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塢年畫中門神圖式在蘇繡中的創新實踐研究

摘" 要：目前，居住環境的改變，門神鮮少再被貼到門上實現其辟邪鎮宅、祈福迎祥的功能。而蘇繡具有裝飾性，可以作為藝術品陳列在家中發揮其藝術價值，又可以作為日常用品發揮其實用性價值。在此基礎上，把二者結合起來，在當代語境中對門神圖式進行轉化，豐富其寓意，將其運用到蘇繡中。置換蘇繡材料，在蘇繡中進行創新實驗，從技術、內容和藝術形式上適應現代人的審美觀念和思想感情。

關鍵詞：桃花塢年畫；門神；蘇繡；創新

基金項目：本文系江蘇省研究生實踐創新計劃項目“論年畫圖式在蘇繡中的創新應用表現”（SJCX21_1380）研究成果。

門神作為民間信仰的守衛門戶的神靈，人們會把它貼在門上，起到驅邪避鬼、護衛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等功能，是中國民間深受人民群眾歡迎的守護神。蘇繡針法豐富，繡技精湛，形式多樣，是蘇州的特色產業，也是蘇州民間傳統藝術，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桃花塢年畫與蘇繡都具有民間文化屬性，均為我國民間藝術中的精髓，二者都極具鮮明而獨特的藝術價值和深厚的傳統技藝精神，是傳承深厚中華文化內涵的重要載體。但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發展，傳統手工業逐漸沒落，手工業的傳承和創新變得越來越緊迫。

一、桃花塢年畫中門神的基本功能

門神的悠久歷史和實用性特點，決定了其功能的多樣性。門神最初的功用是辟邪，保護家宅的安寧。但隨著社會的發展，人類的認知水平不斷提高，門神的功能也隨之發生改變，先后出現了求福、求財、求官、求子、中第、長壽、安康、教化、節慶等諸多功能[1]。桃花塢年畫是蘇州傳統民間美術，歷史悠久、題材豐富。門神圖式的傳承也較為穩定，相關文獻素材豐富，根據門神的功能性特征將桃花塢門神的主要功能歸納為辟邪、祈福、教化、裝飾美化四類進行舉例闡述。

辟邪功能，是門神最原始的功能，也是門神最基本、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在早期甚至是首要功能，可以說是傳統年畫永恒的主題。這類主題的作品多為神像，源自于原始信仰對自然界“神”（神秘力量）的敬畏和崇拜，以及由此衍化的圖騰（以人物和動、植物等為造型基礎的原始偶像）崇拜。例如桃花塢年畫中的《尉遲恭、秦瓊（對）》《趙公明、燃燈道人（對）》《鐘馗擊鬼（對）》《天師鎮宅》《雞王鎮宅》《蠶貓逼鼠》《金錢虎》《九獅圖》等[2]。張貼威武的門神保護家宅，甚至還會在門神上寫上“鎮宅避兇”的字樣。

祈福功能，這類門神專為祈福而用，如祈愿加官晉爵、延年益壽、多子多孫、招財進寶等均屬于祈福門神畫，寄托了人們祈福的心理愿景。而且，祈福門神還有一個特殊的地方——用諧音。畫家們經常在上面畫上吉祥物，取吉利，以借雙關之意。祈福門神畫成為門神畫主流后，祈福也成為門神畫最常見的功能。祈福功能不僅存在于祈福門神畫中，還彌漫于各種非祈福門神畫中，如以辟邪為主的武將門神畫中同樣包含大量的祈福因素，也具有祈福功能。例如《天官賜福》《天官五子》《趙公明、燃燈道人（對）》《神荼（招財進寶）、郁壘（四季興隆）（對）》《福從天降》《劉海戲金蟬（對）》等[2]。

宣傳教化，是文明傳承和民俗演化過程中民間年畫所自然承載的責任，忠孝節義、友悌天倫等以儒學為主要背景中國古代倫理思想，不僅是統治者所主張和宣揚的，同樣也是社會各階層包括廣大民眾所遵循和自律的道德標準和行為規范。在民間年畫中，往往是通過闡述歷史故事來實現其倫理教化作用的，對民眾的影響力更為直接。如《關公像》《秦叔寶·尉遲恭》門神等被神化的歷史英雄人物，亦蘊含有倫理教化的作用。據《乾隆吳縣志》記載：“門神：彩畫五色，又多寫溫、岳二神之像，遠方客多販去。”[3]溫、岳指道教中護法神溫瓊和岳飛，這二神是蘇州地區特有的門神形象，但在傳世較多晚期的桃花塢年畫作品中卻未曾出現。

