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翼 朱克宇
東南亞是亞洲緯度最低的地方,充足的雨量與光照使這里成為物種的天堂。溫暖的氣候擁抱著每一位留居此地的人,多元文明在這里共生。馬來半島地處印度洋與太平洋之間,馬六甲海峽是東西往來的交通要道,帆檣如云。從緬甸西海岸到菲律賓東海岸,從爪哇一路向北至華南,這是一片被稱為“風下之地”的區域,也為“亞洲的地中海”所涵蓋。如何更好地理解這一差異性極大的地區的歷史進程,一直是很有挑戰性的議題。商業、民族、殖民等主題是經久不衰又吸引眼球的切入點—地理的區位、季風的影響和歷史的演化造就了馬來土著、印度人、華人等不同人群在這里共存,也締造了盛極一時的“貿易時代”。英國人在緬甸、馬來亞、新加坡和北婆羅洲,荷蘭人在荷屬東印度群島,葡萄牙人在東帝汶,西班牙人和美國人在菲律賓群島,法國人在老撾、柬埔寨和越南,還有在英法勢力間“緩沖”的暹羅人,形形色色的帝國和殖民遺產共同形塑了交織的歷史,帶來了一種迥異于歐洲民族主義研究的素材和視角。菲律賓的何塞·黎剎(José Rizal)在一八八七年用西班牙語所撰的《不許犯我》(Noli Me Tangere )中描述了年輕的混血主人公在十九世紀八十年代返回殖民地菲律賓時,透過馬車的窗戶看到市里的景象,讓他自然而然、不可避免地隱沒到歐洲的意象中去。這一時期菲律賓的政治、經濟以及文化方面無一不被西班牙殖民統治所浸漫。這種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雙重幻影即使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蘇哈托政權下的印度尼西亞、三十年代后的泰國、美國統治結束后的菲律賓,都依然存在著。這一小說情節令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回想起一九六三年作為歐洲外交官的翻譯的經歷,當他聽到印度尼西亞總統蘇加諾稱贊希特勒為民族主義者而不是大屠殺的劊子手或反猶主義者時,外交官不安、疑惑、驚詫并反復向他確認,安德森則感到暈頭轉向,毫無作為“左派”的共鳴。這種不得不以倒轉的望遠鏡來看待歐洲所帶來的幻象便如黎剎所言:比較的幽靈。
如果說《想象的共同體》專注于對民族主義在全球視野下的起源、性質與社會意義的闡釋,那么安德森的另一部作品《比較的幽靈:民族主義、東南亞與世界》則更多針對東南亞不同國家民族主義特性的比較研究。此書知名度遠不如前作,大概與其行文風格和部分表述晦澀以及作為論文集不似前者那么系統有關,更是東南亞和拉美在受眾認知版圖中“小眾”和“邊緣”的體現。不過對安德森而言,“東南亞一直是個再好不過的場所,可以由此努力適應這類揮之不去的幽靈”。
與純粹的政治學或歷史學作品不同,基于作者古典學的底蘊,該書大量運用東南亞文學作品和田野調查資料,從民族主義角度入手,意在展現跨國比較研究、區域研究和“理論”間的關聯。作者以“東南亞”的諸起源開篇,認為其區域概念上的確定直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才姍姍來遲,這與歐洲殖民者在東南亞的長期霸權統治有直接關系。對“東南亞”的理解直到太平洋戰爭、戰后飛速去殖民化、冷戰發動以及美國想取代日本成為本地區唯一的霸主后才加深,該地區各國為爭取獨立而戰,促使這一認識一蹴而就建立起來。但縱觀東南亞近現代史,整體概念或認知形成后,歐洲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層層滲透仍是無法消除的記憶,遑論殖民遺產在各國留下的支離破碎的差異。
