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者回憶沈家大屋會議

八七會議后，毛澤東于1927年8月12日離開武漢，作為中央特派員來到長沙。秋收起義策源地，在長沙城外的沈家大屋。據夏明翰妻子鄭家君回憶：

我大約是中秋節前幾天搬到沈家大屋的。搬家時，我懷了孕，坐不了人力車，是從福壽橋坐轎子到北門外沈家大屋的。一下轎，就看到毛主席坐在正中的一張方桌邊，臉朝外，笑著對我說：“哈哈！你也來了！”

主席住在西邊后正房，當時開慧沒來。主席和明翰經常不在家……住在沈家大屋的，還有羅哲夫妻倆，住在西邊夾正房。賀爾康夫婦住在樓上，賀爾康是明翰在浙江中學教書時的學生。謝覺哉住在隔壁，只隔一道矮墻。我記得明翰有時搭梯子送什么東西過去，不能點燈。他眼睛近視，我給他扶梯子，他對我說過：“隔壁有機關，有人聯系。”后來我才知道是謝老。

謝覺哉回憶：

1927年8月18日上午，在沈家大院的堂屋里開省委會。書記是毛主席。參加的人除主席外，還有易禮容和我。會上討論秋收起義的問題，毛主席堅決主張要舉行秋收起義，易禮容卻采取消極態度。會上作了同意毛主席的意見的決定。

羅章龍回憶：

我是在八七會議后毛主席回長沙時邀我一同來長沙的。在沈家大屋開會時，有七八個人參加，有毛主席、夏明翰、蔡以成、謝覺哉、毛澤民、易禮容，還有我。會上決定：一、在長沙地區準備武裝起義。二、毛主席去銅鼓、瀏陽領導軍隊，以中央身份領導省委。

這次會議明確提出“實行在槍桿子上奪取政權，建設政權”，并詳細制訂了秋收起義計劃。會議當天晚上，毛澤東離開了沈家大屋。

毛澤東回憶一生中唯一一次被捕

毛澤東經歷和了解到“馬日事件”發生后長沙周圍十萬農軍被撲滅的情況后認定，革命發動時必須要有正規部隊參加。他在8月18日的中共湖南省委會議上講得很明確：“秋收起義的發展，是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這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但要發動暴動，單靠農民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須有一軍事的幫助。要有一兩團兵力，否則終歸于失敗。”

為了組織秋收起義，毛澤東在湖南四處奔走，從長沙來到株洲，又從株洲前往安源。就在毛澤東從安源前往銅鼓縣途中，他落入了敵軍手中，這是毛澤東一生中唯一一次被捕。毛澤東后來饒有興味地敘述了他當時的“歷險記”：

當我正在組織軍隊、奔走于漢陽礦工和農民赤衛隊之間的時候，我被一些同國民黨勾結的民團抓到了。那時候，國民黨的恐怖達到頂點，好幾百共產黨嫌疑分子被槍殺。那些民團奉命把我押到民團總部去處死。但是我從一個同志那里借了幾十塊錢，打算賄賂押送的人釋放我。普通的士兵都是雇傭兵，我遭到槍決，于他們并沒有特別的好處，他們同意釋放我，可是負責的隊長不允許。于是我決定逃跑。但是直到離民團總部大約200碼的地方，我才得到了機會。我在那地方掙脫出來，跑到田野里去。

我跑到一個高地，下面是一個水塘，周圍長了很高的草，我在那里躲到太陽落山。士兵們追捕我，還強迫一些農民幫助他們搜尋。有好多次他們走得很近，有一兩次我幾乎可以碰到他們。雖然有五六次我已經放棄希望，覺得我一定會再被抓到，可是我還是沒有被發現。最后，天黑了，他們放棄了搜尋。

我馬上翻山越嶺，連夜趕路。我沒有鞋，我的腳損傷得很厲害。路上我遇到一個農民，他同我交了朋友，給我地方住，又領我到了下一鄉。我身邊有七塊錢，買了一雙鞋、一把傘和一些吃的。當我最后安全地走到農民赤衛隊那里的時候，我的口袋里只剩下兩個銅板了。

所幸毛澤東遇上的是民團，不是國民黨特務。這次死里逃生后，毛澤東抵達銅鼓。當時隨軍駐扎在銅鼓的李錦全回憶：

在長壽街時，我見到了毛主席。不記得毛主席到銅鼓住了多久，只記得當時他住團部，我還倒了茶給毛主席吃。毛主席到銅鼓后，由3團干部陪著毛主席到連上看我們。當時，我們正下完了操，坐在床上發悶。有些同志念家，毛主席看到后問：“你們為什么發呆？”“我們要打回瀏陽去。”同志們說道。在一個大操坪上，毛主席還檢閱了兵，講了話。

親歷者回憶秋收起義

宣布秋收起義時，毛澤東正在銅鼓縣城蕭家祠——第3團團部。第3團第3營黨代表王俊民回憶：

毛主席在八七會議后，跋山涉水來到銅鼓，時間大約是9月上旬。中秋節我們全團干部（排長以上干部）開了集餐會，在集餐會上毛主席講了話。一看，原來我早見過，他在湖南工農干訓班給我們農運同志講過課。我們當時叫他毛澤東同志，其他人叫毛委員。

當時，士氣不太高。毛主席講話，分析了國內國際形勢，說要建立革命根據地，最后講要發動秋收起義，講了秋收起義的意義和革命的前途。我們一些動搖的同志聽了毛主席的講話，紛紛表示要高舉秋收起義大旗，跟毛主席干革命。

修水警衛團，編為工農革命軍第1師第1團，由盧德銘同志任師長兼團長，由修水向平江進軍，消滅平江敵人。還有一個第4團，隨第1團攻平江，該團情況毛主席當時沒有對我們講，這是新中國成立后人家對我講的。我們第1師第3團向瀏陽進軍，又說安源礦工和萍鄉武裝、醴陵工農編為第2團也攻瀏陽（毛主席先組織了第2團，后才到銅鼓）。

毛主席到銅鼓兩三天就發動秋收起義。我們第3團第一天一舉占領了白沙，解決了挨戶團。第二天攻克了東門，部隊要宿營，毛主席親自對蘇先俊團長講：“要警戒敵人。”蘇先俊有點兒驕傲，當面答應，實際不執行，麻痹大意。秋收起義時我是第3團第3營黨代表，營長湯才芝說：“敵人來了，快點！”想占領山頭，突然機關槍打響了，敵人占領了山頭，湯營長突圍時中彈犧牲。這時，毛主席要蘇先俊帶部隊撤退。為了保存部隊，我們撤退到了上坪，這夜毛主席沒睡。毛主席立即召開軍事會議，那時得到第1團起義軍也失利的消息。毛主席最后決定，兩團由原地走小路限期到文家市會師。

第1團如何走我不清楚，只記得第3團由上坪出發，向文家市進軍，沒有經東門，盡是圍著大山走……經過三天，我們與第1團同日到達文家市。毛主席講了話，當時我病了，聽別人對我講：“毛主席要領導兩個團向井岡山進軍，那是羅霄山脈，那里好練兵，要建立農村革命根據地。”

秋收起義最初的行動計劃是攻取長沙：工農革命軍第1師第1團、第4團打平江，第2團、第3團打瀏陽，然后分兩路包抄長沙。兩路兵馬均出師失利，攻打長沙無望，起義部隊遂退至瀏陽文家市。起義雖然失敗了，但這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在武裝斗爭中公開打出自己的旗號，在全國人民面前彰顯了中國共產黨獨立領導革命戰爭的決心。

秋收起義是毛澤東革命生涯中直接領導發動的第一次軍事斗爭行動，而記錄這一歷史事件的《西江月·秋收起義》，是毛澤東的第一首軍旅詩詞：“軍叫工農革命，旗號鐮刀斧頭。修銅一帶不停留，便向平瀏直進。地主重重壓迫，農民個個同仇。秋收時節暮云沉，霹靂一聲暴動。”（作者后將“修銅”“便”“平瀏”“沉”，分別改為“匡廬”“要”“瀟湘”“愁”。）

