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慢綜藝節目的發展歷程與敘事分析

摘要：目的：自2017年國內第一部慢綜藝《向往的生活》誕生，經過6年的發展，此類節目在走向成熟的同時遇到了發展瓶頸。文章旨在為慢綜藝同質化嚴重、“綜N代”生命力有限等問題提供解決方案。方法：在越來越多慢綜藝節目走上快節奏的敘事軌道與創制理念發展的背景下，騰訊視頻推出的《毛雪汪》卻反其道而行之，在受眾定位、人物塑造、敘事場景、話題選取等方面對慢綜藝敘事方式與可能形態進行新的探索，獲得了受眾的認可與歡迎。對該節目進行敘事分析，可以為同類型節目提供有益參考。結果：分析發現，《毛雪汪》以友情為核心定位，著力實現情感陪伴與共振；聚焦年輕人真實的生活狀態，以此填補城市青年的情感與陪伴缺失；在場景選取上，從詩意的遠方回歸近處的生活，多以客廳、餐廳等居家場景為主；基于情感聯結選擇嘉賓，在人物塑造上去分工化，充分立體地呈現每個人；在話題設定上偏向青年群體，聚焦細微處青年人所共有的生活體驗；整體敘事呈現輕體量、強交互的特征，以迎合目標受眾的收看習慣與喜好。結論：《毛雪汪》在敘事方式、節目定位和創作思路等方面呈現出對慢綜藝節目核心內涵的回歸，是對原有慢綜藝制作理念的繼承與創新，可為后續慢綜藝發展提供新思路。

關鍵詞：慢綜藝；發展歷程；《毛雪汪》；敘事模式

中圖分類號：G22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22-0-03

2017年初，湖南衛視推出了旨在回歸自然與生活的《向往的生活》，“打破了快節奏綜藝節目的壟斷形勢，使得我國綜藝節目出現了創新與轉型”［1］，使慢綜藝節目進入大眾視野并成為市場寵兒，正式開啟我國慢綜藝節目元年。經過多年的發展，慢綜藝雖仍是市場上主流的節目形態之一，但也面臨著節目腳本化、同質化、“綜N代”生命力有限等發展困境。

1 慢綜藝概念界定

數字技術賦能下，綜藝節目逐漸發展出“快”與“慢”兩種創作方向，二者的區別多體現在敘事節奏、敘事元素與組合方式上。綜藝節目在經歷了強調競技游戲、懸念沖突、高潮迭起并帶來感官刺激的扎堆時期后，“慢綜藝逐漸成為真人秀創作領域備受關注的制作形式”［2］。業界與學界逐漸就“慢綜藝并不是一個新的節目類型，只是綜藝節目的另外一種表達方式，是一種新的制作理念或創作模式”［3］達成共識，并形成廣義與狹義兩類對慢綜藝的主流理解。從節目內容蘊含的文化張力與人文精神出發，廣義上認為慢綜藝即關注受眾內心感受，探討人文素養、普及知識，承載著文學藝術等思想引領職責的綜藝節目。該定義既涵蓋如《見字如面》等傳播歷史文化知識和人文思想內涵的文化類慢綜藝，也包括如《向往的生活》等更強調對真實生活的人文情感式體驗的真人秀類慢綜藝。狹義上認為慢綜藝即真人秀類慢綜藝。

慢綜藝順應受眾的心理需求，摒棄快綜藝競賽式的熒屏呈現，遵循“少即是多”的制播理念，帶來全新的感官體驗［4］。其出現與真人秀類綜藝的發展在時間上具有接續性和鮮明對比。同時，廣義概念的文化類慢綜藝，如《見字如面》等均采用影棚錄制，且與以中國傳統文化為題材、融合或未融合真人秀元素的節目并稱為文化類綜藝。因此，本文采納狹義上的概念界定，聚焦真人秀類慢綜藝，認為慢綜藝是普遍采用紀實拍攝手法，不設置任務、不設定劇本規則和角色性格，而是將嘉賓放置在相對寬松的自然或生活環境下，讓其保持最自然的狀態，呈現節奏緩慢、劇情松弛的真人秀類綜藝節目。

