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群 鐘惠澤



摘要: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為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帶來了積極效應。隨著我國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變,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也在朝高質量發展方向轉變,這也是實現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重要途徑。當前,推動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實現高質量發展還面臨著直接投資規模有待擴大、直接投資國別有待平衡、直接投資行業結構有待優化,以及民營企業參與度有待提高等問題。為此,可以從積極完善和利用經貿合作平臺,加強對《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等國際合作規則與政策的宣傳,推動金融機構創新開展境外金融服務,加大對老撾、柬埔寨、文萊等東盟成員國的直接投資力度,推動知識和技術密集型企業“走出去”,以及積極引導民營企業“走出去”等方面著手推進,不斷提升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效率。
關鍵詞:“一帶一路”倡議;對外直接投資;高質量發展;東盟
[中圖分類號] F125; F133?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1003-2479(2023)02-077-13
Building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A Study on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China's
Direct Investment in ASEAN
Huang Liqun, Zhong Huize
Abstract: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BRI) has brought positive effects on China's direct investment in ASEAN. With the transformation of China's economy from a high-speed growth stage to a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stage, China's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FDI) is also moving toward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which is also an important way to achieve BRI'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t present, promoting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China's direct investment in ASEAN involves some issues, such as expanding the scale of direct investment, balancing the countries of direct investment, optimizing the industrial structure of direct investment, and improving the participation of private enterprises. To this end, China's direct investment in ASEAN can be promoted to a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stage and the FDI efficiency can be improved from six aspects:1) active improvement and utilization of the economic and trade cooperation platform; 2) enhanced publicity of RCEP and other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rules and policies; 3) innovation of financial institutions to develop overseas financial services;4) increased direct investment in Laos, Cambodia, and Brunei, etc.;5) promoting knowledge- and technology-intensive enterprises to "go out", and 6) active guide for private enterprises to "go out" .
Key word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OFDI;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SEAN
