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禮”就是儀式或者禮節,往往受到由約定俗成的傳統道德約束下的行為模式影響。“物”即物質實體,其在經歷社會性流動的過程中總是遵循著一定的社會規則和文化規范。禮的循環受到中國傳統社會中的人情倫理以及等級秩序影響后被物化為“禮物”。差序格局社會下,中國傳統社會規范影響下的禮物流動主要為了讓有親緣與血緣關系的家族、宗族更好地凝聚在一起;商品經濟沖擊下的人際關系中,禮物流通于由同學、興趣和工作等業緣、地緣關系組成的“圈子”與“系”中;“仁”“義”與“禮”等儒家傳統道德思想影響下的“人情”“面子”更推崇“禮尚往來”。在這些形形色色的關系中,禮物的存在發揮著社會整合的功能,并在禮物的不斷流通過程中,建立、鞏固和拓展著人們的社會關系。
關鍵詞:禮物;傳統社會;商品經濟;儒家文化
中圖分類號:G03;K89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3)16-0058-04
Abstract: In the Chinese expression of “liwu” (gift), “li” refers to rituals or etiquette that are often influenced by behavioral patterns constrained by conventional traditional morality; and “wu” refers to material entities that always adhere to certain social rules and cultural norms in the process of social mobility. The circulation of “li” is impacted by the ethical and hierarchical orde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ociety, and it is then materialized into “liwu” (gift).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ocial norms, the circulation of gifts is primarily for the better cohesion of families and clans with family and blood tie in a society of differentiated order pattern; gifts are circulated through the “circle” and “system” formed by classmates, interests, jobs and other professional and geographical contacts as a result of the commodity economys impact on interpersonal interactions; under the traditional Confucian moral thoughts such as “benevolence” “righteousness” and “courtesy”, “human relationship” and “face” support the idea of “courtesy demands reciprocity” even more. In these various types of relationships, the existence of gifts plays a role in social integration, and the constant circulation of gifts establishes, consolidates and expands peoples social relationships.
Keywords: Liwu(gift); traditional society; commodity economy; Confucian culture
