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語涵
曾無數次在那雙手的指引下醉心于浩浩湯湯的中華文化,沉湎于蜀湘蘇粵四大名繡,柔軟的絹緞布匹在那雙拿著堅硬銀針的手腕翻飛下裊裊泛榮光。
那雙手,姜黃色的皮膚,襯著手背上的點點褐斑,關節處的紋路堆積在一起,凸起的血管脈搏被深色的肌膚緊縛著,指縫間是干燥的倒刺,四個厚厚的老繭穩穩地落在那雙手的掌心,食指指尖因為長時間拿著針線被壓出了一處淺淺的凹痕。那是我外婆的手。
這雙手雖然平凡,平凡到在我的童年里處處可見,這雙手卻也偉大,偉大到承載起我對刺繡文化的全部記憶。
印象里,這雙蒼老的手十分巧妙,食指與拇指間總是夾著一根細細的銀針,每逢休息日,那根銀針便如蛟龍般在成堆的棉布中上下翻騰,我便會多出幾件新衣裳,縫紉針母雞啄米般在布料上作畫,那雙手在明艷的陽光下縫縫補補,拼湊出了我對那明晃晃的銀針的絲絲執念。
外婆的那雙手也只有在空閑時間才會做這些針線活,大多數時間里,那布滿溝壑般皺紋的手是黏在那細膩的絹布上趕也趕不下來的,盡管那雪白亮麗與那暗沉粗糙的對比有些刺眼,可她依然執著地趴在那絹布上,走針壓針腳,一針接著一針,壓腕,提腕,那細小的銀針在她手里好像活了一般,一步一個腳印地在絹布上輕盈地跳躍出了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圖案。
我在一旁都看花了眼,吵著嚷著想要試試,外婆用她那雙硌人的大手摩挲著我的腦袋說:“這是刺繡阿乖,需要像外婆一樣長時間的練習才能繡好的,等你長大了外婆親手教你把咱們這個中華文化傳承下去。”
小時候的我不理解這句話肩負著的重量,只知道這是一門很厲害的手藝,外婆那雙手在年輕時應該也是白凈細膩的,我暗暗期盼著快點長大,期待著外婆那雙手緊握我的手,一針一線地勾勒出這中華傳統文化傳承的脈絡。
我如愿以償地長大了,外婆卻愈發衰老了,她的那雙手依然堅硬粗糙,指縫里依舊殘留著裁剪布料余下的線絲,那雙手還是一樣蒼老,可外婆似乎連那根輕細的銀針都拿不起來了。
這次,換我握住了那雙手,在我頗顯笨拙的技巧下,和那雙手一起在絹布上起針落線,有一瞬間,我手中握著的好像不再是那雙手和那根針,而是中華文明的巨龍,在神州大地上翩翩起舞。
我無數次看到外婆獨自對著現在的衣裳嘆息,她拿起自己繡的牡丹花和我外套上的英文字母仔細地比對著,看得我有些心酸。是啊,什么時候這些粗制濫造的布料成了我們貼身衣服的標識,快節奏的商場加工品在外婆用針線汗水和無數時間堆積起來的刺繡工藝品前,暗淡無光。
那雙手的上端,是外婆在我記憶里日漸模糊的身影,是那溫柔體貼的撫摸,那雙手,讓刺繡在我心中不再是孤芳自賞的“老物件”,不再是華麗空洞的招牌;讓刺繡文化成為了我心中曾經枯萎過的土地上的一棵嫩芽。
中國傳統文化的大廈應該巍然聳立,燃文化之薪,延傳承火炬,我想握住那雙手,讓更多刺繡這樣的傳統文化拂去歷史塵埃,讓它如地下泉水般汩汩涌動,生生不息,讓堅如磐石亦柔軟溫馨的中華傳統文化在華夏大廈上屹立不倒,在未來的強盛之路上破浪前行。
(指導教師 劉俊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