裝飾美化，在門神畫的發展過程中，人們開始注重繪畫技巧和精美程度，力求喜慶、協調、優美。不僅讓其實現守護家宅、祈福迎祥的功能性，也注重對門戶的裝飾美化。從早期對神明的敬仰，到對歷史人物的崇拜，體現了不同時期百姓的信仰變化，可以看出不同時代背景下的審美價值區別，無論什么時期，蘊含在其中的中華傳統文化精神始終未變，可見年畫具有滿足人們裝飾審美需求和文化認同需求的功能。

二、蘇繡的裝飾性表現

蘇繡，是以蘇州為中心的刺繡藝術的總稱，發源地于蘇州吳縣，歷史悠久。以精細雅潔著稱，特點可以概括為“平、齊、細、密、勻、順、和、光”。平：繡面平整；齊：針腳整齊，花樣輪廓齊整；細：用針纖細，繡線精細；密：線條排列緊密，不露針跡；勻：皮頭均勻、疏密一致；順：絲理順暢、轉折自如；和：色彩調和、濃淡適宜；光：色澤光艷[4]。在蘇繡技藝中，針法是其最主要的藝術價值。通過蘇繡的針法去實現技法，最終在作品里呈現蘇繡裝飾性的效果。蘇繡就針法而言，千變萬化，層出不窮，多達40余種。經過蘇州刺繡研究所專家的搜集和整理，將蘇繡的針法從《雪宧繡譜》中的18種發展至九大類、四十幾種針法。其中基本針法有齊針、正搶、反搶、選搶、平套、散套、集套、擻和針、施針、接針、滾針、切針等32種；輔助針法有扎針、鋪針、施毛針、旋毛針、刻鱗針5種；變體針法有迭繡、穿珠、簾繡、釘繡、貼綾、虛實針6種[5]。九大類繡法分別是：平繡、條紋繡、點繡、編繡、網繡、紗繡、亂針繡、變體繡和輔助針法。采用不同的針法可以生成不同的蘇繡藝術表現效果。例如，齊針、套針通過直針橫向平行排列形成塊面，繡面平整、裝飾性較強。接針、滾針通過直針在縱向排列形成條狀，主要表現輪廓線的圖案；打籽、結子單個成點，以點成面，立體感強；扎針、鋪針、施毛針、旋毛針、刻鱗針5種輔助針法在繡品中起輔助或點綴的作用，需要與其它針法配合運用；盤金繡是以金線盤繞，絲線橫向釘固，增強作品立體感和裝飾效果。而劈絲，也是蘇繡技法之—。劈絲即是分線，一股絲線是由多根蠶絲合在一起。將一根繡線分為若干股，線的粗細會影響表現物體形象的質感，所以依據布質、色彩、題材、圖案靈活運用。因此，針法成為了傳統蘇繡藝術特征的重要構成。但針法卻又不是固定的程式，需要依據圖案來定。因而，根據圖式采用不同的繡法做到應物象形是十分重要的。在繡制時，繡線也要依據圖式不斷地變化。

從蘇繡裝飾角度出發，發揮實用性、便攜性的特點。蘇繡不僅可以作為裝飾藝術品陳列懸掛，充分發揮蘇繡的藝術品價值，也可以繡制成產品隨身攜帶或者作為日常服飾融入當代生活，發揮其實用性功能。而門神則多貼于門上，將兩者相結合也有利于實現門神的功能特征，體現蘇繡的實用性，讓蘇繡真正融入日常生活中，對傳統民間藝術在當代的傳承與發展起到促進作用。

隨著時代的發展，門神逐漸成為一個詞匯留在民間藝術書籍中，脫離了現代人的生活，蘇繡在科技主導的現代社會中更需要“推陳出新”，手工業的傳承和創新就變得越來越緊迫。因此，從功能和裝飾兩個角度出發，進行跨藝術的創作，立足當代民眾的日常生活，不斷適應滿足新需求。

