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歌劇的縱橫視野

王道誠

摘 要：中國歌劇不是舶來品，一直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特點，在中國近現代戲劇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中國歌劇創作中，廣大藝術工作者堅持“二為”方向和“雙百”方針，將歌劇這一外來藝術樣式與民族傳統文化緊密結合，創作演出了一大批經典民族歌劇作品，形成了中國民族歌劇的優良傳統。

關鍵詞：中國歌劇；西洋歌劇；音樂劇；戲劇改良

我所謂的縱橫視野，縱橫就是走，視野就是看，在中國歌劇發展的創新道路上就應該是邊走邊看的。明文軍司長在2023年民族歌劇創作人才研修班開班儀式上所說的理論和實踐的關系，就是要不斷地走不斷地看，不斷地實踐。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歌劇發展這條路走得十分艱難。外來文化極大的沖擊，對在文化戰線上從事藝術創作的人是極大的考驗，甚至是經歷一場浴火般的考驗。我曾多次在交流中提到，我對這種外來文化的沖擊下未來的發展充滿了擔憂。我們要走向傳承、發展、健康、創新的中國歌劇發展之路。另外，歌劇和音樂劇兩者并行是可行的，但歌劇和音樂劇的理論研究還是滯后的。我希望同學們面對艱難，帶著絕不退縮、絕不計較得失的戰斗激情，重新創建起中國歌劇、音樂劇的話語權和理論體系，將這一民族文化發展的重擔挑起來。

什么叫中國歌劇？它來自哪里走向哪里？在我們生活的現當代，我們對中國歌劇的認識是什么？我將分四大板塊跟同學們交流。

一、中國歌劇：傳統戲劇中的中國歌劇源頭

我想強調的是，歌劇不是舶來品，歌劇和音樂劇在中國其實古來有之，其本質都是由唱和表演共同組成的藝術，我們也需要向西方的經典歌劇和經典音樂劇學習。

在中國傳統戲曲寶庫中，以歌舞演故事占絕對主流，但也存在著重以歌敘事、以舞敘事、以臺詞敘事的不同傳統。

我把當代中國歌劇的來源分為三大部分。來源之一是民間小戲、民間歌舞戲和民間說唱藝術。這往往是我們當代的戲劇工作者、文化工作者很容易忽略的一個內容，甚至有些人覺得這些東西很土，難登大雅之堂。恰恰就是在這些民間的藝術種類里，蘊藏著我們民族文化的精華。所謂文藝作品要“接地氣”，就是從這里出發。由小秧歌劇生發而出的采茶戲、花鼓戲等，都是我們當今歌劇的來源。

來源之二是傳統戲曲中以唱功戲為主的代表作。經過幾百年的砥礪發展，浩瀚的中國傳統戲曲海洋成熟豐富，應有盡有。中國戲曲的敘事形式多姿多彩，不僅有文戲、武戲之分，而且有唱功戲、做功戲之說。文戲基本是唱念為主，武戲基本是做打為主。昆曲則屬于典型的載歌載舞戲劇。昆山的小戲會演，粗略統計出365個小戲戲種。在歷史的長河中，時代的變遷中，逐漸自然消失的劇種合計上千數，因而我們也承擔了搶救藝術門類的艱巨任務。

來源之三就是西洋歌劇。這是絕對不容忽視的一個來源。從20世紀初的五四運動開始，上百年來，大量西方的歌劇、音樂劇，好萊塢的歌舞片都因其歷史原因由上海登陸，而后傳播至全國，喚醒了一些追求進步的青年。黎錦暉的兒童歌舞劇開啟中國民族歌劇創作之門，之后逐漸形成了致力于中國民族歌劇的一支隊伍，創排了一批作品。這支隊伍后來到了延安，到了魯藝，沒有他們就沒有建國初期中國民族歌劇的繁榮。

中國戲曲主要是由民間歌舞、說唱和滑稽戲三種不同藝術形式綜合而成，表演形式載歌載舞，有說有唱，有文有武，在世界戲劇之林獨樹一幟。民間戲劇因為題材不同、形式風格不同，對于歌、舞、劇的偏重也是各不相同的。可以說，在中國傳統戲曲和民間小戲中，早已孕育出中國歌劇、舞劇、話劇和音樂劇的種子，形成一套比較成型的中國戲劇體系。在表演上，形成完善的唱念做打舞的“五項全能”和生旦凈丑的角色塑造體系。綜合性、虛擬性、程式性是中國戲曲的美學特征，而原生態、寫實性、自由性是中國民間小戲和歌舞劇的美學特征，中國風范的戲劇特色由此而來。中國戲曲劇種種類繁多，各民族地區的戲曲劇種約有360多種，傳統劇目數以萬計。