何長工回憶文家市轉兵

9月19日夜，文家市的里仁學校像炸開了鍋，各路兵馬的首腦人物齊聚在那兒，前敵委員會會議在書記毛澤東的主持下召開，討論的主題是“向何處去”。何長工回憶文家市轉兵：

會開了一整夜，爭論很激烈。余灑度（時任第1師師長）等人堅持打長沙，他認為不打長沙就沒有出路。毛澤東同志不同意，他堅決反對打長沙，主張將部隊轉向山區和農村。他分析了形勢后說，情況變了，我們的計劃也要變，不變就要吃虧。

有人說毛澤東同志是想當“山大王”，他站起來反駁：“歷代都有‘山大王。‘山大王憑借山勢，官兵總是沒有辦法消滅他。如果說我們也要當‘山大王，那么這個‘山大王是從未有過的‘山大王，是共產黨領導的，有主義、有政策、有辦法、鬧革命的‘山大王。我們不是不想要長沙，而是現在我們的力量太弱，打不了長沙。中國地方大，政治不統一，經濟不平衡，我們要找敵人勢力最薄弱的地方去站住腳跟。井岡山就是敵人勢力最薄弱的地方。”

他從學校借來一張地圖，指著羅霄山脈中段說：“我們要到這眉毛畫得最濃的地方去當‘山大王。”

這一晚的爭論，使得中國革命由此走出了一條“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發展道路。這在中共黨史上被稱為“文家市轉兵”。

第二天，毛澤東在文家市里仁學校操場上，向1500多名工農革命軍官兵發表了動員講話。第1團戰士劉榮輝后來回憶：

部隊到了文家市見到了毛主席。我是第一次見到毛主席，毛主席穿一件長袍，拿一把雨傘，頭發留得好長，穿一雙草鞋。在文家市的一家廟還是祠堂里，可能是祠堂改的一所學校里，毛主席給我們講了一次話……他主要是講形勢，講課內容是部隊應當干些什么——應該打土豪劣紳。毛主席講話很有趣，我們很愿意聽，我們警衛團受到國民黨那一套教育，看到一個老百姓跑到這里講話，穿了一件長袍子，一雙草鞋，頭發又這么長，都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們在正規部隊里的營長穿大馬靴是很神氣的，部隊也是整整齊齊的。可是聽他講話覺得又講得很好，對部隊士兵又這么親切，對革命形勢講得這么好，聽起來很有趣、很稀奇。后來才知道他是毛委員，毛委員是搞革命的，是搞農民運動時有名的，是黨的領導人。

文家市老百姓張榮甫回憶：

他們幾乎把草坪都站滿了，毛澤東身著普通老藍布農民服裝，打著綁腿，腳穿草鞋，站在操場前的臺階上講話。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毛澤東打了一個比喻：“我們好比一塊小石頭，蔣介石好比一口大水缸；只要我們團結緊、打仗勇，我們這塊小石頭總有一天要打爛蔣介石那口大水缸的！”他還鼓勵戰士：“中國有句老話，萬事開頭難，要革命就不能怕困難，只要我們咬咬牙，挺過這一關，革命總有出頭的一天！”我從此知道什么是打土豪，就是把土地分給農民。

那一天，里仁學校圍滿了孩子，有兩個十來歲的學生與伙伴們趴在操場院子的墻頭上，看到了這難忘的一幕。這兩個孩子，一個是英勇善戰的開國上將楊勇，另一個是后來擔任過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受紅色教育。

9月20日，工農革命軍隊伍朝江西萍鄉方向前進。行軍的第四日——9月23日清晨，當部隊從萍鄉東側的蘆溪鎮出發不久，突然槍聲如同炒豆般響起。原來，江西軍閥朱培德部隊的一個特務營和一個保安團在那里布下了埋伏。在激戰中，22歲的總指揮盧德銘飲彈而亡，毛澤東痛失他的得力戰友。毛澤東幸免于難，且戰且走，帶領著受驚的隊伍繞開萍鄉南進。

陳士榘回憶三灣改編

失敗的情緒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逃跑的人越來越多。當時在第1團當班長的賴毅后來回憶：“那時，逃跑變成了公開的事，投機分子竟然互相詢問：‘你走不走？‘你準備往哪兒去？這真是一次嚴峻的考驗。”毛澤東說：“人各有志，不能勉強，想走的可以，你報個名，打個招呼，把槍留下，給你發路費，今后好見面。以后你要再革命，再跟上隊伍，但你要記住，這是唯一正確的方向。”

9月29日，毛澤東帶領隊伍來到江西省永新縣三灣村，仔細清點人數，尚剩700多人。為了適應革命斗爭需要，鞏固這支新生的革命力量，當晚，毛澤東在泰和祥雜貨鋪主持召開前委擴大會議，決定對部隊進行整頓和改編，這就是著名的三灣改編。陳士榘回憶三灣改編：

我們1團自從在長壽失利以后，湖南的敵人像蒼蠅似的跟在我們屁股后面，總想把這支仍然舉著義旗的革命種子收拾精光，甚至連地方的民團、保安團也來欺負我們，沿途圍、追、偷襲。由于戰斗頻繁，疲勞、饑餓、困苦、驚恐的情緒困擾著部隊。與此同時，瘧疾、痢疾等傳染病也向戰士們襲來，路旁的草叢里，有時候沒多遠就躺下幾個呼吸微弱的戰友……再加上天公不作美，常常得在風雨中邊打邊走，不敢停留。真是腥風血雨，步履艱難，人人隨時都面臨著生死的考驗……

1927年9月29日，部隊在一棵有千年歷史的大楓樹下集合。由于戰斗失利和不斷減員，面對著群山環繞、溪流交匯、風景優美的三灣村，人們依然沉默。師長緩緩向隊前走來。只見他雙眉緊鎖，用睥睨的眼光掃視著無精打采的部隊，很不耐煩地說道：“什么樣子啦？我們的部隊像打了幾十個敗仗，人是越來越少了。部隊又要改編，從一個師改編成一個團，一個團也不足了，要改編成兩個營……只有兩個營啦……”他一肚子不滿。戰士們并不知道他的底細，一個個瞪著癡呆的眼睛望著他。以后才知道，這位一直主張攻打大城市的師長，此時已經對革命失去信心，不久便投降了敵人。

當身材魁偉的毛澤東向我們走來時，部隊情緒驟然與之前的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大家開始活躍起來。和往常一樣，毛澤東還是身穿藍色土布長衫，腳蹬草鞋，緊綁裹腿，像一個普通的戰士。但他那慈祥的目光及和藹的態度使人感到親切，那自信的微笑和堅定的手勢令人鼓舞。他說：“敵人只是在我們后面放冷槍，這沒有什么了不起。賀龍兩把菜刀起家，現在當軍長，帶了一軍人，我們現在不只是兩把菜刀，我們有兩營人，還怕干不起來嗎？你們都是起義出來的，一個可以當敵人十個，十個可以當他一百。我們現在有這樣幾百人的部隊，還怕什么？沒有挫折和失敗，就不會有成功。”毛澤東接著講述了改編的意義，并宣布了三條：

一、我們是中國共產黨絕對領導下的人民軍隊，但我們不稱黨軍，還是稱工農革命軍好。黨是我軍的領導，人民是我們的上帝。

二、連隊建立黨支部，設黨代表，成立士兵委員會。

三、加強政治工作，部隊除執行戰斗任務以外，還要宣傳黨的政治主張，我們是武裝的宣傳隊。

部隊進行整編，把一個師縮編為一個團，番號是：工農革命軍第1師第1團，下轄1、3兩個營，共7個連3個隊……

當時還重新任命了一批干部，對動搖不定的人，在做好工作的基礎上，進行了處理，即發給路費回原籍，但不準攜帶武器。

三灣改編，毛澤東以一個嶄新的命題——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確立了開創建設新型人民軍隊的重大原則。毛澤東提出在部隊建立各級黨的組織，黨支部建在連上，班排設黨小組，營、團建立黨委，整個部隊由以毛澤東為書記的前敵委員會統一領導，規定重大問題均由黨委討論決定，從此，這支規模不大的部隊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盡管當時黨的活動是不公開的，但我們都知道，會做工作，遵守紀律，作戰勇敢的人多是共產黨員，黨員在人們的心目中個個都是樣板。

