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視角下“土味情話”的運行機制探究

李娜 丁潤萌

【摘要】文章通過大量網絡語料的整合和歸類，從語音、詞匯以及語法角度分析“土味情話”修辭手段運用及表達效果。基于修辭角度，從言語互動的過程出發，對“土味情話”的運行機制進行探究，認為土味情話是交際者在一定修辭動機的推動下，順應網絡語言環境而產生的一種修辭行為，為達到幽默詼諧以及獲得新鮮的話語體驗等修辭目的，違反合作原則產生的一種網絡語言變體。

【關鍵詞】土味情話；修辭運用；順應論；合作原則

【中圖分類號】H109.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05-0085-04

“土味情話”作為一種新興的網絡語言變體，又稱語言變異、語言異體等，是言語在應用的過程中依據社會文化因素而產生的變異形式[1]。因其會話內容簡單幽默，易于創作，近些年來深受廣大青年網友的喜愛。本文基于修辭視角，從語言互動的過程入手對土味情話的運行機制進行探究，在探討土味情話的特征及其修辭效果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分析其產生機制[2]。首先，文章通過整合網絡語料，從語音、詞匯以及語法角度分析其修辭手段的運用及表達效果。基于此，本文認為“土味情話”的創作是話語交際者為提高男女之間情話的語言表達效果、追求簡單輕松的語言表達方式等修辭動機的推動下而產生的一種言語修辭行為。同時為順應網絡語言環境，運用多種修辭手段對其進行加工創作，在新興媒體的推動下不斷創新和壯大。在“土味情話”的創作和傳遞過程中，交際者有意違反會話合作原則中的關聯準則和方式準則，從而達到幽默詼諧的效果和新鮮的話語體驗等多種修辭目的。

一、“土味情話”定義

“土味情話”這個名詞的產生源于2018年的選秀節目《偶像練習生》的花絮部分——土味情話大比拼，之后便爆紅于網絡。“土味”一般指不符合時尚潮流的鄉土氣息[3]。“情話”有兩層意思，一是指至親好友間的知心話，例如“滿席情話綿綿”，二是指男女間所表示愛情的話。在“土味情話”里的“情話”意義僅指男女之間的傳情達意的話。例如：

例1：我剛剛買了一袋鹽，你猜猜是什么鹽，是愛你無需多言。

例2：莫文蔚的陰天、孫燕姿的雨天、周杰倫的晴天，都不如你和我聊天。

例3：土豆可以變成土豆泥，玉米可以變成玉米泥，我可以變成我愛泥。

例4：今天吃了個桃，愛你無處可逃。

從以上例子中可以看出，本文所說的“土味情話”是一種網絡流行語，跟傳統的“情話”是有區別的，本文對“土味情話”的定義為區別于一般情話具有鄉土感且通俗易懂的情話。從表達形式上來看，“土味情話”表達直白簡潔，易于模仿；從表達內容上看，取材來源于日常生活，通俗易懂；從表達效果上來看，土味情話油膩卻不失甜蜜，甚至為受話者創造驚喜為感情升溫。

二、“土味情話”的修辭運用

修辭在語言的使用過程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人們往往采用各種修辭的語言手段來提高語言的表達效果。語音是語言的物質外殼，詞匯是語言的重要構建元素，語法是語言進入交際之后的使用規則。因此，修辭和語言的各要素之間關系密切。“土味情話”作為新興的語言現象，經常采用恰當的修辭手法來達到幽默風趣的效果。

（一）語音層面

在土味情話中，我們通常會感受到其具韻律優美，朗朗上口，音調和諧優美。在構建話語的過程中，通常采用押韻和諧音的修辭手段來進行傳情達意，主要是因為土味情話作為一種網絡語言的變體，追求語音層面的和諧流暢，易于記憶和廣泛傳播。

1.句尾押韻

押韻指的是詩詞歌賦中每一句話的最后一個字采用韻母相同或者相近的字，使得整句話讀起來和諧自然，渾然一體，起到俏皮可愛的效果。

例5：不要讓我看見你，不然見一次喜歡一次。

例6：只許州官放火，不許你離開我。

例5、6中均采用押韻的修辭手段，“你”和“次”“火”和“我”互為韻腳，朗朗上口，易于模仿和傳播。

2.英漢諧音

諧音雙關指的是在雙方的對話中，采用音同或音近的字，讓對話更加順暢，同時達到一語雙關的效果，使接收者收獲意外的喜悅之情。在土味情話中，諧音的修辭手段主要適用于漢語和英語以及漢語之間的諧音來表現。

例7：立刻有=like you

例8：以為“幸福”從H開始寫，沒想到我的幸福從U（你）開始。

例9：“我最近要換個造型。”“什么造型？ ”“沒你不行。”

例10：想帶你去吃烤紫薯，然后在耳邊輕輕告訴你，我紫薯（只屬于）你。

例7、8都采用了漢英諧音相關的修辭格進行話語設計，利用語音相近的原則進行對話，例9、10則是采用音同的方法來含蓄傳達心意，如此巧妙的土味語境安排讓交流產生妙趣橫生的效果。

（二）詞語層面

詞語修辭主要體現在對詞義的進行不斷調整和轉換。在土味情話中，往往是通過改變詞語的適用環境，即詞語變異。詞語變異主要指違背詞語的習慣用法，通過語義轉換的方法讓詞語在新的語言環境中為人們所使用。詞語包括詞和短語，本文主要從詞義和短語義變異兩個角度，分析在土味情話中詞語修辭產生的幽默詼諧的表達效果。

