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歡 劉曉麗



摘要:[目的/意義]新美國安全中心在美國對華決策中的影響力不斷增強,多位研究者出任拜登政府國家安全委員會、國務院和國防部等核心部門的高級官員,成為美國對華政策的具體實施者。如何評估該智庫研究者的影響力,成為一項有現實意義的問題。[方法/過程]在數據庫的幫助下,結合定性和定量的研究方法,通過對2015—2021年該智庫對中國研究的重要研究者及其成果進行統計分析,對該智庫研究者的影響力進行評估。[結果/結論]研究發現,該智庫研究者在國會的證詞與此后美國出臺的對華政策有一定的吻合度和相關性,這為把握美國智庫與政府對華決策之間的互動關系,研判美國對華政策下一步的走向和趨勢提供有益的視角和方法。
關鍵詞:新美國安全中心 中國 定量 影響力
分類號:D801
DOI: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23.01.15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項目“美國主要智庫在對華外交政策轉變中的作用與影響研究”(項目編號:20YJAGJW004)、2022年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計劃項目(項目編號202210354017)研究成果之一。
1 前言
新美國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CNAS)是一家專注于國家安全領域研究的智庫,由現任拜登政府負責印太政策高級協調員庫爾特·坎貝爾(Kurt Campbell)和前奧巴馬政府副國防部長米歇爾·弗盧努瓦(Michèle Flournoy)于2007年聯合創立。該中心的使命是“致力于制定強有力、務實和有原則的國家安全和國防政策”。雖然其創建時間僅10余年,但該中心的影響力卻迅速提升,在《全球智庫指數報告2020》中全美頂級智庫的排名是第16位、全球“防務與國家安全”專項排名第10位、全球“外交政策”專項排名第21位、全球“公共政策影響力”專項排名第13位[1]。本文擬回答的問題是:2015—2021年期間,新美國安全中心與中國研究有關的重要研究者有哪些?其研究成果在美國對華決策中的影響力如何,有哪些具體的體現?研究者之間的影響力如何進行定性定量衡量?
2 既有研究及不足
美國學者安德魯·里奇[2](Andrew Richie)將智庫影響力定義為:專家們成功地向一系列的政策制定者傳遞其想法或者引起其對政策相關信息的思考或者操作。我國學者朱旭峰[3]則認為智庫影響力是“智庫通過可觀測到的行為,以直接或間接的途徑,使政策過程或政策決策者的觀點發生改變,從而做出智庫希望得到的政策決策目標”。肯特·韋弗[4](Kent Weaver)提出了智庫在決策過程中扮演的5種角色:決策者政策理念的來源、政策建議的評估者、政策方案執行的評估者、政府人才的來源及新聞媒體引述的權威來源。綜合上述觀點,本文將智庫研究者的影響力定義為:智庫研究者在政府制定某一具體政策時承擔的角色及其研究成果在政策實施中發揮的作用。
國外關于智庫影響力的研究側重于定量分析,最為典型的是詹姆斯·麥甘(James McGann)設立的賓夕法尼亞大學“智庫和公民社會項目”(Think Tanks and Civil Societies Program,簡稱TTCSP)。麥甘[5]認為,成果不是測量影響力的唯一指標,智庫的資源和相關活動也是評價其影響力的重要因素。因此,該項目組設計了資源指標、應用指標、成果指標和影響指標來評價全球各個類型智庫的影響力。該評價指標體系的不足之處在于,只給出了評價指標的分類和具體內容,并未對這些指標的權重進行說明,甚至最后列出的各個類別的智庫影響力排名中也沒有具體的分值。
國內學者對智庫影響力的評估也進行了深入研究。朱旭峰等[6]提出了基于社會結構理論的智庫影響力分析框架,其認為不應該只通過智庫媒體引用率來評價智庫的影響力大小,而是要從多種層次綜合分析智庫影響力。王桂俠等[7]構建了科技智庫影響力界面模型,剖析科技智庫與影響對象的界面溝通機制和影響力發揮的外部條件,最后從創新能力、產出效率、產出效果和衍生效果4方面提出提升科技智庫影響力的建議。
智庫影響力的評估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國內外智庫研究學者為測量和分析智庫影響力提供了不同的視角,為設計智庫影響力評價指標體系提供了理論支撐。盡管如此,現有研究還有可提升的空間,最突出的就是對智庫研究者影響力這一微觀層次的評估,即運用定性和定量相結合的方法,對智庫研究者的影響力進行可觀測和可驗證評估,進而建立一個科學的、合理的評價指標體系。為了進行變量控制,本文只將新美國安全中心的研究者作為對象,消除了不同智庫平臺之間在媒體關注度和公眾知名度方面的變量。
