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奇案

老貓

電影《雙食記》里，被老公欺騙的妻子，為了報復，偷偷教會老公的情人做菜。兩個女人做的菜相克，把個出軌男人吃得毛發盡落，身心俱廢——當然這是電影，講的是不可騙情，否則會受到懲罰。

不過，中國倒真是不缺因為食物而發生的奇案，特別是食物相克，從來素材豐盛。

馮夢龍的《增廣智囊補》記載了一件“魚湯荊花案”。明朝時候，山東單縣一個農婦給在田里種地的丈夫送飯，丈夫吃后中毒斃命。于是，公公把兒媳婦告到了官府，罪名是謀殺親夫。嚴刑拷打后，農婦認罪了，倒是重審案件的巡視官員多了個心眼，覺得當地大旱，這女人殺了丈夫，靠什么生活啊？動機不明，必有隱情。

細審之后，知道媳婦送的是魚湯，又把送飯的道路走了一遍，中間有片荊樹林，荊花爛漫。官員突然反應過來，傳說荊花絮若落到魚湯中，會生劇毒。于是做了實驗，把加了荊花的魚湯喂狗吃，狗被毒死了。冤獄得雪，農婦無罪，只是不小心讓荊花飄落到魚湯中而已。

無獨有偶，幾乎同時，江南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件，只不過更為慘烈。陳夢因的《講食集》中記載了一件“夜香花毒案”。也是一個女人煮了湯——南豆花煲豬肉湯，結果她的公公、小叔、小姑一共七個人飲后都中毒身亡，而她一直在廚房忙著，幸免于難。

外出回來的丈夫看了，沒法解釋，把她送官，幾乎立即以謀殺判了死刑。也是重審的時候，官員起疑，跑到女人家看，才發現他們吃飯的桌子在葡萄架下，而葡萄藤上，竟然有蝎子出沒。想起古書上說，蝎子酷愛南豆花香，于是也做了實驗，果然，一盆南豆花煲豬肉湯放到桌子上，引來不少蝎子喝湯，蝎子毒液融入湯中，貓狗喝之立斃。于是，婦人的冤枉又被昭雪了。

馮夢龍的書中，還記載了鱔魚案和雞毒案，都是食物中毒致死案件。前者是因為死者吃了能把頭昂出水面的鱔魚，據說這樣的鱔魚有毒。后者則是因為吃了養了多年的大公雞——這只雞一直愛吃蜈蚣，結果體內積累了毒素。所以，民間也有夏天不吃雞和不吃老雞的習俗，就是為了避免雞毒。當然，現在有些雞，養了幾十天就長到三五斤重去賣，全是激素催的，也有雞毒，要少吃。

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則講了一個類似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福建某地，有個未出嫁的姑娘死了，下葬一年后，有親戚在外鄉竟然看到了這個姑娘，還以為見到了鬼。試著在后面叫了聲姑娘的小名，那姑娘還回了下頭。這一下吃驚不小，趕緊回家告訴姑娘的父母。父母挖開姑娘的墳，棺材竟然是空的，于是趕到外鄉與姑娘相認。那姑娘開始還假裝不認識，后來父母指出，姑娘胸前有胎記，一查，果然如此。這一下，姑娘才道出實情。

原來，姑娘以前被許配了人家，可她卻另有情人。為了逃出包辦婚姻，姑娘喝了一種藥。這藥是把茉莉花根用酒磨成漿汁，喝下一寸，可假死一天，最多喝到六寸，還能醒來，再多就真把人毒死了。就是用這一計，兩個人成功私奔了。

這件事最后還是以悲劇告終了。姑娘的心上人被捉到官府，官員心里也明白，這事女方情愿，不能算拐賣，但實在找不到適用的法律條文，最后還是按照奸淫拐騙的律條給小伙子定了罪。

有吃東西吃死的，也有喝酒喝死的。明朝楊循吉的書中，就記載了江南崇真宮道士龔尚賢飲酒致死案。這位老道喝得太多，睡覺時忘了吹蠟燭，結果蠟燭越燒越短，接近了他的嘴邊，他打呼嚕吹氣，酒氣引燃蠟燭，竟然被燒死了。別以為這樣的事夸張，清朝也出過。《國朝先正事略》講，兩親家喝酒，一人喝多吐了，竟然吐到油燈上，被燒致死。另一人因為勸酒，按過失殺人定的罪。

清朝有個下毒殺人案更離奇，有個當兵的叫鄭魁，被告在饃饃里下砒霜害死了人，賣砒霜的、賣藥的都指證他，似乎鐵案如山。這案子落到西安知府鄧廷楨手里，鄧總覺得不對勁，就把賣饃的找來問：“每天有多少人買饃饃啊？”答：“一百來人吧。”又問：“那么多人，你怎么就記住鄭魁了？”賣饃的答不出。繼續盤問，原來是下屬官員為了趕緊結案，給了賣饃的錢，叫他作偽證的。而鄭魁去買砒霜，為的是毒老鼠。一起草菅人命的假案就這樣被制止了。

關于食物相克，或者奇毒逸聞，古人很在意的，用現代的眼光來看，卻未必那么夸張，以上諸事，是否有冤案，是否在科學上成立，那就有待方家分析了。

當然，發生在飲食上的案件，未見得都是人命關天，也有叫人哭笑不得的。明朝馬光祖當處州知府時，發現當地人喜食青蛙——青蛙都吃了，害蟲怎么辦？于是下令，不許售賣食用青蛙。規律自然是，越不讓吃，越有人要吃，很快，城門守衛就抓了個賣瓜的，他擔子里的幾只瓜竟然是空心的，里面藏的全是從田里捉的青蛙。

馬光祖心眼多，問起士兵：“你們怎么知道他瓜里有詐？”士兵膨算回答，是某某群眾舉報。再問小販瓜里藏蛙的主意是誰出的，小販回答是自己老婆。馬光祖頓時明了，把小販老婆和舉報群眾叫來一審，原來是老婆和該舉報人私通，定下這條計策，想把老公送到牢里去，這樣就能幽會偷情了。

飲食案件中，也有讓人感動的事情，發生在唐朝。當時四川益州有一對親兄弟，為了小事打起了官司，多年結不了案。適逢監察御史韓思彥巡視到此，把兄弟倆叫上公堂，也不講理，而是請他們喝奶。喝著喝著，哥倆突然明白這位官爺什么意思了，你們都是喝一個媽媽的奶長大的，有什么可爭的啊？兄弟倆嘴里是奶，眼里是淚，終于相擁而泣，前嫌盡釋。

摘自《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