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尚榮
曾幾何時,勞動、勞動教育在學校教育中還處在邊緣地帶,在校園里只能聽到讀書聲、歌聲,而勞動的笑聲抑或號子聲則少之又少,勞動教育顯得孤獨落寞。看如今,勞動教育像一粒火種燃遍校園,有如火如荼之勢,校園里呈現出獨特而豐富的勞動景象。這是喜人的景象,這是教育的重大進步,我們應為之欣喜。
勞動使人從動物中分離出來,對工具的使用讓人站立起來。所以,人永遠不能離開勞動,勞動的價值也需要通過人的發展和創造去體現。勞動教育的根本宗旨在于鍛煉人、改造人、發展人。人是勞動的主人,勞動教育一旦離開了人,就毫無意義與價值可言,也就不存在真正的勞動教育。這是當下勞動教育亟待進一步關注和研究的重大命題:要處理好勞動、勞動者與勞動教育的關系。
當前,《義務教育勞動課程標準(2022年版)》作為開展勞動教育的依據,發揮了重要作用。我們正在努力構建勞動課程體系,以日常生活勞動、生產勞動、服務性勞動為三大內容主軸,形成了十大任務群,并提出了具體的目標要求。不少學校還研制了針對不同年段的勞動清單,創造了多元實施方式,評價改革也在推進,勞動基地各具形態,勞動資源得到有效開發……勞動教育有了長足進展和令人鼓舞的成績。但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切都做到了,并不等于學生就培養了勞動精神,形成了勞動觀念、品質和習慣。其深層原因在于,勞動中要見人,要有學生的主動參與和投入,要讓學生成為真正的勞動者,否則勞動課程體系也只能作為載體,沒有直抵勞動教育的內核,勞動教育也不能真正而且持續地發揮作用。
其實,馬克思早就思考過勞動和勞動者之間的關系,并提出“活勞動”的概念(張一兵.歷史唯物主義:從物質生產過程向勞動過程的視位轉換[J].中國社會科學,2022(8):46-67+205.)。他提出:“活勞動通過把自己實現在材料中而改變材料本身,這種改變是由勞動的目的和有目的的勞動決定的。”那么勞動的目的、有目的的勞動是什么呢?馬克思作了補充說明,“這種改革不像在死的對象中那樣是創造作為物質的外在物”,“勞動是活的、生成場境的火”。勞動中的人應是“活”的,這樣“活”的人才能創造物質,創造自己,在勞動的“火焰”中生成勞動素養,最終成為真正的人。所以,我們要堅定這樣的信念:勞動教育的主體是學生,要讓他們成為富有創造性的勞動者。假如不關注、不確立學生勞動者的核心地位,那么勞動便會“死”去,也便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勞動教育。馬克思的偉大在于他的深刻預見。仔細看看當下的勞動教育,關注勞動內容和形式,重點突破勞動場域和基地建設,這些雖然無可非議,但僅此還不夠。一定要在這些努力探索的背后,探尋其間隱藏的對勞動者關注不夠充分的問題,以及那些看起來熱熱鬧鬧卻可能存在的學生主體性缺失的問題。
需要繼續深入研究的是,勞動教育中的學生應該成為什么樣的勞動者呢?馬克思的觀點同樣是深刻而鮮明的。他首先標識出勞動者的勞動過程與動物的活動有著質的差別。“蜘蛛的活動與織工的活動相似,蜜蜂建筑蜂房的本領使人間的許多建筑師感到慚愧。但是,最蹩腳的建筑師從一開始就比靈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蠟建筑蜂房以前,已經在自己的頭腦中把它建成了。”顯然,馬克思指出,勞動者的勞動是動腦子的,是具有積極思維和偉大想象力的。讓我們帶著馬克思對勞動者思維的論述回到中央文件和勞動課程標準中來:勞動教育要以體力勞動為主,要出力出汗,但又要動手動腦。陶行知也早就指出,“人有兩個寶,雙手與大腦”。在勞動中出力出汗,可以讓學生體驗到勞動的艱辛和創造財富的不易,但絕不是提倡“死勞動”。“活勞動”的旨意在于發掘、激活學生的生命潛能,使學生善于在勞動中發現問題、研究問題,并通過想象創造性地解決問題。
“活勞動”還帶來對勞動工具的新認識。馬克思將勞動工具當作勞動資料,并指出勞動工具應有“上手性”。我的理解是,所謂“上手性”是指勞動工具不是擺設,是要拿來使用的,只有使用起來的工具才是“活”的,才能幫助勞動者去創造。假若工具只是擺放在那里,工具箱只是鎖在那里,工具房只是供人參觀,那還有什么真正意義的勞動呢?
讓馬克思倡導的“活勞動”在我們的學校中盡快落地吧,那樣我們的勞動教育才會生動鮮活,才能真正綻放光彩!
(編輯 王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