2 我國慢綜藝節目的分類與發展歷程

國內慢綜藝誕生初期，以模擬生活、體驗生活（經營）為核心設定的節目扎堆出現，其模擬生活的場景多為遠離城市喧囂的“世外桃源”。受韓國《孝利家民宿》《三時三餐》《尹食堂》等慢綜藝場景與主題設定的影響，國內早期慢綜藝節目體驗的多為經營客棧、餐廳的生活。隨后體驗內容逐漸拓展到電臺播音、潮牌買手店等特色店鋪經營、課堂授課等。由于題材相似，此類慢綜藝競爭激烈，因此大部分節目難以為繼，僅有《向往的生活》《中餐廳》等少數節目至今仍在更新。隨后出現的旅游類慢綜藝不再局限于某固定空間的生活或完成任務，而是通過旅行中場景和任務的不斷變化逐步展開敘事，傾向于呈現途中嘉賓的相處模式、各地的風土人情，或關注環保等議題。

另一種是觀察類慢綜藝，其區別于將明星放置于某特定空間模擬、體驗其與受眾日常都較難涉及的生活方式，更傾向于真實還原明星嘉賓在其原有生活場景中的真實生活狀態，呈現明星與受眾相似的生活經歷和親密關系，如孕期、夫妻關系、婆媳關系等，滿足受眾對該群體生活的好奇心與窺探欲。回歸生活與自然，展現與講述人本身、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始終是慢綜藝在不斷發展中所葆有的核心意旨，人文關懷與深度情感交流是節目不變的內核。

由于慢綜藝領域競爭的加劇，受眾偏好的差異化與周期性變化，競技類等強調戲劇沖突的真人秀節目的強勢發展，因此諸多慢綜藝相繼調整結構與敘事方式，以期覆蓋更多的受眾，提高自身的商業價值。沖突性不強、敘事節奏舒緩是慢綜藝的標志性特點，但也導致其難以吸引外圍受眾，因此多數節目通過給嘉賓生活中設置挑戰、增加任務量、提高完成難度、有意制造笑點等方式來彌補。敘事方式在以往單一線性敘事的基礎上出現插敘、閃回、多場景并置等，設置懸念，以形成跌宕起伏的效果。同時，由于具有商業潛力，部分節目也逐漸由呈現朋友等之間真實的相處狀態轉變為影視作品的宣發或新人展示平臺。

這些變化都使慢綜藝的發展逐步偏離最初的制作理念與創作模式，走上了“快車道”，受眾反饋持續走低。其中最典型的是《親愛的客棧》第三季引入了類似職場的競爭機制，并在剪輯中強化職場關系預設，刪去嘉賓間基于情感聯結的互動，最終使節目飽受爭議，豆瓣評分呈斷崖式下跌。

3 《毛雪汪》對“慢”的回歸

2021年底，由騰訊視頻推出的《毛雪汪》在設計與定位上回歸慢綜藝節目的核心內涵，并在此基礎上融入對敘事模式與節目形態的新探索，是輕量化節目與慢綜藝的一次有益嘗試。慢綜藝通常采用慢敘事節奏、紀實拍攝手法，節目時長也相對較長。隨著人們觀看習慣與場景的變化，騰訊視頻開始將中視頻內容作為后續的重點發展領域。《毛雪汪》不同于以往的慢綜藝，節目形態以輕體量、低成本為主要特性，相較于該IP下的其他作品，獲得了更廣泛的受眾認可。

