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巴赫金《拉伯雷創作與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的民間文化》一書是其代表作,在對拉伯雷創作的分析中他提出了“狂歡化”的詩學模式,并在西方文學史上對這種詩學進行社會歷史的闡釋。民間狂歡節是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盛行于歐洲的節日,在官方節日的末尾,群眾以自發的熱情進行非官方的、顛倒的、自由平等的狂歡,表達自己對于世界與生命的看法。巴赫金從民間狂歡節的形式中探索其精神內核,挖掘出狂歡化的世界觀念。本文將依據《拉伯雷研究》一書,對巴赫金狂歡化理論形成過程進行探索,并結合其本人的哲學思想,指出巴赫金狂歡化理論對于馬克思主義人學觀的補充意義。
關鍵詞:巴赫金;狂歡化;拉伯雷;民間狂歡節;復調
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對西方文學理論造成了巨大影響,在追逐理性以至唯理性的學術研究浪潮中,巴赫金通過狂歡化理論主張找回文藝中“人”的存在,建立包含社會歷史的文化詩學。巴赫金認為西方文學對于拉伯雷的研究存在著問題,“現代文藝學的一個主要不足,在于它企圖把包括文藝復興時期在內的整個文學全納入到官方文化的框架內,”[1]這種官方文學的研究方法雖然注意到了拉伯雷小說中怪誕的人體形象,但是由于不去探尋其中的時空因素與節慶氛圍,而只是將其庸俗化,“人們即使提到怪誕,也是或者把它歸入低級庸俗的滑稽形式,或者把它理解為針對個別純反面現象的一種特殊的諷刺形式。”[2]52因此巴赫金主張將拉伯雷放置于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的民間笑文化背景中進行觀照,而笑文化最直接的根源即是民間狂歡節的節慶活動,本文將根據該主張,探究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與民間狂歡節之間的關系問題。
一、巴赫金《拉伯雷研究》中的狂歡節身影
巴赫金的《拉伯雷研究》采用歷史與文化研究的方式,探索拉伯雷小說中體現的中世紀與文藝復興時期廣場話語和民間節日形式,以及拉伯雷筆下的筵席形象、怪誕人體形象與物質—下部肉體形象,巴赫金希望“從中窺見民間詼諧文化數千年的發展,拉伯雷就是民間詼諧文化在文學領域里最偉大的表達者。”[2]3-4在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狂歡節代表著與官方的神學教會相抗爭的民間意識,狂歡節廣場的詼諧與官方的森嚴截然對立,按照主要的性質狂歡節的詼諧文化主要體現在儀式—演出形式、各種詼諧的語言作品、形式不拘的廣場言語三個層面,三者于不同種類中統一包含著交織的世界感受,在中世紀流行于歐洲各國。節日本身的意義,是與“再生與更新”的人類生存最高目的相聯系的,而在中世紀官方的封建國家節日或教會節日中,更新的因素被不斷地抹去,現有的制度在不斷地被神圣化、合法化、固定化,官方的節日抹殺了節慶的意義。然而節慶的文化本質是不會被抹去的,因此在官方的容忍中,人民始終用廣場的場地表達著自己的節慶感受,用充滿新生活力的內容與笑謔的形式,去迎接未來,埋葬過去。
根據巴赫金的論述,狂歡節具有以下基本特征。首先,狂歡節是人人可以參加,不分彼此的等級關系,沒有邊界。無論是統治者還是平民在這里都是節慶的參加者,因為在狂歡節般看待世界的視角中,終極的問題是生命的誕生與死亡,而其他諸如制度、宗教、特權、禁令等都無關輕重,這里的一切是擺脫了官方、教會視角的超越性的思想觀念。在狂歡節期間,人民創造了“第二世界的第二生活”,民眾用游戲的方式,讓生活在狂歡節上的表現暫時成為了生活本身。其次,狂歡節因為擺脫了教會,生活進入了超宗教的狀態,不再有特權與禁令,因此人在狂歡節的生活中展現了自身存在的自由自在的形式。人的異化隨著人向自身回歸,解去束縛,烏托邦式的生活圖景與現實在節慶期間仿佛融為一體,人與人之間打破壁壘進行交流,平等而不拘形跡地互相往來,形成了一種狂歡節的世界感受,人們在節日中具有了嶄新的存在形態。再次,狂歡節的世界感受顯示出了人對于生活與生存的觀念,這種觀念是生生不息、生死相依的接替與取代。