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一匹盛裝舞步的馬,揚蹄跨過富春江,黑曜石般的眼睛望向了她。
——題記
她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雖然,亞軍對于她們這支臨時拼湊不足半年的球隊來說,已經很值得驕傲了,可是——可是,她不甘心。起風了,她模糊的眼睛前,馬兒揚蹄飛奔,一顆黑白相間的球緩緩滾動起來,曾經一個個揮汗如雨的訓練畫面也同時在腦海中閃過,思緒回到了與球結緣的起點。
從小,方舒便不像是個女孩,短發,愛好體育。約莫十歲時,一次偶然機會,她愛上了足球,開始向往去綠茵場上馳騁,可是偏僻的小學里沒有足球隊,同學也不在乎足球,她時而對著電視機里的球星發呆,時而一個人孤獨地顛球。
進了初中,她總是獨來獨往,再碰上新冠疫情肆虐,學業日漸繁忙,她無奈擱置了多年來的足球夢,她以為只要把一切交給時間,就能沖淡自己對足球的喜愛。可是,當學校女子足球隊招人的時候,她那個深藏的足球夢瞬間蓬勃起來,迅速去體育組報了名。
星期五放學,隊員聚集到了足球場,大家都齊了,得相互介紹一下。方舒腳下捯著球,絲毫沒注意到身后站了一個人,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頭,是一個陌生的女生,高馬尾,鵝蛋臉,五官勻稱,戴一副銀色眼鏡,眼角帶著三分笑意。她又招呼了其他人,介紹自己是這支球隊的隊長段寒枝。大家都大大方方介紹了自己,而她低著頭小聲囁嚅著說自己踢不好足球。
段寒枝拍拍她的肩膀,她聽見段寒枝說了一句中式英語:“Dream Big,future.”
這是她的第一個朋友。
自此,她們這支“業余”足球隊,算是正式成立了。
每天下午的活動課,便是球隊集訓的時間,在學校教練的帶領下,她們的訓練逐漸步入了正軌。初夏下午的陽光灑在青青的綠草地上,隊員們三三兩兩進入球場,于是奔跑著的青春氣息在綠草地上蕩漾開來。帶球,突進,分邊,過人,傳中,射門!耶,進球了!此刻,那顆黑白相間的小球就是她們的整個世界。她們為練球盤帶而奔跑到力竭,為搶斷傳球而被撞翻倒地,為搶點射門而高高躍起,她們用內腳背、外腳背抽射,用甩頭將球砸向球門。每一個人都在拼搏,每一次受傷都是溫暖的關懷,每一次進球都激起一陣歡笑。驕陽射下無數的金箭,少年的身姿卻更燦爛。
時間不會為這幾個孩子的拼搏而停留,哪怕她們還沒準備好比賽,可比賽的日子還是就這么橫亙在她們的眼前。方舒只覺得自己才剛入隊沒多久,就站在了縣體育館的綠茵場上。
方舒是踢前鋒的,望著對面人高馬大的后衛,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轉頭看向段寒枝,段寒枝向她比了個大拇指,副隊邵梓也堅定地點點頭,與對手擊掌后,比賽正式開始。
這一場比賽打得簡單,對方后衛雖高壯,卻十分木訥,于是很輕松的,邵梓挑射進了兩個球,2:0。
此后的比賽里,她們是過五關斬六將,一路贏得輕松,闖進了決賽。而這一次,她們的對手,是蟬聯了三屆冠軍的五河中學,她們個個都是從小學就開始練足球的,賽場上,她們三條線進退自如,前鋒射門精準,中場調度有佳,后衛堅如磐石,守門員一夫當關。這是真正的對手。
她們踏上綠茵場,風自西邊刮來,在每個人身邊盤旋,方舒拼命做著深呼吸,段寒枝突然舉手示意,沖到了場邊嘔吐,回來時她雖臉色蒼白,眼神卻堅定得像一把利刃。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主裁哨響,幾個來回之后,方舒她們大多被人高馬大的五河隊員撞得人仰馬翻,五河隊隊員一臉的不屑,一臉的傲氣。但是賽場上,方舒她們的隊形依然整齊,她們的眼神依然堅定。正當五河隊得意松懈之際,邵梓得球,帶球突進,直插五河隊后場,只見她大腳傳中,只見她腳尖觸到球的右下方,狠狠發力,足球劃出一道弧線,飄忽不定的球正好落向小禁區,正在小禁區旁的方舒高高躍起,來了一個獅子甩頭狠狠將球砸向球門,五河隊守門員慢了半拍,眼睜睜看著球滾進球門而無力回天。眾人高喊起來,方舒用力擁抱住了邵梓,段寒枝笑了,隨即皺眉喊道:“回防!球權是她們的!”
方舒參與回防,邵梓則在前場伺機而動,五河向來擅長打反擊,段寒枝也看到自己球隊方的一名后衛扭傷了腳,不一定能做出有效攔截,若是被五河抓了空子——她不敢再想,迅速歸位。
被打蒙的五河隊迅速回過神來,她們的8號想模仿邵梓的傳中,可力度小了一些,線路直了一些,被守門員穩穩接住。機會來了,守門員發球,足球直接飛到前場,方舒接球,晃過五河中鋒,迅速把球分給邵梓,徐靈上前卡住8號,段寒枝立刻前插,跑出了一個射門的空檔。邵梓正要傳球,8號卻掙脫了徐靈,飛起一腳將球踢了出去!很快,五河隊10號接球,而我方只有3個人在后場!賽場形勢瞬息萬變,剛才還在主動進攻,轉眼就處于被動防守,段寒枝沖向10號,向隊員嘶吼道:“防人!卡死她!”
方舒幾乎絕望了,五河隊的反擊快如閃電,幾乎從未失敗過。
段寒枝攔住了10號,球已經滾得很慢了,可守門員呆在門線上,沒有主動出擊。徐靈已經趕到,眼看就要把球破壞掉!10號用力一捅,沒等放松警惕守門員反應過來,球就滾進了球門。10號跳了起來,五河的歡呼聲不絕于耳。
段寒枝臉色發青,隨即,毫無征兆地,她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喚醒了所有人,哪怕是為了隊長,她們也必須拼盡全力。
然而,局勢并不隨著她們的意志而改變,縱使每個人都拼盡了全力,可五河還是更勝一籌。方舒望向場邊,沒有人了,連教練也不在了,她們連換人都無法進行。場上的隊員都氣喘吁吁,尤其是段寒枝,前一場被踢出胃病的她顯然是吃不消了,可她硬撐著,不肯放棄。
然而現實不是童話故事,從來就沒有什么主角光環,下半場五河又入一球,最后2:1,比賽結束。
她們痛哭,段寒枝沒有,她沉默了一會兒,摸了摸隊員們的頭,示意她們把手伸出來,她朗聲道:“我們是不是最棒的?”
“是!”
“我們是最棒的!”
她們的淚水反而使她們的心輕松了,那幾聲吶喊,沖破了云霄,將銀桂交到了她們手中。
方舒再次看向那顆小球,那匹馬看向她,揚蹄嘶鳴,踱了幾個花步后,奔向了遠方。
“回去了,發什么呆呢?!倍魏ε牧伺乃募?,“別難過了,我到時候請你去看亞運馬術的盛裝舞步,走吧?!?/p>
方舒牽住了她的手,身旁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而在她身邊的,是她的整個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