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美國霸權惡行的新聞斗士

劉建明

【摘要】美國記者西摩·赫什既不浮躁激進，也不容忍霸凌卑劣，從揭露北溪管道被炸、美軍美萊大屠殺的罪行，到揭穿美國入侵伊朗的陰謀和栽贓敘利亞政府的沙林罪責，始終同美國霸權的惡行進行不屈不撓的斗爭，表現出追求事實真相、捍衛世界和平的新聞職業精神。

【關鍵詞】美國霸權；美國調查記者；新聞斗士；記者的誠實

美國記者西摩·赫什（Seymour Myron Hersh）在國際斗爭的危機時刻，不斷寫出揭穿美國政府暴行的新聞和評論，成為當代西方的杰出記者。赫什1937年4月8日生于芝加哥，1958年進入芝加哥新聞局，隨后在聯合國際新聞社和美聯社工作，1959年作為警察記者開始了新聞生涯。①1963年起，他先后任美聯社駐芝加哥和華盛頓記者，經常參加五角大樓新聞發布會，采訪美國高級官員。1972年被聘為《紐約時報》華盛頓分社記者，1993年成為《紐約客》雜志的定期撰稿人。②作為立陶宛猶太移民的兒子，西摩·赫什對“記者誠實”的信仰成為他大義凜然的思想基礎，常以銳利的筆鋒抨擊美國霸權的惡毒行徑。他既不浮躁、激進，也不容忍任何霸凌卑劣，對大是大非總是追求真實，扮演著無情、嚴峻并與丑聞決裂的斗士。他的文字并不狂野，卻能及時披露重大事件，發出準確的預言警示，受到西方廣大讀者的擁戴，抵制他的僅僅是美國統治集團和一伙新保守主義者。

一、揭開北溪管道被炸的迷霧

2022年9月26日，俄羅斯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的四條北溪管道中的三條被炸，北約國家的主流媒體不斷散布謠言，懷疑俄羅斯是這一事件的主謀。西摩·赫什深知新聞媒體作為社會輿論的利劍，應當戳穿各種謊言，抨擊非法、丑陋和暴虐行為。赫什認為，炸毀北溪管道損害俄羅斯和歐洲國家的利益，只能有利于美國，美國的嫌疑最大。他利用各個渠道，經過幾個月的周密調查，2023年2月8日發表了在線博文《美國是如何摧毀北溪管道的》③，援引消息人士的話稱，北溪1、2號管道下的爆炸物是由美國海軍潛水員在挪威專家的幫助下炸毀的。作為美國記者，赫什履行真實、公正、客觀原則，在世界沖突中不偏袒任何一方，為國際報道樹立了光輝榜樣。西摩·赫什的高貴品格體現為“事實重于一切”，以事件真相支撐自己的文字，不顧生命危險堅定地維護新聞的真諦。他在這篇博文中說，2022年6月5日至17日，來自北約16個國家超過45艘艦只和75架飛機在波羅的海舉行了演習，兩艘沒有任何標志的“黑船”一直航行在北溪2號管道周圍。美國海軍潛水員在演習的掩護下埋設了C4爆炸裝置。9月26日挪威海軍派出P8飛機投放了聲納浮標，“信號在水下傳播，最初傳播到北溪2號管道，然后傳播到北溪1號管道。幾個小時后，高性能C4炸藥被引爆，四條管道中的三條被摧毀”。這是挪威和美國罕見的合作。赫什在接受著名國際電視記者（GMTV and CNN）阿芙申·拉丹西（Afshin Rattansi）的采訪時披露：“美國總統喬·拜登和副國務卿紐蘭都公開說過，要‘制止和‘結束北溪2號，要讓這條對美國利益構成威脅的管道作廢。2021年12月，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召開會議，與會者來自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美國中央情報局、國務院等部門，制定了破壞‘北溪-1‘北溪-2管道的計劃，以確保歐洲繼續支持北約，繼續向代理人戰爭輸送武器”。爆炸發生后不久，杰克·沙利文在白宮新聞發布會上回答問題時，暗示俄羅斯是炸毀管道的幕后黑手。據蓋蒂圖片社和法新社報道，美國副國務卿維多利亞·紐蘭則說：“我知道，我認為政府非常高興地知道，正如你喜歡說的，北溪2號現在是海底的一大塊金屬。”④赫什的上述揭露，讓世界各國人民看清了美國政府的丑惡嘴臉，這種為所欲為的霸凌隨之遭到各國政界人士的譴責。