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在促進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經貿合作走深走實和助推國內企業“走出去”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動下,中國進一步加強了與東盟國家在政策溝通、設施聯通、 貿易暢通、 資金融通、 民心相通等 “五通” 領域的合作。在貿易暢通領域, 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升級版建設加快推進,有效提升了雙方貿易投資便利化水平。從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來看, 投資規模和占亞洲地區的比重均呈現不斷上升趨勢, 其中, 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額從2013年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提出時的72.67億美元上漲至2021年的197.3億美元, 對亞洲投資的占比也從9.4%上升至15.4%。由此可見,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來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取得了顯著成效。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正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攻關期”1。黨的二十大報告再次強調“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要“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2。由于高質量直接對外投資是推動國際分工體系重構的核心驅動力、中國發展動能轉換的重要加速器、企業培育競爭優勢的關鍵途徑3,可以說高質量對外直接投資成為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重要途徑和現實抓手。因此,隨著中國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變,以及高質量推動“一帶一路”建設,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應向投資規模不斷擴大和投資效率不斷提升的高質量發展方向轉變。當前,推動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實現高質量發展還面臨著直接投資規模有待擴大、 直接投資國別有待平衡、 直接投資行業結構有待優化和民營企業參與度有待提高等問題, 如何轉變對東盟直接投資的思路及調整投資布局,高效配置國內國際兩個市場、 兩種資源, 推進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高質量發展是值得深入研究的問題。
一、文獻回顧
關于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研究,大部分文獻圍繞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區位選擇及影響因素、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投資效率、“一帶一路”倡議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影響等方面展開。
關于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區位選擇及影響因素的研究,王曉穎和周婉冰探究了東道國質量因素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東道國制度質量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具有顯著正影響,其中,東道國政府效率、管制質量及腐敗控制的正效應較為明顯4。部分學者非常關注投資風險因素對區位選擇的影響,如朱念認為盡管加快中國與東盟國家的投資合作是發展大趨勢,但中國企業在“走出去”過程中所面臨的國家風險也需要格外關注,其中,政治因素是我國對東盟投資中最為普遍的國家風險因素5。王巍和袁航進一步用實證分析方法研究了政治風險沖擊、制度質量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影響,研究表明在制度質量良好的國家,政治風險不是影響對其投資的長期主要因素,但政治突發事件對對外投資的影響顯著,并在短期內降低了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中國對東盟部分國家的直接投資存在所謂的“政治風險偏好”現象,但整體并不顯著,政治事件沖擊使“政治風險偏好”消失6。屠年松和曹建輝認為第三方效應對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具有重要影響,其實證結果顯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集聚效應、第三方市場潛力和第三方不可觀測因素均對中國在東盟的對外直接投資具有顯著影響7。此外,中國在東盟的對外直接投資也受到東道國市場規模、貿易和吸收外資能力等指標的重要影響。梁雙陸和蘇穗認為共同的民族文化淵源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也會產生影響,該研究表明同源民族文化對我國商業銀行對東盟直接投資具有促進作用1。LI和MAANI則認為形成自由貿易協定可能是吸引外國直接投資的有效途徑,以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協定作為案例,證實了在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協定簽訂后,中國制造業對東盟的直接投資存在市場擴張效應和垂直效應2。當《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以下簡稱RCEP)于2022年生效實施后,國內學者們開始關注其對東盟直接投資的影響,如袁波等人認為RCEP生效有利于降低區域內貿易投資壁壘,減少市場準入的不確定性,有利于我國國際化程度比較高的汽車、電子信息及家電制造等行業的企業在東盟等區域內國家優化產業鏈和供應鏈布局3。范德勝和張國利提出RCEP生效將為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創造更為穩定的宏觀投資環境、更低的市場準入門檻及區域價值鏈重構等機遇,但同時,中國企業也將面臨直接投資的各類風險、部分產業海外布局產業鏈的能力不足,以及企業國際化競爭力有待提高等諸多挑戰4。方溯源和方雄鷹也持類似觀點,認為RCEP拓展了中國—東盟自貿協定的投資規則,能夠為中國—東盟雙向投資提供良好的制度保障5。
