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春祥少年文學院,坐落在美麗的富春江畔桐廬縣城大奇山風景區內,由中國散文學會副會長、魯迅文學獎得主陸春祥倡儀設立。首期二十余名學員,系桐廬縣內數萬名中小學生選拔產生。少年文學院由陸春祥老師主持,并聘請全國相關知名作家授課,針對青少年特點,注重實踐,“授”“引”并重,“讀”“寫”結合,開闊文學視野,通過一年左右的時間,初步完成基本文學訓練。
它是一匹馬,一匹西域的烈馬。
青藏高原上終年不化的積雪反射了日光的刺眼,碎金散落,并非它眼眸中的黯淡無光,恰如迷茫。
烈馬嗎?庸才嗎?
它從出生就被囚在了沒有邊界的牢籠,這牢籠的名字是——“奴役”。沉重的草料壓垮了它的脊背,汗水滴落,在黃褐土地上成為斑點印記。
“如果可以,我一定要逃離這方天地,直到生命消磨殆盡,也絕不回這面目可憎的故里!”雪山那雄厚的嗓音:“別癡心妄想了!這原是你的宿命。”它憤憤不平地仰天嘶鳴,回頭卻瞥見黃河水已然結冰。
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它看不到生命。
它想逃離。
那天晚上它抬頭望見蒼穹中懸著的一輪圓月。是神明的召喚嗎?它突然瘋了似的扯開韁繩,沿著黃河冰面所倒映的月光,拼命地朝著日出的方向奔跑。
它從來沒有跑得像今天這樣快過!它暢快極了,身上的每一處血液都沸騰般翻涌,奔跑的四肢蔓延到了不可預知的遠方。
它看見前面有一片光,很亮很亮,它以為自己跑到了太陽。
它欣喜地跑進那光里——
當它再次睜開眼睛,那救贖它的曙光卻不見了蹤影。
滿目昏黑的腐朽。
“這畜牲不老實啊!”那人粗聲粗氣地吼著,聲音里夾雜著慍怒。
那是它的“主人”,它此生最憎恨的人。
那一夜它吃了很多鞭子,黑紅色的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在雪色的月光下分外鮮艷。
它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了。
從那天起,它死了。
它活成了一具軀殼,鮮活的生命,它不再擁有了。而它最為寶貴的靈魂,早已被鞭子抽去。它記住了主人那晚說過的話,它是畜牲。從此之后,每天嚴謹而卑微地踐行著一個牲畜應盡的職責:背草料、鞭打、背草料……
靈魂被日子消磨,它逐漸忘記了自己是匹烈馬,而非卑鄙的奴隸。
“我以為是我目光短淺,看不到近在咫尺的自由,卻未曾想世界本就混沌,你我皆是蒼茫間的浮子。”
那光,那夢,那理想,都是幻象。
皆為虛擬。
日出之美,在于它脫胎于最深的黑暗。
這天它遇到了一個知己。這個人和這兒的其他人可不一樣——至少從衣著就不一樣。他一看見它,雙眼一亮,一路小跑來到了它的身旁。
它似乎能夠模糊地感受到,他會挽救它的靈魂,會帶它離開這水深火熱之地。所以它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忘記了喘息。
“馬兒馬兒,能不能跑幾步?”
它甚至聽懂了他的話,拿出了深埋在骨髓里僅存的一點氣力,拼命向前飛奔。
他追上來時,它看見笑容在他的臉上綻出一朵高原最圣潔的雪蓮花。
“馬兒馬兒,能不能帶我回你的家?”
它很想告訴他,它沒有家。
見到主人的那一刻,他迎了上去:“大伯,這馬能不能賣我?”
“賣給你?你覺得畜牲值幾個錢?”
“大伯,這價您隨便開,但是馬我買定了!”
十幾分鐘后,它聽到一聲干凈利落的“成交!”
他小步跑過來,拍了拍它的頭:“馬兒,以后你就跟著我走,我叫你‘飛騰’。”說著牽起它的韁繩。
離開的時候,飛騰回頭望了一眼,它那貪財的“主人”正忙著數錢呢。
它終于離開了做夢都想離開的故里。
火車上飛騰望著他微笑的雙眸,那里面有幾粒星火,像多年前的那抹月光一般的明亮。只不過那月光給它帶來了傷痛,而星火是它的救贖。
“穿過迷蒙大霧,你說,希望就在黑夜的盡處。”
千里馬終究遇到了伯樂,它原本殘缺的靈魂在這一刻獲得新生,心里有些東西莫名地再次萌發了;原來被燒成灰燼的心臟,也在這一刻莫名被星火點燃了。
它知道那不是莫名。
扭頭的時候,飛騰的瞳孔驟然一縮,眼前是真正奔流的黃河,波濤劃破了長天氣勢,如千軍萬馬,從天邊奔流到海而永不復回。
“日出未必意味著光明,太陽也無非是一顆晨星而已,只有在我們醒著時,才是真正的破曉。”
日出的東方曙光照落到飛騰的身上時,它眼含熱淚,它知道自己終究沖進了多年前那片未曾沖進的光。
眼前是一片嶄新的天地。
他帶它來到了一片寬闊的草場,告訴它這是它的家。
這里是杭州。
“杭州……多好的名字呀……”飛騰所日思夜想的真正故鄉。過去它常常在夢里看見粼粼的波光,默默地以潮汐治愈著它的憂傷。而飛騰將這一點點的江南印象,渲染成天青色的影,極力地留在自己的心上。
但如今,夢中的江南竟真的出現在了眼前。
那真真是書中所言“一晴夏深,水面清圓青山流水,明月風荷;珠璣羅綺,十萬人家,趁醉且賞煙霞”。
而它,千里馬,變成了真正的烈馬,來自西域的烈馬。
飛騰從荒蕪的高原,跑進了亞運的賽場。
玉驄馬青白雜色相間,線條流暢,神氣俊朗,驍勇有如此,風入四蹄輕。
熹微的晨光照在一身黑色勁裝的少年身上。少年身形頎長矯健,陽光柔和了他刀刻般的側顏,他神色舒朗從容,策馬奔向灑滿金光的天邊。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在這里,飛騰流轉搖曳的身姿成為馬術賽場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許多外國人都夸贊道:“飛騰的表演,用中國的一個詞來形容,就是‘風流倜儻’,真正展現了極富感染力的東方神韻。”
“我愿舉杯敬明月,曾貽微光照溝渠。”
在領獎臺的最高位置,四邊的歡呼聲震耳欲聾,聚光燈“啪”地打在了它的身上。
這一次,它成為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