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婭
(貴州財經大學 外語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茶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當中的典型代表,其獨特的魅力不斷地吸引著海內外人士的熱情。無論是對茶文化的傳承還是對外傳播,茶學典籍都是不可或缺的工具。《茶經》是中國乃至世界上最早、最完整、最權威的茶書,由唐代陸羽所著,被后世譽為“茶的百科全書”。“它融不朽的茶學專著與經典的文學作品于一身,將看似平凡的茶事升華為一種意蘊獨特的精神文化,對茶文化的產生與發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是中國茶文化精髓的體現。”[1]可以說,任何對于茶文化的研究,都必然離不開對《茶經》的研究,《茶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目前,在“一帶一路”背景之下,國際交往頻繁,這是推動茶文化“走出去”的一個良好的契機。文化對外傳播的路徑很多,文獻傳播就是十分重要的傳播路徑之一。在茶文化對外傳播的過程中,茶學典籍的外譯構成了中華茶文化海外傳播的重要方式。[2]目前,《茶經》已經有多種譯本在海外傳播。同時,西班牙語作為世界第二大語言,使用人數眾多,分布地域廣泛,隨著全球化的發展,我國與西語國家的交流日漸緊密,因此,推動茶文化在西語國家的傳播十分必要。而這一個過程,《茶經》西班牙語譯本便發揮著巨大的作用。
本文選取兩部《茶經》西語譯本進行對比研究,其一由外文出版社于2015年出版,傅大與賓璐合譯(下稱傅/賓譯),其二由崇文書局于2018年出版,姜風光與尹承東合譯(下稱姜/尹譯)。
在翻譯學中,“歸化”與“異化”是常用的翻譯策略,最早是由美國翻譯理論家勞倫斯?韋努蒂于1995年在《譯者的隱身》一書中提出。所謂“歸化”,通常是指譯者在翻譯時采用一種透明而流暢的譯文,從而使得原語本對于讀者的陌生感降至最低;所謂“異化”,則是指譯者在翻譯時故意保留原語文本當中的某些異質性,以此打破譯入語的種種規范。[3]
也就是說,“歸化”是向著目標語讀者靠近,用更加地道的外語表達讓目標語讀者理解和接受;而“異化”就是要保留原作的特色,讓讀者能夠充分地感受到原語言的語言風格特點以及文化特色。
其具體的翻譯方法有音譯加注法、增補法以及重組法。音譯加注法就是在文本中通過漢語拼音翻譯,在其后面添加注釋的方法。此方法的優勢就是可以很大程度上保留原語言的文化特色;增補法就是為了更好地表達原文的深層含義,在文本翻譯時增加一些詞匯來進行闡述;重組法就是為了使譯文通順流暢和更符合譯入語的表達習慣,在理解原文的基礎上,徹底擺脫原文語序和句子形式,對句子進行重新組合。[4]
《茶經》作為中華傳統典籍,語言和內容都具有其特殊性,文言文文本嚴密簡潔,文本對仗、富有韻律,蘊含典故。翻譯該作品時,先需譯者將文言文轉化為現代漢語,才能進行西譯。此外,從語言學角度研究翻譯過程,無論是詞匯對等轉換,還是句法或篇章形式的對等轉換都存在很大的難度。以下,將結合《茶經》現有的兩部西語譯本,從語言學最基本的三個層次詞、句、篇章形式逐次分析其難點并結合具體實例進行論證:
由于《茶經》著書于唐代,距今年代久遠,書中含有許多文化負載詞,在西譯過程中無對應詞或詞義不對等的現象十分常見。例如:一、度量衡單位。《茶經》中包含對茶樹、茶具的描述,其中便用到了中國古代特有的計量單位,該類計量單位無法與西班牙語當中的計量單位等同,也無法等同于現代國際通用計量單位,甚至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代表著不同的長度。二、中國古代官職名。該書第七章記載了關于茶的史料信息,其中包含大量中國古代各個時期的官職名,而中國古代政治體系與西班牙的政治體系并不相同,因此,翻譯時無法找到其對應詞。筆者選擇了幾個典型的例子進行分析,如下:
例文1 高一尺五寸……[5]
姜/尹 …tiene un pie y cinco pulgadas de alto…[5]
傅/賓 Sus dimensiones son de 1 chi con 5 cun de alto…[6]