3 新美國安全中心的中國研究成果統計(2015—2021年)
本文將研究的時間起點放在2015年,主要是因為在該年3月,美國外交關系學會發表《修正美國對華大戰略》(Revising U.S. Grand Strategy Toward China)報告,強調美國需要制定“平衡中國崛起”的大戰略,戰略競爭是未來常態[8]。該報告的發表掀起了美國國內關于對華政策的大辯論。在此過程中,美國智庫發表了大量有關中國的研究報告,對美國政府的對華外交政策轉變產生了一定影響。在2015—2021年期間,美國經歷了從奧巴馬、特朗普到拜登3屆政府,對華政策完成了顯著的轉變。因此,研究該時期與美國政府關系密切的新美國安全中心官方網站(https://www.cnas.org/)公開發布的中國研究成果(評論、報告、證詞、訪談等),有助于從中找到智庫研究者的成果與政府決策之間的內在關聯,并評估其影響力的大小。
2015—2021年期間,新美國安全中心官網共發表關于中國的研究成果231項,取研究領域前5項、研究主題前5項和成果類型所有項,具體情況見表1。從統計結果可以看出,該智庫側重于研究中國的軍事和安全問題,聚焦于中美競爭、南海等熱點問題,成果主要以短小精煉的評論為主,并注意通過媒體形式向外提升自身的影響力。

4 新美國安全中心的重要研究者
據統計,2015—2021年期間,新美國安全中心發布的中國問題研究成果數量排名前十的研究者如表2所示。
除了研究成果的數量之外,衡量智庫研究者影響力的另一個重要標準是成果質量,其中,受邀前往國會作證的次數是一個重要指標,這也是智庫研究者影響決策者的重要方式之一。美國國會聽證制度是指國會的常設委員會或專門委員會就某個具體問題舉行公開會議,傳喚或接受政府官員、利益集團代表、知名學者或某些公民個人與會,并聽取其提供的證據和意見。據統計,新美國安全中心研究者在2015—2021年期間就中國問題前往國會作證的情況見表3。
表2和表3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2015—2021年期間,新美國安全中心研究者在中國研究方面的數量和質量,兩表的交集人物(7人)可認為是該智庫具有較強影響力的研究者。通過對其教育背景及工作經歷的分析,可以發現以下3個共同的特點。
第一,畢業于世界名校。毫無例外,以上7人均畢業于世界頂尖的大學,包括普林斯頓大學、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哥倫比亞大學、耶魯大學、牛津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等,能夠進入上述名校學習就已證明了自身具備優秀的基礎素質。經過名校的教育和培養,這7人不僅較好地掌握了相關領域的專業知識和研究方法,而且具備了寬闊的國際視野和豐富的國際交流經驗。同時,憑借名校的良好聲譽,其在畢業后不僅能夠較為容易地在知名研究機構或重要政府部門工作,而且精英云集的校友圈有助于其學術研究成果的傳播和推廣,更容易得到有影響力人物的重視,為今后的學術發展和仕途進步打下了良好基礎。例如,現任國務院中國政策規劃高級顧問拉普-胡珀博士畢業于哥倫比亞大學,其在美國國會和國務院共有16位校友,其中包括現任拜登政府國務卿布林肯。
第二,具有在外交、安全或軍方部門任職的“旋轉門”經歷。拉特納為現任美國國防部負責印太安全事務的助理部長,與總統拜登和國家安全顧問杰克·沙利文(Jack Sullivan)熟識;拉普-胡珀為現任美國國務院中國政策規劃高級顧問;科爾比曾擔任特朗普政府時期國防部負責戰略和部隊發展的副助理部長;卡尼亞曾在美國國防部、空軍“中國航空航天研究所”任分析師;克羅寧曾在美國國際開發署和海軍任職;凡努斯曾為美國中央情報局工作;克里曼曾在美國國防部副部長辦公室工作。具備“旋轉門”經歷的智庫研究人員更加熟悉政策制定和實施的流程,能更加有針對性地提出可行的意見建議,其言論觀點也更可能受到在職決策者的關注和采納。
第三,對中國比較了解的“知華派”,且是對華持強硬立場的“鷹派”。上述研究人員長期專注于中國問題的跟蹤研究,是各自領域的“中國通”。例如,拉特納曾在奧巴馬政府時期的國務院“中國和蒙古事務辦公室”工作,對中國事務非常熟悉。在助理國防部長任命獲批之前,其在長達6個月內擔任美國防部“中國特別工作組”組長,是國防部長的中國問題首席顧問。又如,拉普-胡珀被認為是拜登政府印太戰略的主要起草者[9]。再如,卡尼亞曾作為美方交換生,參加過“卡內基-清華全球政策”項目,且精通中文。由于在美國國防或安全部門的工作經歷及美國國內的政治“大氣候”,上述研究人員無一例外地對華持不友好、甚至敵視的態度,主張采取全方位防范和遏制中國的政策,這在其研究成果中表現明顯。
5 新美國安全中心重要研究者的影響力評估
基于前文,可將新美國安全中心中國問題研究者的影響力(influence)分為4個維度進行量化衡量。
