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北魏《尹祥墓志》

摘要：本文通過分析魏故襄威將軍、東代郡太守尹府君之墓志銘的書跡藝術特色，發現該志書法字多變體、清晰雄渾、勁朗粗獷的特點，于變化中之中又呈現一種峻險峭拔之態，筆勢頗為干脆利落。放眼望去，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氣，體現了魏碑書體特點。

關鍵詞：魏碑體；尹祥墓志；書法

墓志是石刻文獻的重要研究資料。早期墓志沒有固定的形制、內容和文體樣式。南北朝時期，墓志進入快速發展階段，特別是北魏墓志，形制和內容逐漸形成風格，語言由樸實無華走向虛實結合。

根據傳統的文獻資料和碑刻遺存，北魏（386—557年）書跡大致可以劃分為四部分，即碑銘書跡、墓志書跡、造像題刻書跡和以寫經本為主的墨跡。其中，前三者可以被納入一般意義的魏碑范疇，從時間和行政地域上劃分，又可以分為北魏前期書跡（盛樂、平城時代，386—493年）、北魏中期書跡（洛陽時代，493—534年）和晚期書跡（534年北魏分裂為東西魏）。綜合研究不同地域的北魏書跡，可以勾勒出北朝文字和書法藝術演變的基礎規律。現以北魏前期魏故鎮遠將軍涼州刺史皮使君墓志銘為主要魏碑及其書跡藝術特色來分析。

一、尹祥墓志概況

尹祥墓志（圖1），于1986年6月在偃師縣南蔡莊鄉溝口頭村磚廠出土，現藏于偃師商城博物館。孝昌二年（526年）七月二十四日葬。志青石質、方形，長寬各52 厘米，厚23 厘米。志文正書，26 行，滿行26 字，首行題“魏故襄威將軍、東代郡太守尹府君之墓志銘”，該志書法字多變體，勁朗而粗獷，整眼望去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氣。

正文如下：君諱祥，字僧慶，天水上封人也。徽冑郁于夏牘，錦氏繡于周簡。披金花于萬景，結玉食于千基。紱冕華于有紀之先，資族妍于未縹之日。曾祖闡，龍驤將軍，西平、樂都二郡太守；祖宗，榆中令，構美西夏，流膏秦涼；考虎，昌國令，聿脩丕跡，堂結彌彩。君誕哲襲靈，縱和踵慶。弱歲深機慜之懷，齠年結嶷悟之操。澄孝敬以愛親，汎仁惠以接友。三朝之風，鄉邦拭眄，追慎之響，遐邇拂心。居室為領袖之宗，出家振襟帶之本。停山靜德，凝海纂智。氷鏡內融，規矩外昶。脫巾司空府行叅軍，瑚璉攸俟，贊制臺鉉。能懃，轉安東府鎧曹參軍，何敞之諫每聞，子思之諍恒著。于時東益遼蕃，地殊九服，側偽接寇，警以不虞，烽鉞交光，務簡良俊，以君器猷秀群，綏佐難？，擇授平西府主薄。囑戎夷猾擾，抗撓王威，持迷肆狡，邀路侵邑，合境無安息之夫，四民豐立湌之士，州府懐慮，百族吟嗟。君招遠之德宿播，悅近之量早彰。撫慕深于張公，祛非高于郅氏，故上下褒詮。假威遠將軍，統軍，行廣業郡三戍。君懇篤發忠，志規殄亂，是以應推順舉，辭無遜讓。但孤城峻劎之間，絕援束馬之徑，氛妖云扇，犲狼蟻動，山崩海傾，枝堰匪止。勇士失奮戟之氣，猛徒喪排鋒之干。唯君精貫白日，誠徹幽賢，遭磨莫磷其堅，逕污勿玷其潔。遂以正光五年七月十八日薨。銜膽令効，殞命寇仇，雖復納肝之輔衛懿，愧盡之相趙王，豈足比斯隆款，喻茲深義者也。朝廷感嘆，酸慟京野，議贈襄威將軍、東代太守，冀檦婞亮之節矣。孝昌二年七月廿四日，窆于葛甫山之陽。窮埏既闔，永代無春。友人直侵、洛陽令李該，傷崇岳之頹頂，痛瑜檊之蘀葩，乃憑筆以追余高，寄銘以傳遺詞，曰：千靈開粹，萬氣流精，綴綺裁艶，資秀養馨。齠齔播響，弱冠振聲，入常孝敬，出貞藹質。守素，懐道隱名，玉潔二府，氷徹百城。殞己濟人，終効孤蕃，山移海傾，堅白無飜。犲狼逾熾，陵霜更暄，翮摧輝翳，歡而莫冤。欽譽下國，讃識云門，古絕今斷，筆石寧原。夫人隴西辛氏。

二、書法風格分析

墓志對與史書互相佐證，對歷史研究有著極其重要的價值。墓志書法以方筆為主，集楷隸筆法等于一體，飛棱敦厚，氣勢宏大，筆畫中略存隸書遺風，該墓志書法字體多變，不拘一格，險勁遒邁，峻拔雄杰，質樸渾厚，可謂魏碑書法之珍品。

該墓志辭藻華麗，虛實結合，如“停山靜德，凝海纂智。氷鏡內融，規矩外昶。”“氛妖云扇，犲狼蟻動，山崩海傾，枝堰匪止。”“千靈開粹，萬氣流精，綴綺裁艶，資秀養馨。”這些都是借歷史人物、事件，說明尹祥一生的貢獻，總結了辛祥一生，目的是為墓主歌功頌德。