中國歌劇不是舶來品，一直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在中國歌劇創作中，我們一定要樹立起哲學思維、美學思維和文學思維，建構在區域戲劇資源之上的中國傳統歌劇，為21世紀的中國民族歌劇奠定了扎實的美學基礎。

二、民國時期戲劇改良運動中的歌劇

置身新時代，踏上新征程。我們要敢于用新的哲學思想來建立我們新的思維。當年的新文化運動時期，中國歌舞劇得到了蓬勃發展，以黎錦暉為代表的一批進步青年，創作了大批的歌舞劇。他們接受了外來的優秀的歌劇、音樂劇和歌舞電影的影響和熏陶，建立起我們民族的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戲劇形式。

以黎錦暉為代表的兒童歌舞劇，以及同時期的《揚子江暴風雨》《秋子》等代表作，加之歐美歌劇和歌劇電影的引進，掀起中國傳統歌劇現代化的浪潮。中國傳統歌劇與歐美歌劇在現代化浪潮中相互碰撞、融合。經過戲劇改良運動，歌劇獲得絕對強勢地位，其他所謂的歌舞劇和音樂劇，無不在“歌劇”的名號之下走向現代化之路。

我認為中國的歌劇和中國的音樂劇是一脈相承的，可以統稱為歌舞劇，只不過舞臺呈現和表達方式各有側重，這種區分不是理論性、概念性的。進入20世紀以后，以唱功戲、歌舞劇、樂劇、音樂劇、話劇加唱、新型歌劇為代表的中國戲劇與以歌劇舞臺劇、歌劇電影為代表的西方戲劇在神州大地上互相吸引、糾纏、碰撞與融合，驚濤拍岸，激蕩百年風云。

民國時期，中國歌劇的現代化得到極大推動。1935年，潘公展帶領陳大悲、陳歌辛等，重新挖掘中國傳統文化資源，創作樂劇《西施》，這是中國第一部音樂劇，只不過當時是借用日語“樂劇”來稱呼音樂劇的。1946年，俄羅斯人（后加入美國國籍）阿甫夏洛穆夫竭力主張用西洋音樂的創作技巧提高并擴展中國戲曲音樂的表現力，將京劇等戲曲的唱腔部分改編為歌劇形式，從傳統京劇中的做、打等部分發展出獨立舞劇，并創立一種包括歌、舞、對白不同于京劇的新型的中國歌劇《孟姜女》。這是不容忽略的。

1942年1月，在重慶隆重上演了由陳定編劇、李嘉和臧云遠作詞、黃源洛作曲、國立音樂院張權（飾演秋子）和莫桂新（飾演秋子的丈夫宮毅）主演、中國實驗歌劇團及中華交響樂團等參演的歌劇《秋子》。這是中國歌劇發展中以西方大型歌劇模式與中國現實相結合取得初步成功的第一部。

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解放區，也創作出一大批優秀劇目，奠定了新中國成立后出現精品的基礎。1945年，根據1940年流傳在晉察冀邊區一帶“白毛仙姑”的民間傳說，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集體創作出歌劇《白毛女》，這是從秧歌劇到歌劇的成人禮，將中國民族歌劇創作發展提升到一個新階段，具有深遠的歷史影響力。后來被改編成多種藝術形式，經久不衰。

此外，還產生了歌劇《劉胡蘭》《赤葉河》等經典民族歌劇。這一特殊時期創作的文藝作品，現在已經成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瑰寶。2014年底2015年初，文化部提出要復排《白毛女》《小二黑結婚》，自此之后，中國歌劇和中國音樂劇開始井噴式的發展，呈現生機勃勃的新局面。

三、1949年以后民族歌劇的興盛

以一“白”（《白毛女》）一“黑”（《小二黑結婚》）和五“紅”（《紅珊瑚》《紅霞》《柯山紅日》《洪湖赤衛隊》和《紅巖》改編的《江姐》）等為代表的民族歌劇，將20世紀中國民族歌劇推向高潮。