關于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效率的研究,屠年松和王浩運用時變隨機前沿引力模型測算的結論顯示,2006—2015年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總體效率逐年遞增,但效率值仍處于較低水平,且國別間差異明顯6。胡玫和鄭偉運用數據包絡分析法研究的結論顯示,我國對緬甸的投資效率最高,對新加坡的投資效率受益于技術進步的積極影響,而對老撾的投資處于規模報酬遞減階段7。南楠等人通過對中國對RCEP成員國直接投資效率的研究發現,中國對新加坡、老撾、柬埔寨、緬甸等國的直接投資效率較高,對菲律賓等國的投資效率低下8。李翠萍的研究也表明中國對東盟十國的直接投資效率差異性較大,投資效率從高到低依次為新加坡、越南、老撾、印度尼西亞、緬甸、泰國、柬埔寨、馬來西亞、菲律賓和文萊9。
關于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影響研究,大部分國內學者首先肯定了“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所取得的成效,在此基礎上著重從機遇與面臨的風險挑戰等方面進行更為深入的分析。高玉麟和李碧華認為“一帶一路”倡議有利于促進中越合作投資,尤其有利于代表中國工業4.0先進技術和發展水平的投資者和企業到越南投資符合越南需求和可持續發展戰略的項目10。李廣杰和劉曉寧指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和深入推進為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布局優化創造了機遇和條件,且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已展現出良好的發展態勢;在面臨的風險方面,認為對外投資企業會面臨來自東盟國家政治、經濟、文化、法律等多方面的風險和挑戰1。朱陸民和崔婷也認為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會擁有更大的合作空間;在風險方面,指出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會面臨局部性內亂和戰爭風險、政府違約風險、政府干預風險、恐怖主義襲擊風險等政治風險,還將面臨來自生態環境和社會文化等方面的風險2。劉藝卓和劉洪伯指出在共建“一帶一路”背景下,中國與東盟具有較好的雙邊經貿合作基礎、具備較強的投資合作訴求、搭建了較為順暢的經貿合作機制,為中國企業開展對東盟直接投資提供了機遇,有利于降低中國企業境外建廠的管理風險、享受開放的政策紅利;在風險方面,認為除了新加坡和文萊,其他8個東盟國家均為發展中國家,中國企業投資時將面臨政策、法律等多重投資風險3。SHI和YAO討論了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在東盟能源領域的投資問題,認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通過建立“人與人之間的紐帶”,為對外投資提供了建立良好形象和使投資項目成功的機會4。譚慶紅指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企業“走出去”到東盟投資的增長勢頭強勁,但也面臨著政策變動、人文差異、營商環境、匯兌限制、勞工雇傭、企業經營管理等諸多風險5。SHI等人認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通過高級領導人訪問和加強外交關系,促進了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6。TONG也研究了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對東盟成員國的影響,認為“一帶一路”倡議啟動后,除了柬埔寨、老撾和緬甸3個國家,其他東盟成員國并沒有“依賴”中國的投資,可能的原因是這些國家通常不依賴外國直接投資,或者是來自工業化經濟體和更發達的東盟成員國等傳統投資者的投資更為根深蒂固7。
綜上所述,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相關研究已取得了較豐碩的成果。學者們對東盟直接投資區位選擇及影響因素的研究有利于為中國企業“走進”東盟提供參考;對投資效率的研究能夠為中國進一步深化對東盟直接投資的布局、提升投資效率、制定政策舉措等提供現實依據;對“一帶一路”背景下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機遇及風險挑戰等的研究有利于對外直接投資主體分析不同形勢下中國對東盟投資的趨勢、方向及需重點防范的風險,提高投資效益。本文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前后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所呈現出的不同特點及“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新變化、新趨勢,結合高質量發展需要,進一步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在的問題進行分析,并據此提出推動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高質量發展的政策建議,以期為我國政策制定者在營造良好的對東盟投資環境及制定對外投資政策、國別指南和產業引導等方面提供有益參考。
二、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前后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比較分析
(一)直接投資規模向更高層次跨越