十九世紀荷蘭殖民者以“本地治本地”的策略扶持爪哇王室的傀儡政權,又以寬容的態度介入該地區的伊斯蘭宗教事務,形成了與十七、十八世紀威逼利誘和暴力征服迥異的社會樣貌。一八一四年編寫的爪哇文學巨著《真蒂尼》(Serat Centhini )描繪了一幅十七世紀東爪哇港口王國吉里恬靜、愜意的鄉村生活景象。拋開其中比較重口味的內容不談,其對爪哇鄉村濃厚特色的反映、對各行各業各色人等生動的描繪,令人嘆為觀止。盡管遭受馬打蘭王國血洗,全書情節卻幾乎無涉,僅僅將其作為舞臺外的背景,亦即爪哇統治者被邊緣化了。更為重要的是,成書于荷蘭殖民統治時期,卻全然不見殖民與王權的壓迫,沒有內戰、洗劫、瘟疫、捐稅,族群與宗教并沒有在這一時期成為統治手段,民間呈現出烏托邦式的祥和面貌。當然,《真蒂尼》的出現不是殖民者以溫和政策對待殖民地從而阻止民族主義誕生的證物。我們很容易想到,遲至十九世紀末,在被認為是印度尼西亞民族主義代表人物、婦女解放先驅的日巴拉(Jepara)公主卡爾蒂尼(Raden Ajeng Kartini)關于權利的論述中,從來看不到“民族主義”,只有對“文明”的強調和自我期望。十九世紀末商業表演的出現同樣沒有滋生暴力的種子,卻如溫水煮青蛙般將傳統文化割裂開來。當印尼哇揚皮影偶戲被自然加入夏洛克、哈姆雷特等歐洲戲劇人物身上時,傳統文化勢必會被強行帶入歐洲文化之中,這看似打破了壁壘,實則刻著宗主國的影子。當殖民主義與伊斯蘭教的威脅和沖突愈演愈烈時,社會秩序顯然處于嚴重失衡的狀態,饑饉、暴亂和失德充斥著整個底層社會,不堪忍受的民眾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反抗。從“爪哇大起義”到第一個民族主義組織至善社的成立,再到《青年誓言》(Sumpah Pemuda )中不再區分族群背景,爪哇精英逐步接受西式教育并決心與他們民族前殖民地時期的歷史重新對接。“從發展、教育和約制的這種爆炸性結合中,印尼民族主義驟然生長出來,不過幾十年的工夫,就要了荷蘭統治的命。”但民族主義如洪水猛獸般驅逐殖民主義三十年后,卻又被自身反噬。蘇哈托政權在美國的默許和支持下入侵東帝汶,安德森以“雅加達鞋里的沙子”來形容這種“次生帝國主義”的自負和最終無論如何都無法舒坦的狀態。蘇哈托政府的行動使孕育民族主義溫床的印度尼西亞變得頗具諷刺意味,在安德森眼中,此種愚蠢舉動正在為東帝汶的民族主義開辟道路。
從《真蒂尼》到“雅加達鞋里的沙子”,印度尼西亞的例子反映了東南亞在經歷帝國冒險事業從高潮到退潮過程中民族主義的樣貌。殖民主義可以被追溯為民族主義誕生的根源之一,但其不公劃界并不能成為當代民族主義者聲討并引發爭端的理由。安德森并未直指“元兇”,但以“撤退癥候”隱喻美國強權干預泰國事務與泰國上層階級依附美國的行為而引發的民族主義思潮,以及菲律賓寡頭政治造成的政權缺陷,表達了其對西方強權干預東南亞事務與本土上層階級仍依附于“宗主國”的不滿。
東南亞是一個區域性概念,過去五百年來自全球多地的人涌入該區,卻未形成“東南亞人”這種概念。地處東西方文化交匯的十字路口,該區吸納眾多世界文化要素,又與自身傳統相融合,促成了一種界限嚴格卻表現為多元主義的世界主義形式:族群上的分化與隔閡、宗教上的差異與排斥、權利在中心地位上的傾斜。與現時“馬來人”和“馬來西亞人”的區別一樣,族群的劃分被國別概化,以一種更為多元的形式使擁有不同血統、信仰、政治觀念的人們共生共存。這種“多元一體”在小說《不許犯我》里被充分實踐了。書中的人物來自晚近殖民社會各個階層,“上起思想自由的半島人總督,下及殖民社會各種族層級—克里奧耳人、梅斯蒂索人、‘純種’華人,直至目不識丁的土著百姓”,但地理空間嚴格限制在馬尼拉近郊,這種限定使讀者感受到“菲律賓”的自成一體,即使身在其中的人們其時尚無通名。黎剎最先想象出了這一社會整體,因而被緬懷為“第一個菲律賓人”。
從黎剎本人看,他來自華人家庭,是一位天主教徒,二十一歲前往西班牙求學,周游列國,兼通英語、法語和德語。歐洲的生活使他開始領會到西班牙自身的落后,并感受到“他能夠從一個優勢位置去嘲笑宗主國,幾代人以來,宗主國就憑恃同樣的優勢嘲笑土著人”。他以西班牙語(其時社會通識率僅為百分之三)著寫的《不許犯我》像一顆政治手榴彈,點燃了西班牙殖民統治下菲律賓青年的民族熱情。但黎剎不知道,選擇用西語寫作會付出很大的代價。美國在摧毀菲律賓第一共和國后,取代西班牙成為這里新的“主人”,“美語作為表現真理、具有國際地位的新語言,被引入菲律賓,透過日漸擴張的教育系統推廣開去。到‘二戰’前夕,它已(勉強地)成為這個群島上最通用的語言。西班牙語漸漸隱沒,結果到菲律賓被給予準獨立的一九四六年,它已經無法認讀了”。黎剎本人雖然被賦予“民族英雄”的稱號,他那些在黑暗時刻所引領民族團結向前的著作卻被隱沒在時代的塵埃里。在歐美教育體系下的東南亞學生在對本國或本區域的研究中油然而生出民族主義的情感,使他們可以勇敢地針對戰爭進行抗議和游行示威,他們的民族政治雖然具有民主性與包容性,卻始終是在宗主國教育范式下所形成的,知識話語的再生產也難以脫離一定范式。