禮物一詞由“禮”和“物”兩部分構成,禮就是儀式或者禮節,往往受到由約定俗成的傳統道德約束下的行為模式影響。“禮物”是物在人與人的關系互動過程中形成,在該過程中,物除了自然屬性外,逐步獲得了社會屬性,由物逐步變成禮物。禮物的流動體現了人與人在溝通傳播過程中的關系,而禮物流通的數量、指向、循環時間、周期長短等都會受到既定社會制度與文化的制約,而這一過程背后的“操控者”便是“禮”,禮物在流動中為社會生活注入了活力,使得社會生活與人際關系不斷在禮物的“給予、接受和回報”過程中循環。禮物流動過程中,往往形式多樣,隨禮的原因和背后的驅動因素也各異。
從禮物本身看,它是帶有“靈力”的禮物[1],是橫向與縱向關系間因某種利益交織產生的禮物流動,是在宗教信仰影響下的與“神明”以及精神層次交流溝通的禮物流動,也是在傳統文化道德影響下的禮物流動以及基于親緣、血緣、業緣關系的禮物流動[2]。從個體上看,禮物一方面傳達了人與人的情誼、滿足個體的情感需要,這種層面的禮物交換更多集中在情感性上;另一方面禮物的交換能夠幫助個體實現行動目的,是個體為了實現某種自我需求而進行的禮物流動,在這種層面上禮物所引發的社會行動更多體現在工具性上[3]。當然,對于個體來說,這兩種層面上的禮物流動并非有明確的界限,在社會關系傳播中,更多的表現為混合狀態。
一、差序格局社會下禮物的流通
“差序格局”不僅是人際關系聯系的方式,也是構成農村社會基本結構的特征,通過與西方團體格局形成的個人主義為中心的社會結構進行對比,指出了中國社會與西方社會的不同,以及為何中國社會最終形成的是以儒家文化影響為主的道德等級秩序[4]。同時,儒家文化中的“仁”“義”“禮”以及己—家—國—天下的等級理念也被融入到了中國傳統的農村社會結構之中。費孝通的差序格局是建立在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的鄉土社區基礎之上的,隨著現代社會的農村經濟基礎發生變化,商品經濟滲透到農村社會,經濟基礎的變化也隨之引起差序格局這一社會結構的部分變化,而禮物的流通也隨著經濟基礎的變化而產生了新的變化。
關于差序格局,費孝通給出了一個比喻,就是水波紋在水面上一圈一圈地平行推出,由近及遠地與他人之間存在的人際關系交往,遠近親疏和自我中心就這樣表現出來。但這只是差序格局中的一個部分,其差序格局涉及的是橫向和縱向的立體多維結構。橫向結構指的是指遠近親疏的關系,也就是根據地緣和血緣等因素影響下形成的以“己”為中心的可伸可縮、由近及遠的結構關系;而縱向指的是等級差別。在差序格局以及小農經濟的背景影響之下,發展出了有上下之別的差序格局以及在家族中盛行的長老統治制度,即上下之別就決定了賢愚之別。長幼之序也催生了鄉土中國的教化權力。
在傳統的中國社會,物通過人與人之間的橫向關系維持著其社會生命,同時也表現在通過單向的禮物饋贈實現社會等級結構的再生產。單向饋贈是權力與地位較低的人為了獲得某些等級地位較高的人所擁有的資源而贈送的不求回報的禮物。所以禮物的流動與等級秩序之間存在著關系,禮物的流動受到既定社會制度和社會結構的制約和限制,同時又在流動的過程中不斷塑造新的社會制度與結構,對于個體來說,禮物的流動能提升關系網絡中的聯系,更好地促進個體的社會流動。
在上述情況所產生的前提下,群體內成員為了能夠更好地合作,必要的禮物流動便產生了。建立在血緣關系上的禮物溝通是為了使親戚之間的關系更為緊密,以此讓家族、宗族更夠更好地凝聚在一起;建立在業緣、地緣上的同學、朋友、鄰居關系上的禮物溝通則是為了使日常生產生活更方便,或者是為了生產資料之間的共享。同時,建立在中國傳統道德思想基礎上的尊卑長幼秩序也要求要通過必要的禮物溝通體現長輩對晚輩關懷、晚輩對長輩的尊重等。除此之外,在生產生活中,出現了地方特有的民俗文化,在婚喪嫁娶、新生孩童、節日慶典、傳統信仰等不同場合的儀式中也產生了條例詳細的禮物流通,流通過程中的禮物有些是為了和“神明”交流以此來獲得“等價”的禮物回贈,有些則是出于約定俗成的規定,即必須在某儀式中出現某些特定的禮物贈送與回贈現象。
二、商品經濟沖擊下的圈子、系與禮物流通
中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社會從清朝末年開始就逐漸被各種被動輸入的經濟形態瓦解,發展到現代,商品經濟在中國站穩腳跟,經濟基礎的改變相應也會對農村社會結構有所影響。當今社會的人際關系之間的建構受制于村莊經濟分化的加劇以及日益地固化,農村經濟成分在人際關系的互動方面逐漸占上峰。
