景后建構的論辯主張，試圖以符號內容的信息形式回應視覺命題的構筑方式與推理方法。論證始終是一個命題實體，其說服或論述功能以視覺元素表達，這與語言論證高度相似。不同的是，視覺圖像缺少話語符號的命題性內在特質，觀眾須參與主張構建的預見性流程以完成論證實踐，而視覺表達具有不確定性傾向，這必然導致差異化認知。此外，視覺論證表述也以視覺形式表達。因此，視覺論證可理解為命題論證，并遵循固有論證邏輯，從圖像符號元素的“信息”推演出視覺修辭的論證策略。根據索尼婭·K.福斯的研究成果，視覺論證的代表性信息形式為事實信息、情感信息、知識信息和功能信息，本研究從這四個方面入手，通過描述視覺論證過程，總結圖像主張命題。

事實信息是客觀存在于圖像中的元素或特征，包括主題、風格、媒介等。情感信息指觀眾在接觸圖像后的主觀感受，以及所喚起的情緒或態度。知識信息是通過實踐獲得的歷史、文化、技術等方面的經驗消息，具有教育等多重功能。功能信息即圖像在形式之外的用途?？陀^事實為主觀情感提供了支撐，功能信息也借由知識信息反映。

論證時，首先確定真實信息并重建圖像情感，再結合物理數據明確圖像命題，接著根據知識或功能信息進行拓展。在《首場委員通道 通民心道民意》中，兩個人接受采訪是這張全景圖片的視覺中心內容。更具體地說，吳偉仁和陳馮富珍這兩名全國政協委員在人民大會堂參加全國兩會“委員通道”集體采訪活動，回答社會關切問題。兩名委員身著正裝，神態舉止莊重嚴肅，被眾多媒體機構環繞。雖然現場細節無從得知，但可以推測畫面中二人正仔細聆聽記者的提問。圖像視覺主體之外的陪體與環境同樣值得研究考量。眾多人員出席到場，說明全國兩會在社會各界備受關注；采訪場所條件優越，是全國兩會活動的典型環境，為新聞事件補充更多敘事細節。全國兩會現場的時空凝縮給人直接而強烈的認同與驕傲之感，喚起觀眾的愛國主義情懷與民族自豪感。上述主張由照片暗示的命題支持，并基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進行傳遞。

政治權利實踐是以宣傳活動為前提實現的。新聞媒體作為黨和人民的喉舌，反映國家意識形態，重要會議新聞圖片從側面展示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這一國家基本政治制度。畫面中，委員、媒體和觀眾均衡和諧，象征著政府、企業與人民的親密關系，同時暗含中國以人民為中心的根本立場，反映新聞作品的立意主張。莊嚴肅穆的大會現場不僅建構了國家形象，更是政治觀點的具象化表達。因此，VR新聞在履行政治宣傳功能時，也通過創新報道內容與形式來軟化時政報道，與受眾建立深度情感聯結，弱化傳統話語論證帶來的距離感與邊界感。

3 VR新聞的視覺修辭文化

視覺元素組合承載修辭對象的固有屬性并反映創作者的主體意志。圖像是人對視覺感知的物質再現，這個過程不可避免地受到時代的思想浪潮、歷史變遷、社會形態等方面的影響。視覺修辭文化分析將挖掘圖像深層內在意義，在圖像文化的歷史維度、政治維度和觀念維度進行闡釋，還原影像生產的文化背景和歷史場景，從而發現視覺活動的文化詮釋體系［3］。

3.1 圖像歷史

彼得·伯克認為，圖像不僅能夠揭示或暗示不同時期的思想、態度和心態，還作為一種歷史證據而存在［4］。影像文本分解了時空秩序，將歷史切片形成新的視覺場域，借此回溯真實往事。2019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也是中國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鍵之年。值此節點，央視網利用VR技術全景式報道新時期中國的變化發展，無論是新聞內容，還是可視化形式、媒介敘事轉向，都令傳統新聞生產中隱退的元素一并進入大眾視野，如雜亂背景等通常被新聞攝影規避的局部和與主題聯系不緊密的部分皆被復現并呈現在觀者面前。伴隨美學意義弱化，VR新聞攝影的客觀性和真實性被注重，用戶認可更傾向于與VR新聞文本的交互溝通。豐富的場景細節不僅幫助受述者了解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新聞紀實，更激發了用戶的探索體驗興趣。超現實場景使歷史借由影像實現當代喚詢，將感官記憶轉化為直白易感的圖像表觀，更好地把參與者帶回背景歷史。

