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振文?夏夢薇
摘 要 吳伯蕭注重普遍趣味,從尋常之處看出動靜之美,用略見矜持的情感感悟一切,向讀者展現生活的點滴之趣?!稛艋\》中有著吳伯蕭個人深厚的鄉土情結,在作者趣味性的書寫下,展現了以“燈籠”為紐帶的個人與家族、歷史與現在的情感表現。在吳伯蕭《燈籠》一作中,趣味是一個較為凸顯的藝術特點,作為一種審美表現,主要體現在閑情、雅致與理趣三個方面。
關鍵詞 《燈籠》 閑情 雅致 理趣
吳伯蕭內心深處的鄉土情結是《燈籠》的創作動機。在吳伯蕭筆下的“燈籠”更像是一種代表故鄉的符號與概念,其內蘊含深厚的趣味性,是一種深層次的東西?!稛艋\》中除了“情”的調節,思想性和理性都是散文審美藝術的一方面表現,文中感情與理性相互襯托、相互制衡,理在情中育,情在理中生。思想和理性的表達使得燈籠意象的出現顯得更加睿智,增添了一種智性,讓作者在意緒紛繁之間越來越堅定自身的理想與擔當,使得文章在閑情、雅致與理趣之上多出一份銳利進取的時代擔當精神。
一、得之于年少時光的閑情
吳伯蕭從容的人生態度將生活化作藝術,也將藝術生活化。在《燈籠》中,作者以“燈籠”這一事物,聯系舊時光中的黑夜生活,向讀者呈現舊時光的閑適之趣。作者開頭先寫“玩燈玩火”點出孩子們對“火”的喜愛與大人們對“火”的態度。然后再寫自身對月華的偏愛,并將月華比作燈籠,隨后以兒童視角裊裊述說籠罩在這一“燈籠”下的犬吠、私語、祖父、社戲、磷火等熱鬧景象。而“我”也在這一篇熱鬧光亮中,想到祖父,又在靜穆的燈光下回憶起母親。文章的趣味以一種溫亮的方式展現出來,種種都透露著故鄉夜幕下生活的樂趣,平淡之中見得生活的真味,用閑適的筆調展現出來,使得《燈籠》生發出一種悠長的余味。閑是一種人生態度,是從容不迫的處世,也是一種平白的筆調,其不用激揚押韻的詞匯來帶動氣勢,也不用煽情動人的辭藻來抒發情志,而是以一種平淡的筆調和散淡的口吻來形容出一種詩意。正如吳伯蕭在文中所言:“那時自己對人情世故還不懂,好聽點說,心還像素絲樣純潔,什么爭訟吃官司,是不在自己意識領域的?!边@也正是閑適散文的特點,閑趣所營造的語境給予了作者更多表現真我的空間。
但《燈籠》的閑情中帶著一絲苦味,這苦味是時代背景帶來的,也是作者個人意識的體現。吳伯蕭是喜愛“苦”的人,燈籠燃起的是光亮,也是作者的心境,思想的不通達,使他在文章中一直有一種要沖破隔膜感的蓄力感。吳伯蕭的閑不是一種“不作為”的人生態度,而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道家出世思想,在面對現實的無力感時,只能是一種苦澀深埋在文字之下,體察人間百態,而在燃起滿街燈火的時候,又會自主獻身。所以他選擇“燈籠”來卒章顯志,在黑夜的“隱”下,時刻表現出對生活的“閑”,這也為了文末,作者說出:“你聽,正蕭蕭班馬鳴也,我愿就是那燈籠下的馬前卒?!狈e蓄了足夠的情感動力。
二、富有哲學思想的理趣
對于吳伯蕭而言,他所接受的教育是復雜多變的,從童年的燈學到少年時進入北京,接受新式教育,或接受外來的文化知識,他們的求學經歷經過了舊時代的傳統教育也融合了西方的舶來品,這種融合在其身上也導致了《燈籠》一文呈現出一種融會貫通之勢。同時優良的教育給予了他廣博的學識與獨立思考的能力,使得文章于微妙處見高深。《燈籠》被稱之為文化小品文,不僅由于作者幽默的風格,同時還具有時代的智慧和理性,這使得文章在藝術特色上呈現出理趣的特征。作為述說鄉土的散文,《燈籠》從文化的角度介紹了山東民俗等事物,具有一定的科普意義,但這種科普不是一種有意為之的議論說理,而是作者以其豐富的文化修養與廣博的知識見解將“理”藏在“趣”中,以輕松的筆調闡述了當地的民俗特色,避免文章枯澀生硬。如文中所提及的“除夕燃滴滴金”“玩火黑夜溺炕”“社戲《司馬懿探山》”“上燈學”“鄉俗還愿”“掛神袍”“唐皇結彩”“進士第的官銜燈”等民俗、歷史、典故皆藏于敘事之中,并多出幾分議論的理趣之美。