黎剎的民族主義熱情產生于自愿去往歐洲學習時對宗主國與菲律賓本土的比較,而那些非自愿、宿命性的移民同樣為民族主義的誕生提供了新的可能。安德森從阿克頓勛爵民族主義“源自流放”的觀點入手,力證松散型的移民確為民族主義提供了溫床。移民問題與舊時的帝國意識分不開,又不能簡單地看成只是帝國意識的影響。例如馬來亞的華人移民在守望相助的精神下自然而然形成的新的族群意識令其在陌生的環境中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其對母國的眷戀之情體現在語言、飲食、生育等生活中的各個方面,他們支持并宣揚母國的政治活動,并提供金錢、技術、媒體等方面的援助,同時又努力爭取在新國家獲得合法權利與身份認同。這也是東南亞地區與世界聯系的過程中產生的族群劃分和一般特征,安德森將其稱為“遠距民族主義”,并認為它是“資本主義對一切人類社會實施的冷酷無情、日甚一日改造的產物”。不過,安德森沒提的新加坡是一個異數,它形成了華人主導下形式上是多族群或多種族的另一種發展可能,這一特殊港口政體獨立之后主體性的突出反而使“遠距民族主義”式微了,畢竟“家”在此處不在彼處。
回到本書標題看,民族主義、東南亞與世界是三個彼此聯結的研究對象,而“比較的幽靈”是貫穿全書的主旨。對“比較的幽靈”直接的論述一是來自黎剎把在西班牙與殖民統治下菲律賓的感受對比,二是將蘇哈托政府與希特勒納粹政權對比,認為“民族主義靠比較為主”。在東南亞,這樣的“比較”不會只存在一個面向,多元共生、東方與西方、融合與沖突、族群分化、宗教調適、語言隔閡、階級矛盾等都可能不經意地引發民族主義的思潮。但“幽靈”究竟是何物呢?通覽全書,作者并未給出明確回答。從東南亞內部看,其自身的族群、宗教、階級與其他地區的差異似是一部分;從外部殖民統治的影響或干預看,顯然又是另一個倒置映射出的“幽靈”。無論是否與歐洲上空游蕩的一樣,該靈體顯然需要通過比較才能看到。
從東南亞內部出發,族群、宗教、階級等帶來的意識形態或政治運動的表象,與從外部看晚近殖民統治所帶來的壓迫和獨立后西方強權仍干預其中的現實,都確實是揮之不去又難以消除的“癥候”。民族主義一定程度上也是現代建構的產物,應首先將其與人類深層的意識和世界觀的變化結合起來。從安德森所述“序列邏輯”入手,這一抽象化的概念給現代世界集體主體性的形成問題重塑了框架。其將“序列”概念擴展為自由序列與約束序列,用以區分不同集體在過去急速變遷的時代里物質、制度和話語方面的改變,甚為引人深思。
報紙是安德森用以論述自由序列概念的切入口之一。在閱讀新聞時人們學會以某種方式看待世界,并在這種世界觀中尋求自身、國家或是民族在世界中的定位。十七世紀初,荷蘭的出版商開始為越來越多的讀者批量生產報紙,面向的群體以商人及低級別的政府官員為主。官方權力階層研討之外,大眾群體也可以在公共場所對時事進行討論。此外,報紙對語言標準化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它團結了區域內不同方言群體的讀者,為一種“想象的共同體”創造了條件,“這種自然的普世性無論在何處,都被不自覺的詞匯標準化深深地加強了,徹底蓋過了報紙上本地新聞和外地新聞之間的任何正式界線”。同理,商業中心表演的出現打破了原有傳統的戲班形式,用以取悅來自世界各地觀看表演的人們。與自由序列相對立的約束序列則普遍發生在社會高層之中,安德森以人口普查為切入點,論證了這一起源于歐美的帶有政治色彩的統計行為如何成為國家建構民族認同的手段。相較于自由化、普世化的報紙,人口普查造就了序列的、可聚合的、兩相對立的多數派與少數派,并將其以極具政治化的形式呈現出來。以菲律賓十九世紀至二十世紀初展開的三次人口普查為例,在一八一八年開展的第一次調查中將“死人、異教黑人、納貢者、西班牙混血兒、棕色人、個體納稅人”區分開來。這樣的劃分帶有濃厚的宗教與等級意味,而在一八七七年的人口普查中則將群體按照國籍與膚色進行了統計,雖然取消了宗教劃分,但并沒有擺脫獨裁專制下的政治色彩。在美國殖民統治時期,人口普查則按照美國人特有的做法,按照選舉制原型組織起來,將群體按照種族語言集團、膚色以及國籍進行劃分,這樣的做法使得多數族群與少數族群的對立更為明顯。由此可以看出,以約束序列所形成的框架對權利主體、國家、社會組織等所產生的后果是使其越來越偏向于對立化。