根據圖1可知,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規模呈逐年上升趨勢,從2009年的26.98億美元擴大到2013年的72.67億美元。從增長率來看,得益于2010年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正式成立所帶來的政策刺激,當年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流量增長率達到階段最高的63.2%, 隨后大幅下降。從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流量占對亞洲投資流量的比重來看,呈現波動上升趨勢,2009年為6.7%, 2011年達到最高的13%, 后兩年有所下降。“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中國積極推動與沿線國家和地區在“五通”領域的合作,并于2015年3月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 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隨后中國很多省份制定了推動與共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經貿合作的行動方案, 東盟國家作為先行區, 得到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者的青睞。隨著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 中國與東盟國家在 “五通” 領域特別是貿易暢通水平的大幅提升1助推了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規模實現新的跨越。投資流量總額上,2015年, 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流量進入百億美元規模,實現了更高層次的跨越, 在2021年達到歷史新高, 超過190億美元。相較于2013年共建“一帶一路” 倡議實施以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流量占亞洲投資流量的比重而言, 倡議實施后大部分年份都達到10%以上, 2021年達到最高的15.4%。
根據圖2可知,中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存量也呈逐年上升趨勢。2009年末,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量僅為95.71億美元,至2013年末增至356.68億美元。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量占亞洲投資存量的比重也在逐年遞增,2009年占比為5.2%,2013年則達到了8%。整體來看,東盟作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對象的地位在逐步提升。“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量繼續呈逐年上升態勢,從2014年年末的476.33億美元增至2021年末的1402.81億美元,且從2018年開始,投資規模從原來的百億美元規模發展為千億美元,實現了大跨越。在占亞洲地區投資存量的比重上,2014—2021年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量占比呈現一定波動,但總體而言較為平穩。
對比分析可以發現,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的數年間,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在規模上呈現出較大的增長,對亞洲地區投資流量的占比也有所提升,說明得益于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五通”的推動,中國—東盟間的投資便利化水平、互聯互通水平等進一步提升,使得東盟國家在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目的地選擇方面更具吸引力。
(二)直接投資國別層次更為分明
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前,中國對東盟國家的直接投資已實現各國全覆蓋,但國別投資規模存在較大差異。根據表1可知,從投資流量來看,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前中國對東盟各國的直接投資流量大體呈上升趨勢,其中,對印度尼西亞、新加坡的直接投資流量增長幅度較大。通過將中國對東盟各國直接投資流量規模進行區間劃分來分析不同國家間投資規模差異,2009年時新加坡處于10億美元~15億美元區間,柬埔寨、老撾、緬甸、印度尼西亞、越南處于1億美元~5億美元區間,菲律賓、馬來西亞、泰國、文萊則處于1億美元以內區間;至2013年,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亞已上升至15億美元~25億美元區間,老撾、馬來西亞、泰國處于5億美元~10億美元區間,柬埔寨、緬甸、越南仍處于1億美元~5億美元區間,菲律賓和文萊繼續維持在1億美元以內。由此可見,中國對東盟各國直接投資流量差異有所擴大。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中國與經濟互補性強的東盟成員國之間的投資合作進一步深化。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推動下,東盟各國積極吸引中國投資者開展投資。從中國對東盟各國直接投資流量來看,多數國家2021年接收的中國投資流量較2013年有較大增長。其中,新加坡處于第一層級,來自中國的投資流量一直保持在20億美元以上,最高點為2015年的104.52億美元;其次是印度尼西亞,2021年的來自中國的投資流量達到43.73億美元。新加坡作為東盟成員國中的發達國家,在經濟規模和產業結構上具有優勢,與中國經濟的互補性也比較強,從中國對新加坡的直接投資流量規模遠遠領先于其他東盟國家來看,兩國投資合作緊密。
根據表2可知,中國對東盟各國的直接投資存量在“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前均穩步增長,部分國家增量相對較大,遠遠超過其他國家,但多數國家增長較為平緩。中國對新加坡、印度尼西亞、緬甸在2013年末的直接投資存量位列前三名,其中,對新加坡的直接投資存量在2013年末達到147.51億美元,進入100億美元級別;對柬埔寨、老撾、馬來西亞、緬甸、泰國、印度尼西亞、越南的直接投資存量進入10億美元以上百億美元以下級別;在1億美元以上10億美元以下級別的為菲律賓;而文萊最少,僅為7212萬美元。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投資規模國別差異進一步擴大,新加坡仍處于第一位,2021年已達近700億美元投資規模,處在第二位的印度尼西亞投資規模超過200億美元,馬來西亞和越南超過100億美元,老撾和泰國投資規模非常接近100億美元,其他國家投資規模則離100億美元還有一定距離。