在狂歡節的諸多儀式中,例如進入國家階段的羅馬,在凱旋儀式中對勝利者的歌頌中同時具有戲弄,對死者的哀悼中也同時具有戲弄,這種戲弄中包含的是對權威的否定和對死亡事物的埋葬,因為只有埋葬過去才可以迎來新生。再如在某些狂歡節的末尾,人們會將節慶的雜物拋在象征地獄的充滿雜物的大車中并將其焚燒,參加狂歡的民眾手中拿著蠟燭,每個人都互相想要吹滅對方手中的蠟燭并且大叫“你死吧!”,此時的火既有毀滅世界之意,又有更新世界之內涵,是一種雙重性的意向[3]。最后巴赫金指出狂歡節“笑”之特征,這里的笑是包羅萬象、普天同慶的笑。狂歡節的世界中發出的笑聲是全民的笑,是正反同體的笑,既有狂喜與冷嘲熱諷,又有肯定和否定、埋葬與再生,這種笑聲中“存在著遠古玩樂儀式對神靈的嘲笑”,它追求一種“最高目標的精神。”
拉伯雷小說中充滿著大量的物質與肉體因素,例如奇形怪狀且碩大無比的身體、對生殖器官和排泄動作的格外強調、人物的飲食量和食物種類令人瞠目結舌。對此巴赫金研究拉伯雷時,提出了“怪誕現實主義”的審美觀念,這是與狂歡節笑文化相結合而產生的文化審美觀。怪誕是對現實或當代世界的一種否定或超越,“怪誕風格揭示的完全是另一個世界、另一種世界秩序,一種生活秩序、另一種生活制度的可能性,它超越了現存世界的虛幻的(虛假的)唯一性、不可爭議性、不可動搖性。”巴赫金對拉伯雷作品中物質與肉體因素的分析,放置于民間狂歡節的背景下,指出其中的身體超越了生物意義和個體意義,與廣大人民大眾相關,過分夸大“物質—肉體”形象。怪誕肉體彰顯人民的驚人力量,體現民間的世界擁有用之不竭的強大生命力,用身體意象表達對官方統治下僵化麻木的現實世界的反抗,掃除人們對嚴肅宗教與虛偽官方的恐懼。在拉伯雷充滿狂歡節意向的怪誕現實主義中,龐大固埃驚人的形象嘲諷了中世界和文藝復興時期獨白式的權威統治話語,掃蕩了固化的森嚴秩序,展現了充滿快樂與光明的狂歡世界感受。怪誕現實主義來源于人類幾千年的笑文化,笑具有貶低化與物質化的效果,體現在拉伯雷的小說中,對巨人種種世俗和肉體基本需求的描寫就是一種貶低化的處理,語言在其中“逆向”“反向”“顛倒”,小說充滿狂歡的形式,“各種形式的諷擬和滑稽改編、降格、褻瀆、打諢式的加冕和脫冕”,這些充滿廣場氛圍的話語,具有既貶低、又再生的雙向性,具有民間狂歡節的活力。巴赫金對于拉伯雷的研究,建立了文學與文化之間的聯系,因此吸引了西歐國家的廣泛注意,《拉伯雷研究》復現了中世紀與文藝復興時期官方生活下人民自身的話語與生活狀態,通過分析拉伯雷充滿狂歡節內涵的怪誕現實形象,與其采用的與內容統一的審美話語要素,揭示了狂歡節對文學的影響,巴赫金在把握這種狂歡化的世界感受過程中,逐漸建立了屬于整個民間文化范疇的狂歡化理論。
二、巴赫金狂歡化理論的形成
巴赫金借拉伯雷的研究,實際上是表現自己的哲學思想。“你們要注意到,我可不是文藝學家,我是哲學家。”[4]巴赫金寫作《拉伯雷研究》時處于流放時期,在政治的高壓與極權的意識形態下,巴赫金卻寫下了具有平等、多聲部、反抗意識的學術研究著作,既是作者在病痛與流亡歲月中的自我聊慰,也是對于自己哲學思想的美學發揮。在巴赫金諸如“復調理論”“外位說”“體裁詩學”“內容與形式”等理論成果的背后,其實有著統一的哲學背景,即是巴赫金在《論行為哲學》中反復強調的“他人”概念。這種關于人的存在的思考屬于哲學人類學的范疇。抽象哲學如邏輯學、認知學、抽象倫理學主張用理論來認識世界,而巴赫金認為這種理論喪失了活生生的人的主體能動性,因此他納入“行為”的概念將其視為倫理的對象,我有意識地進行著行為,并且我的行為會帶來對他人的責任,主體具有責任性與應分性[5]。
作為具有行為與責任的主體,我的存在使我必然帶有責任,人的存在因此也融匯了經驗、歷史以及意義的豐富而統一的世界。存在是我與他人不可避免地交往與對話,這種交往具有動態性、永恒性、不可完成性,人的本質即是行為主體,是獨一無二的倫理存在。我的存在意味著他人也同我一樣存在,因此這是一個我與他人同時存在的世界,一方面是我眼中的他人,另一方面是他人眼中的我。巴赫金反對唯我論與絕對徹底的主體性,在他的觀點里自我只有與異己相關聯才可以存在,因此行為哲學下的人的存在是一種不斷建構的過程,人相對于時空中的他人不斷地確證自己的存在。在巴赫金的美學思想中,具體體現他人對小說產生影響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這里的他人范疇具有多重層面的表現:作為主體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用他人的視角觀照“完整”的主人公,在作者的眼中主人公是一個被審美把握的、掌握其全部外形的、框定了的完整客體,因此陀氏筆下的主人公仿佛都擁有自己獨立與完整的世界觀與思想;而作為“完成”的主人公,在小說中與其他同樣“完成”的他人角色,在審美統一的小說世界中進行交流,發生緊張的沖突與思想的碰撞,因此小說仿佛是不同思想的爭辯,并且每個思想都是獨立且完整的。