此時,建立在血緣等基礎之上的人際關系雖逐漸減弱,但仍存在一定市場,只是沒有像過去鄉村那樣對人際圈子有更多影響,血緣關系既有的親屬規則被打破,除了核心親戚之外,遠房親屬關系的重要性程度也在上升。人際網越來越多地建立在同學、興趣和工作等朋友圈之上。其主要原因是由于生產上分工越來越明確,經濟收入分化,導致出現了相應的人際交往現象的變化。而個人也能夠根據自身的經濟地位和個人興趣愛好來建立自身的“朋友圈”,而不是建構在以家族血緣或者地緣為主要依據的人際交往中。所謂朋友圈,就是一種建構與自身利益與資源相關的圈子,這種圈子是中國特有的一種人際交往的現象,身處社會中的我們,大都屬于不同的圈子,在各種各樣的圈子里尋找自己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只有內部人才知道其中的宗旨。在中國社會中,作為“關系”和“人情”社會的重要一部分,圈子本身在資源內部共享的同時,相對封閉和排外,個人一旦進入或者是在自己關系中獲得了某一圈子的資源,對于自身在社會上的發展有很大的幫助。同時,由于自身的資源獲取范圍的擴大也有利于“面子”的提升。
項飚的《跨越邊界的社區》中還提到了“系”“核心系”等概念。這些概念指的就是人際交往視角下的“圈子”,但是又和圈子有些區別。系指的是一種松散的圈子,是社會意識產生的基礎,大多是同齡人之間的關系,主要的表現是“鏈式流動”。其中,系又有親友圈和生意圈兩個亞系。《跨越邊界的社區》中的親友圈內含有三種關系,主要是一般的親戚,同村的同齡群和文革中同一派系的戰友;生意圈則是以合作關系為主的客戶[5]372。由此可見,這些系與系之間的邊界并不清楚,它不僅是不同關系之間的重疊,同時也是不同關系之間的互動。核心系的概念則是兼具親友圈和生意圈兩者中與自身關系及其密切的關系交集。在具體的社會意識構建作用方面,系將外在的實踐“轉譯”成圈內人的具體意識,再將圈內人具有社會意義的行為語言輸出。這也類似于福柯對話語權的解釋以及霍爾的編碼解碼,同一個系中的人有共同語言,用符合本系內利益的語言解釋以及輸出言論。
通過對比可以得知,圈子更強調內部成員的志同道合與感情溝通,通過平等性和無約束性來維持運轉;而系的成分更多樣且不限于志同道合,內部成員成分復雜,有時成員的系有多重結構。系強調的不止感情溝通,更強調具體的人,以人的具體需求來看其應有的功能[5]482。
在商品經濟與現代化媒體快速發展的沖擊下,人際交往的關系不再局限于基于傳統小農經濟社會下的親緣和血緣之間,逐漸擴展到了同學、興趣和工作等業緣、地緣關系組成的“圈子”與“系”中。與之相伴隨的,禮物不論流通的方式,還是范圍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擴大。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不再屬于某個固定長久生活的地域內,范圍擴大到了整個國家甚至國外。禮物的流動逐漸擴散并頻繁地出現在了不同話語圈內關系交往過程中。生活在社會中的人或多或少都需要沖出自己生活的“圈子”。與圈外的不為熟知的人溝通,而這一流程中的“敲門磚”便是禮物。禮物的形式也都按照不同圈內約定俗成的送禮標準展開,但是這些不同的規則也都遵循著中國傳統文化。而禮物流動產生原因除了傳統的婚喪嫁娶外,也受到外界不同地域內民俗文化的影響,一些新創造的“隨禮”儀式也融入到新時代個體的生活中。例如,孩子的慶生宴不再局限于出生當天,“百日”“十二歲”“十八歲”“生二胎”等當下流行的時間節點都成為需要禮物流動的原因。隨禮的方式則隨著電子化媒體時代的到來出現新的變化,如電子紅包、網絡游戲禮包等專屬信息時代的電子禮品。
三、儒家文化影響下的人情、面子與禮物流動
中國傳統社會差序格局的形成離不開孔孟之道中的“仁”“義”與“禮”,這三個方面與人情、面子和道德等人們日常行為規范相適應。在他們相互的影響之下,最終產生了中國人的人情關系社會、禮治以及長老統治等制度規范禮儀。這在禮物流動方面尤其顯得具有代表性,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