民族歌劇《白毛女》為中國民族歌劇的開山之作與里程碑，歷經七十載始終魅力不減。它的成功，促進了新中國成立之后民族歌劇的發展與繁榮。《白毛女》音樂的民族風味很濃，主要取材于故事發生地河北的民間音樂（地方戲曲與民歌）。從四代《白毛女》扮演者王昆、郭蘭英、彭麗媛、雷佳可以看出中國歌劇經典代代傳承。而《小二黑結婚》在生活和藝術的雙重滋養下，尋找到了新歌劇表現新人物、新生活的路徑，成為繼《白毛女》之后，中國民族歌劇的又一次藝術再發展。

在新中國成立后短短幾十年中，中國民族歌劇從產生、發展到輝煌，出現了以《江姐》《洪湖赤衛隊》《紅霞》《紅珊瑚》《柯山紅日》等為代表的經典作品和《王貴與李香香》《草原之歌》等眾多優秀歌劇作品，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特點，在中國近現代戲劇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改革開放之后，廣大藝術工作者堅持“二為”方向和“雙百”方針，將歌劇這一外來藝術樣式與民族傳統文化緊密結合，創作演出了一大批經典民族歌劇作品，形成了中國民族歌劇的優良傳統。

四、21世紀以后中國新型歌劇的興起

進入21世紀，由于國家藝術基金的推動，涌現出一大批新面貌歌劇導演，其作品風格各異，引領了中國民族歌劇發展新浪潮。從2017年開始實施的“中國民族歌劇傳承發展工程”，對民族歌劇的創作生產、普及推廣、人才培養、理論研究等進行全面扶持，對中國民族歌劇繁榮發展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在選擇歌劇題材的時候，有很多永恒的題材——生與死、愛與恨，不管在哪個歷史時期這都是永恒的。革命戰爭年代有，社會主義建設年代也有；個人經歷有，生活積累也有。這一時期的優秀民族歌劇作品有《黨的女兒》《野火春風斗古城》《二泉》《運河謠》《彝紅》《紅河谷》《馬向陽下鄉記》《呦呦鹿鳴》《八月桂花遍地開》《蒼原》《高山流水》《松毛嶺之戀》《蘇武》《土樓》《雷雨》《太陽雪》《傷逝》《天下黃河》《原野》《英·雄》等。

五、總結

第一，民族歌劇不是舶來品。是根源于中國傳統戲曲和民間小戲，同時結合歐美歌劇的現代美學思想而發展起來的一種戲劇藝術。

第二，民族歌劇具有鮮明的政治性。從不同角度歌頌了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建黨建軍建國的輝煌歷程和實現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圖偉業。

第三，民族歌劇具有突出的傳統文化傳承性。根據我國歷史和傳統民間故事改編創作的歷史題材作品，大多從正面刻畫了偉大的中國人民淳樸、勤勞、勇敢的傳統美德，以此喚起人們發揚優秀文化、弘揚民族正氣的大無畏氣概。

第四，中國歌劇具有深厚的本土化特征。創作題材都取自我國的本土內容，區域性極強，歌劇敘事資源豐富，呈現出中國歌劇區別于其他國家歌劇的品牌特性。這是構成中國人民歌劇藝術特點的重要部分。

當下對于什么是民族歌劇、什么是中國歌劇的熱議，我認為沒有什么必要去進行刻意劃分。只不過在中國歌劇的樣式里，我們可以凸顯民族歌劇，因為它是最具有革命傳統、最具有生活積累、最具有時代風貌的一種藝術形式，最重要的一點，它是中國老百姓最喜愛最能接受的歌劇樣式。

歌劇中較少載歌載舞，而音樂劇就不一樣，它可以讓每個角色跳起來，讓整個戲劇的發展靈動起來。由于不同形式上的需求，所以也不要嚴格地去劃分音樂劇和歌劇到底是誰好誰不好。對于創作者來說，不僅要創作歌劇，同時也可以嘗試創作音樂劇，不要區分那么嚴格。能寫好歌劇，必定也能寫好音樂劇，我始終堅信這一點。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這是我們創作路上的指路燈和方向。

讓我們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堅守中國品牌，堅守中國氣派，堅守中國精神，堅守中國風格，全面促進中國歌劇的繁榮發展，為新時代創作出更多的藝術精品。

（注：此文為2023年民族歌劇創作人才研修班課程講座）

責任編輯 姜藝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