巴赫金揭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于塑造充滿“他人”人物形象的手法,例如采用廣場時空的布局選取、采用驚險情節以制造沖突與對話的契機、采用夸張的肢體與人物神奇描寫、采用痙攣與狂熱的心理狀態,營造出一種狂歡節式的大型復調對話小說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每個小說人物都是平等地表達對事件的看法,每個話語中都互相交織著對對方的應答,審美世界成為了小說人物每個主體共同塑造的世界。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對于復調理論的研究中,我們已經可以看見廣場、民間、狂歡節的身影。
而在巴赫金流亡時期的《拉伯雷研究》中,對于狂歡節的研究已經成為了主要問題。如果在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研究中,巴赫金挖掘了對話中的微型對話,發現了小說主人公和其他人物的思想都是完整的,如復調般交織在統一的陀氏審美世界的時空中,那么在對于拉伯雷小說充滿狂歡節氣息的世界里,由作者外位建立的世界中每個人物形象都在狂歡地發出自己的聲音,這里的主角不再是主人公,而是參與到整個大狂歡的所有人物,是高康大、龐大固埃、約翰修士、巴奴日,和所有反對權力壓迫與死氣沉沉的經院教條的人民。在拉伯雷的藝術世界中,巴赫金發覺了一場大型的對話——這是一場社會階層之間的對話,是意識形態話語的對話,人與人之間的平等之上,是整個意識的平等。聯系巴赫金的著述《馬克思主義與語言哲學》,我們不經發現巴赫金曾經提出的以語言為意識形態戰斗武器的方法論,已經在對拉伯雷的研究中得以實踐。《拉伯雷研究》具有激進的反壓迫訴求,人民在狂歡節中形成了勢不可擋的力量,但是由于當時的社會條件以及統治階級的條件限制,這股人民的力量未能得到領導,只是在狂歡節統治者的注視下曇花一現,但足以讓人膽戰心驚[6]。巴赫金在流亡期間寫下《拉伯雷研究》,是對極權主義和一切程式化、教條化意識的控訴,也是對于自由交往與對話的眾生平等世界的向往,這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理想的話語世界。巴赫金說:“一切有文化的人莫不具有一種向往:接近人群,深入人群,與之結合,融化于其間;不單是同人民,是同民眾人群,同廣場上的人群進入特別的親昵交往中,不要有任何的距離、等級和規矩;這是進入巨大的軀體。”[7]狂歡化理論是交往與對話的極端形式、一種變體,不再受官方和教會的約束,改變了一般交往與對話的意義。
三、狂歡節與狂歡化
文學即人學,這是我們對于文學創作的基本前提,不止文學,幾乎所有的藝術創作都是對人的社會生活和所思所想的反映和表現。馬克思提出人不是純粹的理性動物,也不是單純的自然人,而是社會關系的總和。巴赫金在對于狂歡節的研究中,發掘了一種獨特的世界意識和思維模式,他借助拉伯雷的作品將狂歡節中蘊藏的這種思維進行理論表達,結合自己的哲學思想,顛覆了人們對于世界的認知與看法。世界在狂歡節中顛倒,一切既有的陳規與僵化的制度被沖擊,世界成為了變化發展,在這里國王會變成奴隸,上會翻轉至下,前會走向后,這就是狂歡化的世界思維模式。巴赫金將這種思維轉化為文學語言,注入進作為內部運用的話語,成為文學表達的內在部分,狂歡節活動的體驗感受就從外在的形式不斷走向內在的蘊含,最后成為思維與意識形態,并且對文學的創作產生巨大影響。狂歡化思維下的文學,具有以下方面的特征,首先是創作思維的狂歡化,其次是藝術手法的狂歡化,再次是人物形象的狂歡化,最后是文學情節的狂歡化。