由此可知,中國對東盟各國直接投資規模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前后均呈上漲趨勢,“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中國對東盟各國直接投資規模增幅更大。值得注意的是,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中國對新加坡、印度尼西亞的直接投資規模快速上漲,對越南、馬來西亞的直接投資增幅也較快,相較于倡議實施前,中國對東盟各國投資的國別差異進一步擴大,層次更為明顯。
(三)直接投資行業向更高技術含量行業轉變
根據表3和表4可知,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行業集中在資源型行業及傳統行業。從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流量行業占比來看,與2009年相比較而言,2013年中國對東盟制造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建筑業、金融業、農/林/牧/漁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和地質勘查業、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的直接投資流量占比有所提升。其中, 制造業、 建筑業和農/林/牧/漁業的占比增幅較大;而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批發和零售業、 采礦業、 交通運輸業/倉儲和郵政業、房地產業等的占比出現了下滑, 在這些行業之中批發和零售業降幅最大。從5年平均值來看, 占比排名靠前的行業為采礦業、 批發和零售業、 制造業、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從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量行業占比來看, 2009—2013年平均占比靠前的行業也集中在這幾個行業,說明“一帶一路” 倡議實施以前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行業以采礦業等資源型行業和傳統制造業為主,對戰略性新興產業、高技術行業的投資較少。隨著 “一帶一路” 倡議的實施, 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行業結構發生了一定變化。行業排名上,除了2015年, 制造業均位列行業直接投資流量占比第一位, 多數年份中制造業、 批發和零售業、 租賃和商務服務業位列全行業占比前三名。從波動幅度上來看, 制造業、 批發和零售業、 租賃和商務服務業、 建筑業、 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等行業呈現出較為明顯的波動性。從直接投資存量來看, 對制造業的直接投資存量占比持續上漲, 最高于2021年達到29.8%, 位居眾多行業直接投資存量首位;同時, 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總體呈上升趨勢, 2020年達到最高4.8%; 批發和零售業總體也呈上升趨勢, 2021年達到14.6%, 反映出對第三產業的直接投資逐漸受到中國投資者的青睞。
總體而言,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中國對東盟國家直接投資的行業分布呈現出較大變化,改變了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前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采礦業等資源型行業占比較高的局面,對作為第三產業的居民/修理及其他服務業、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的直接投資呈不斷上升趨勢。這主要得益于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大力推動與沿線國家新興產業合作、優化產業鏈分工布局,積極推進投資便利化進程、消除投資壁壘,拓展相互投資領域,使得中國企業能基于自身比較優勢擴大對東盟成員國在服務業、高新技術行業等領域的投資規模,推動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不斷向更高技術含量和更高附加值行業轉移。
(四)直接投資主體和投資方式漸趨平衡
根據表5可知,“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前,在1億美元以上的海外投資項目中,無論是對東盟直接投資的項目數量還是項目金額,國有企業都遠遠大于私營企業。國有企業相比私營企業在資金規模和風險防控上有著比較優勢,因此在對外直接投資主體中占據主導地位。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私營企業對東盟直接投資也取得了突破,雖然大型投資項目數量還較少,但是也呈上漲趨勢。此外,從表5還可以看到,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前,跨國并購始終占據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方式的主導地位,在項目數量和項目金額上均領先于綠地投資。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投資主體和投資方式漸趨平衡。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倡導同沿線國家和地區不斷深化“五通”,這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營造了更為良好的投資環境,有利于各類投資主體以不同類型的直接投資方式展開對東盟國家的直接投資。從表5可以發現,自“一帶一路”倡議實施開始,中國在東盟區域內開展的跨國并購項目和資金規模總體上呈快速上漲趨勢,并在2017年達到總投資額264億美元的高峰;在2019年達到投資項目數量的高峰,即共50個價值1億美元以上的項目。同時,綠地投資的規模也在進一步擴大,在2015年達到高峰102.5億美元。民營企業在“一帶一路”倡議的積極影響及國際投資環境不斷改善背景下,對東盟的直接投資相比“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前得到大幅提升,不管是在跨國并購還是在綠地投資上,其項目數量和投資金額都有較大突破,如2017年私營企業在項目金額總和上突破百億美元。由此可見,包括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等在內的中國投資主體得益于“一帶一路”倡議所帶來的發展共識,在東盟市場中均實現了相比2013年以前更大的投資規模,并且私營企業的增幅更大。