三、門神圖式在蘇繡中的創新實踐

從桃花塢年畫中門神圖式與蘇繡的結合來說，二者結合的相關論著較少。但桃花塢年畫門神圖式或蘇繡與其他藝術形式結合的作品實踐研究，已經有了相當多的實驗與分析。

（一）可行性分析

在桃花塢年畫門神圖式與其他藝術形式相結合的作品實踐中，設計師張簡士揚的作品《霓虹門神》（如圖1）在原來門神版畫的基礎上疊加霓虹燈線條，通過對當代物體的描繪，運用傳統版畫和現代燈光的疊加，使其具有當代的含義。此外，在“年畫賦興”主題展中，門神形象均以夜間發光線條的形式呈現，設計師們運用發光燈帶、夜光涂料繪制門神，寓意黑暗中門神的御宅之光。在蘇繡與其他藝術形式結合的作品中，蘇繡與油畫、與當代裝置藝術、與綜合材料、與城市雕塑藝術的結合都在現代生活中有體現。在第十三屆中國刺繡文化藝術節，姚惠琴老師與藝術家史金淞共同創作的虹繡作品《哪吒度量圖·霓虹繡》（如圖2）。作品運用了LED的霓虹線條，以傳統的盤金手法塑造了一個當代版哪吒。以此為契機，將現代最新的技術成果更多運用于蘇繡的探索實驗之中。因此，在后續的設計實踐中不僅可以考慮到表現形式的創新，也可以對圖式本身進行轉化，豐富寓意，更加符合當下年輕人的審美趣味。

（二）創新實驗

筆者選取桃花塢年畫中門神趙公明、燃燈道人（如圖3）作為對象，從構圖、造型、服飾三方面進行解構再創作，從而完成圖式轉換。在此基礎上加以蘇繡的針法呈現，同時嘗試添加綜合材料，實現蘇繡的創新實踐表現。

1.圖式的轉化

桃花塢年畫中趙公明、燃燈道人的圖式很有張力。他們二人一人騎虎、一人騎鹿，其中趙公明一手執鞭、一手托翹寶，胡須濃密，雙目炯炯有神，目光如炬。燃燈道人一手執乾坤尺、一手執如意，威風凜凜。在本次的轉化中保留主體姿態以及坐騎部分，采用擬人化的手法，置換趙公明、燃燈道人的頭部，將虎作為新元素融入到畫面中。在古人的觀念中，虎是威猛的神獸，本身具有驅邪辟鬼、鎮宅、保平安等寓意。在民間傳說中，猛虎能食惡鬼，于是作為門戶之守。《后漢書·禮儀志》中也說：“畫虎于內，當食鬼也。”[6]所以加入虎這一元素為本次轉化的主體，雙虎加持，疊加驅災辟邪寓意。

首先從構圖上來說，桃花塢年畫內容豐富，構圖飽滿。在本次圖式的轉化中也追求“滿”字的構圖方式，減少留白，讓圖式占滿畫面中間，最大程度上以構圖去吸引觀者。其次，畫面中融入了印章元素，加入篆書字體“吉祥”與“如意”使得整體畫面更加具有完整性。而在造型方面，置換門神頭部，把老虎的元素加進去，手腳也一并轉化成老虎的手掌腳掌，保留門神的神態、手持物、姿勢及胡須的特點，夸大頭部，也符合民間話決中的“要想門神好，頭大身子小”的規律。并且為了凸顯門神的威武，轉化過后的圖式人物甚至比坐騎還要龐大。最后，在二者的服飾方面刪繁就簡。著唐裝、穿漢服，在當下社會已是常見，讓門神也穿上現代流行服飾，體驗新“國潮”。在顏色的選擇上，沒有采用桃花塢本身的色彩表達，而是借鑒了紙馬的表現形式。蘇州的紙馬在民俗活動中用來焚燒與祈愿[7]。在門神的背景上刷上一道顏色，代表著開光的含義，也是具有神性的表現，意味著此門神可以用了。

門神的功能是綜合性的，而且往往多重功能交織在一起。轉化過后的門神不僅擁有鎮宅辟邪的本意，畫面中的如意、元寶等吉祥元素也寄予了人們祈福迎祥的心理愿景。

2.蘇繡呈現

蘇繡作品注重針法的變化，本次實踐中采用部分傳統蘇繡針法，將蘇繡中的材料進行替換，使用其他類型的材料替代原本蘇繡中的材料，達到初步嘗試實踐階段，從內容和藝術形式上更加符合現代人們的審美觀念。