維度一:校友圈(alumni)影響力。該維度的指標設定為智庫研究者所畢業的大學(本科至博士)在當前美國國會議員[10]、國務院官員[11]、拜登政府內閣內的校友數量,其原因是國會、國務院和內閣均是美國對華政策的主要決策部門。賦值規則:每位議員、國務院官員為1,每位現任政府內閣級官員為5,算數相加后進行排名,第一名設為100分,第二名設為90分,以此類推,加權值為1。校友圈影響力評估見表4。
維度二:成果數量(quantity of research)影響力。該維度的指標為2015—2021年期間在官網發布的中國問題研究成果的數量,排名第一名設為100分,第二名設為90分,以此類推,加權值為2。成果數量影響力評估見表5。
維度三:成果質量(quality of research)影響力。該維度的指標為2015—2021年期間受邀前往國會就中國問題作證的次數,排名第一名設為100分,第二名設為90分,以此類推,加權值為3。成果質量影響力評估見表6。
維度四:旋轉門經歷影響力(revolving door experience)。該維度的指標為擔任政府部門職務的高低排名,因為智庫研究者通過旋轉門進入政府核心決策部門,是其發揮影響力的最直接、最重要方式。賦值規則為現任政府官員助理部長級賦值100,副助理部長級90,普通官員70,一般人員40,卸任政府官員助理部長級50,副助理部長級45,普通官員35,一般人員20,有多次經歷的按最高職務計分,沒有此經歷的計0分,加權值為4。旋轉門經歷影響力評估見表7。
最后智庫研究者綜合影響力的計算公式為
I=(A+2Q1+3Q2+4R)/10。
根據公式,上述7位研究者的綜合影響力排名如表8所示。

從表8的排名可以發現,拉特納的影響力排名位于第一位,且分值遠遠高于其他研究者,其主要優勢在于成果質量和旋轉門經歷上得分均為最高。
6 個案研究
為了檢驗以上影響力評估方法和結果客觀性,本文選取新美國安全中心關于“中美戰略競爭”“一帶一路”“南海”三個對華研究的重要主題進行個案研究,將研究者成果的主要觀點與美國此后采取的對華政策措施進行比較,從而判斷該研究者影響力的大小。
6.1 關于“中美戰略競爭”的典型成果分析
2015—2021年期間,新美國安全中心關于“中美戰略競爭”的研究成果共73項,是所有對華研究成果主題中數量最多的,約占三分之一。本文選取其中影響力較大的1篇國會證詞作為典型成果分析。
2018年2月15日,時任新美國安全中心副總裁的拉特納在美國國會眾議院軍事委員會舉行的“與中國的戰略競爭”聽證會上,發表了題為《迎接中國的挑戰》(Rising to the China Challenge)的證詞。拉特納在發言中首先提出了4點觀察:美國與中國正陷入一場地緣政治的競爭;美國正在輸掉這場競爭;美國政府并未全力以赴;美國仍有機會阻止中國的勢頭。在對中國的威脅進行描述之后,其在安全領域提出了以下政策建議:①優先考慮應對中國挑戰所需的國防資源,為此需要做出艱難的權衡,將美國有限的資源從中東和非洲轉移到印太,從反恐戰爭轉移到與中國的戰略競爭;②避免戰爭,如果與朝鮮或伊朗發生戰爭,那么將意味著做出了放棄與中國戰略競爭的決定;③建立更有能力、更獨立的美國盟友(特別是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伙伴(如印度、越南和印度尼西亞)網絡,增強軍事力量,放松對某些技術轉讓的限制;④確保與中國挑戰有關的美國盟友和伙伴獲得適當比例的美國國防貿易和武器轉讓,包括通過外國軍事融資項目、軍事銷售和多余的國防物品;⑤增加資金,維持美國海岸警衛隊在亞洲的存在;⑥動用包括經濟、軍事、信息和外交相結合的方法阻止中國控制南海[12]。
將上述6點建議與拜登政府于2021年以來采取的政策舉措進行對照:①美國全面撤出阿富汗和伊拉克,結束長達20年的全球反恐戰爭,同時加強在印太的軍事部署;②重啟伊朗核協議談判,對朝鮮多次進行導彈發射的舉動保持克制,面對俄烏戰爭,堅定拒絕派兵介入,極力避免陷入歐洲的軍事沖突;③建立美英澳安全伙伴關系(AUKUS),向澳大利亞轉讓核潛艇技術,與日本合作研發反高超音速技術,解除對韓國彈道導彈射程的所有限制,“復活”美、澳、日、印組成的“四方安全對話機制”(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 QUAD);④向越南贈送多艘美國海岸警衛隊退役巡邏艦;⑤美國海岸警衛隊與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及臺灣當局簽訂雙邊協定,在南海及其周邊地區實現常態化存在[13];⑥提出“綜合威懾”(Integrated Deterrence)概念,動用包括經濟、軍事、信息和外交相結合的方法遏制中國在印太的影響力[14]。