赫什的爆料一發表，轟動了整個西方世界，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發言人沃森在當日通過郵件對媒體表示，赫什指控美方人員秘密炸毀“北溪”管道的文章是“完全虛假和純屬捏造”的，隨后，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國務院發言人也給出類似的回應。當天，挪威外交部也用同樣空洞的話語稱：“這些說法是錯誤的。”不過，這些反駁并沒有說明赫什那篇文章中哪些細節是“虛假”和“捏造”的。赫什關于“北溪被炸”的博文被各國媒體和網站紛紛轉載，多數網民認為赫什對美國政府炸掉“北溪”的爆料是可信的，許多西方網友稱：“美國就是戰爭販子。美國政府永遠不會承認他們制造的恐怖襲擊、謀殺和其他國際罪行。”也有網友稱，“對這一事件沒有出乎意料，歐洲政客一定會繼續悶頭裝睡。”⑤芬蘭《赫爾辛基時報》聲稱，赫什的調查報道意義深遠，“北溪”管道爆炸事件造成巨大的環境破壞和嚴重的社會后果，歐洲國家工業遭受巨大打擊，美國的陰謀讓人醒悟。西方主流媒體也沒有完全沉默，《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倫敦《泰晤士報》同時轉載了這篇博文的簡要內容，并對“消息來源”提出質疑。赫什坦率地說，我一直在為《紐約時報》《紐約雜志》和《倫敦書評》進行揭露性報道，我有責任保護消息來源。西歐一些國家的報刊證實了西摩·赫什描述的情景，認為這類軍事演習有大量秘密行動，包括使用潛艇和無人潛水器。⑥連線網站報道衛星數據監視公司SpaceKnow提供的消息，刊登了兩艘“黑船”驚人的圖片，每艘長約95米至130米，一直在北溪2號管道附近活動。SpaceKnow首席執行官杰瑞·賈沃爾尼基（Jerry Javornicky）表示：“他們關閉了追蹤信標，得不到他們行動的信息，他們試圖向世界掩蓋他們的行動。”“我曾向在泄漏地點附近的這兩艘“黑船”提出管道爆炸的書面詢問，他們沒有任何答復。”⑦德國《北部信使報》2022年2月9日稱，烏克蘭戰爭爆發前幾周，拜登在討論對俄羅斯實施制裁時曾警告，如果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戰爭，“將不再有‘北溪-2，我們將結束它”。

《紐約時報》披露“北溪”事件更多細節后，美國政府十分驚慌，當地時間2023年3月8日，《華爾街日報》在新聞中披露一名美國高級官員稱，正在調查一個“親烏克蘭團體”，（其）要對“北溪”天然氣管道遭襲一事負責，《紐約時報》也以“不具名的多國消息來源”發表一篇同樣內容的甩鍋新聞。這一說法立刻遭到烏克蘭官員的打臉，烏克蘭總統辦公室負責人米哈伊洛·波多利亞克（Mykhailo Podolyak）表示，烏克蘭與“北溪”管道爆炸事件無關，澤連斯基政府“絕對與此無關”。⑧對此西摩·赫什回應說，烏克蘭海軍沒有可用的潛水減壓艙，執行任務的人必須既是潛水能手，又是使用特別易爆的C4塑膠炸藥的專家，烏克蘭都無法做到。“有的媒體甩鍋是想轉移注意力，讓人們忽略我那篇涵蓋大量細節的報道。”⑨西方一些主流媒體不敢發表自己的報道，正是為美國霸權的沒落奉獻挽歌。對此，西摩·赫什認為：“我沒有感到意外，我為他們感到慚愧。我可以理解他們壓力很大，他們不想發表獨立文章，現今的美國媒體早已遠離黃金時代。我認為我工作的時代遠比現在簡單，現在有一種叫做在線新聞或24小時新聞的東西，它很容易被白宮和國會中那些有特定政治目的的人操縱。”⑩西摩·赫什揭穿媒體附庸霸權的虛偽和招搖，以確鑿的事實和強烈的正義感，宣告西方主流媒體的淪喪。