三灣革命老人回憶“毛司令的部隊真好”

三灣革命老人鐘榮華回憶毛澤東帶領紅軍來到三灣時的情景：

我們一見到兵來，就跑上山，因為根據我們的經驗，兵來了，就是要搶東西、抓人。毛主席來到這里時，看沒有人，就一家一戶去看，結果，一個年輕人也沒有，只有幾個老婆婆。毛主席問她們：“你們這里的人到哪里去了？”老婆婆回答：“做工去了。”毛主席再問：“真的去做工嗎？”這時，毛主席看老婆婆有點兒害怕的樣子，就說：“不要怕，我們是無產階級的隊伍，我們是救窮人的。他們躲了起來了，叫他們回來。我們不要你們的東西，不打你們，不抓你們，我們是保護窮人的，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

毛主席走一小圈后，集中士兵講話。他說：“我們來到這里為什么不見主人呢？主要是他們不了解我們的情況，不知道我們是什么兵，以為我們是國民黨反動派的兵，所以他們都跑了。我們不同于反動派的兵，我們保護群眾，發動群眾。想辦法動員老人上山叫山上的群眾回來。”他還說：“我們革命軍不準拿老百姓的東西，借老百姓的東西要還，買老百姓的東西不要講價，要公平買賣。”

那些老婆婆看見這次來的兵與過去的兵不同，這些兵穿的衣服多是青藍色的，又不統一，有軍裝、學生裝，穿像我們穿的衣服的也有，另外有些頭上還扎有毛巾。這些兵不要我們的東西，說話又和氣，她們就上山去叫我們回來。

兩點多鐘，我們一部分人先回來了，剩下的到六點鐘左右才回來。我們回來一看，這些兵真的與過去的兵不同。他們對我們宣傳，給我們挑水、掃地。我們回來不久，那些兵就召集我們開會。開會時毛主席對我們說：“我們是共產黨的隊伍，我們是救窮人的，我們是打地主的，你們不要怕我們。”我們聽了他說，又看了他們的行動，感到他們對我們好，就不怕他們了。

散會后，士兵來我們家里，問：“你們有禾稈、木板嗎？”我們問他們：“你們要干什么？”他們說：“借我們睡覺。”我們想，他們對我們這樣熱情，我們也要照顧他們。于是，我們就把所有門板、禾稈都借給他們。當我們拿去給他們時，他們說：“你們種田辛苦了，你們不要送，我們到你們家借，我們麻煩你們了。”有的家里沒有木板，就把門板拉下來送去。有個老婆婆，叫羅素英，當時她已經60多歲了。她說：“我們的門要不要都可以，我把門板也送給那些兵睡吧。”這樣，她就把自己住的房門送給革命軍……

毛主席來到這里，很少坐在房子里，他天天都要到群眾家里了解情況，訪貧問苦，看群眾家里的生活如何。苦的他想辦法送米、送錢、送布。當時有幾個無依無靠的老太婆，他都送東西給她們。毛主席還幫群眾挑水、掃地。

原蘇區干部李生俚回憶：

毛司令和他的士兵來到我們家里時，我在家里。他們說：“我們是無產階級的軍隊，你們不要怕。”說完就走了。毛司令是穿青色的學生裝，西裝頭，腳穿布鞋子。下午4時，毛司令又找到我，說：“你找兩個人給我送信，好嗎？”我問：“送到哪兒去？”毛司令說：“送到茅坪袁文才處去！”我說：“好！我再到村里找一個人去。”晚上，毛司令把我叫到部隊，說：“我們叫你們的人去送信，每天有五毛錢路費，明天清早要動身。”

第二天是初五，我們派了兩個人（一個是李生俚的哥哥李掌俚，另一個是鐘觀基）去，他倆領了盤費就出發了。這天，把部隊編連、班，連續三天軍事訓練……毛司令和士兵到每家宣傳，講：“我們是保衛無產階級的，是窮人翻身鬧革命。”還送了布、錢、鞋給四位貧困老弱的婆婆，后來，這四位老婆婆說：“毛司令的部隊真好，還送東西給我們窮人。”

初六，村里殺了一頭豬供應紅軍，紅軍照價給錢。

初七，送信的回來了，袁文才派了兩個代表來接毛司令去。

初八凌晨6時許，吹軍號，部隊在楓樹坪集合。毛司令說：“各位兄弟，今天就要出發了，愿意革命的就去站隊，不去的，發四塊錢回家。”只有一個人回家了。毛主席率領整編好的部隊，浩浩蕩蕩地向井岡山進軍……

袁文才之孫回憶毛澤東上井岡山

當時，井岡山農民武裝首領袁文才正在礱市一帶活動，突然得知三灣來了一支近千人的隊伍，為了安全，立即把部隊撤回到茅坪一帶的山里埋伏起來。就在這時，他接到毛澤東的親筆信。茅坪老百姓謝梅香后來回憶：

袁文才聽說毛委員帶來一千多兵來到三灣，當時心里還有一點兒害怕。因為陳夢平是毛委員的學生，對毛委員很熟悉，袁文才就跟陳夢平商量。有一天晚上，袁文才買了一斤瓜子，和陳夢平在我睡的房子里談話，我帶著孩子睡在床上，他們兩人談的我都聽到了，主要是如何跟毛委員接頭的事。兩人一直談到天亮。早飯后，袁文才派陳夢平一人去礱市，結果毛委員沒到礱市來，陳夢平又趕回茅坪。第二天，陳夢平又到三灣去接頭……毛委員到三灣時經濟很困難，袁文才認為要給二三百塊銀洋毛委員，看毛委員收不收。如果收的話，毛委員就信得過袁文才……

袁文才表示愿意合作，但他仍不放心。“對于毛委員到來的態度，王佐跟我爺爺是一樣的。因為他們的綠林身份，特別多疑。”袁文才之孫袁建芳說。

為了統一認識，以便對袁文才、王佐兩支農民革命武裝采取團結合作的方針，當工農革命軍到達寧岡古城時，毛澤東以中共秋收起義前敵委員會書記的名義召開了前委擴大會議。何長工回憶：

三灣到古城不到一天的路，很近。10月3日，部隊到了古城。古城會議是營以上的黨的骨干參加，是一個黨的擴大會議……古城會議是這么幾個內容：第一，總結秋收起義的經驗；第二，開始游擊戰爭，那時還不叫游擊戰爭，是小規模的軍事行動，以后發展到“十六字訣”；第三，建立工農兵政權；第四，改造袁文才、王佐部隊。那個時候有人主張用武力解決袁文才、王佐勢力。毛主席說絕對不能這么辦，我們現在要當“山大王”，是當新式的“山大王”，這在文家市就提出來了。舊式的山大王多得很呢，我們要改造他們……

會后，毛澤東只帶幾名隨從人員，徒手進山，在東源大倉村會見了袁文才，向他詳細介紹了大革命失敗后的形勢和中國共產黨為挽救時局所采取的戰略決策。袁文才當時只有60支槍，為讓袁文才擴大武裝，毛澤東送給他一百支槍，“那時候，槍比命重要，寧舍一條命，也不丟一支槍。國民黨是來繳槍，毛澤東是來送槍，袁文才當然是信任了。這也是毛澤東高人一籌的地方。”袁建芳說。

10月7日，毛澤東率部進駐井岡山茅坪，袁文才從大倉往古城去迎接。袁建芳記得：“出發時，奶奶塞給爺爺一個包裹，包裹里有兩件半成新的陰丹士林藍長衫，兩條灰布褲子，一雙新布鞋。這是給毛委員的，毛委員的腳在部隊行動時被扎傷。行動很不方便。最后，還是我奶奶想出個主意：用竹睡椅做一乘轎子，把毛澤東接到井岡山茅坪來。”

