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偶像流行文化的誕生

張兮　曾培林　楊天

隨著TFboys、Ninepercent、火箭少女等偶像組合的崛起，中國偶像流行文化進入大眾的視野，同時也代表了粉絲這一社會群體獨有的態度、價值觀和行為模式，折射出中國社會文化觀念的巨大改變。依托于日韓成熟的偶像產業鏈和固定模式，中國也開辟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獨有的道路。本文從這一視角出發，探討了偶像流行文化在中國是如何誕生的。

一、偶像文化的來源

（一）日本偶像流行文化

“以粉絲為基礎的偶像”的想法最初來自日本。杰尼斯（Johnny&Associates） 是日本最大和最著名的男性偶像經紀公司，它由喜多川（JohnnyKitagaw）于1962 年創辦，負責培訓和推廣男藝人。它開創了偶像的培訓系統，被稱為小強尼（JohnnyJr.）的練習生在很小的時候就由經紀公司培訓唱歌、跳舞和表演等，直到他們出道。他們通常會以一個團體的形式出道，比如SMAP 和嵐（ARASHI），這對日本的流行文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這些男性偶像團體的背后有一個巨大的粉絲群，主要由年輕女性組成。因此，電視節目、雜志和其他娛樂平臺都希望使用杰尼斯的照片或視頻來吸引粉絲，但經紀公司對肖像權有著嚴格的控制，他們不會讓偶像出現在任何未授權的出版物或者數字內容中。此外，杰尼斯的偶像還不允許使用任何社交媒體，比如Facebook 和Instagram。但是公司推出了一項付費的訂閱服務，即官方網站Johnny’s Web。在這里，偶像們會發布個人的最新照片和視頻（見圖1）。

Routers 曾研究，日本的流行文化不僅包括男性偶像，也包括女性偶像。AKB48 是日本最受歡迎的女子偶像團體，由唱片制作人秋元康于2005 年創立。這個團體打造的概念是“面對面偶像”，這是一種全新的偶像模式。不像大部分的流行團體，只會偶爾在演唱會和電視上表演，AKB48 有自己的專屬劇場，會定期在劇院里演出。除此之外，她們還會經常舉辦“握手會”活動，讓粉絲可以與自己喜歡的團體成員見面。這種密切的互動不僅有助于女性偶像的發展，同時也能很好地維持粉絲的忠誠度。

跟杰尼斯的培訓方式類似，很多年級小的練習生經過培訓后會被選中成為團體成員。由于人數太多，AKB48 通常被分為五個隊伍，成員也在不斷地變化。這是因為她們可以自由選擇離開組合，這在粉絲間被稱為“畢業”，空缺出來的位置將由其他練習生取代。此外，公司嚴格規定偶像不允許約會或者談戀愛，否則將受到懲罰，并可能被“踢出”團體。

自2009年以來，AKB48每年都有一個特別的活動，叫作“總選舉”（見圖2）。選舉的結果可以直接決定哪些成員將在接下來的一年得到大力推廣，第一名會被選為團體的“中心”（center）。那排名是如何產生的呢？每張專輯內設置了獨特的投票券，粉絲們可以通過購買成員的單曲專輯來進行投票，這在粉絲團之間形成了激烈的競爭。在這樣的壓力之下，粉絲們有時會購買幾十張，甚至幾百張單曲來支持他們最喜歡的成員。在選舉期間，公司將發布兩次排名結果，叫作“速報”和“中間發表”，不僅能讓粉絲知道他們的偶像得到了多少票，也能促進成員之間的競爭。投票截止的第二天會進行直播開票，這被稱為“選舉夜”。在選舉夜，她們會先在現場表演自己的曲目，然后公布排名。“總選舉”的模式極大地促進了唱片的銷售，獲得了日本社會的高度關注，粉絲的參與熱情甚至超過了國會選舉，這成為AKB48 被定性為社會現象的原因之一。這樣的投票系統與中國后來的偶像選秀節目頗為相似，即購買贊助產品以獲得更多選票。同時，排名在比賽期間也會被公布，但和AKB48 的選舉不同的是，排名公布后就會被重置，而不是采取累積票數的形式。