二、曝光美萊大屠殺的美軍罪行

2023年2月9日，路透社發表通訊《獲獎記者西摩·赫什在爭議中巋然挺立》，介紹了他半個多世紀以來同美國侵略暴行進行的斗爭。1969年，他從《鄉村之聲》的記者杰弗里·考恩（Geoffrey Cowan）那里得到關于陸軍中尉因在越南殺害平民而被軍事法庭審判的線索。經歷一番周折，他找到并采訪了這位美國陸軍中尉威廉·L.凱利（William L.Calley），親自前往南越的偏僻鄉村，探知了這場大屠殺的真相。以這一事件為題材，他于1969年發表了紀實報道，1970年又出版了My Lai 4一書，因廣受好評而獲普利策獎。

西摩·赫什無論報道新聞還是出版紀實文學專著，都以詳盡的描述揭示新聞事件的細節和驚心動魄的場面，記錄一場場駭人聽聞的美軍暴行。1968年3月16日，美軍士兵按照指揮官的命令開進南越的美萊村。在此前幾個月，胡作非為的美國侵略者多次遭到越共部隊的襲擊，被打死打傷40多人，他們確信游擊隊就藏在這個村莊里。當時南越是美國的盟友，村里沒有人與越共有任何聯系，但美軍一貫不信任被他們侵占的他國人民，認為要想安全，唯一的辦法就是消滅這個村里的所有人。奧蘭·亨德森上校命令他的士兵：“全力沖進村去，永遠消滅他們。”

在西摩·赫什筆下，一場血淋淋的暴行撲入美國讀者的眼簾。在美國兵進村之前，指揮官歐內斯特·梅迪納上尉對士兵說，要殺死任何“行走的、爬行的或喘氣的”動物。他們進村后，起初，士兵們只是把村民作為人質，趕到村莊的中心。美國兵用槍指著他們，命令他們供出隱藏的越共游擊隊。突然，一名美國士兵用刺刀刺向一名男子，殺死這個平民后，又拖出另一名平民，把他推進井里，隨后扔進一枚手榴彈將其炸死。幾秒鐘之內，他們就射殺了全部男性。正在教堂里祈禱的15到20名婦女和孩子，被驅趕到一個大溝旁，然后，村民們的小屋被夷為平地。最后，一小群幸存者——其中一些是被美國人強奸的婦女和女孩——被圍捕并驅趕到排水溝中，在那里他們遭到了機槍掃射，子彈打爆他們的頭顱。沒死的人，臉朝下趴在鮮血和泥土中，很多女人撲到孩子身上保護他們，美國士兵繼續射殺婦女和嬰兒，然后割掉遇難者的耳朵，肢解尸體。最終，一位名叫休·湯普森的美國陸軍直升機飛行員前來營救傷員，當他在空中看到美國士兵射殺溝里的村民、婦女和兒童，他把直升機降落在士兵和被射殺的村民中間，想阻止這場殺戮。屠殺結束后，他向上級報告了所發生的一切。他的上級禮貌而平靜地表揚了他，給了他一枚勛章和一份偽造的獎狀，讓他不要外傳、聲張這場屠殺。在這場慘無人道的屠戮中，村里始終沒有發現一個越共士兵，一等兵邁克爾·伯恩哈特（Michael Bernhardt）后來作證說，“我不記得在整個地方看到過一個越共軍人，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這場大屠殺給越南人民造成永恒的傷痛，住在鄰近的黃安嘉萊省的一名55歲女性，其妹妹和弟弟等5名家人均被美軍殺害，她在屠殺發生后第一次返回故鄉，在悼念儀式上，淚流滿面地說：“被殺害的親人們至今還在我的夢中哭泣。我現在痛恨美軍，但卻不知該如何表達。”

美國政府極力封鎖美萊村大屠殺的消息。美國記者西摩·赫什經過將近一年的調查，找到許多退役軍人和現場殺戮者，于1969年11月寫完一篇紀實報道，當月12日刊登在《圣路易斯日報》上。第二天《紐約客》雜志也披露了這場殘殺事件，接著美國各大報刊紛紛轉載這條消息，激起美國境內反戰情緒的高漲，國際輿論一片嘩然，美國政府遭到“道德破產”的強烈譴責。美國軍方的報告稱，一共死亡了168人，越南官方報告則稱，住在村里的900名平民中，有568名被殺害，《紐約時報》的一條消息稱，雙方政府私下同意，死亡數目在400人到500人之間。