二、高質量發展視角下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在的問題
(一)直接投資規模有待擴大
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高質量發展必須有一定的投資規模支撐。作為我國國際國內“雙循環”的重要外循環區域,東盟在我國構建跨境產業鏈供應鏈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擴大對東盟直接投資規模有利于我國構建自主可控、安全高效的跨境產業鏈供應鏈,提升我國產業鏈供應鏈的韌性和安全水平。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后,雖然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流量和存量都有所上漲,但是總體投資規模仍然偏小。2021年,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量占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總量的比重僅為5.04%;從東盟外資來源地的視角來看,根據東盟秘書處發布的數據,2021年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規模排在美國和歐盟之后,是東盟第三大外資來源地。其中,美國的投資額占東盟外資總額的比重為23%,歐盟占比為15.2%,中國占比為7.8%。由此可見,中國占東盟國家外資來源的比重比美國和歐盟還小很多。
(二)直接投資國別差異有待平衡
推動對東盟各國直接投資的平衡發展在實現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具有重要意義。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受新冠疫情及各種不穩定、不確定因素增加的影響波動較大,保障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戰略任務,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要“著力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1。在這一背景下,推動對外直接投資國別平衡發展,降低國別集中度具有重要意義,是緩解直接投資過于集中可能帶來的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斷裂的重要舉措。由于東盟國家在地理區位、經濟發展水平、經濟體制、市場規模、市場開放程度和外資管理方式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使得近年來中國對東盟各國的投資較為集中于少數國家。雖然這是市場主體自主選擇區位的結果,但是在當前國際局勢下,進一步引導市場主體在區位選擇中更多考慮產業鏈供應鏈安全問題,降低東盟直接投資國別集中度是非常有必要的。
(三)直接投資行業結構有待優化
實現對東盟國家直接投資高質量發展,優化行業布局是重要提升方向。雖然傳統行業能夠起到壓艙石作用,但是從市場角度來看,傳統行業已趨于飽和,投資競爭壓力大,且由于技術含量不高,能給企業帶來的附加值也較低。相比較而言,在新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背景下,投資戰略性新興行業不僅能夠發揮創新驅動效應,幫助企業提升競爭力,而且能夠推動企業在國際產業鏈分工中占據優勢地位,獲取更高附加值。因此,中國對東盟國家直接投資的行業結構應順應當前國際國內經濟發展趨勢,朝戰略性新興行業和服務業等高附加值行業進行優化調整。從表3可知,中國企業對東盟國家直接投資自2009年以來仍以資本密集型和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偏重投資制造業、批發零售業、采礦業等傳統行業,而對戰略性新興產業、服務業等高附加值產業的直接投資較少。雖然這一局面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后有所改觀,但是總體而言,中國企業對東盟國家直接投資的行業結構仍待進一步優化和完善,投資效益也亟待提升。
(四)民營企業參與度有待提高
得益于資金實力和風險承受能力較強及對東盟國家市場需求較大等因素,國有企業成為中國對東盟國家直接投資主體的主力軍,特別是在中國“走出去”的初期階段。隨著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中國民營企業也逐漸加快了對東盟國家直接投資的步伐,相較于目前民營企業在中國企業總量中超過9成1的比重,民營企業中對東盟開展直接投資的數量、規模還有待提高2。在中國推動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背景下,不斷提高民營企業“走出去”參與度,積極布局東盟市場,實現國際化經營,提升企業發展能力,對推動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作用。
三、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高質量發展的推進路徑
針對高質量發展視角下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存在的投資規模有待擴大問題,可從積極完善和利用經貿合作平臺、加強對RCEP等國際合作規則與政策的宣傳及推動金融機構創新開展境外金融服務等方面為企業“走出去”營造更為良好的對外投資環境,并盡可能減少對外投資風險等,以激發企業對東盟投資的熱情,從而擴大對東盟直接投資規模。針對直接投資國別差異有待平衡問題,可進一步加強與中國關系友好但直接投資規模偏小的東盟國家的投資,如老撾、柬埔寨、文萊等國。針對直接投資行業結構有待優化問題,可加大推動知識和技術密集型企業“走出去”的力度。針對民營企業參與度有待提高問題,可通過積極引導民營企業“走出去”來提高民營企業投資東盟的參與度。
(一)積極完善和利用經貿合作平臺