3.2 圖像政治

圖像是具有多重認同意義的社會景觀。換言之，視覺作品的政治意義折射了其內蘊的權利話語與意識形態。透過圖像這一具象化典型凸顯中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成為VR新聞敘事實踐遵循的重要原則。因此，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衍生的視覺符號系統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結構性話語。縱觀作品呈現的視覺圖景，僅就展示建筑而言，人民大會堂、北京故宮、北京大學等代表性建筑設施不僅是國家政治象征，更具有豐富的精神內涵，是凝結國家意志、政治景觀與公共記憶的視覺空間集合。VR新聞在建構沉浸儀式現場的同時，于政治語境中引起國民的情感共鳴，喚起用戶的身份認同，實現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隱性傳播。

3.3 圖像觀念

社會文化存在的精神基礎是不同層次的形式觀念［1］420。圖像之下隱藏著一種或更多具有強烈時代意義的觀念話語。生態環境是關系民生的重大社會問題，生態文明建設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和“四個全面”戰略布局的重要內容。生態觀念盛行與我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密不可分，VR新聞作品沿用特定的敘事習慣或意象圖示，在視覺修辭實踐的基礎上生成生態認同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并通過交互特質切實提高、增強大眾的環境關注度與社會責任感。在魯家村漫游圖集中，藍天、綠水、青山等代表性視覺符號具象化展示了生態優美的中國鄉村環境，通過視覺修辭策略肯定了國家推進生態環境保護，建設美麗鄉村的工作成果，強化正向宣傳引導，一定意義上加強了大眾對生態文明建設的認知和反思。

4 結語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黨報黨刊要加強傳播手段建設和創新，積極發展各種互動式、服務式、體驗式新聞信息服務，實現新聞傳播的全方位覆蓋、全天候延伸、多領域拓展［5］。2019年“VR帶你觀兩會”專題新聞以虛擬現實技術介入敘事文本的建構，將新聞關系可視化，并在視覺語法、視覺話語和視覺文化維度策略性使用符號元素，實現在視覺修辭實踐中多元對話的目的。從單向度說服到雙向度對話甚至拓展到多維度空間交流，VR技術、視覺符號與傳播媒介共同鋪設了視覺修辭作用的體驗場景，憑借視覺元素的形式特征與語言架構抵達社會歷史文化背景并構成認同場域。修辭實踐中，用戶跟隨預設視角沉浸式參與交互新聞，在了解新聞事實的同時能很好地想象、感知作品精神內核。VR新聞通過敘事串聯時代背景、地域景觀與社會文化的視覺符號，建構起沉浸式體驗空間，將歷史使命、社會責任、情感共鳴內化為多重認同感，實現會場內外同頻共振。需要注意的是，內容仍是新聞生產的第一要義，只有深度挖掘新聞報道題材，同時合理使用媒介技術，才能使作品更好地傳達新聞內容，并獲得良好的傳播效果。由于篇幅限制，本研究無法涵蓋所有VR新聞作品案例，而新聞的視覺修辭實踐仍需深入探討。未來，隨著媒介技術體系的成長，AIGC的廣泛應用將為VR新聞提供更多可能。

參考文獻：

［1］ 劉濤.視覺修辭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2，34，237，143，420.

［2］ 劉濤.圖像研究的語義系統及其視覺修辭分析方法［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58（4）：37-48.

［3］ 劉濤.圖像學與圖像釋義系統［J］.教育傳媒研究，2021（2）：9-12.

［4］ 彼得·伯克.圖像證史［M］.楊豫，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107.

［5］ 習近平.推動媒體融合向縱深發展 鞏固全黨全國人民共同思想基礎［EB/OL］.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辦公室，http：//www.cac.gov.cn/2019-01/25/c_1124044176.html，2019-01-25.

作者簡介：高照（1998—），女，江蘇宿遷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文化傳播。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22年度江蘇省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新計劃項目“基于虛擬現實技術的運河文化傳播策略研究”成果，項目編號：SJCX22_16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