從1969年秋，有關美萊村大屠殺的報道成為美國各地的頭條新聞，引起世界各國的聲討，西摩·赫什對這一慘案的曝光被認為是越戰的分水嶺。1969年11月，《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時代》雜志、《新聞周刊》等報刊披露美國在侵越戰爭中陣亡58209人，受傷30.4萬人，2000多人失蹤，損耗軍費1500億美元（相當于今天7000多億美元）。1970年5月，美國歷史上爆發第一次全國學生總罷課，10多萬學生涌入華盛頓進行抗議，美各大新聞機構的記者也踴躍參加游行。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1973年美軍全部撤出越南。偉大的記者不僅是現實或歷史事件的忠實記錄者，更是一切惡魔和劊子手的斷喝者，以強悍的揭露保護人民，并以強大的號召力改變歷史進程，西摩·赫什正是這樣一位偉大的記者。

三、揭露美國侵占伊拉克與入侵伊朗的圖謀

自2001年10月，美國打著反恐旗號先后在中東四個國家發動侵略戰爭，屠殺了近48萬平民，造成1000多萬難民流離失所。作為高舉新聞專業主義大旗的西方媒體，反擊美國滔天罪行的記者卻寥寥無幾，而西摩·赫什卻對美國在反恐中濫殺無辜，發起強悍的輿論攻勢，讓世界人民看清了美國的殘暴嘴臉。在美國侵占阿富汗后，2003年西摩·赫什在《紐約客》雜志撰寫了一系列有關反恐戰爭的新聞和評論，事先向世界預告了美國入侵伊拉克的戰爭計劃。他在文章中聲稱，副總統切尼和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繞過美國中央情報局，決定2003年3月進攻伊拉克，伊拉克人民要預防突然到來的戰火。赫什嚴厲抨擊伊拉克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謠言，并發出警告，推翻薩達姆政權將給伊拉克帶來長期的政治動亂。赫什的預言由于沒有說出新聞來源，遭到美國一些媒體的質疑，他在文章中說，美國政府的核心人物基于蓄意的謊言，制造一場巨大的騙局，目的是要消滅薩達姆政權，他的報道信源是從政府、軍方和情報界獲得的，要“盡可能保持公職人員的體面和誠實”。而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國防部則散布說，西摩·赫什同恐怖分子關系十分神秘，一些媒體也追隨軍方反駁赫什的觀點，例如記者大衛·圖克（David Tucker）指責說：“著名或臭名昭著的調查記者西摩·赫什剛剛發表了一篇文章，稱國防部扭曲情報，捏造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入侵伊拉克辯護。”可赫什的預報性新聞非常準確，2003年3月20日凌晨，英美聯軍對伊拉克發動了攻擊，大規模的巡航導彈和轟炸機開始了對伊拉克人民的屠殺。在至今仍強行駐軍伊拉克的20年間，美軍沒有發現伊拉克擁有任何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赫什的預言經受住了事實和時間的檢驗，他頂住各方面的壓力，毫不動搖地堅守新聞真實，這一高尚新聞職業品格成為西方新聞界的楷模。

2004年5月，赫什發表了一系列文章，描述巴格達阿布格萊布監獄虐囚事件，美軍和私人軍事承包商在美國中央情報局（CIA）指令下對囚犯實施酷刑。赫什揭露美軍將磷酸液倒在伊拉克被俘人員身上；冬天向裸體被拘留者潑冷水，用掃帚柄毆打囚徒，以強奸威脅被拘留的女性，把被抓捕的伊拉克人的頭往牢房的墻上撞擊，用軍犬嚇唬、襲擊被拘留者。赫什指出，虐囚是在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的直接批準下進行的，布什政府捏造和歪曲情報欺騙國會，濫用司法手段恐嚇新聞界，誤導國會和軍隊，導致伊拉克長期陷入戰亂。