首先，在繡線的選擇上，蘇繡的用線包括花線、紗線、金線、銀線等。其中花線是最基本的用線，由蠶絲制成，纖維細致，拉力較強，具有“光”“滑”“細”“柔”的特點，而在實踐中選取黑色的牛奶棉作為繡線嘗試。黑色代表著莊重、神秘，視覺上使得門神更加具有威嚴與震懾力。傳統的蘇繡線在材質上光澤感較強，其次，作品要融合LED燈帶配合使用，而牛奶棉光澤感較弱，與蘇繡的花線相反，更加適合與燈帶相匹配。

其次，在底料的選擇上，蘇繡常用有吳綾、蘇緞，平服光亮、輕軟滑爽。但選擇什么樣的底料要根據圖式、繡線、針法來定。比如蘇繡中繡金魚就需要用高經緯密度真絲綃，采用戳紗繡就要選有格子的面料。而牛奶棉屬于粗質棉線，常用的蘇繡底料在起針運線會留下較粗的洞孔影響整體的效果，結合后期對LED燈帶固定的考慮，選用了油畫中使用的雨露麻作為底料呈現。作為底料雨露麻布質彈性較強，而且上色時不會出現大面積的暈染。

最后，在繡制過程中，針法運用取決于圖式。輪廓線部分運用滾針，兩針緊抋，連成條紋，使得轉折過渡自然不生硬。印章中的吉祥如意字樣，老虎額頭的王字、眼睛，衣服上的壽字紋等運用齊針，從一端到另一端用直線繡出圖案，使得繡面平整均勻。燃燈道人的葫蘆還運用打籽，針穿出繡地后針頭繞線一圈形成一個小線圈，針在線圈邊上落針并固定，以點成面增強裝飾感。胡子等部分運用接針、切針：接針用均勻的線條，前后銜接連續繡制；切針則是針針相接，針針相連。

而在棉線劈絲處理上，外輪廓線可以粗一點，輪廓以內線細一點，形成對比。燈帶的固定就選取與之相同的蘇繡花線顏色，原圖式中趙公明的坐騎是藍色，服飾外輪廓大面積的綠色。燃燈道人坐騎為黃色，服飾輪廓也為綠色。所以在燈帶顏色的選擇上，選取兩位門神原本圖式中的顏色為參考，將LED燈帶繡制在雨露麻上，形成新的“平”：繡面平整；“齊”：針腳整齊；“細”：用針纖細，繡線精細；“密”：排列緊密，不露針跡；“勻”：疏密對比；“順”：轉折自如；“和”：色彩調和；“光”：色澤光艷（如圖4）。

四、結語

門神是貼在門上的年畫，由遠古的辟邪物桃符等演變而來，歷史悠久、流傳廣泛。基于目前人們居住環境的改變，門的改變，門神已經鮮少被貼在門上實現其驅鬼辟邪，祈福迎祥的功能。如若結合蘇繡的裝飾性，可以優勢互補，實現跨藝術形式的再創造，門神的功能性，蘇繡的裝飾性、實用性也能得以體現。與此同時，在蘇繡中進行創新實踐，為民間藝術與綜合材料的結合創新進行先導嘗試，以期在保護傳統民間藝術的同時，也創新性地發展。從技術、內容和藝術形式上，進行探索和實踐，適應現代人們的審美觀念和思想感情，通過實踐對傳統文化進行活態保護，為傳統工藝美術的可持續發展提供啟示。

參考文獻：

[1]楊衛華，程波濤.中國民俗文化叢書：門神[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10.

[2]馮驥才.中國木版年畫集成.桃花塢卷[M].北京：中華書局，2011.

[3]周新月.蘇州桃花塢年畫（彩色圖文版）[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

[4]林錫旦.博物 指尖蘇州·刺繡[M].蘇州：古吳軒出版社，2014.

[5]沈壽，口述.張謇，整理.雪宦繡譜[M].重慶：重慶出版社，2010.

[6]王樹村.中國民間門神藝術史話[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8.

[7]吳震.桃花塢木版年畫民俗用途述論[J].民藝，2022（4）：91-95.

作者簡介：王宇宣，蘇州科技大學藝術學院美術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間藝術圖式的當代運用。

通訊作者：吳震，博士，蘇州科技大學藝術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