通過袁文才，毛澤東又改編了王佐的部隊，“他給了王佐70支槍，王佐回贈了500擔谷子，當時一擔谷子一塊大洋。”袁建芳說，袁文才在和毛澤東朝夕相處的日子里，彼此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稱贊毛澤東學識淵博，有軍事才能，把毛澤東的意見當作指路明燈。而毛澤東1928年5月10日給中央的報告中專門說：“我們的永久通訊處：寧岡袁文才。”

毛澤東說“水口是個好地方，我們在那里發展了秋收起義的第一批黨員”

工農革命軍在茅坪“安家”后，為了擴大政治影響，聯絡邊界各縣農軍，同時解決給養問題，10月8日起，毛澤東親自率領部隊沿湘贛邊界游擊。

10月15日，在湖南酃縣（今炎陵縣）水口街葉家祠堂的閣樓上，毛澤東主持召開了秋收起義部隊組建以來的第一次新黨員入黨儀式。毛澤東晚年重上井岡山時說：“支部建在連上和發展新黨員都是水口的事情。水口是個好地方，我們在那里發展了秋收起義的第一批黨員。”據陳士榘回憶：

1927年10月的一天晚上，我隨著入黨介紹人、黨代表何挺穎，走進酃縣水口街一個祠堂的閣樓上，房間里擺著幾條長板凳，靠北墻的一張方桌上，垂掛起兩張長方形的紅紙，上面分別寫著入黨誓詞和三個外文字母CCP。菜油燈把整個房間映成一片暗紅色。

人來齊了，毛澤東起身站在桌旁宣布：人已到齊，入黨儀式開始。

各入黨介紹人首先介紹新黨員的情況。介紹人都是各連的黨代表。在介紹了新黨員的簡歷和政治表現以后，毛澤東走到六個新黨員的面前，像是詢問，又像是談話：“你為什么要加入中國共產黨？”

“要翻身，堅決革命！”六個人差不多都是這樣回答。道理不多，態度是鮮明的。

毛澤東滿意地點點頭，他向我們解釋了CCP三個英文字母，說那是表示中國共產黨。同時，對入黨誓詞也作了講解。隨后，他鄭重地舉起右手，緊握拳頭，帶領新黨員宣誓。他讀一句，我們也跟著讀一句：“犧牲個人，服從組織，嚴守秘密，永不叛黨，為中國人民的解放和全人類的共產主義事業奮斗到底！”莊嚴而洪亮的聲音在房間里久久回蕩著，人人都有一種特有的亢奮和激情，那入黨誓詞，是終身征戰的誓言。

此時毛澤東的心情也是激動的。他說：“從現在起，你們就是光榮的共產黨員了，共產黨員就要不怕吃苦，不怕犧牲，團結群眾多做工作。要嚴格組織生活，每星期開一次小組會，黨的秘密不要亂講，大家互相幫助……”這聲聲囑咐，連同那三個外文字母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從那時起，我就懷著神圣的使命感，勇敢地踏上了艱苦的征程。

毛澤東率領我們從酃縣到達遂川大汾，不料，又遭到肖家璧反動靖衛團的突然襲擊。在倉促撤退中，1營和3營被分離開。3營在張子清帶領下向桂東方向走去，1營4連隨毛澤東退到黃垇。當時，4連只剩下30多人，跑得又累又餓，像散了架似的稀稀落落地癱在地上，炊事員把擔子跑丟了，無鍋做飯，好歹借來一些老百姓的剩飯和泡菜臨時充饑，沒有筷子，毛澤東同大家一起，用手抓飯。剛吃完飯，毛澤東便第一個站立起來，走向中間的一塊空地上，雙腳并攏，身體筆直，精神抖擻地對大家說：“現在來站隊，我站第一名，請曾士峨連長喊口令！”他那堅毅、鎮定的神色和洪亮有力的聲音，立刻感染了戰士們，大家一個個昂起頭來，鼓足勇氣，提槍站立起來，莊嚴地向著他那高大的身軀看齊。會同1營1連，隊伍緊隨毛澤東，繼續向井岡山挺進。這時，我們才真正體會到毛澤東那種百折不回、置個人生死于度外的治軍精神。如果沒有像毛澤東那樣的氣魄和信心，也許根本就不會有井岡山上這支威震敵膽的英雄隊伍了。

大汾劫難，是毛澤東自三灣改編后上山遇到的第一次險況。

水口入黨儀式結束后，毛澤東要求各連黨代表都要積極培養發展新黨員，并照這個樣子組織新黨員進行入黨宣誓。在軍隊內部建黨的同時，毛澤東抓緊推動地方黨組織的恢復和發展，同時抓緊對袁文才、王佐這兩支綠林式農民武裝的教育改造工作。1928年2月上旬，袁文才和王佐的部隊完成了他們向正規的工農革命軍轉變的關鍵性一步。在寧岡大隴的朱家祠堂前寬大的草坪上，毛澤東宣布袁文才、王佐部隊合編為工農革命軍第1師第2團，袁文才任團長，王佐副之，何長工任黨代表。

士兵回憶新城戰斗：敵人大叫“毛澤東的兵來了，快跑”

1928年2月上旬，朱培德下令駐吉安的楊如軒第27師，以81團和79團的一個營進攻萬安，威逼遂川；以79團的另一個營攻占寧岡新城，向工農革命軍發動了第一次“進剿”。此前，1928年1月5日，毛澤東率領工農革命軍占領遂川縣城后，于1月24日創建了第一個工農兵政府——遂川縣工農兵政府。

聞訊敵人“進剿”后，毛澤東即令部隊迅速集結，撤離遂川，返回茅坪。參加了新城戰斗的王子林回憶：

新城戰斗，是農歷正月二十六日早上打響的。二十五日，毛主席命令所有紅軍和區、鄉赤衛隊（暴動隊）到茅坪開會，并親自對各鄉暴動隊講了話。他說：“你們今天的主要工作，是搞飯吃。吃完飯去打新城。新城來了反動派的兵，不打不行，不打他會來，來了就抓人、打人。抓去了還要坐班房，所以，我們要去消滅他。”并布置要早一點兒吃晚飯，吃完了每人帶上一天的干糧就出發。

二十六日早上，天沒亮，我們分三路包圍了新城。第一路31團（團長朱云卿）打東門；第二路32團（團長袁文才）打西門；第三路王佐打北門。毛主席在南門棋山上指揮戰斗，各區、鄉赤衛隊、暴動隊都埋伏在南門外小山上。

當時，國民黨王炳卿帶了一營兵扎在城里，分了一個連扎在城門外西南角的神峰書院（今敬老院所在地）。連同靖衛團有上千人。

戰斗是先從南門打響的。當時神峰書院四周有高墻，墻內有一個大草坪。袁文才先派一個排埋伏在院墻外。天亮以后，敵人到草坪上，架好槍，掛好子彈，準備做體操，剛喊完一個一二三，外面就一排槍打進來，頓時死傷一大片。我們把敵人打得暈頭轉向，帽子丟了一地，槍也來不及拿，倉皇逃進了南門。

敵人緊閉城門后，我們打了一個上午沒有打進去。31團就在東門外借了群眾的樓梯接起來，準備爬城墻進去。毛主席知道后就說：“這樣不行，敵人在上面，我們在下面，會犧牲人。但一定要想辦法打進去。”快到下午4點鐘了，我們才爬上東門外一幢房子的屋頂上，拆開一個洞，用兩挺機槍從洞里打出去。一陣機槍打死好多人，打得敵人大叫：“毛澤東的兵來了，快跑！”敵人撤出東門后，我軍用煤油火燒東門，推倒堵在東門內的石墻，從東門打進去。敵人聽到東門槍聲大作，就想往北門逃跑，又看到北門外紅旗招展，不敢出城門。南門外小山上赤衛隊、暴動隊也齊聲歡呼：“沖呀！殺啊！”嚇得敵人只好打開西門逃跑，跑到門外大隴里，受到我軍伏擊，全部被殲。