該墓志的家族描述很細致，從曾祖、祖宗、父至墓主人，代人的姓名、官職都加記述，但未見祖母和母親的地望、姓氏和家庭，銘文中并沒有過多描述墓主的夫人——“夫人隴西辛氏”。在極為重視聯姻的南北朝，對家族幾代聯姻的描寫，是世家大族撰寫墓志的一個特點。“曾祖，闡，龍驤將軍，西平、樂都二郡太守；祖宗，榆中令，構美西夏，流膏秦涼；考虎，昌國令。”對家庭成員的描寫，彌補了史書記載的缺失。

從書法上看，尹祥墓志的字形多具峻秀峰林的厚重和強大的力量感。如“之”字（圖2），橫畫起筆與落筆都蒼勁有力，橫折變得比較細，并在起筆和點畫中多處理成三角形，更突顯力量感。這大概率是刻工在刻碑時個人習慣所致，從而形成了此墓志的特點。同一字，書寫形式變化多樣，此墓志保持了結構上的自身特色。

此墓志橫畫斜傾角度不大，趨于平直。如“上”“王”“正”“二”“壬”“三”等字中的橫（圖3）；

長豎的方向也逐漸趨向垂直，如“肝”“年”“千”“平”“外”“軍”等字中的長豎（圖4）；

也有個別豎劃仍保留典型“洛陽體”——向右下傾斜的筆勢，如“州”字最后一筆，“筆”“陽”字中的長豎（圖5），但角度不大。

撇畫大都比較舒展灑脫，入筆處切鋒右入，調鋒動作明顯，且出鋒灑脫，體現瀟灑飄逸之勢，如“鋒”“太”“代”“人”“令”“夫”字等（圖6）。

捺畫，折角處給人感覺較為圓潤飽滿、一氣呵成，如“之”“慶”“交”“令”“近”“遠”字等（圖7）。

三、書法風格成因簡析

（一）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影響

從書法史來看，書法發展中的影響因素較多，當時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對書法的發展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一個時代的政治、經濟、文化興衰，決定了書法藝術發展的命運。

五胡十六國的戰亂紛爭，持續了一百多年。439年，北魏王朝統一了黃河流域，但在統治階級的奴役下，人們生活艱苦。馮太后執政后，社會生產力得到一定的解放，人們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孝文帝時期，“篤好文術、潤色鴻業”，先后推行了一系列“文治”舉措，書法藝術也在這一時期得到空前的發展，這些從一時期的墓志中可以得到明顯的例證。

該時期，也是“洛陽體”不斷發展成熟的時期。隨著北魏政權進入緊張時期，文化發展也受到致命的制約，表現在書法上是取法更加多元，同一墓志中字多變體，風格也漸漸由早期的蒼勁有力、勁朗而粗獷轉向溫婉秀麗。

這一時期佛教文化的興盛與傳播對北魏墓志書法藝術也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佛教文化的興盛，大量佛像雕刻工匠之間的手法也相互影響，比如在龍門石窟佛像和石刻上隨處可見的平刀刀法，勢必影響了墓志書法，以至平直樸實的風格盛行開來。

（二）字體發展演變的影響

沙孟海先生認為北魏墓志大致可分為方峻雄健、平和寬博、圓融遒麗和奇異樸拙四種風格類型。

在書法發展歷史中，我們將魏晉南北朝視為楷書的發展期，北魏墓志書法絕大多數是楷書體。北魏自建國起，就十分重視包括書法在內的漢文化的繼承和學習。

北朝處于由隸向楷過渡期，還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的楷體。此時的書法界已開始流行“二王”——王羲之、王獻之所創造的新體書風了。

孝文帝遷都后，楷書在自身風格的基礎上逐步成熟，經過數十年的發展，楷體的書風基本得到統一。楷書的書體，迎合了中華民族的審美標準，以其規矩整齊的特點，成為書體的楷模，被大眾推崇，一直沿用至今。

（三）審美取向的影響

洛陽北魏墓志豐富多樣的風格，必然離不開其時代的審美取向，主要表現在以下幾點：

1.崇武重質的觀念

北方少數民族眾多，在割據紛爭不斷、弱肉強食的時代，勝者生存，在惡劣的環境和慘烈的斗爭中，只有強者才能不斷壯大，適應而生存下來。在復雜又動蕩的連綿戰爭形勢之中，強烈的生存意識，使得從王室到庶民，無人不崇尚武士精神，此時的刻工大多追求方棱嚴整、峻拔雄杰的風格，這也是北魏墓志書風中出現浩氣凜然、英武豪邁、開闊豪邁的風格的主要原因。北魏墓志呈現的剛健有力、方峻雄健的風格，正是這些人們雄健、陽剛、遒勁的文化特質。

2.對自然界的原始崇拜

在自然科學不發達的時代，人類在面對未知的宇宙和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時，更多的是持有敬畏心理。人們的精神追求高出自然宇宙之外的另一種方式，就是“以氣馭道”。這些對自然的崇敬之情，在書法中，也體現得尤為突出，追求在筆畫之外流露出的氣息風骨，或蒼勁有力，或婉轉流長，或恣意瀟灑，或端莊典雅。

3.慕雅求文的觀念轉變

隨著儒家思想的盛行，人們不斷追求正統、典雅的風尚，這種觀念在上層建筑中表現得尤為明顯。隨著審美標準的不斷提升，人們逐漸放棄了剛健、雄放的風格，轉而追求秀麗雅正、端莊自然、圓緩平和、流暢通達的文雅風格。

作者簡介

趙娜，漢族，吉林東遼人，館員，學士，研究方向為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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