在這次美國侵入中東的戰爭中，赫什最大的功績是，及時獲取美國進攻伊朗的軍事線索，立即公開報道，一步步粉碎了美軍對伊朗的大規模入侵。2005年1月17日西摩·赫什接受CNN采訪時說，布什政府正在執行秘密偵察任務，了解伊朗的核武、化學和導彈基地，為可能的空襲做準備，這項努力至少從去年夏天就在進行。這一報道播出后，白宮新聞主任丹·巴特勒特表示，這是“漏洞百出的說法”，“我不相信他得出的這些結論是基于什么事實”。赫什表示，美國官員正在制訂襲擊伊朗的“廣泛計劃”，“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他在《紐約客》雜志上寫道：“我們的目的是警告和阻止可能發生的精確打擊或派出突擊隊襲擊和迅速摧毀伊朗的30多個目標。”在他的文章中特別引人注意的是，美國正在考慮進行核打擊（可能使用B61-11掩體炸彈核武器），以消除伊朗的地下鈾濃縮設施。作為回應，布什總統將赫什的報告稱為“瘋狂的猜測”。2005年11月18日，赫什在一篇博客文章中寫道：“仍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伊朗有核武器計劃。”“原子能機構的新負責人對德黑蘭日益嚴厲的態度表明，他是華盛頓的走狗”。2011年6月，西摩·赫什在《紐約客》上發表了一篇題為《伊朗與炸彈：核威脅有多真實？》的文章，他的回答是：這不太真實，這是美國“情報和外交官員”的斷言，沒有“確鑿證據表明伊朗有隱蔽的核武器計劃”，巴拉迪說：“在我擔任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總干事期間，我們沒有看到任何證據表明伊朗在建造核武器設施和濃縮材料武器化。”但美國政府和國際原子能機構有人一直認為，伊朗政權正在制造核武器，準備進行“與核爆炸裝置開發相關的”試驗。

英國《金融時報》稱西摩·赫什為“最后一位偉大的美國記者，在伊朗問題上竭力制止一場戰爭”。赫什說：“我為何如此堅決否認伊朗有制造核彈的意圖，我希望我們能夠將我們對伊朗的感受與現實的戰爭趨勢分開，我認為伊朗人很有可能會給我們想要的那種檢查，以換取結束制裁的希望，從我們這里得到尊重。”赫什是一名資深記者，關于伊朗的信息來自“內部”消息源，泄露這些信息希望美國公眾能夠迫使政府謹慎從事。他說：“我這樣報道的目的，是為了防止在那里發生軍事行動，包括空襲的詳細步驟。”“不能支持入侵伊朗，伊朗不是威脅。伊朗想要核武器來保護自己免受美國入侵，美國并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自我保護權的國家，無論它相信什么。如果總統的任務是讓美國和世界更安全，那么他的中東政策就是叛國。一場鼓動出來的戰爭出于美國廢話連篇的挑唆，戰爭結束后美國要有很多人喪生。”赫什指出，美國的任何襲擊都會引發這些國家的民族主義浪潮，使伊朗人團結起來反對美國。攻擊伊朗將是一個更大的錯誤。波斯人不是阿拉伯人，他們比阿拉伯人更加好斗。正是赫什的一次次報道與評論，讓伊朗、美國和世界人民知道，美國可能對伊朗發動戰爭，在這場戰爭中美國很可能慘敗，引起美國政界人士的反對，伊朗政府和人民也提高了警惕，更加團結地準備抗擊美國的入侵。這使美國政府一直不敢鋌而走險，對伊朗采取重要的軍事行動。這正是西摩·赫什的偉大功績，正是他的報道制止了又一場中東戰爭的爆發。