這次戰斗擊斃、擊傷包括營長王國政在內的敵獨立營和靖衛團共300余人，俘虜100多人，活捉敵縣長張開陽，取得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創建以來的第一次輝煌勝利，史稱“新城大捷”。

毛澤東把新城之戰稱為“敵駐我擾”。1928年1月中旬，前敵委員會在江西遂川縣城五華書院召開遂川、萬安縣委聯席會議時，毛澤東首次提出了游擊戰的“十二字訣”：“敵來我走，敵駐我擾，敵退我追。”到這年4月5日，由毛澤東起草的《井岡山前委給中央的信》，第一次用文字表達了他的一整套游擊戰術：

我們三年來從斗爭中所得的戰術真是跟古今中外的戰術都不同。用我們的戰術，群眾斗爭發動是一天比一天廣大的，任何強大的敵人是奈何我們不得的。我們的戰術就是游擊戰術，大要說來，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應付敵人，“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固定區域的割據，用波浪式的推進政策，強敵跟追，用盤旋式的打圈子政策”，很短的時間，很好的方法，發動很大的群眾。這種戰術正如打網，要隨時打開，又要隨時收攏，打開以爭取群眾，收攏以應付敵人。三年以來，都是用的這種戰術。

親歷者回憶朱毛會師

1928年4月底，朱德、陳毅率領的南昌起義余部與毛澤東秋收起義部隊在井岡山勝利會師。兩天后，兩軍負責人在龍江書院舉行會議，會議根據中共湘南特委的決定，將兩支部隊合編，成立中國工農革命軍第4軍，朱德任軍長兼10師師長，毛澤東任黨代表兼11師師長，陳毅任政治部主任兼12師師長。

5月4日上午，在井岡山礱市廣場隆重召開的井岡山會師暨紅4軍成立慶祝大會上，毛澤東出人意料地背上了駁殼槍。陳士榘回憶：

會師這天天氣很好，井岡山碧綠如洗，紅軍標語鮮艷奪目，到處都洋溢著喜悅的氣氛。我清楚地記得，自跟隨毛澤東參加秋收起義到上井岡山，從來沒有看見毛澤東背過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他背槍就是在寧岡礱市紅4軍成立大會上。這天，毛主席特別高興，他挎上匣子槍，走到朱老總跟前詼諧地說：“背上駁殼槍，師長見軍長嘍。”不過，大會一結束，毛主席便把槍交給了警衛員，以后再也沒見他攜帶過槍。

曾任紅軍總政治部通信排排長的龍開富回憶：

5月4日，在礱市河邊上開大會，共有萬余人。我們31團服裝很整齊，灰衣服，灰帽子。而朱德的部隊，什么服裝都有，還有打包頭的。

主席在成立紅4軍的大會上，向部隊講了當時的形勢和任務。主席說，主要是開展以井岡山為中心的寧岡、遂川、永新、蓮花、酃縣、茶陵六個縣的紅色區域革命活動，使邊界紅色政權和土地革命的影響于湘贛兩省下游，乃至湖北，在全國政治意義很重大的

朱德的隊伍駐在沔都、礱市一帶，主席帶我們看了他們的隊伍。主席說，以井岡山為中心，有根據地就好辦了。傷病員有休息的地方，老百姓很好，給部隊送糧，抬擔架，戰士缺什么，老百姓就挑來。

我們同朱德的部隊開聯歡會，朱德看見我們的部隊很整齊，有輕、重機關槍。朱德說，你們是學生兵，不能打仗。我們心里不高興。主席笑著說，你們要團結嘛，不管學生兵也好，不是學生兵也好，你們要打幾個漂亮仗給人家看。

井岡山會師和“朱毛紅軍”的成立，是中國人民軍隊建軍史上光輝的一頁。多年后，朱德賦詩贊頌：“紅軍薈萃井岡山，主力形成在此間。領導有方在百煉，人民專政靠兵權。”

龍開富回憶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朱德和毛澤東會師之后，井岡山猛然紅火起來。朱毛以井岡山為中心，在寧岡、永新、遂川、蓮花、酃縣五縣都建立了紅色政權。這些地方，也就成了紅色區域，用了一個新名詞來命名，叫做“根據地”。這樣，毛澤東創造了兩個“中國第一”：中國第一個紅色政權，中國第一塊農村革命根據地。井岡山，成了中國革命新的起點。

會師之后，毛澤東在寧岡茅坪主持召開了中共湘贛邊界第一次代表大會，成立了中共湘贛邊界第一屆特委會，毛澤東任書記。

中共中央于1928年5月25日發出第51號《中央通知》，其中規定：在割據區域所建立之軍隊，可正式定名為紅軍，取消以前工農革命的名義，唯在暴動各縣有工農革命獨立團的，仍可聽其存在。據此，毛澤東、朱德所率的部隊由中國工農革命軍改稱為中國工農紅軍。

毛澤東十分注重軍隊的紀律。除了在上井岡山時提出三大紀律之外，1928年初，毛澤東又補充了六項注意。后來經不斷修改、補充，又增加了兩項注意。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受到井岡山老百姓的歡迎。老百姓編了這樣的順口溜：“紅軍紀律真嚴明，行動聽命令，愛護老百姓，到處受歡迎。”

龍開富回憶：

主席經常對我們說：要遵守三大紀律六項注意，不要侵犯群眾利益，要愛護群眾，走群眾路線。要我們幫助群眾勞動，挑水、打柴、掃院子、種田等。我們把糧食背回來，哪個群眾家里沒有飯吃，就給他。我記得主席住房隔壁，有對姓趙的夫婦，燒炭為生，很苦，我們經常幫助他勞動。軍隊紀律嚴明，忠心耿耿為老百姓服務。主席一貫走群眾路線，與老百姓的關系根深蒂固，紅色區域的群眾親如一家。在永新，老百姓兩次送來了黃煙、鹽、油、豬肉，慰勞部隊。

到宿營的地方，主席還派秘書來檢查我們遵守三大紀律六項注意的情況。譚政來問：“你們哪個丟了東西、沒有上好門板？”晚上開討論會，每晚要點名，生活獎評。那時政治工作抓支部、班務會、生活會。出發時，主席告訴譚政，譚政就告訴我們出發到什么地方去，但宣布出發地點是有界限的，向特務連只宣布短距離的地方，即明天到達的地點；警衛班和警通排要告訴目的地和整個方向，怕送信時失去聯絡……

王耀南回憶井岡山反“圍剿”

據隨毛澤東上井岡山的王耀南回憶：

我們上了井岡山以后，敵人對井岡山進行了多次的“圍剿”。英勇的紅軍在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親自領導下，粉碎敵人的“圍剿”，勝利地保衛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我在這里談一下三占永新和黃洋界保衛戰的情況。

在礱市成立紅4軍以后不久，在1928年的5月，敵人向井岡山發動了進犯。毛主席分析了湘贛兩省敵人的情況，認為湖南的敵人雖然對井岡山地形不熟，戰斗也不是很強，但是，江西的敵人是雜牌軍，戰斗力更差。所以，決定對湖南的敵人取守勢，對江西的敵人取攻勢。在戰斗中，我軍采取了包圍和迂回的戰術，在五斗江一下子把敵人一個團打垮了，乘勝第一次進占永新城，并在永新廣泛發動群眾，組織群眾。

5月下旬，楊如軒率領敵軍從永新向寧岡進犯。后來，我們在茶陵方向打了一下，把敵人迷惑住了。

接著，我們又來了個急行軍，從早上3點多鐘出發，走了140里路，走到第二天晚上才到達目的地，而后在離永新十幾里路遠的草市垇附近埋伏起來。早上，敵人大搖大擺地從永新出發，當到草市垇的時候，我們猛地一打，這下打得很好，消滅了敵人一個團，乘勝第二次進占了永新城。