如例1中出現的度量衡單位“尺”與“寸”,“尺”出自《莊子?天下》,在中國歷史的不同時期代表不同的長度。在現代,一尺約等于30.3厘米。應《茶經》著書于唐代,此處應指的是在唐代的“尺”,一尺合30.7厘米。“寸”產生于戰國,在古代漢語中作度量單位使用,一寸相當于一個指頭的寬度。在現代,十寸為一尺,一寸約等于3.03厘米。姜/尹譯本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將中國特有的計量單位轉化成了西班牙語當中的計量單位,“尺”譯為“pie”,“寸”譯為“pulgada”,但是卻忽略了兩個計量單位實際上并不等同。在西班牙語中,“pie”作長度單位為“英尺”,“一英尺”約等于28厘米。“pulgada”作長度單位為“西班牙寸”,“一西班牙寸”約等于2.3厘米。因此,漢語中的“尺”并不等同于西班牙語的“pie”,同樣,“寸”也不等同于“pulgada”。而傅/賓譯本則采用了“異化”的翻譯策略,利用“音譯”的方式來翻譯文中出現的“尺”、“寸”等計量單位,且在第一章節文末添加了關于文中出現的各種計量單位的注釋。
例文2 晉朝:惠帝,劉司空琨,琨兄子兗州刺史演,張黃門孟陽,傅司隸咸,江洗馬統……[5]
姜/尹 Sima Zhong,emperador Huidi,el Sikong Liu Kun,LiuYan,sobrino de Liu Kun,alto funcionario de Yanzhou,el viceministro Zhang Mengyang de Huangmen,el general Fu Xian,Jiang Tong,el servicio para caballos del príncipe heredero...[5]
傅/賓 El Emperador Hui (Sima Zhong);el ministro de obras públicas Liu Kun,y su sobrino Liu Yan,gobernador de Yanzhou;el funcionario a cargo de la corte imperial llamado Zhang Mengyang (Zhang Zai);Fu Xian,oficial del ejército;Jiang Tong,alto consejero del Principe Minhuai...[6]
例2中出現了一些中國古代的官職名,如“司空”、“太子洗馬”等等。這類詞雖然在西班牙語中沒有對應的名詞,但實際上,“司空”就是中央政府掌管工程的長官;“太子洗馬”就是輔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職。姜/尹譯本使用異化的翻譯策略,用音譯的方法翻譯“司空”一職,保留了中華傳統文化特色,但之后也并未加以解釋,這無疑會增加目標語讀者的理解難度。傅/賓譯本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用意譯法將其譯成“el ministro de obras públicas”,詳細地闡述了“司空”這一官職的意義。“洗馬”這一官職,姜/尹將其譯成“el servicio para caballos del príncipe heredero(為太子的馬服務)”,完全誤解了該詞的含義。傅/賓將其譯為“alto consejero del Principe Minhuai(太子的高級顧問)”,比較準確地解釋了該官職的含義。
“漢語是表意語言,西班牙語是表音語言。表意語言出于對自然的模仿,具有重形象、重整體的特點;而表音語言出于理性的規約,具有重抽象、重分析的特點。”[7]因此,在西班牙語中會出現大量的連接詞,如連詞、代詞、關系副詞等,以此來表達句子之間的邏輯關系。而漢語中則很少使用明顯的連接詞,在文言文中更是常常省略主語、賓語或謂語。大多數情況下,我們主要根據漢語本身的語意以及時空順序來連接,句子內容層層遞進,互相關聯。如:
例文3 原文:或以光黑平正言嘉者,斯鑒之下也。以皺黃坳垤言佳者,鑒之次也。[5]
姜/尹 Las tortas de té con apariencia oscura,lisa y brillante son de calidad superior,pero este criterio demuestra poco conocimiento;otras tortas de té con apariencia rugosa,amarillenta y la textura acanalada son de mejor calidad,pero este criterio es igualmente infundado.[5]
傅/賓 Algunos consideran que el mejor té es el de apariencia oscura,lisa y brillante,pero esta opinión demuestra poco conocimiento;otros se?alan la rugosidad,el tono amarillento y la textura irregular como los rasgos del té superior,pero este criterio es igualmente infundado.[6]