美國政府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圖謀以暗殺手段除掉伊朗軍政領導人，這種暗算一出籠，就被赫什獲悉。2006年4月17日，他在《紐約客》上發表文章稱，美國正在伊朗進行秘密行動，已經確定了打擊目標。赫什警告說，華盛頓不僅要求交出“臭名昭著”的核科學家，而且布什總統簽署了秘密決定，授權對伊朗政權進行暗殺式攻擊。“布什的秘密指示涵蓋了從黎巴嫩到阿富汗的一大片區域，在行動類型上要無所不為，主要是隱蔽地殺死重要官員和核科學家。同時，全力支持伊朗邪教反對派穆賈赫丁·哈爾克（Mujahedin-e Khalq）的行動，該組織在美國國務院的恐怖組織名單上一直占據著重要地位。”赫什巧妙地表示，“美國在伊朗的特工可能會采取防御性致命行動”，換句話說，如果內賈德總統突然發現一名中情局特工要刺殺他并拔出左輪手槍，該特工有權自衛，先殺死內賈德。這就是美國中情局的做法。事實上，正是在這一點上，在“潛在的防御性法律行動”之后，赫什引爆了一枚真正的炸彈，讓世界人民認清美國推行霸權的不擇手段，其情報人員就是一伙駭人聽聞的劊子手。在幾年中，先后有4名伊朗科學家被美國、以色列特工暗殺，6名親伊朗的民兵武裝高級指揮員被定點清除，在伊拉克的很多伊朗指揮員以及倉庫遭到美國的空中精確打擊。2020年1月3日，美國時任總統特朗普下令動用無人機刺殺了伊朗圣城旅司令蘇萊曼尼。2022年5月22日，伊朗上校科戴伊在德黑蘭大街上被兩名“極端武裝人員”騎著摩托車槍擊身亡。美國通過各種渠道放話，有50名伊朗高官列入美國“斬首”的黑名單。西摩·赫什的新聞都被這些殘酷的事實所驗證。

赫什有許多高層新聞源，他的重大預測性報道都被后來的事實所證實。為了保護信源，他多次表明自己“會以某種方式改變事件的日期和地點，以保護他們……但我不能篡改我寫的內容”。赫什的支持者不在乎他的新聞細節的失實，或在公共論壇上做出的古怪指控，只要他對貪婪愚蠢的帝國提供敘事，廣大讀者更看重的是他的報道的驚雷和爆發力。正如美國著名作家和記者沃倫·斯特羅貝爾（Warren Strobel）2005年告訴《紐約時報》的那樣：“他文章中的錯誤是值得的。”西摩·赫什在《紐約客》享有崇高的地位，頭版經常刊出他滿頭白發的記者風范的肖像，給他揭穿帝國詭黠的陰謀披上一層閃亮的外衣。

四、洗清敘利亞政府的沙林罪責

面對復雜而充滿秘聞的事件，西摩·赫什始終堅持以事實為準繩、以真相為根據、以合乎情理為判斷，不搞清事件的全部過程，絕不會在報道中做出任何結論。一個正派的記者，始終要對報道對象負責，更要為人民昭雪，誓做鐵肩擔道義的勇士。在敘利亞內戰中，對敘利亞政府是否使用沙林毒氣屠殺人民，赫什以高明的預見和頑強的職業意識，堅定地反駁美歐大國無憑無據地栽贓，洗清了強加在敘政府頭上的罪名。

美國侵略伊拉克后，由于敘利亞對美國的強硬立場，美國將敘利亞列為支持恐怖分子的國家。2011年3月，敘利亞南部邊境城市德拉爆發反政府示威，總統巴沙爾因對改革呼聲態度消極，導致對立情緒激化，敘境內接連爆發游行和武裝沖突。“敘利亞自由軍”“伊斯蘭國”及多個極端組織相繼出現，接連同政府軍發生血腥混戰，敘利亞的形勢迅速惡化。美國和歐盟決定向敘反對派提供武器和3.65億美元援助，對敘實施經濟制裁。2011年8月土耳其也參與反對巴沙爾政權的軍事沖突，全力支持敘穆斯林兄弟會等反對派。2013年8月21日凌晨3點，在敘利亞大馬士革東部古塔（Ghouta）郊區發生了激烈戰斗，出現了使用化學武器——沙林的攻擊事件，致使322人死亡，包括46名反對派士兵，其余都是平民。事件最早由敘利亞反對派披露，敘利亞人權觀察地方協調委員會表示有1300多人遇難，另有數百名傷者，包括許多兒童。事發地為反對派控制區，反對派指責敘當局使用含有沙林毒氣的火箭彈發動了此次襲擊，巴沙爾政府否認指控，稱是反對派干的。事件引起國際社會的強烈關注和指責，許多國家根據情報已經確定巴沙爾政府是事件的罪魁禍首。13名聯合國對敘化武問題調查小組成員進行了實地調查，依據分析結果起草報告呈交秘書長潘基文，由于俄羅斯的反對，調查報告沒有執行，美國繞過安理會使用戰斧巡航導彈打擊敘利亞的軍事設施。