6月中下旬的樣子，敵人第三次向我們進犯，這次他們膽量很小，不敢出來，并增加了一個師，加上湖南的反動軍隊，兵力不少，加起來有十幾個團……戰斗打得很兇，很緊張，卻不能把敵人打垮，后來，想了個辦法，插到敵人后面打。結果，一下子打敗了敵人，乘勝第三次進占永新城。

三打永新是一個關鍵，是根據地發展和紅軍發展的關鍵。龍源口大捷后，井岡山根據地擴大到寧岡、永新、蓮花三個全縣，吉安、安福縣各一小部分，遂川縣北部，酃縣東南部，割據區域的面積達7200多平方公里，共有50多萬人。用毛澤東在《井岡山的斗爭》里的話來說：“是為邊界全盛時期。”

1928年8月，湘贛邊界的敵人集中了四個團的兵力，從黃洋界方向向我大舉進犯。同時永新出來一個團的兵力到了新城未動。

當時環境非常困難。上級要我們想辦法，堅決擋住敵人，讓敵人上不來。我們爆破隊把松樹截成短截，再鋸成兩片，把中間掏空，然后合起來，用洋鐵皮包起來，給里面裝上炸藥、鐵片，再用爛棉花把口塞住，制成土炮，名叫“松樹炮”。我們還把破鐵鍋打碎，把碎鐵片和炸藥裝在竹子筒里，然后把兩頭用棉花塞緊，就成了個土地雷。我們還從老百姓那里弄來壇子，也裝上炸藥、鐵片，制成土地雷……我們還把竹子的兩頭都削尖，用火一烤，或者放在鍋里炒硬，再泡在馬尿、馬汗或人尿里，浸上一個星期，使它具有毒素，然后埋在土里，每隔一尺就埋一個，敵人踩上了，就會把鞋子戳穿，把腳扎破，腳就一塊一塊爛掉。這些土辦法對堅守黃洋界起了很大的作用。

黃洋界地勢很好，但當時環境很苦，我守軍不足一個營，槍又少，子彈更不用講了，每個戰士身上只有三五發子彈。但是，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人最勇敢。在打仗前，首先在山上進行了動員，在大井開了個大會，到了不少人。老鄉們很好，好遠地方的人都來了，搞了好多紅旗。打仗那天，部隊在黃洋界有好幾百，連傷兵都去了，何挺穎他們都在黃洋界（黃洋界保衛戰是何挺穎指揮的）。當時，黃洋界的中間是主力部隊，兩邊是暴動隊，破屋那邊山上還有人。敵人向上沖鋒的時候，我們就利用我們所處的位置的有利條件，用土槍、土炮，居高臨下打擊敵人……

當天下午4時，紅軍戰士把從前繳獲后在井岡山紅軍修理廠修理的一門敵軍的迫擊炮抬到黃洋界上，向敵軍發射了三發炮彈。第三發炮彈正好在敵軍的指揮所附近爆炸。敵軍原以為紅軍主力已下山，忽見紅軍有大炮轟擊，便認定紅軍主力已返回井岡山，嚇得魂飛膽喪。當夜，在云霧彌漫之下，敵軍全部逃之夭夭。

十幾天后，毛澤東、朱德率紅軍主力返回井岡山。在得悉黃洋界保衛戰勝利的消息后，毛澤東十分高興，寫下了《西江月·井岡山》這一著名詩篇：“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早已森嚴壁壘，更加眾志成城。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

彭德懷回憶初次見到毛澤東，“對他更加敬仰”

1928年12月14日，寧岡新城西門外人聲鼎沸，萬眾歡呼，重現了半年前5月4日在寧岡礱市河東廣場出現過的熱鬧場面。上一回是慶祝朱毛會師，這一回則是慶賀紅4軍和紅5軍會師。會場上高懸這樣的對聯：“在新城，演新戲，歡迎新同志，打倒新軍閥！趁紅光，到紅軍，高舉紅旗幟，創造紅世界。”據彭德懷回憶：

在蓮花城北約四十里處，紅4軍前委毛主席派何長工同志率二三百人，先我到達該地，在道側兩翼大山埋伏。約花了一個多小時，彼此才溝通，他們才知道是紅5軍派來聯絡的部隊，他們的任務也是要北進同5軍取得聯絡的。蓮花城有白軍一個團駐守，我們于夜間從蓮花縣城西繞過，直插礱市，到達該地是在廣暴紀念前幾日。先在礱市會見了朱德軍長，第二日到茨坪會見了毛黨代表。他首先就說：你也走到了我們一條路來了，中國革命條件是成熟的，社會主義革命不勝利，民主革命也要勝利……

過了幾天，紅4、5兩軍開聯歡會和廣暴紀念大會。搭起的臺子，搭得不穩固，人一上去講話時，就垮下來了。有人覺得不吉利，朱德軍長講：“不要緊，垮了臺，搭起來再干吧！”又把臺搭起來開會。在會上朱軍長、毛黨代表講了話，我也講了話，內容都記不起了。

又過了兩三天，黨的六次代表大會決議送到了。紅4軍前委召集了擴大會議，5軍軍黨委常委同志均參加了這次會議。紅4軍前委書記毛澤東同志主持會議，逐段詳細地討論了這個決議。我對這次會議印象很深，認識了中國革命形勢是處在兩個革命高潮之間，而不是什么不斷高漲……六大解決了這些問題，是使人高興的。

這次直接接觸了毛澤東同志，使我對他更加敬仰。這次會議正是我30周歲時開的。是我半生受教育最大的一次。

毛澤東回憶六大：

對于那次代表大會所采取的新路線，朱德和我是完全同意的。從那時起，黨的領導人和農村地區蘇維埃運動的領導人之間的分歧消除了，黨恢復了一致。

六大的決議總結了1925年到1927年的革命和南昌起義、廣州起義、秋收起義的經驗。它的結論是贊成把重點放在土地運動上。大約在這時候，紅軍開始在中國其他地方出現……

來了這么多軍隊，山上的條件變得很差了。部隊沒有冬衣，糧食奇缺。我們有好幾個月幾乎只靠吃南瓜過活，戰士們喊出他們自己的口號：“打倒資本主義吃南瓜！”——在他們看來資本主義就是地主和地主的南瓜。朱德留下彭德懷守井岡山，自己突破了白軍的封鎖，1929年1月，我們的第一次守山就此結束。

親歷者回憶毛澤東出井岡山

1929年初，井岡山局勢空前嚴峻，敵人“直搗井岡山老巢、活捉朱毛”之聲已經側耳可聞。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1月14日，一支身穿單衣的隊伍——紅4軍第28團、第31團和軍部特務營、獨立團——3600多人攜1100支槍，在毛澤東、朱德率領下，冒著刺骨的寒風告別了井岡山。他們南下，經過遂川，朝江西的南端，朝贛、湘、粵三省交界的大余縣進發。在毛澤東的心目中，大余縣成了“魏國”。他要利用進攻大余縣，吸引包圍井岡山之敵南下，以求“圍魏救趙”。曾任紅4軍第10師28團1營黨代表的熊壽祺回憶：

向贛南閩西進軍前，我們曾開過好幾次會，討論行動計劃。在茨坪也開過會。在茨坪開會時，我記得毛主席主要向大家說明為什么部隊要離開井岡山，怎么樣離開井岡山、井岡山怎樣保衛。在開會前，毛主席還把有關報紙都剪好、貼好，然后在開會時讓大家看，使大家了解當時的形勢，了解軍閥混戰的形勢，了解湘贛兩省的形勢。毛主席在會上還談到，我們乘敵人空虛，出去占領一些地方，并且進一步宣傳群眾、組織群眾，從而擴大政治影響。