《毛雪汪》將“友情”與“年輕化”作為兩大敘事核心。以友情為紐帶，將位于北京市區的“毛雪汪之家”作為主要拍攝場景，講述每周在這里相聚的毛不易、李雪琴和他們朋友之間真實有趣的故事。節目將青年人作為主要目標受眾，在嬉笑間呈現日常生活狀態，論及“北漂”“內卷”“親密關系”“容貌焦慮”等多個當代青年人有切身體驗的話題，在講述青年人宅家交友日常的同時，精準把握青年人熱議話題和情感共鳴點。《毛雪汪》從敘事方式、創制理念與節目定位層面努力回歸慢綜藝對生活、情感與關系的“慢”觀察呈現。節目采用線性順時、單線敘事結構，不設任務與戲劇沖突、懸念，采取紀實類的鏡頭和剪輯方式記錄嘉賓與朋友間的相處。作為“年番綜藝”節目，在較長的故事發展時間內記錄毛不易與李雪琴的成長。

節目強調真實與陪伴，創作思路源自藝人真實的生活經歷。節目制作團隊在確定嘉賓后，注意到毛不易與李雪琴的深厚友誼，以及私下常和朋友一起約在毛不易家里聊天看電視的放松方式，認為朋友間這樣的相處方式不僅可以治愈彼此，還可以為在城市里打拼的年輕人提供情感陪伴。創作團隊將節目呈現形式設定為在大城市稍早下班，和幾個相熟的朋友相約一場成本不高的聚會。

4 《毛雪汪》的敘事分析

在回歸慢綜藝節目核心內涵的同時，《毛雪汪》不同于已有慢綜藝節目的受眾定位，而是明確以青年為核心受眾群，在年輕化基調下展開選取與組織各敘事元素的新嘗試。

4.1 敘事場景

慢綜藝節目的初衷是逃離現有的快節奏生活，去往田間、他鄉，為在高速運轉的社會中疲于奔波的受眾構建屏幕里的“世外桃源”，以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生活彌補人們對閑適恬淡的山水田園生活的向往。《毛雪汪》的場景選取從詩意的遠方回歸到近處的生活，舍棄難以觸及的理想生活環境，轉而將故事發生地設置在北京，呈現快節奏生活中每一個普通人身處的家庭場景。并且場景相對固定，節目中僅出現客廳、餐廳、廚房、樓下超市四個場景。

從對場景出現時長的統計可以看出，客廳出現的時長占比遠超其余場景，客廳是家庭場景中較為常見且便于呈現的交友空間，也體現了節目對快節奏城市生活中被擠壓而逐漸消失的客廳空間與“沙發文化”的努力重現。相對單一的場景與出現頻率較低的廚房真實再現了當下青年人宅家、點外賣的生活方式。這種場景與故事發生背景選取的轉變，顯得更加真實可感、貼近青年受眾的實際生活，因此也更易讓受眾產生共鳴與情感共振。

4.2 人物選取與塑造

4.2.1 基于情感聯結的嘉賓選擇

當前，同類型慢綜藝多邀請知名度高、與常駐嘉賓不夠熟悉的藝人做客，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物互動過程中的情感融入。《毛雪汪》在常駐與飛行嘉賓的選取上更多考量藝人自身的特征和真實關系，嘉賓間的情感聯結程度優于其知名程度。在節目確定毛不易為常駐嘉賓后，并未邀請其更具人氣的朋友，而是選擇與其以更自然真實的狀態相處的李雪琴。兩人都是較為典型的擁有自身垂直領域受眾群體的藝人，而兩人多年的摯友廖俊濤、趙曉卉等飛行嘉賓的大眾知名度與喜愛度則更為有限。

4.2.2 去分工化的角色塑造

慢綜藝的嘉賓人物塑造多在節目敘事主題設定下，通過敘事和剪輯展現不同嘉賓所具有的某方面特質，或是在節目之初明確各個嘉賓所擔任的角色。從《向往的生活》中精通烹飪的黃磊、《我家那小子》中只會點外賣的武藝，到《忘不了餐廳》中的店長黃渤，鮮明的性格特征和角色分工可以幫助受眾區分和記住眾多嘉賓間的差異，但同時塑造出的固定角色和性格往往使人物行動空間和行為可能性受限，人物呈現難免片面化。

