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風雨橋空間特征解析

摘要：目的：鄂西風雨橋是鄂西山地人居文化的杰出范例，蘊含著豐富的鄉土景觀特色與民族文化內涵。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和交通方式的進步，部分曾經作為交通要道的風雨橋失去了原有的作用，逐漸被現代橋梁取代。同時，由于人們缺乏保護意識，因此許多遭受洪水災害侵襲的風雨橋在災后并未得到及時修復，現存風雨橋十分稀少。在鄉村振興的背景下，美麗鄉村建設更加強調村鎮景觀的再塑造。風雨橋的景觀功能開始被重視，并作為一種旅游性建筑在鄂西地區得以大量修建，但新建風雨橋具有明顯的湘桂侗族風雨橋的特征。因此，挖掘鄂西地區風雨橋文化地域的獨特性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方法：文章通過文獻搜集、實地調研等方式，以鄂西風雨橋產生與發展的地理條件和社會背景，以及與湘桂侗族風雨橋在建筑形式和文化內涵方面的差異為切入點，對鄂西風雨橋空間特征進行研究。結果：研究發現，鄂西風雨橋在結構體系、建筑形式、社會活動和民俗文化方面有獨特的地域文化空間特征。結論：分析鄂西風雨橋空間特征，能夠推動鄉村景觀建設與發展，同時還可以為其他地區在新農村景觀更新研究中重視與保護地域文化的獨特性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關鍵詞：鄂西；風雨橋；景觀；空間特征

中圖分類號：TU-8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22-0-03

1 風雨橋概述

風雨橋，通稱廊橋，又因橋上設頂或架屋被稱作亭橋、屋橋等。風雨橋主要分布在我國西南地區，有遮陽避雨、供人休憩、交流聚會等作用。在貴州、廣西等地，風雨橋上因有油漆彩繪，雕刻著精美的蝙蝠、鳳凰等吉祥圖案，所以被稱為花橋和福橋。在湖北恩施，風雨橋多坐落于淺溪小河之上，夏日傍晚，微風吹過，涼意陣陣，因此也被稱為涼橋或涼亭橋。

風雨橋是橋梁發展到一定程度，開始走向復雜化的產物。人們在橋上加蓋長廊或架起亭閣，在橋旁建起門樓或碑石牌坊，在橋梁滿足實用功能的條件下，還賦予了其更多的形式美與精神象征，以滿足自身更高的物質與精神需求。

2 鄂西風雨橋溯源

2.1 自然環境孕育的地理條件

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位于湖北省西南部，境內絕大部分是山地，有“八山半水分半田”之稱。恩施屬亞熱帶季風性山地濕潤氣候，降雨量充沛，山間峽谷眾多，水系發達，有清江、酉水等多條河流，流域面積廣。良好的氣候條件、復雜的地勢地貌為植被的生長提供了適宜的自然條件。同時，豐富的森林資源為當地人提供了優良的建筑材料，如杉木、楠木等，土家人多選用杉木作為傳統民居吊腳樓與風雨橋的主要建材。此外，峽谷、河流眾多，險峻的環境為修建風雨橋提供了場地。山區多雨的氣候使得在橋身上加蓋廊屋成為必要，其不僅能使橋體免受風雨侵蝕，還可以增加橋身自重，避免被洪水沖毀。因此，獨特的自然環境促使著風雨橋營建技術的進步。

2.2 時代進步帶來的交通發展

元代統治者為進一步加強對少數民族地區的控制，在鄂西地區實行土司制度。土司制度早期，中央王朝為防止土司勢力擴張，實施“蠻不出境，漢不入峒”的種族隔離政策，地理環境的限制和長期隔絕的政策導致鄂西地區的整體生產力水平十分低下。明末清初，土司制度逐漸走向衰落，主導經濟形式開始由狩獵為主向農業經濟過渡。雍正十三年實施“改土歸流”后，鄂西地區的壁壘被打破，各地區開始互相往來，自由交際。部分土司部族接受朝廷招安向外遷移，同時，內地人口的加速增長超出了當地生產力的容納能力，鄂西偏遠山區卻因人口稀少而導致開發水平極低。因此，周圍的漢族、侗族等民族人口開始大規模遷往鄂西地區。人口的大量遷入為鄂西地區帶來了豐富的勞動力和先進的生產技術，包括風雨橋的營造技藝、建筑文化等。此外，“改土歸流”后，清政府在鄂西地區設立大量驛站。內外頻繁的經濟文化交流和川鹽濟楚的運輸需要更加完善的道路交通，因此，大量的風雨橋得以修建并快速發展。

3 鄂西風雨橋的分布與種類

明清時期鄂西南境內人行橋梁調查表顯示，到清朝末年，恩施州境內有石拱橋、石板橋、風雨橋、梁橋等各類橋梁296座，其中風雨橋數量為45座［1］。隨著社會的快速發展和交通方式的不斷進步，風雨橋逐漸被現代橋梁取代，長期的管護缺失和洪水災害侵襲使得現存的風雨橋數量逐漸減少。目前，恩施州全境現存風雨橋數量僅有20余座。受地理條件限制與對外交流程度不同的影響，整體呈現出西南多、東北少的區域分布特征。越處于武陵山區深處的市縣，現存風雨橋的數量越多，其中又以宣恩縣數量為最。鄂西風雨橋建筑形制與當地傳統民居吊腳樓接近，其中按橋屋類型特點可分為4種（見表1）。