通過比照可以發現,拉特納在2017年提出的政策建議,大部分已經在2021年以來拜登政府有關政策中得到了實現,顯示了拉特納在美國對華政策方面強大的影響力。這當然與拉特納成為拜登政府負責印太安全事務的助理國防部長直接相關,也是智庫學者通過“旋轉門”進入政府核心部門后影響美國政府對華決策的典型案例。
6.2 關于“一帶一路”倡議的典型成果分析
2015—2021年期間,新美國安全中心在關于“一帶一路”倡議的研究成果為9項。本文選取其中影響力較大的2篇國會證詞作為典型成果分析。
2018年1月25日,時任新美國安全中心副總裁的拉特納和印太安全項目高級研究員克里曼在國會美中經濟和安全審查委員會舉行的聽證會上,就“‘一帶一路倡議的地緣戰略和軍事動因及影響”分別發言。兩人均談及了“一帶一路”倡議對中國的戰略意義以及對美國的不利影響,并且兩人分別給出了政策建議。
拉特納提出:①阻止中國控制南海——美國的最高戰略優先事項應該是確保美國在東亞保持競爭力,特別是南海;②重新加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TPP)——如果沒有與TPP規模和范圍相當的經濟戰略,印太戰略將會失敗;③主動“轉嫁包袱”——美國不應該懇求中國“分擔負擔”或成為“負責任的利益攸關方”,而是應該單方面減少資源支出,讓中國被迫彌補“一帶一路”沿線的安全不足;④加強輿論宣傳——要求更多的美國媒體和信息平臺報道美國和其他國家在當地的投資及援助行動,提供一定程度關于“一帶一路”倡議的事實和“虛構”信息;⑤提升受援國的能力建設——美國應考慮與盟友和伙伴合作,提供技術援助,幫助受援國評估擬議的重大基礎設施項目,并以可負擔的利率為陷入“債務陷阱”的政府提供資金[15]。
克里曼建議:①避免純粹對立的方法——美國應吸取其反對中國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AIIB)失敗的教訓;②提供一個包括中國在內的積極愿景——將亞洲、非洲、中東和歐洲聯系在一起,共同增長,為未來的經濟做準備;③把美國的盟友和伙伴放在中心位置,包括日本、印度、歐洲、澳大利亞和沙特;④影響中國海外基地的建設——美國應向考慮給予中國軍事準入的國家傳達對其主權的潛在后果,國會代表團可以發揮重要作用;⑤確保美軍能夠在反介入/區域拒止(A2/AD)環境下作戰——美軍應繼續投資新能力,開發新作戰概念;⑥聚焦數字基礎設施——美國及其盟友和伙伴應考慮成立一家數字開發銀行,專門從事數字基礎設施,并確保環印度洋和歐亞大陸國家有中國之外的替代選擇[16]。
比較兩人的政策建議可以發現,拉特納的觀點更為強硬和“排他”,不僅要將中國完全排除在政策設計之外,而且不惜利用“轉嫁包袱”和散布“虛假信息”的方式消除“一帶一路”對美國可能造成的威脅。相較而言,克里曼的觀點更為溫和,愿意將中國納入美國的政策框架,一定程度地利用“一帶一路”的積極作用。
將上述11點建議與特朗普、拜登政府針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具體政策措施進行比較:①特朗普政府與日本、澳大利亞合作發起“藍點網絡計劃”(Blue Dot Network),對大型基礎設施項目進行所謂國際認證,用市場化、債務可持續、環境保護等方面的高標準與“一帶一路”項目做出區隔[17];②特朗普政府推動“清潔網絡計劃”(The Clean Network),要求成員國在建設本國數字基礎設施時不使用中國企業提供的設備和技術[18];③特朗普政府實施“數字互聯互通和網絡安全伙伴關系”(Digital Connectivity and Cybersecurity Partnership, DCCP)增強美國對發展中國家“數字未來”的塑造能力[19];④拜登政府在延續以上政策的同時,提出“重建更美好世界”計劃(Build Back Better World, B3W),聯合其盟友給全球發展中國家提供逾40萬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融資支持,試圖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的“替代”[20];⑤美國憑借媒體優勢,發動由政府官員、盟友伙伴及智庫學者參加的輿論攻勢,向國際社會兜售所謂“債務陷阱論”“一帶一路風險論”,試圖塑造話語權,主導抹黑“一帶一路”的敘事方式[21]。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發現,拉特納在2018年就應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提出的建議大部分在特朗普和拜登政府的政策中先后得到了體現。相比之下,克里曼更加溫和與包容的建議并未得到國會和政府的重視,這既反映其影響力弱于拉特納,也反映了美國對華強硬的政治“大氣候”,使那些對華態度較為客觀和溫和的學者逐步邊緣化。拉納特與克里曼在“一帶一路”倡議研究影響力的大小比較,與前文的量化排名(第1位與第6位)是一致的,也一定程度上驗證了研究假設的正確性。