《毛雪汪》在塑造角色的過程中沒有對兩名MC（麥克風控制者）以及前來做客的嘉賓進行角色分工，或通過剪輯強調其某一方面的性格特征。由于無角色設定和任務設置，因此節目主要通過人物交談、人物自發行動來呈現人物形象。節目中無論是嘉賓還是MC都以朋友姿態相處，行為方式也相對自由，如晚飯可以通過客人烹飪、點外賣或MC下廚等方式來完成。通過完全基于嘉賓意愿的行動和對話，更真實地展現人物性格，也可以帶給受眾意料之外的新鮮感。

4.3 青年向的話題選擇

《毛雪汪》中人物討論的話題極其貼近目標受眾群的真實生活，聚焦細微處青年人所共有的生活體驗，且較少觸及由于藝人職業的特殊性所特有的經歷與話題。“社交”“健康與衰老”“戀愛與婚姻”“容貌焦慮”是在不同場景下與不同朋友多次討論的話題。由于節目主要呈現青年人與朋友的相處方式，嘉賓也主要和好友交談，因此對社交話題交換的意見最多。屏幕中輕松自由的溝通氛圍，與受眾密切相關的話題，使受眾與嘉賓產生對話感，正如阿雅在節目中所說，“觀眾像是坐在桌上的另一個食客（聽眾）”。

4.4 輕量化與強交互的節目敘事

《毛雪汪》整體敘事呈現輕體量、強交互的特征，具體表現在節目時長、敘事結構、制作成本、與受眾的互動方式，以及前文提及的場景設置和話題選取等。輕量化使節目更好順應了受眾觀看習慣的變化，并降低了創作者試錯的成本。觀看場景移動化、觀看時間碎片化、觀看傾向伴隨式迎合了目標受眾的觀看習慣與喜好。因此，節目相較以往大體量的慢綜藝，大幅壓縮了時長，平均時長為30～40分鐘；采用線性順時敘事，懸念沖突不多，前后邏輯關系弱，便于受眾隨時開始或終止觀看。

同時，節目憑借體量小、制作成本低的特征，實現了與受眾的強關聯。除了傳統宣發、邀請網友參與話題討論之外，節目制作團隊還靈敏捕捉用戶反饋并及時調整。節目組就曾在微博賬號發布騰訊文檔，收集網友對節目制作方面的意見，從而靈活地進行內容創作，迎合年輕人當下的興趣話題與痛點。在創新敘事內容和節目形態的同時，實現與受眾的情感聯結。

5 結語

《毛雪汪》在敘事方式、定位、制作理念等方面回歸慢綜藝關注生活、展現人與人之間情感聯結的內核。同時，節目在繼承慢綜藝人文精神與情感張力的同時，瞄準青年受眾，從由遠方田園到都市一隅的敘事場景轉換、不加預設的人物塑造、代入感較強的生活話題選取和輕量化強交互的節目樣態這四個層面開辟新思路。從播放點擊量與評價反饋上看，該節目得到了受眾的認可，體現了其對原有慢綜藝制作理念傳承與創新的成功，可為后續慢綜藝的發展提供新思路。

參考文獻：

［1］ 唐玉婧．融媒環境下慢綜藝的創新與發展：以《向往的生活》為例［J］.采寫編，2022（2）：167-168.

［2］ 周軒，盧思冰.“慢綜藝”的美學表達與價值導向［J］.中國電視，2023（5）：66-70.

［3］ 殷俊，劉瑤.“慢綜藝”：電視綜藝節目的模式創新［J］.新聞與寫作，2017（11）：50-53.

［4］ 謝升佳，劉紅斌，胡輝.慢綜藝：返璞歸真式的牧歌［J］.視聽，2023（1）：103-106.

作者簡介：白雪（1988—），女，寧夏中衛人，碩士，三級導演，研究方向：綜藝節目編導與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