中國儒家文化中有關道德層面的“仁”“義”“禮”在私人關系的交往與建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中國傳統社會是私人之間的聯系。所以,道德也只是建立在私人之間,在以自我為中心的網絡中,道德在親屬間聯系建立在孝悌之上,朋友則是忠信。還有一個特殊的則是仁。仁是一切私人道德要素的共相,象征的是人與人之間一切關系道德交往過程中的形式。義是人情,是仁的差序性通過義來達成的,禮相當于面子,就是一種象征性資源,是通過各種禮節來體現的面子文化。仁、義、禮儒家思想構成了士之精英的“大傳統”,關系、人情和面子的通俗概念可以視作是民間的小傳統,它們之間相互銜接。對于差序格局而言,人倫關系網絡以仁為最高的價值觀念,同時工具性的人情資源對的是義,而象征性的面子則對應禮。
面子作為中國人“權力的游戲”,他們之間也存在一些細微的差距。“面子”是中國人特有的一種情感存在,形式性很強,做戲的成分很大,有些時候多數人只是為了名而爭面子。如果一個人得到的面子越多,那么證明或者至少看起來他的能力越強。這種象征性資源能夠為當事人帶來更多的心理滿足感,而這種象征性的資源往往通過禮物的流動表現出來。
黃光國在他的“人情與面子”理論模型中將中國社會中的“關系”分成了三類,分別是“情感性關系”“工具性關系”和“混合性關系”三種,其中情感性關系的交往遵循需求法則,工具性關系的交往遵循工具法則,混合性關系遵循的是人情法則[6]。其中,人情與面子類似,但更注重實際的東西,在“給一個人面子”時可能只是口頭上的表述,但是要看在一個人人情的分上,這之后一定會做出一些實在的東西,屬于工具性的資源。人情的表現形式往往也以禮物流動為主,甚至在某些話語語境中“人情”的含義就是“送禮”。在使用了人情之后往往存在“欠”別人人情的情況,所以作為實際存在的“利”,人情資源有讓渡的性質。在中國正是由于差序格局的存在,人們需要通過面子來提升自己在眾人面前的地位等級,以擴展自己的人際圈,獲得更多的資源便于自身未來的發展。同時,人情作為一種實在性的存在,一個人的個人能力越大,他給予別人的人情會越多,這樣“欠人情”的現象會讓他的人際網絡得到更多的可支配的社會資源,來滿足自身在未來發展的需要。
在傳統的中國文化中,始終存在一種能夠貫穿所有圈子、面子、關系和人情的物品——禮物。禮物的存在溝通了人與人的關系,“禮物之靈”會讓收禮者感覺接受某個禮物就是接受了送禮者的一部分精神精髓而產生互惠的效果,通過送禮這種方法,一個人能夠從另一個人那里得到需要的社會資源,在差序格局下的中國人,若想要自身等級上升,讓別人給自己更多的“面子”,方法只有提升自己的能力,擴大自己的關系網,這時禮物就成了最佳之選。當然禮物并不僅僅只是一種物質形態,而是一種承載著文化規則的儀式,參與雙方通過這種儀式來進行禮物價值的流轉,收禮者與送禮者雙方通過這個儀式來操控自己在其中的地位,一次獲得相對應的禮物價值,即物質的和物質背后送禮者所需要的回饋。這也就涉及了互惠原則,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禮尚往來”。當然,有時是雙向性的互惠原則,有時則是單向回饋,無論是哪種形式,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通過各種方式來提升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
四、結束語
禮物在流動的過程中因流動目的與需求的不同被賦予了不同的符號含義,而其意義便是在社會成員、組織、群體中流動過程中實現。中國傳統社會規范影響下的禮物流動的影響因素中,主要有受到來自為了讓家族、宗族更夠更好地凝聚在一起的親緣與血緣關系;商品經濟沖擊下的人際關系中,由同學、興趣和工作等業緣、地緣關系組成的“圈子”與“系”;“仁”“義”與“禮”等儒家傳統道德思想影響下的“人情”“面子”因素。在這些形形色色的關系中,禮物的存在發揮著社會整合的功能,并在禮物的不斷流通過程中,建立、鞏固和拓展著人們的社會關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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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沈毅.“仁”、“義”、“禮”的日常實踐:“關系”、“人情”與“面子”:從“差序格局”看儒家“大傳統”在日常“小傳統”中的現實定位[J].開放時代,2007(4):88-104.
作者簡介:楊智源(1992—),男,漢族,山西神池人,單位為忻州師范學院,研究方向為視覺傳播、文化傳播。
(責任編輯:楊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