6.3 關于“南海”問題的典型成果分析
2015—2021年期間,新美國安全中心關于“南海”問題的研究成果為28項,約占總數的八分之一。本文選取其中影響力較大的1篇國會證詞作為典型成果分析。
2017年4月13日,時任新美國安全中心亞太安全項目副研究員拉普-胡珀在國會美中經濟和安全審查委員會舉行的“中國周邊海域的熱點”聽證會上發表了證詞。拉普-胡珀認為,特朗普就任以來推行的“美國優先”政策,使南海周邊有關東南亞國家“越來越擔心美國根本不愿意冒風險對抗北京”,造成包括菲律賓和越南在內的盟友和伙伴“開始遠離華盛頓”。在指出南海權力真空后可能導致的危險后,拉普-胡珀提出了以下政策建議:①進行徹底的南海政策審查,界定美國在南海的利益,闡明美國外交政策的具體目標,“向合作伙伴和挑戰者發出明確的信號”;②傳遞信息而不是采取軍事行動——美國政府應該尋求平衡其亞洲政策,以避免出現一種新的看法,即只專注于單邊軍事工具,并且美國政府必須表明,其致力于和平時期的安全合作,以維護亞洲的穩定,而不僅僅是準備在沖突中單方面使用武力;③支持東盟國家與中國進行“南海行為準則”框架談判——“沒有美國的支持,該地區國家‘可能被迫向中國屈服;有美國的支持,東盟各國可能會在共同的原則上站穩腳跟”,如果美國忽視這一進程,那么將給東盟國家留下這樣的印象,即美國不理解或支持其南海目標,或者不愿意代表東盟;④任命一位杰出的東盟大使——如果特朗普政府尋求糾正對亞洲機構和外交不感興趣的印象,那么在提名東盟大使時應該深思熟慮;⑤要求定期報告南海行動。美國軍事力量應定期進行航行自由行動、偵察行動,國會應該要求提交一份關于南海行動的季度機密報告,以取代公開聲明[22]。
本文將上述5點建議與美國特朗普政府此后的具體行動進行了比較:①2017年4月21日(聽證會為4月13日),時任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訪問印度尼西亞時表示,美國將同東盟更緊密合作,支持南海的穩定與和平,并宣布特朗普出席美國-東盟峰會、東亞峰會以及同年11月在越南舉行的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的消息——此舉被外界認為是向不安的東南亞發出了清晰的“不會忽視東南亞”的信號[23];②2017年6月3日,時任美國防長詹姆斯·馬蒂斯(James Mattis)在香格里拉對話會上發表演講,強調美國首要的努力方向是繼續強化同盟體系,繼續加大在本地區的軍事投入,并由此特別提及了與印度、越南、新加坡在加強軍事關系方面的實踐[24]——這一講話意在安撫包括南海周邊在內的亞洲盟友和伙伴;③2017年5月4日,時任國務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在與東盟各國外長的談話中,鼓勵東盟成員國“作為一個整體”與中國一道“完整而有效”地實施《行為宣言》,并為早日達成一個“有意義”的“行為準則”而努力[25]。
通過分析可以發現,拉普-胡珀提出的5點主要政策建議中,前3點與特朗普政府此后在南海問題上的表態和舉措基本吻合,后2點未在公開報道中發現可印證的信息。相較于拉特納在“中美戰略競爭”領域的長期和戰略性建議,拉普-胡珀在“南海”問題方面提出的建議更多的是短期的和技術層面的。此外,當時的拉普-胡珀也缺乏在美國政界的“旋轉門”經歷,也沒有拉特納那樣雄厚的朋友圈和同事圈資源,故其在這一領域的政策影響力并沒有拉特納那樣顯著。這與前文的量化排名(第1位與第2位)也是一致的,再次驗證了研究假設的正確性。
7 結語
在數據庫的幫助下,本文首先通過統計2015—2021年新美國安全中心中國問題研究成果數量和出席國會聽證會的次數,從65名研究者中篩選出了7名重要人物;其次,在對重要研究者的共同特點進行定性分析后,確定了衡量影響力的不同維度、指標、加權值和計算公式,并用量化的方式對作者影響力進行了排名;最后,為了檢驗定量研究假設的有效性,對3個主題、3位研究者的成果進行了定性的個案分析,將其提出的研究建議與美國政府之后采取的對華政策措施進行了比對,發現影響力越高的智庫研究者,其成果越多地在政府政策中得到體現,并又提升了其決策影響力,形成良性循環,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驗證了研究者影響力公式的有效性。須要指出的是,由于智庫研究者影響力本身就具有抽象和變化的特點,因此,對其進行定量研究并驗證是較為困難的,存在著許多不足之處。例如,除了校友圈影響力維度,其他維度的測量只使用了單一指標。又如,由于外交決策“黑箱化”的特點,無法找到智庫研究者影響政府決策的直接證據(如決策的詳細過程或決策者對智庫成果的批示等),因此,只能采用文本對比的方法,間接地驗證兩者之間的相關性。