（二）韓國偶像流行文化

韓國的偶像培訓體系也是非常成熟和成功的。根據銷售額和收入，在韓國有三個最大的娛樂公司，分別是SM 娛樂公司、YG 娛樂公司和JYP 娛樂公司，它們主要負責招募、培訓和營銷偶像藝人。李秀滿作為SM 娛樂公司的創始人，他受到了AKB48 制作人的啟發，引進了日本的模式并進行了改進，形成了自己獨有的韓流文化。

在訓練期間，公司會向練習生們提供免費住宿，以及唱歌、跳舞、說唱和學習新的語言等課程。然而，在韓國，受訓者的處境比在日本更艱難。每年有成千上萬的學員夢想成為流行偶像，這樣的訓練可能會持續很多年，而且最后誰也不會被保證出道。因為韓國激烈的市場競爭，經紀公司對于推出新的偶像團體是非常謹慎的。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被描述為一個“極端”的系統。

這樣的培訓系統催生出了最初的偶像選秀節目，這就是由韓國娛樂集團CJ E&M 制作的《Produce101》（見圖3）。這是韓國第一個“經紀公司企劃女團”出道選拔計劃，它將來自不同經紀公司的101 名學員聚集在一起，并選擇其中排名最高的十一名學員，最后組成一個團體出道，進行為期一年的團體活動。與其他選秀節目不同的是，觀眾可以直接參與決策，最終的結果取決于他們的投票。與AKB48 合作的第一季和第三季是以女性練習生為主，第二和第四季是男性練習生的生存競賽。這檔節目的參與度極高，成為當時非常熱門的話題，在2014 年第二季的決賽中，有超過1000 萬張選票，這個數字相當于韓國總人口的五分之一。不僅在韓國本土，同時在海外市場取得了廣泛的關注，這也是被視為中國第一個偶像選秀節目《偶像練習生》的靈感來源。此外，騰訊視頻后來購買了節目的版權，然后將其改編為中文版的《創造營101》。

二、中國偶像文化的早期階段

中國第一個選秀節目是1984 年由中央電視臺播出的《青年歌手大賽》，這是一個針對專業青年歌手的歌唱比賽。由于其專業性強，觀眾參與度低，該節目并沒有引起中國觀眾的注意。在這個階段，觀眾的角色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因為他們無法參與制作。

到了20 世紀，英國推出一檔選秀節目《流行偶像》（Pop Idol），這是以觀眾投票和參與作為基礎，選拔最佳年輕流行歌手的音樂比賽。這檔節目的成功使得全世界多個偶像系列節目誕生，如《美國偶像》（American Idol）和《X 音速》（X Factor）。與此同時，中國電視臺也在尋找一種新的娛樂節目形式。伴隨著中國進入消費時代，電視臺開始尋找機會，使電視節目更加商業化。

最早的嘗試是由湖南衛視制作并播出的《超級女聲》，這是一個專門為女性選手舉辦的歌唱比賽。該節目的形式受到英國節目《流行偶像》的啟發，對女性的出身、年齡、外表和歌唱方式等都沒有進行限制。因此，在條件如此寬泛的前提下，2005 年的初選階段，有超過12 萬名年齡從4～89 歲的參賽者報名參加了比賽。

與《青年歌手大賽》不同，《超級女聲》的結果是由評委和觀眾的投票共同決定的。他們可以通過短信和電話為喜歡的選手投票，這是觀眾第一次參與比賽結果的投票。在2005 年的節目中，如果觀眾想投票，他們必須先訂閱超級女聲的短信服務，投票后可以取消該服務。最開始每條短信投票的費用為0.1 元人民幣，到了2006 年，費用增加到一元人民幣。但是這樣的投票是有限制的，每張電話卡最多能投十五張票。在2005 年的決賽夜，節目組一共收到了超過800 萬張選票，李宇春以350 萬張選票獲得冠軍。這期節目的收視率高達4 億，甚至超過了當年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

這樣新穎的投票機制極大地促進了全國各地粉絲團的發展，其中李宇春的粉絲成為一個現象級的組織。有人發出質疑的聲音說，李宇春的唱功顯然不是最好的，而且她中性的外觀挑戰了當時對女性的刻板審美，但為什么她贏得了節目最終的冠軍？這可能要歸功于她極其活躍和忠誠的粉絲俱樂部——“玉米”。為了支持李宇春，他們不僅在社交媒體上進行大量的宣傳，而且還走到街上鼓勵人們為她投票。通過這樣的拉票方式，不僅提高了李宇春的知名度，也深度參與了節目的制作。因為粉絲的勝利，李宇春在2005 年作為25 位亞洲英雄之一出現在《時代周刊》特刊的封面上，并評論《超級女聲》是一場民主化的運作，同時也被認為是中國最大的投票活動之一（見圖4）。