經過反復調查和知情人提供的詳情，赫什于2013年12月19日在《倫敦書評》（London Review of Books）上發表了《誰的沙林？》的調查報告和分析，把投放沙林毒氣歸罪于土耳其控制下的極端組織，引起一場爭議的風暴。赫什在報道中認為，奧巴馬試圖證明巴沙爾·阿薩德對這次沙林襲擊負責，但他沒有說出全部情況。在襲擊發生前的幾個月，美國情報機構發布了一系列高度機密的報告，引用了與基地組織有關的圣戰組織努斯拉陣線（al-Nusra Front）掌握了制造沙林的方法，有能力大量制造沙林化武。但奧巴馬在電視講話中將古塔這次神經毒氣襲擊反而歸咎于巴沙爾政府。但他這樣說的時候并不知道8月21日凌晨是誰投放的沙林神經毒氣。他唯一的根據是，“在8月21日之前的幾天里，阿薩德的化學武器人員向部隊分發防毒面具”，“與我交談的人都不懷疑阿薩德政府與沙林襲擊有關”。

赫什恪守新聞職業規范，對新聞事件的每個細節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而且打通各種關系收集知情人的佐證，使新聞牢牢建立在事實與真相之上。他在這次報道中說，采訪中，發現人們一再對蓄意操縱情報的行為感到強烈擔憂，有時甚至憤怒。一位高級情報官員在給一位同事的電子郵件中稱，政府追查巴沙爾的責任是一種“詭計”。一位前高級情報官員告訴我，奧巴馬政府改變了現有信息的時間和順序，當天晚些時候，奧巴馬聽取了有關襲擊以及公眾和媒體日益高漲的憤怒。2013年8月22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珍·普薩基對記者表示：“我們無法最終確定（化學武器）的使用情況。”這表明奧巴馬缺乏任何直接的內部情報，就提前做出結論。前高級情報官員告訴我，敘利亞所有地點都植入了NRO傳感器，傳感器沒有檢測到敘利亞政府軍搬運沙林毒氣彈。這位前官員還說，奧巴馬的說法不是從直接證據中獲得的，眾所周知，努斯拉陣線對敘利亞境內的基督徒和其他非遜尼派穆斯林教派進行了數十次自殺式炸彈襲擊，其既定目標是推翻巴沙爾政府，已經實施了四次化武襲擊。白宮沒有敘利亞軍隊或政府參與的直接證據，沒有提供任何細節，更沒有確定提供報告的人，就指證敘利亞政府發動化武攻擊，缺乏起碼的事實根據。一位美高級情報顧問告訴我，敘利亞反叛武裝有能力用沙林襲擊政府軍隊，“國防情報局在內的任何美國情報機構評估稱，努斯拉陣線已成功發展出制造沙林的能力”。那些認為敘利亞政府發射火箭彈的人錯誤地將抵達方向確定為來自西北部。而實際方向是從北方來的，這一見解很快促成了新的“發現”，反叛組織向自己占領的地方發射沙林炮彈，就是要栽贓敘利亞政府，激起民怨和國際譴責。顯然，白宮和美國主流媒體缺少確鑿的事實，嚴重背離了真相。

后來，赫什在回答CNN采訪時說：“我們知道，而且從春天開始我們就知道，最激進的圣戰反對派組織，反叛組織努斯拉……可以接觸到沙林。有很多關于沙林的情報報道，白宮否認這些事實，但這就是事實。很抱歉，事實就是事實。”赫什引用匿名美國情報官員和軍事官員的話表明，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郊區發生的大批平民遭化武襲擊死亡事件，是美國支持的敘利亞叛軍所為。美國政府故意將事件描述為敘政府的殘忍手段，以達到推翻巴沙爾政府的目的。但在2014年，隨著聯合國相關調查工作的展開，赫什的報道得到了印證。聯合國人權調查員彭特說：“我們收集了一些目擊證人的證言，這些證言表明有些化學武器被使用了，尤其是神經毒氣。根據我們的調查結果，這些化學武器應該是由敘利亞反對派叛軍使用的。”