4 鄂西風雨橋空間特征對比

風雨橋普遍存在于我國西南地區，復雜多元的地理環境導致各個地區的風雨橋在美學、結構、人文特征等方面存在差異。以下，主要從建筑形態、選址依據、祭祀文化等方面對比分析鄂西風雨橋與湘桂侗族風雨橋所表現的地域特點與民族文化特質。

4.1 建筑形態

風雨橋造型優美、結構豐富，遠看似房屋，又似亭臺，近看是橋梁，具有較強的觀賞性。湘桂侗族在橋跨之上建造橋屋，在橋墩之上加蓋橋樓，橋屋和橋樓共同構成了形態豐富的侗族風雨橋。風雨橋的橋屋屋頂多為重檐，橋樓造型與侗族鼓樓接近，多為3～5層檐的攢尖頂和歇山頂。其次，侗族風雨橋色彩豐富、裝飾性極強，橋頂多有葫蘆、仙鶴等雕刻，橋身繪有動植物、山水等吉祥圖案或民間故事，橋內的立柱、檐板、窗欄等部位多用紅、綠等顏色裝飾［2］。

鄂西風雨橋沿襲并創新了當地土家族吊腳樓建筑的營造技術、橋屋樣式，與吊腳樓屋頂接近，有單檐與重檐、懸山頂與歇山頂之分。鄂西現存風雨橋多為單檐懸山屋頂，整體建筑形式較為簡潔，橋廊極少采用廊與亭的組合。此外，與侗族風雨橋多用構件、彩繪和詩詞楹聯進行大量裝飾有所不同，鄂西地區極少使用構件和色彩裝飾風雨橋橋身，重在突出材料本身的質感，這也體現了鄂西民眾不慕繁飾、實用為主的民族特質。

4.2 選址依據

在建造風雨橋之前，首先要選址。風雨橋的選址通常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古人認為，水流會帶走一個地方的福氣，而將橋修在水口處，能夠“堵風水，攔村寨”。侗族風雨橋選址受風水理論影響，大多位于村寨的入水口與出水口［3］。位于此處的風雨橋不僅為村民的日常進出提供了便利，還滿足了村民的精神需求。

鄂西風雨橋的大量建造得益于“改土歸流”后內外交流帶來的交通發展。修建風雨橋的主要目的是服務于道路交通，因此人們更注重它的交通功能。在鄂西的傳統村落，風雨橋的選址是由道路、村落、地形等多方面因素決定的，在選址時要側重考慮場地的通行安全和施工難度，而非風水因素，在大多數村落并無修建風雨橋會影響村落風水的說法。鄂西風雨橋多修建于村落附近，受生產技術的限制，一般位于河道較淺、水流較慢的淺溝之上，也有部分位于山澗峽谷的交通要道。

4.3 祭祀文化

風雨橋作為鄉村文化建筑，可以被看作一個具有多種功能的混合體。在侗族地區，風雨橋被稱為福橋，體現了侗族人民對風雨橋的精神崇拜。侗族風雨橋普遍在橋廊中間背水一側位置設置神龕供人祭拜，以祈求村落平安、人丁興旺，保佑風雨橋免遭洪水沖毀。風雨橋與侗族人民一生的各個階段都密切相關，對他們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與侗族風雨橋濃厚的祭祀文化不同，鄂西地區與風雨橋相關的祭祀習俗較少。鄂西風雨橋橋面上只設置供人休息的長條木凳，而不設神龕。在一些村落，逢年過節會有村民到橋頭燒紙祭拜河神、橋神。隨著社會的發展，相關的祭祀習俗逐漸淡化，形式也有所改變。如今，每逢重大節日，村民會自發組織隊伍巡橋，并對風雨橋進行檢修與維護。

5 鄂西風雨橋空間美學特征

5.1 極富民族特質的結構美

風雨橋作為一種特殊的建筑形式，在設計修建時多遵循因地制宜的理念。人們根據不同的地理環境，運用獨特的建筑手法，以簡單的結構、淳樸的技術，為中華民族建筑寶庫創造了寶貴的財富［4］。風雨橋種類繁多，造型各異，不同地區的風雨橋有不同的外觀造型和空間結構，建筑形制和所用材料通常與所處聚落的民居建筑接近。橋屋作為最能體現風雨橋建筑藝術的部位，屋頂的設計和營造技藝有著明顯的地域特點和民族特征。鄂西風雨橋橋屋樣式與土家族吊腳樓建筑接近。鄂西風雨橋的建設初衷為方便民眾，以實用為主，因此在處理橋屋方面大多比較簡單，較少使用重檐屋頂，入口處也一般不作處理，梁架形制接近于穿斗式，多為一字造型［5］。鄂西風雨橋營建技術是對當地傳統民居吊腳樓營建技術的傳承與創新，是當地匠人對長期實踐過程的系統性總結。