然而，在2007年，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發布了一份文件，對選秀節目施加了一些限制，包括節目播出時間不得超過兩個月，不得在19：30至22：30 的黃金時段在省級和省級以下的衛星頻道播出。這直接導致《超級女聲》停播。兩年后，湖南衛視將其更名為《快樂女聲》，并在2009 年重新推出，但在2011 年，它又被監管機構叫停。湖南衛視被國家廣電總局告知，《快樂女聲》的時長過長，已經違反了真人秀節目關于時間限制的規定：第一，每一期不應超過90 分鐘，但節目大約持續了三個小時；第二，整個過程不允許超過兩個月，然而2011 年的這一季持續了四個半月；第三，只允許在最后一期節目進行現場直播，而《快樂女聲》所有十場總決賽都是現場直播（BBC，2011）。這明顯已經嚴重違反了廣播電視總局的規定，被停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三、偶像培訓體系的發展

由于廣電總局對真人秀的限制，電視臺對推出新節目變得非常謹慎。因此，偶像文化開始探索新的發展方向。

在杰尼斯獲得巨大成功后，中國的娛樂公司開始嘗試復制這種培訓體系，其中就有北京時代峰峻。這個公司于2009 年創辦，并開始對年輕的男孩進行試鏡海選。與日本的模式一樣，會給這些被選中的練習生提供唱歌、跳舞和說唱等課程。為了更好地宣傳他們，公司制作了《TF 家族的故事》和《TF 家族新聞》等真人秀節目，并在嗶哩嗶哩上建立官方賬號發布，這些視頻成功引起了觀眾的廣泛關注。

時代俊峰真正地打入市場是在2013 年，第一個男團TF Boys 正式出道，由王俊凱、王源和易烊千璽三位成員組成（見圖5）。當時的他們雖然只有十二三歲，但就此成為中國最受歡迎的男團之一，并在整個亞洲都收獲了一大批粉絲。自2015 年以來，三名成員均出現在福布斯中國名人榜上，他們成為進入該榜單的最年輕的名人之一。由此可見，TF Boys的成功是中國偶像崛起的第一波浪潮（中國日報，2019）。直到現在，三名成員在新浪微博上已經有超過2.5 億的粉絲總數，他們不僅作為歌手活躍在娛樂圈，同時也作為演員參與了多部電影和電視劇的拍攝。

不僅是男性偶像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女性偶像文化也開始崛起。繼AKB48 之后，在2012 年，其中國姐妹團體SNH48 在上海成立，由上海絲芭文化傳媒公司和秋元康共同制作，但在2016 年從AKB48 獨立出來。它的管理方式與日本基本相同，擁有超過200名女性成員。同樣地，SNH48 從2014 年起設立了年度總選舉，投票機制也是購買專輯。在2021 年的選舉中，根據SNH48 官方網站的說明，由于專輯版本不同，有三種不同的投票方式。第一種是基本版專輯，里面有10 票，售價78 元；而豪華版售價288 元，有30 票；最貴的是高級版，價格為1680 元，內含480票，是最 “劃算”的投票方式，因此這個版本也成為大多數粉絲俱樂部的選擇。為了避免浪費實體專輯，每個版本還提供數字版，這也極大地鼓勵了粉絲的購買。在2020 年的總選舉中，冠軍孫芮就收到了大約350 萬的選票。可想而知，競爭是相當激烈的。因為AKB48 模式在中國獲得的成功，催生了很大一批經紀公司的創立，越來越多的練習生加入了戰場。此后，電視臺陸續推出了多個偶像選秀節目，例如《創造101》《偶像練習生》《青春有你》等，中國也正式進入偶像元年。

四、結語

因為《超級女聲》火爆熒屏，讓大家意識到偶像流行文化的潛力。和傳統的明星效應不同，觀眾看到的是經過經紀公司精心包裝后的形象，而偶像文化因為時代的發展，依托互聯網改變了信息傳播的模式，粉絲的身份從旁觀者轉換成了參與者。正因為他們能夠參與到制造偶像的過程中，不僅提高了對偶像的忠誠度，同時也促進了消費。所以，粉絲經濟在中國有著巨大的發展潛力，這也是一個值得去研究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