盡管如此,本文對智庫研究者影響力采取的定性和定量相結合的衡量方法,為確定新美國安全中心中國問題的重要研究者、分析該智庫研究者與美國政府對華決策之間的內在互動關系,進而預測今后美國對華政策的走向,提供了獨特的視角和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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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貢獻說明:
肖 歡:提出問題和研究思路,修改論文并定稿;
劉曉麗:搜集與分析資料,撰寫初稿。
An Influence Assessment of CNAS Researchers on Decision Making
Xiao Huan1 Liu Xiaoli2
1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Jiaxing University, Jiaxing 314001 2Information Engineering University of the PLA Strategic Support Force, Luoyang 471003
Abstract: [Purpose/significance]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CNAS) has been increasingly influential in US policy toward China. Several researchers have taken office as senior officials in important departments such as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the State Department and 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under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 and have become practitioners of the US policy toward China. How to evaluate the influence of the think tank researchers has become an issue of practical significance. [Method/process] With the assistance of the database and the combination of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this paper conducts statistical analysis on the important researchers and their products in the think tanks China studies from 2015 to 2021, so as to evaluate the influence of the think tank researchers. [Result/conclusion] Through the research, it is found that there is a certain degree of consistency and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testimony of the think tank researcher in Congress and the US policy toward China, which provides a useful perspective and method for grasping the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American think tanks and the governments China policy, and studying the next direction and trend of the US policy toward China.
Keywords: CNAS China quantitative measurement influ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