《燈籠》并不追求特別復雜的寫作對象,而是以簡單口吻來對燈籠進行理性而不失趣味的描寫。但簡單不意味著單一,文章中燈籠的敘事無論是接祖父、母親遞食還是族姊遠嫁,情節都是簡單直接的,但其內蘊含的“情”與“智”相互雜糅卻是復雜的。與祖父相處的家族情結、祖父做公正鄉紳的處事之道、母親對我的愛護、族姊家族的變遷等,都展現出了余情又有理性的藝術世界,使得文章呈現出中國傳統審美的中和之美,呈現出一種節制。但節制不意味著完全理性,也不等于無情,而是一種相互制約的狀態。
三、表現藝術氣息的雅致
雅與俗是相對而言,作為知識分子的吳伯蕭并未表現出只專注于高雅之物的高人一等的姿態,反而,能夠看到俗世中蘊含的平凡之美,重視生活的智慧,文學創作理想受延安文學“平民化”的方向發展。同時,這種“俗”也非真正意義上的“俗”,而是以雅寫俗,化腐朽為神奇的相互轉化。作者先是引“火”和“亮光”對幼童的影響,在這之后,又闡述了燈籠對人類社會夜晚生活的影響,使得燈籠不再局限于一種工具意義,賦予了文學的魅力。同時,作者以平和沖淡的態度討論燈籠,表示燈籠是暮色下一個重要的配色,以賞玩的心態發現燈籠身上的趣,“不是夜飯吃完,燈籠還在院子里亮著嗎?那種熙熙然庭院的靜穆,是一輩子思慕著的”,心態上的靜穆在作者筆下轉化為了文學的雅,張弛有度,使得讀者讀后獲得一種美感。除外,《燈籠》中作者雅致的體現還在于作者對“儀式感”的刻畫,文中燈籠的出現總是帶著一種儀式感,這種儀式感帶著作者的記憶錨點。例如,母親送的小紗燈、村頭高挑的紅燈、唐明皇的燈樓、金吾不禁、跑馬燈、燈謎、床頭小燈、官銜燈、宮燈、塞外燈、火把、海燈、烈火等,各自有各自的獨特,各自又代表著各自的歷史,展現了不同的藝術意象,給人一種雅的觀感。
《燈籠》的雅致有著一絲澀味,這絲澀味體現在文筆中。一方面,文中出現大量的抄引,導致讀者看來有些晦澀,如《歲華紀麗》所記載的唐玄宗于上陽宮建燈籠、《宋史·儀衛志》載、金吾不禁、進士第的官銜燈等,勢必會對文章的閱讀造成一定的障礙,而澀味也便由此而生。另一方面,澀味來源于語言風格,吳伯蕭的創作在修辭方面有向古典文學靠近的傾向,文字的典樸中帶有一份睿智,澀味加深了文章的雅性,加深了與讀者間的隔膜感。澀味的出現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燈籠》的受眾面不是大眾,沒有商業性質,而是做自己的文章自我欣賞,同時作者的個性也拉寬了與讀者的審美距離,使得文章展現出一種耐讀性,不合流于市場的同時也沖淡了文章的俗氣。
《燈籠》的創作注重趣味,認為美是一種善,這種趣味中蘊含著雅、澀、樸、中庸等多種藝術魅力。因為這趣味性,使得《燈籠》一文或抒情、或言志、或說理都被一種言為“燈籠”的鄉土情結所聯結,使得散文呈現一種溫情,讓理與志顯得平和沖淡。
[作者通聯:束振文,西安交通大學蘇州附屬
初級中學;
夏夢薇,江蘇蘇州工業園區星灣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