高質量實施對外直接投資需要企業對東道國的產業結構、營商環境與社會基礎等有比較全面的認識,只有基于此,企業才能準確選擇投資行業、投資方式和投資地域,全面評估可能發生的風險,排除信息不對稱等造成的投資風險。可以通過完善現有面向東盟的經貿交流與合作平臺,為擬對東盟國家進行直接投資的企業提供東盟成員國政策、法律、產業發展、社會人文等與投資相關的重要信息,幫助企業降低對東盟直接投資風險。此外,境外產業園區作為重要的對外直接投資載體和平臺,在促進中國—東盟往來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要充分利用好中國在東盟國家已設立的境外產業園區來推動對東盟投資全產業鏈投資。當前,中國已在東盟國家設立的境外產業園區涵蓋了生態農業、 制造業、 汽車裝配、 林木加工、房地產開發、 鋼鐵及有色金屬、 綜合服務業等眾多領域,這些產業園區能夠為中國開展對東盟國家全產業鏈投資提供良好的承接平臺。地方政府應鼓勵企業瞄準中國在境外設立的產業園區,以全產業鏈“抱團出海”方式擴大對東盟直接投資規模。
(二)加強對RCEP等國際合作規則與政策的宣傳
RCEP作為目前全球范圍內規模最大的自由貿易協定,其原產地累積規則有利于推動中國企業積極到東盟國家進行直接投資。從協定規則來說,RCEP制定了一系列推動貿易與投資便利化的規則,為中國企業對東盟直接投資提供了包括市場開放、投資規則公平性、知識產權保護、爭端解決機制等方面的措施,為企業開展對外直接投資消除了部分不確定性風險。在此基礎上,擬投資企業要提前熟悉相關投資規則和東道國相關產業政策,在東盟市場合理布局,最大化提高RCEP規則的利用效率,在項目競標、企業設立、企業經營過程中靈活運用,減少不必要的商業摩擦和矛盾,維護正當權益。此外,2023年中國將全面推進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3.0版談判,將在已有領域基礎上積極拓展數字經濟、綠色經濟和供應鏈互聯互通等新興領域合作,相關部門可根據談判進程加強對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3.0版規則與政策的宣傳,助推企業盡快了解和熟悉規則,提前謀劃對東盟投資布局。
(三)推動金融機構創新開展境外金融服務
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過程中,時常面臨營運資金短缺、匯率變動等金融風險問題,若要保障企業在東盟國家開展直接投資時資金充足且具備風險應對能力,則需要銀行和保險等金融機構提供完善且專業的金融服務。考慮到國別差異和金融制度等的不同,在跨國投資背景下,中國投資者難以在東盟國家得到經營所需的資金及金融服務,需要中國商業銀行和保險機構提前“走出去”,創新開展境外金融服務。具備規模優勢和資源優勢的中大型商業銀行和保險機構可以在東盟國家設立分支機構,依據當地社會背景和金融制度,設計能夠滿足中國投資企業現實需求的金融產品,提高企業抗風險能力。特別是隨著共建“一帶一路”建設的走深走實,雙邊金融合作協議的不斷簽訂,金融機構“走出去”到東盟國家進行投資布局已是大勢所趨。并且隨著中國企業對東盟市場不斷擴大的投資規模,中國企業對跨境金融的需求更加多樣化,這些因素都為中國金融機構“走出去”到東盟市場提供了現實基礎。
(四)加大對老撾、柬埔寨、文萊等東盟成員國的直接投資力度
隨著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實施和中國綜合國力的不斷增強,中國對東盟各國的投資領域和投資范圍有望進一步擴大。在投資國別和區位選擇上,應將中國產業鏈供應鏈安全作為重點因素納入考量范圍。為改善中國對東盟成員國直接投資較為集中的局面,可鼓勵市場主體積極考察對中國直接投資需求較大、與中國產業結構具備互補性且經濟發展前景較好的東盟國家。如隨著中老鐵路開通,老撾的交通運輸格局得到很大改善,投資老撾的空間進一步增大;中國和柬埔寨致力于打造“鉆石六邊”合作架構,市場主體可借此機遇積極到柬埔寨投資興業;文萊是率先響應并與中國簽署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的東盟國家之一,也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重要樞紐,積極投資文萊臨海產業前景廣闊。
(五)推動知識和技術密集型企業“走出去”
推動對外投資結構由全球價值鏈低端向中高端投資的升級,更加重視知識密集型產業領域和服務業的對外投資是我國實現基于全球價值鏈攀升的高質量對外直接投資的路徑1。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變過程中,要鼓勵更多知識和技術密集型企業到東盟開展投資。只有這樣,才能改變現階段對東盟直接投資偏重制造業、批發零售業、采礦業等傳統行業,而對戰略性新興產業、服務業等高附加值產業投入較少的局面。結合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3.0版升級將納入數字經濟、綠色經濟和供應鏈互聯互通等新興領域的契機,鼓勵中國在這些領域具備優勢的企業加快面向東盟開展跨國投資經營的步伐,搶抓合作機遇,積極根據東盟當地特色開展研發創新,提升技術水平和東盟本地化水平,增加企業附加值。
(六)積極引導民營企業“走出去”
中國民營企業對東盟直接投資的參與度有較大提升空間,相關政府部門應積極引導民營企業開拓投資視野,把對東盟直接投資納入到民營企業跨國投資經營布局之中。一方面,為民營企業搭建信息服務平臺,讓民營企業在“走出去”之前充分掌握東道國政局走向、產業政策、財稅政策、土地政策及未來發展規劃等信息,利用有影響力的媒體機構與其他有效渠道,加大對民營企業的宣傳力度,分層次、分批次向擬開展對東盟直接投資的民營企業進行介紹,提高信息傳遞效率。做好主管部門的溝通協調工作,解決民營企業在行業與投資信息堵塞和企業知名度偏弱等方面上的共性問題,盡可能幫助民營企業規避投資風險,挑選到符合企業未來投資方向和經營理念的投資項目;研究組織企業面對面交流會,邀請已在東盟開展直接投資的企業分享投資經驗,介紹投資注意事項,幫助企業降低投資成本和減少不確定性風險。另一方面,要引導民營企業在對東盟直接投資過程中樹立良好的企業形象,加強企業融入當地、服務當地社會、服務民生的意識,主動向當地政府和社會宣傳企業參與公益活動情況,及時分析和研判企業生產經營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解除公眾質疑,提前排除未來可能發生的社會化經營風險。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帶一路背景下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的溢出效應及效率提升研究”(19XJL007)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 張? ?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