5.2 融入自然環境的意境美

鄂西地區少數民族傳統村落通常采用背山面水、負陰抱陽的選址理念。村落建筑布局靈活，無明顯的中心與邊界，整體呈自然式布局形式。相對于村落民居跟隨自然地勢靈活布局的情況而言，作為交通要道的風雨橋常位于村落空間中的重要位置，與周邊的民居、街巷、山水互為交融，在視覺上形成良好的景觀效果和優美的輪廓線。協調是修建風雨橋時普遍遵循的法則，不單指橋體外觀結構的協調，還包括橋與周邊環境的和諧統一。傳統村落、吊腳樓、風雨橋組合而成的整體性極強的建筑群落，展現出完美的和諧與統一。風雨橋坐落于青山綠水之中，以天然材料、獨具韻律的造型融入大自然中，猶如一幅立體的畫，從各個角度望去都別有一番景象。此外，經過時間的洗禮，風雨橋早已刻下歲月變遷、時代興衰的印記，原始的建筑意象或許稍有丟失，卻也增添了許多歷史積淀的文化意蘊。時光流轉，歲月更迭，風雨橋依舊屹立在原地，與自然融合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5.3 關聯村民日常的生活美

風雨橋作為村落重要的公共空間，承擔了村民的大部分日常交往活動，在村民的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橋上、橋下和橋旁空間都是村民日常活動的場所，不同的人群進行的活動形式也有所不同。風雨橋多修建于水流速度較緩之處，村民一天的生產生活也多圍繞此處展開。清早，扛著農具的村民從風雨橋上走過，來到田間地頭開始一天的辛勤勞作；背著書包的孩子嬉笑打鬧著從橋上跑過，到校園開始一天的學習；吃過早飯的老人拿著扇子來到橋上，和路人閑聊、曬太陽；忙完家務的村民挑著水桶到橋下打水回家，以供生活所需；婦女三兩相約端著水盆到橋下清洗衣物，邊洗邊聊村里的家長里短；愛好釣魚的村民帶著釣具來到橋旁，掛上餌料，灑下魚鉤，開始期待滿滿的收獲。傍晚，務工務農的村民結伴從橋上回家，一天的勞作從這里開始，也從這里結束。晚飯過后，人們走出家門，約定俗成的消遣去處總是村子里的風雨橋。橋上微風陣陣，格外涼爽，人們圍坐在一起，開始彼此間的交流與溝通，孩子們在邊上追逐打鬧，橋上洋溢著歡快的鄉村生活氣息，呈現出一幅寧靜祥和的鄉村生活景觀。由此可見，風雨橋的存在極大地增強了村落的凝聚力，讓整個村落更像一個大家庭。

5.4 蘊含民族文化的民俗美

風雨橋有著濃厚的社會屬性，對村民具有重要的意義。修橋鋪路自古以來就被看作是積德行善的行為，村落的風雨橋通常都由全體村民籌集資金修建。在“改土歸流”之后，受漢族文化的影響，鄂西地區村落公共建筑的修建逐漸演變為由鄉賢出資、匠人建造、村民援助的形式。有些風雨橋建造完成后，也會在橋頭位置設立功德碑，記錄出資、出物、出力之人的姓名以作紀念。因此，風雨橋不僅連接了兩岸，也使村民之間的人情往來更加緊密。此外，因風雨橋地處交通要道，且橋上有廊屋可遮陽避雨，所以橋上常有鄉民自發擺攤設集，有商業貿易之用。有些村子還會把風雨橋作為議事之所，每當村內有重大事務時，村民都會聚集在橋上進行商討，形成了一道獨特的民俗文化風景線。

6 結語

鄂西風雨橋是極具地方特色的民族文化建筑。其樸素且美觀的造型、實用且科學的結構，折射出了鄂西地區勞動人民的聰明智慧、審美意趣與文化特質。本文通過分析鄂西風雨橋的空間特征，挖掘傳統村落中與風雨橋相關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民族精神，旨在讓更多的人感知風雨橋濃厚的文化底蘊，以探索新時期對風雨橋景觀的保護與更新以及傳承風雨橋文化精神的方式，滿足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空間的追求與向往。

參考文獻：

［1］ 朱發文.鄂西南傳統木廊橋研究：以桂花橋、姚家灣橋、永順橋等“三橋”為例［D］.武漢：華中科技大學，2019.

［2］ 程霏，肖東.閩浙貫木拱廊橋與湘桂侗族風雨橋比較研究［J］.古建園林技術，2017（2）：22-27.

［3］ 郭蓉.侗族文化的建構：基于對風雨橋的隱喻分析［J］.東南傳播，2022（12）：121-123.

［4］ 張清澍.湘桂黔侗族風雨橋景觀特征研究［D］.長沙：中南林業科技大學，2018.

［5］ 李浩然，董璁.鄂西南土家族穿斗式涼橋匠作實錄［J］.古建園林技術，2022（4）：18-24.

作者簡介：翁雯霞（1979—），女，湖北武漢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環境設計。

沈義恒（1998—），男，河南漯河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環境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