那時，我們井岡山根據地已經建立起來了，但是，困難也很多，雖然在遂川（1928年9月）籌到了一些款，用得已經差不多了，每天五分錢的菜錢都不能維持，有時紅米、南瓜也吃不上。困難很多，所以毛主席想打到贛南閩西去，解決一部分困難。同時，大部隊走了以后，也會吸引敵人的主力，這樣就減弱了對井岡山的“圍剿”。加上井岡山還有黨的組織，還有32團守衛。所以，紅軍主力部隊走了以后，井岡山也不會被丟掉。當紅軍戰士知道紅4軍主力部隊要向贛南閩西進軍時，都非常高興，士氣極其振奮，其中28團是堅決擁護的，有些戰士認為又有仗可以打了。

茨坪那次會議，是軍隊營級以上干部會議，也吸收了部分地方上的干部參加這次會議（沒有討論進軍路線），使各種認識都統一起來。在這以前，意見是有分歧的。這次會議決定由彭德懷守山。開完會后，毛主席在茨坪休息了幾天，然后由茨坪出發，經過下莊、黃坳，出了井岡山。

主力紅軍下山才兩天，1月16日，井岡山就吃緊了，敵軍把井岡山圍得水泄不通。彭德懷如此形容當時的形勢：“進攻井岡山之敵，全部兵力大約是12至14個團。每團平均以2000人計，當在2.4萬至2.8萬人之間。我以七八百人對上述敵軍兵力，敵優我劣，是三四十倍之比。”雙方力量懸殊，井岡山岌岌可危。

1月23日，毛澤東、朱德率主力部隊雖然攻占了大余縣城。但是，不久敵軍追兵即到，突圍戰時，紅軍損失巨大，因而沒有達到在井岡山外圍調動敵人的預期目的，反而離井岡山越來越遠了。江華在回憶這段往事時說：

下山的意圖原是想打破敵人的“會剿”，一部分人守山，一部分人出擊，從外面調動敵人，結果適得其反，在大余打了一個敗仗，一打敗就回不來了，只能轉向三南（全南、龍南、定南）進軍。所以，毛澤東同志常講，要慎重初戰，初戰不勝，一打敗仗，兩頭不好。在大余這一仗沒打好，調動不了敵人，從而與井岡山也沒有聯系了。

1月26日，敵軍經過十天的準備、部署，以2萬多人向井岡山發起了凌厲的總攻擊。據參加過戰斗的李聚奎回憶：“一時間，山下的機槍聲此起彼伏，聽上去像煮稀飯似的，‘撲嚕撲嚕沒個完。”彭德懷則憶及：“時值嚴寒，天下大雪，高山積雪尺許，我的干糧袋炒米丟失了，我不愿別人知道，兩天未吃一粒米，饑餓疲乏，真有寸步難行之勢。可是槍聲一響，勁又不知從哪兒來的。”

1月30日，桐木嶺、八面山等哨口先后失守。為保存革命力量，彭德懷、滕代遠往贛南方向突圍。毛澤東得知井岡山失守的消息時，已是2月下旬——井岡山失守已經20多天了。他不得不放棄重返井岡山的打算，從西進改為東進，攻占廣昌縣城。然后，由廣昌向南，進入福建。

毛澤東率紅4軍在江西中部、南部馳騁，到了1930年3月，贛南一帶除了贛州、吉安等幾座孤城之外，30多個縣都變成紅色區域，形成了贛南根據地。贛南根據地跟閩西根據地連成一片，紅色區域日漸擴大。這一大片紅區，史稱中央革命根據地。這樣，毛澤東在丟失了井岡山根據地之后，又創立了新的、更大的根據地。

藏在傘把里的《井岡山的斗爭》

井岡山茨坪東面的一座小山腳下，幾幢黃泥房子是毛澤東、朱德的住處，紅4軍軍部、湘贛邊界防務委員會、井岡山前敵委員會和紅4軍軍械處的所在地。那里有一家店鋪，里面平整的柜臺成了毛澤東的辦公桌。他在上邊放上硯臺、毛筆，鋪上井岡山的毛邊紙，時常在那里寫作。不過，到了晚間，硯臺得收起來，因為那柜臺又是床，夜里要睡人。

毛澤東身邊工作人員知道他有兩大愛好：一是部隊打下新的城鎮，弄到書報給他送來，會使他非常高興，通宵達旦地讀起來。有一回，不知是誰，給他送來一本線裝書，他大大贊賞了一番。原來，那是范仲淹的《范文正公集》。范仲淹是北宋政治家、文學家，他的文集中寫及北宋江西剿匪的情景，毛澤東比較古今的“山大王”，說從北宋剿到現在，“山大王”是“剿”不完的。他笑道：“蔣介石占京為王，我們占山為王！”

他的另一愛好是吸煙，誰給他弄到紙煙，他會高興一陣子。賀子珍的一項工作，是為毛澤東剪報。他看到報上有保存價值的資料，畫一個圈，賀子珍就給他剪下保存起來。有關的文件，也由賀子珍保存。毛澤東的警衛員，大都是貧苦農民，不識字，由賀子珍教他們文化課。

毛澤東那時過著流動的生活，他的行李很簡單，一床被子，幾件衣服，一頂斗笠，一把油紙傘，一盞馬燈，此外加上一擔書簍，一擔鐵皮文件箱。龍開富回憶：

主席在井岡山的時候，穿過長袍子，藍色的。打遂川、酃縣、桂陽時都穿過，成立軍部后，經常穿軍衣，四個荷包的軍衣。平常不戴帽，作戰時戴。軍帽有五星，衣服上有紅袖章（自己做的，大小不一致），系紅帶子。

主席在井岡山的房間有一張桌子，我們找了兩個凳子給主席坐；房間里的陳設很簡樸，我記得有書箱、報紙、文件，都是用井岡山當地那種有蓋子的“皮籮”裝的，皮籮里面有油紙墊著防潮，后來用鐵皮箱子裝文件；行軍途中，主席要看書、報、文件，到了宿營地，我們就把書報文件放在主席的住房里；主席床上有灰毯兩床，一墊一蓋，行軍時將灰毯鋪在馬上；包袱一個，內裝了主席的一套單衣，做枕頭用，在瑞金、延安時主席習慣把衣服掛在墻上。當時在井岡山規定每人兩套單衣，衣服不準多，多了妨礙行軍打仗。包袱大了要檢查，多余的衣服要沒收……

主席騎的是一匹小黃馬，走得很慢。行軍時，主席坐在馬上看書。井岡山有很多獨木橋，別的馬不能過，這匹小黃馬就能過。長征時，有很多好牲口，主席都不要，仍騎這匹小黃馬，一直騎到延安。在長征途中，別的馬在懸崖上掉下深淵去了，而這匹小黃馬從沒有丟掉。

毛澤東愛喝茶，用土碗盛著茶水。他的秘書除賀子珍外，還有譚政、鄧華。譚政后來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十位大將之一、國防部副部長。鄧華后來成為上將，曾任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一副司令員、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毛澤東的副官是黃埔軍校畢業、參加過南昌起義的楊至誠。楊至誠后來成為上將，曾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副院長。

在井岡山上，毛澤東是唯一用毛筆寫字的人，別人都用鉛筆。毛澤東也常用鉛筆，畢竟是戰爭環境，鉛筆攜帶最方便。那陣子，毛澤東不時凝思著，然后把長板凳放到柜臺前，坐在那里寫什么。如此斷斷續續地寫作，最后在寧岡縣（已撤銷）礱市完成。寫完后，他交給秘書譚政謄抄。譚政記得，他謄在很薄的竹紙上，字寫得很小，而且謄了兩份。

不久，來了一個湖南水口山的工人。毛澤東把譚政抄好的兩份文件交給了這人。他小心翼翼地卷成煙卷一般，取下雨傘柄，塞進傘把子里，再裝好傘柄，走了。那人是地下交通員。他把毛澤東反復思索寫成的文件帶走后，通過地下交通線，一份交中共湖南省委，一份帶到上海，交給了中共中央。那份文件，后來被印入《毛澤東選集》第1卷，篇名為《井岡山的斗爭》，亦即毛澤東在1928年11月25日致中共中央的信。