例3的大意為:“有的人把色澤黑亮、餅面平整的當作好茶,這種品鑒只能算是下等。另有人把色澤黃暗、餅面皺縮的作為好茶,這是次等的品鑒。”由此我們可以發現,第二句話“另有人把……”便含有轉折之意,但中文文本中并沒有明顯的連接詞。該段文本主要靠其意義相銜接,而兩個譯本中,都增加了連接詞“pero(但是)”,用來表示轉折。
再如例1的原文“高一尺五寸”,既沒有說明“什么”高一尺五寸,也沒有謂語在其中連接。這是典型的文言文當中省略主語和謂語的表達方式。而西班牙語的句子當中,謂語動詞是不能省略的,而主語常常會以動詞變位的形式來體現。例1中,原文省略了主語和賓語,在姜/尹譯本中,使用的是“tener”的第三人稱單數形式“tiene”,體現了主語和賓語;傅/賓譯本中使用的是“Sus dimensiones son”,同樣補充了主語和謂語,兩個譯文都使用了增補法,符合了西班牙語的句法規則。
“漢語講究對稱、勻稱,追求句式平衡,從而使文字表達富有節奏感和形式美,這是中國文化中感性思維的體現。”[7]尤其從中國的古代詩歌當中,我們能夠感受到這一特點。文言文當中有許多的排比句、對偶句等特殊的句式,都體現了文言文的文本特征。而西班牙語卻很難做到形式上的整齊。例子如下:
例文4 茶有九難:一曰造,……,九曰飲。陰采夜焙,非造也;……;夏興冬廢,非飲也。[5]
姜/尹 Dicho en términos generales,el té tiene nueve dificultades,una es la producción,… nueve,saborear.Recoger hojas de té en días nublados y someterlas a tostar por la noche no es una manera preferible para procesar.… El beber tan solo cuando llega el verano y no hacerlo en invierno,entonces significa lo inadecuado que es el beber té.[5]
傅/賓 el arte de preparar el té le sigue presentando nueve grandes dificultades,a saber∶
La elaboración∶recolectar el té en un día nublado y secarlo de noche no es manera de elaborar el té.
…
El consumo∶ consumir el té sólo en verano y no hacerlo en invierno no es manera de disfrutar del té.[6]
例4中,文言文本身為排比句,第一句話分別用一個字概括了茶的“九難”,然后用三個字對其一一羅列出來,句式十分整齊。之后又進行解釋,每一“難”分別用了四個字進行闡述,其句式為“XXXX,非X也”,也是十分對稱的形式。此處,姜/尹譯本采取的是“異化”翻譯策略,將此段文字按照原文的語序翻譯,很顯然,西班牙語很難做到像文言文的篇章形式那樣對稱排列。而傅/賓譯本采取了“歸化”的翻譯策略,運用了“重組”的方法。將該段文字進行了重新組合,將“九難”和解釋一一對應,分成九小段依次排序,其與原文語序不一致,但符合了西班牙語的文本邏輯。
以上,我們可知,“音譯加注法”主要適用于無對應詞或詞義不對等的情況,該方法能夠在便于讀者理解的同時保留中國文化特色;“增補法”適用于原文中缺乏主謂賓或連接詞的情況,為了符合西班牙語的語言習慣與語法規則,我們可以采用“增補法”在句子中合理地添加連接詞或主謂賓。同樣,對于一些無對應詞的文化負載詞,我們也可以采用該方法對文化負載詞進行補充闡述;“重組法”適用于一些特殊的句式或者段落,利用該方法,在不改變原文大意的基礎上對原文進行重新排列組合,使其更加符合西語的語言邏輯,便于讀者理解。
《茶經》一書中蘊含著豐富的中國文化元素和文化內涵,通過對兩部《茶經》西語譯本的對比研究分析,我們知道,對于不同的內容,譯者應該充分考慮該使用哪一種翻譯策略以及哪一種翻譯方法。對于極具中國特色的文化元素,可以采取異化的翻譯策略,從而最大程度的保留原語言的文化特色,以便于西語讀者能深刻地感受中國文化的魅力;而在一些情況下,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少目標語讀者的閱讀障礙,便于他們能夠更好的理解原文。
《茶經》一書中蘊含著十分豐富的文化內容,包括哲學,歷史,禮儀等等。因此,翻譯《茶經》并不是一項容易的工作。需要譯者在具備語言能力的同時,還要了解該書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內容,這樣才能提高譯文的準確度和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