西摩·赫什把事實看得比生命重要，對提供事實的人經過長期考驗，確信他們對真理的忠誠。對他來說這更為重要，因為這是記者獲得重要消息源、揭示社會真相的最關鍵的渠道。《紐約客》的編輯大衛·雷姆尼克（David Remnick）堅稱：“他知道赫什所有未透露姓名的消息來源的身份，他文章中的每一個消息來源……每一位‘退休的情報官員，每一位有理由知道的將軍，以及人們不得不使用他們的說辭，《哥倫比亞新聞評論》認為都是真實存在的。”盡管他的許多書面報道可能有時不準確，但赫什的正直追求卻得以釋放，沒有引起過編輯們的懷疑。美國著名撰稿人克里斯·蘇倫特羅普（Chris Suellentrop）在2005年“赫什的簡介”中寫道，赫什報道中的“更大真相”在細節上每天都可能有所不同，但總是把美國描繪成邪惡勢力的奴隸，描繪成難以言說的邪惡的罪犯。然而，最具啟發性的是《紐約客》編輯大衛·雷姆尼克在赫什任職該雜志的大部分時間里所說的話。雷姆尼克拒絕對赫什在演講中的任何具體指控發表評論，只是簡單地表示，“西摩是這個國家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記者之一，這就是我需要了解的關于他的一切”。雷姆尼克并不是唯一欽佩赫什的人，赫什贏得美國新聞界所賦予的每一項榮譽——普利策獎、國家圖書評論家獎、五項喬治·波爾克獎、國家雜志獎，以及四項諾貝爾文學獎，都是對他的高度肯定和贊譽。

注 釋：

①Jeff Wallenfeldt，Seymour Hersh：American journalist，Mar 9，2023，Britannica.

②Seymour Hersh，Regular contributor to the New Yorker，Feb20，2023.http：//en.wikipedia.org/.

③Seymour Hersh，How America Took Out The Nord Stream Pipeline，Feb8，2023.https：//seymourhersh.substack.com/.

④Top US official hails Nord Stream 2 blast，RT，27 Jan，2023.

⑤轉引自《美知名記者爆料拜登下令炸毀“北溪”！白宮反駁被指空洞無力》，《環球時報》，2023-02-10。

⑥Rene Tebel，Seymour Hershs Nord Stream Theory： Fact or Fiction？SITUATION REPORTS - March 2，2023.

⑦‘Dark Ships Emerge From the Shadows of the Nord Stream Mystery，WIRED，NOV 11，2022.

⑧Ukraine has nothing to do with Nord Stream “mishap”-advisor to Zelenskys Office chief，Ukrinform，8.03.2023.

⑨《央視專訪|西摩·赫什：美媒甩鍋烏克蘭是在轉移視線》，新浪網，2023-03-11。

⑩參見《北溪“深喉”：美國政府除了否認，不會做任何事》，央視《世界周刊》，2023-02-27。

Prize-Winning Reporter Seymour Hersh No Stranger to Controversy，Reuters，Feb 9，2023.

Seymour Hersh's Original My Lai Massacre Story ，St Louis daily，November 12，1969.

David Tucker，Seymour Hersh，Leo Strauss and Victory in Iraq，Ashbrook，May1，2003.

James Kirchick，The Deceits of Seymour Hersh，Commentary，March，2012.

Journalist：U.S.planning for possible attack on Iran，White House says report is 'riddled with inaccuracies'，CNN，January 17，2005.

James Kirchick，The Deceits of Seymour Hersh，Commentary，March，2012.

Rhino，Journalist：U.S.planning for possible attack on Iran，January 17，2005. http：//www.cnn.com/.

Jeffrey St. Clair，When Seymour Hersh Strained to Keep Up With CounterPunch，Mar2，2023.

Seymour M.Hersh，Whose Sarin，London Review of Books，19December，2013.

Holly Williams，Syrian attack strongly suggests exposure to toxic nerve agent，CBS Evening news， April 4，2017.

Jake Tapper，Did Syrian rebel group have sarin CNN，December 9th，2013.

參見《北溪“深喉”：美國政府除了否認，不會做任何事》，央視《世界周刊》，2023-02-27。

James Kirchick，The Deceits of Seymour Hersh，Commentary，March，2012.

（作者為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