在此之前，10月5日，毛澤東在中共湘贛邊區第二次代表大會上，作過《政治問題和邊界黨的任務》的報告，亦即收入《毛澤東選集》第1卷的《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一文。這兩篇文章，是毛澤東上井岡山一年來的經驗的總結。特別是《井岡山的斗爭》，他的思想更加深入，更加系統化。《井岡山的斗爭》一開頭便指出：

一國之內，在四周白色政權的包圍中間，產生一小塊或若干小塊的紅色政權區域，在目前的世界上只有中國有這種事。我們分析它發生的原因之一，在于中國有買辦豪紳階級間的不斷的分裂和戰爭。

毛澤東還分析了紅色區域存在的五個條件：

（1）有很好的群眾；（2）有很好的黨；（3）有相當力量的紅軍；（4）有便利于作戰的地勢；（5）有足夠給養的經濟力。

毛澤東總結了一年來的重要經驗：

紅軍所以艱難奮戰而不潰敗，“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重要原因。紅軍以集中為原則……我們的經驗，分兵幾乎沒有一次不失敗，集中兵力以擊小于我或等于我或稍大于我之敵，則往往勝利。中央指示我們發展的游擊區域，縱橫數千里，失之太廣，這大概是對我們力量估計過大的緣故……

毛澤東這篇當年藏在傘把里的黨內通信，成為專家們研究毛澤東思想起點的重要文獻。

“毛委員來了！”聽到這么一叫，那個紅軍戰士就不哭了，他說：“我不痛了！”

井岡山革命博物館中，至今保存著一盞陳舊的油燈。90多年前的八角樓里，這盞只有一根燈芯的油燈，點燃了中國革命的星星之火，照亮了中國革命的光輝道路。

在井岡山斗爭時期，由于敵人的封鎖，紅軍物資非常匱乏。為了戰勝困難，毛澤東親自向紅軍宣布了一個規定：連以上單位辦公時用一盞燈，可以點三根燈芯；連隊帶班、查哨時用一盞燈，只準點一根燈芯。

按照規定，毛澤東晚上可使用三根燈芯辦公，但為了帶頭發揚勤儉節約作風，他始終堅持使用一根燈芯。警衛員擔心昏暗的燈光會損害他的視力，所以每到天黑，就偷偷在燈里加上兩根燈芯。但毛澤東一看到就悄悄地挑去兩根燈芯。就是在這束微弱的燈光下，毛澤東通宵達旦、奮筆疾書，寫下了《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井岡山的斗爭》兩篇光輝著作，為中國革命指明了前進方向。

“特別令人感動的是，在井岡山斗爭的艱苦歲月里，毛主席為我們樹立了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光輝榜樣。”據王耀南回憶：

毛主席和大家同甘共苦：吃飯、發零用錢，毛主席和戰士們都是一樣的；毛主席白天指揮打仗、調查研究，晚上寫文章，為革命辛勤操勞，費盡心血；他還經常與戰士們一起背糧上山。黃洋界有棵荷樹，毛主席背糧上山時，都要從那兒經過，并且常常會在荷樹下休息……

井岡山上的斗爭激烈，環境艱苦，但戰士們的情緒為什么樂觀？士氣為什么這么高？主要是有毛主席、共產黨的英明領導，有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有新型的官兵關系，有廣大人民群眾的大力支持。這是我們的軍隊戰勝困難，打敗敵人的根本所在。

井岡山斗爭時期，毛主席的威望很高。我在小井紅軍醫院住院時，有一次，看到有個紅軍戰士的身上被子彈打了個洞，醫生用竹制的鑷子夾著粗布往洞眼里通進去，痛得那個紅軍戰士哇哇大哭。正在哭的時候，突然外面有人在叫：“毛委員來了！”聽到這么一叫，那個紅軍戰士就不哭了，問他為什么不哭了，他說：“我不痛了！”

龍開富回憶：

為了粉碎敵人的“圍剿”，我們要在山上準備充足的糧食。山上的糧食不多。糧食主要從永新、沔渡、礱市、老三街、水口一帶運上山，群眾把糧食挑到黃洋界山腳下，由部隊接運上山。當時情況很復雜，怕敵人派偵探混雜在運糧的群眾中上山來窺探我們的虛實，所以，工事也不能隨便讓群眾接近，以免暴露軍事秘密。暴動隊都在下面發動群眾，牽制敵人，堅守工事。

我們在黃洋界挖了一條很長的交通溝，在山頂上用樹葉搭棚子住。戰士們情緒很高，經常研究打仗，如何搶山頭，如何刺殺敵人。主席帶我們看過這些工事。

當時挑糧比賽，一個人挑幾十斤的，上百斤的。山路陡狹，挑糧上山是很吃力的。主席也和我們一道挑糧，他在井岡山背過三四次糧食，給戰士們很大的鼓舞。黃洋界上有棵大樹，那里很陰涼，我們把糧食背上山坳，又下來接運主席背的糧食。在大樹底下，主席同我們上政治課。主席說：“我們現在為什么要背糧食知道嗎？敵人要來圍攻我們了！現在流汗，將來少流血，戰士和傷病員都需要糧食……”

主席問：“這個山好不好？能不能守住？”

我們說：“好！能守住！”

主席說：“不要輕敵呀！”

我們說：“敵人來不了，我們可以把哨放在下面嘛！還有群眾武裝同我們配合……”

主席說：“好！你們有辦法嘛！”

主席又問：“你們怕不怕？”

我們說：“不怕！有主席撐腰嘛！”

主席問：“沒有子彈怎么辦？”

我們說：“沒有子彈，有石頭！”

1965年，毛澤東對身邊人說：“我老了，經常夢到井岡山。很想去看看……”5月22日，毛澤東回到井岡山。其間，他深情地說：“我離開井岡山已經36年了，這次舊地重游，心情特別激動，為了創建這塊革命根據地，不少革命先烈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我早就想回井岡山看一看，沒想到一別就是36年。”

對這次重上井岡山的生活安排，毛澤東說：“今天井岡山各方面比起36年前大不相同了，上山坐汽車，住樓房，吃飯四菜一湯，穿的是干凈整齊的衣服，真是神氣多了。我相信，井岡山將來還會變得更好，更神氣。但我勸大家日子好過了，艱苦奮斗的精神不要丟了，井岡山的革命精神不要丟了。”

從5月22日到29日，毛澤東在井岡山共住了七天。他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井岡山是一座好山，風光好，風景好，空氣新鮮，是健身、休息的好地方。”

這七天時間，每到夜闌人靜之時，毛澤東總在賓館寓所里來回踱步，沉吟不已。他以憶往昔、抒豪情的海闊心胸、浩然情愫，結合自己重上井岡山所見所感，填寫了兩首詞。

《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岡山。千里來尋故地，舊貌變新顏。到處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過了黃洋界，險處不須看。

風雷動，旌旗奮，是人寰。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談笑凱歌還。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

《念奴嬌·井岡山》：

參天萬木，千百里，飛上南天奇岳。故地重來何所見，多了樓臺亭閣。五井碑前，黃洋界上，車子飛如躍。江山如畫，古代曾云海綠。

彈指三十八年，人間變了，似天淵翻覆。猶記當時烽火里，九死一生如昨。獨有豪情，天際懸明月，風雷磅礴。一聲雞唱，萬怪煙消云落。

（責編/陳小婷 責校/張超 來源/《井岡山斗爭口述史》，黃仲芳、羅慶宏主編，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年4月第1版；《紅星照耀中國》，埃德加·斯諾著，董樂山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6月第1版；《歷史選擇了毛澤東》，葉永烈著，天地出版社2019年4月第1版；《文家市：第一面紅旗在這里升起》，郭寧/文，《江南都市報》2011年6月19日；《袁建芳：我的爺爺袁文才》，袁建芳/文，《大眾日報》2011年6月17日；《秋收起義的三個“第一”》，李濤/文，《學習時報》2017年9月11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