狂歡節的思維滲透入文學,促使了小說體裁的產生。巴赫金指出,在狂化思維下,史詩和神話等具有崇高風格的體裁不再適用于表現打破了日常生活模式的情節內容,狂化節中戲謔與顛倒的世界所需要的,是一種與狂歡世界觀相匹配的充滿動態的、寬廣的、相反相成與反邏輯的體裁。在巴赫金的體裁溯源中,小說在蘇格拉底對話中有了萌芽,隨后莊諧體是直接源頭,之后隨著塞萬提斯和拉伯雷的腳步不斷具有更廣闊的背景與更喧嘩的聲音,并且隨著陀思妥耶夫斯基多層次的復調,小說體裁具有了廣度與深度。狂歡化的創作思維同時影響了作家對于小說時空的選取(陀思妥耶夫斯基對話發生的場景多為走廊和廣場這種開放式空間),影響了小說的對話從“獨白式”走向“復調式”,并且影響了小說的情節內容,充滿了具有狂歡節內在“加冕”和“脫冕”儀式的文學表達,這些藝術手法彰顯出小說獨有的雜然并陳的魅力:高雅與粗俗、文學性內容與非文學性內容共同進入文本的世界,就像狂歡節中每個人都享受著自由的氛圍,人人都平等地發出聲調,眾聲喧嘩,然而這一切又統一于狂歡節的整體生活中。在狂歡化的思維下,人物形象也具有了雙重性,這種雙重性是褒貶合一、新生與腐朽結合的形象。例如在拉伯雷小說中,夸張的孕婦形象與陰曹地府的形象體現了怪誕人體對自身質的超越,其意義超越人體本身;在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那里,正直的理想主義者與腐朽的迷失在幻想里的人物也是具有雙重性的角色;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雙重形象進入了意識層面進行對話,于是個體常常與自己進行雙重聲調的爭論。在狂歡化思維的影響下,幾乎人物都是兩種相互斗爭的意識統一體。
雖然巴赫金與馬克思主義之間具有一種微妙的關系,或者說巴赫金更像是不斷修正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者,但是狂歡化理論對于馬克思中的人學觀無疑是一種補充與豐富。馬克思所提出的人生存的理想模式,是當生產力高度發展、私有制消滅、社會分工克服之后,人與人之間不存在等級、貴賤、國家、種族、階級的壁壘,可以自由地交往,“所有個人”結合為一個“人類社會或社會化的人類”,亦即全人類的“自由聯合體”,馬克思所理想的正是獨立自主、平等友好、尊重理解的自由人的社會。如果說作為政治家的馬克思追求的是全人類的最終解放,那么作為哲學家與美學家的巴赫金在自身的生活經歷和小說文本的世界中,發現了“狂歡化”的藝術中存在著平等對話與交往的契機,目的同樣是追求人類自由與平等的相互對待。巴赫金的學術之路顛沛流離,在嚴酷的政治環境中飽受身體與思想的折磨,直到晚年他的大部分著作才得以出版并產生巨大的影響力,精神上的不自由較之身體的殘障恐怕更讓他痛苦不堪。狂歡化的理想世界,是在困苦歲月中的精神天國,巴赫金向往著不論地位高低與身份貴賤,平等自由地交流與對話的世界,這里人的自由已經不限于自身,而是人類精神與獨立思考的自由。
參考文獻:
[1]巴赫金.拉伯雷與果戈理—論語言藝術與民間的笑文化[M].//巴赫金全集(第4卷).白春仁,曉河,潘月琴,等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6.
[2]巴赫金.弗朗索瓦·拉伯雷創作與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的民間文化[M].//巴赫金全集(第6卷).李兆林,夏忠憲,等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
[3]周衛忠,帥永紅.從“存在即事件”到狂歡的雙重性——巴赫金狂歡敘事的早期存在論淵源探微[J].當代文壇,2010(4):40-44.
[4]巴赫金.理論是可以常青的——論巴赫金的意義[M].//巴赫金全集(第1卷).曉河,賈澤林,張杰,等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前言5.
[5]王杰文.民俗研究的哲學根基——來自哲學家巴赫金的啟示[J].天津社會科學,2019(5):119-128.
[6]巴赫金.馬克思主義與語言哲學[M].//巴赫金全集(第2卷).李輝凡,張捷,張杰,等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339.
[7]巴赫金.論人文科學的哲學基礎[M].//巴赫金全集(第4卷).白春仁,曉河,潘月琴,等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5.
作者簡介:關屹,河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
編輯:姜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