《想象的共同體》曾論述說:“在一個以民族國家為至高無上的規范的世界里,所有這一切意味著,如今即使沒有語言的共通性,民族也還是可以被想象出來的。”區域內的群體通過報紙、人口普查等手段在被“序列化”的過程中丟掉作為個體想象的機制,語言即使不通,也可以通過符號化形成一種集體的意識。當跳脫出這一環境,用比較的眼光看待原本的集體意識時,才會發覺記憶如同幽靈一般揮之不去。安德森極力想清除掉“派生性話語”(der ivat ivediscourses)和“模仿”(imitation)這些“怪物”,因為它們被用來理解民族主義和一種極度標準化的政治觀。“派生性話語”當來自帕沙·查特吉(Partha Chatterjee)關于民族主義的觀點,即被殖民者保留自己的文化認同,同時又強調落后民族也能使自己“現代化”,如此民族主義的概念仍無法擺脫歐洲影響。其實,在肯定這種民族主義挑戰殖民統治的主張之余,似不必認為接受“現代性”這一概念便會成為增強殖民統治的基礎(話語和思想的沿襲與“復制”亦然),誠如作者所觀察到的,初生民族主義是從晚近殖民地資本主義所造就的新型專業人士孕育出來的,這類擁有專業知識的人稍后也開始反抗巴達維亞當局的舊制度,以黎剎為代表的菲律賓精英對馬尼拉當局的抵抗亦表明如此。誠然,殖民主義可以看作是民族主義的催生劑,但民族主義的生產過程并非只來源于殖民主義(電話、電報甚或制度安排可以是普世性的,而非純粹的“西方”產物),與殖民主義的聯系也不是必然的。
本書的最后,安德森論述了在民族主義誕生大約兩百周年之際,為什么有可能也有必要“禮贊”一下民族主義。作者筆鋒犀利,所舉的關于“民族之善”的例子,無一不是以相同的方式表明,“為什么不管一國政府犯了什么罪行,它那一時的公民支持什么罪行,‘我的國家’始終是善的”。哲學家格雷林曾認為“地球上沒有一個國家不能容納不止一種彼此不同又能夠美美與共的文化”。十九世紀末反抗西班牙殖民統治的菲律賓、二十世紀初力爭脫離荷屬東印度的印度尼西亞,以及為應對殖民強權施加壓力所進行改革的泰國,都表明民族主義在當時是一種“善舉”。安德森所謂的“民族之善”,實為在國家框架下的民眾追求國家利益展現出的集體性態度。烈士的墓碑上不會標明他是異教黑人、西班牙混血兒還是棕色人,而只會說明他是為爭取國家獨立的菲律賓人,至少在這一點上,國家形式下的民族主義對團結內部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是,“民族之善”又常常走向自己的反面:在東帝汶屠殺事件后的印尼人是否會立刻聯想到三十多年前荷蘭人也曾用同樣的方式對待過他們呢?視線轉回到今天的東南亞,官方敘事下的政治民族主義大行其道。盡管與“追求國家身份”的政治實踐緊密聯系在一起并力求建立一個本民族的國家與政府,事實上該地區始終存在難以消解的“病癥”。身份政治無處不在,盡管在各國的反映可以大相徑庭。例如,印度尼西亞的人口統計消除了以華人和印度人身份提出族群性要求的可能性,而馬來西亞的處理方式卻強化了族群政治和族群身份。
時至今日,“比較的幽靈”依舊在上空盤旋,處于東西方關鍵十字路口的東南亞該如何選擇?安德森也未給予明確答案。參考安東尼·瑞德(Anthony Reid)在《東南亞的貿易時代:1450—1680》中所言,部分答案隱隱浮現:“東南亞在近代初期那兩百多年里的繁榮,取決于開放和包容。”如今,多元社會的形態卻因過去的慘痛記憶和被制造的族群、宗教和階級沖突成為其重塑繁榮的最大阻礙,新任馬來西亞總理安華·依布拉欣(Anwar bin Ibrahim)延續了前任保守左傾政府輸出的右傾保護主義政策,印度尼西亞施行的宗教溫和措施日益受到極端宗教勢力和域外政治勢力的挑戰,菲律賓的寡頭政治依舊大行其道……能否再現“貿易時代”的輝煌,也許還需尋回其自身開放與包容的多元共生特性,盡可能讓緊張和依賴退去,而非“幽靈”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