1.詞義變異

土味情話的語言表達中常采用通俗易懂的一般詞語，這些基本詞語的意義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早已有著固定的心理態勢和語用習慣，而詞義的變異則是要打破這種習慣用法，突破常規，對已有約定俗成的詞語進行新的語義轉換，從而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4]。

例11：我要以心動殺人罪，逮捕你。

例12：被你點過贊的朋友圈，叫做甜甜圈。

例13：我三觀不正，很歪，全部偏向你。

例14：遇見你之后我才感覺到人生苦短，因為和你在一起甜很長。

例11中，“逮捕”脫離了它的理性意義，其真實意義需要受話者通過上下文的語境來體會。說話者以“心動殺人罪”為理由，這種“罪名”強烈突出對對方的喜歡，“逮捕”則是想強制對方和自己在一起。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如果是雙方互有好感的男女對于主動的一方會格外心動。例12中，甜甜圈指的是一種食物，這里將朋友圈比作甜甜圈，生動形象。例13、14中，均采用詞語的正反義對照，不符常規的詞義表達習慣，通過對詞義的臨時改變賦予新的意義，從而實現表情達意，獲得了極佳的表達效果。

2.固定短語義變異

固定短語指結構比較固定的慣用短語，具有穩固性。在土味情話中，常常會出現以下這些語用設計，打亂日常語序和語用法則，將固定短語巧妙地安排在新的語言環境中，從而使其意義發生變化。

例15：躲得過初一躲不過你。

例16：我是八九你是十，因為八九不離十。

例17：老虎不發威，你當我男朋友吧。

在這些例子中，采用人們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詳的熟語對它們進行改造，一般是采用前句或者后句的變異來表達愛意，讓受話者在這種新的語言環境下恍然大悟，同時說話者也達到了傳達愛意的目的。

（三）語法層面

修辭在語法層面的體現，通常是采用突破常規的原有句子結構或者詞語性質來體現的。由于現代漢語中存在大量的兼類詞，話語制作者對于兼類詞的巧妙使用常常會產生出其不意的效果。例如：

例18：喜歡你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但我偏偏喜歡找麻煩。

例19：你這么完美，就有一個缺點，缺點我。

例20：我最近老是犯困，你肯定說我熬夜了，其實我沒有，我是為你所困。

例21：我有兩點可愛之處，一是我可愛，二是我可愛你了。

例18和例19中，“麻煩”在上半句話中是形容詞，在下半句話中變為名詞，“缺點”在上半句話中是名詞，在下半句話中卻是動詞。例20中，“困”有兩種詞性，一種是名詞，一種是動詞。在實際對話中，為話者說“犯困”，受話者第一反應是瞌睡，但是問話者接下來卻說“為你所困”，才明白這里是采用了“困”的動詞意義“圍困”的意思。在例21中，前半句為名詞作定語，而后半句中“可”修飾動詞“愛”作狀語。由此可見，采用這樣的表達手段，作為男女朋友聽到這樣的對話難免驚訝之余有一絲喜悅。

“土味”情話之所以能夠達到出其不意的交際效果，與其特有的修辭手段是分不開的。從語言內部要素的角度來說，“土味情話”大多數是利用語音、詞匯以及語法的變異而形成的，利用語言表達中的各種手段，調節了會話雙方的語用心理，讓男女的情感交流更加獨特，具有極強的表情達意功能，為廣大網友所喜愛。

三、土味情話的運行機制

（一）修辭動機的產生

土味情話相比于直白的告白，深情的海誓山盟而言，更加委婉含蓄卻又不失幽默，正是因為這樣深受網民的追捧。“土味情話”之所以這么受歡迎，除了網絡媒體的大力推動之外，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網友們在網絡大環境中基于幽默含蓄等的修辭動機開始對各種語碼進行選擇和創新，土味情話的使用環境逐漸擴大，從起初僅限于情侶之間到朋友到后來的明星與粉絲之間的對話。在語言順應論中耶夫·維索爾倫（JefVerschueren）[5]認為，人們使用語言的過程就是一個語言選擇的過程，語碼指的是任何語言項目及其變異形式，語碼選擇則是語言發揮功能的過程，是語言使用者根據交際語境的需要不斷選擇語言手段，以達到交際意圖的過程。于國棟（2004）在此基礎上提出交際者也許會為了某個交際目的而選擇語碼轉換來實現對語言現實、社會規約或者心理動機的順應[6]。因此，網友們根據具體的網絡環境、社會心理以及情感需求的順應規則，從而“土味情話”成為網民們主動選擇語碼所形成的一種語言表達方式[7]。根據當下的社會心理，即大家喜歡追求獨特的新鮮的事物，對于海誓山盟等一系列比較直白的表達話語失去了興趣，力求一種新穎的，別具一格的情話表達方式，但是男女之間的傳達愛意的話語意義不會發生變化，于是“土味情書”應了人們的表達需求，而對于土味情話的改造需要一定的修辭技巧和手段，因此會對句子從語音、語法的角度進行修辭手段的加工和改造，由此產生了對“土味情話”進行一系列修辭加工的修辭行為。

（二）修辭行為的使用

在“土味情話”的言語互動過程中，會話者故意違反了會話合作中的關聯準則和方式準則，最終達到了幽默詼諧的修辭目的。格萊斯（Grice）于1967年提出會話合作原則，他認為在人們進行語言交際的過程中，無論交談雙方是什么樣的社會背景，為了會話的順利進行，交談過程中不會出現與談話內容無關的話語，即有意或者無意向主旨靠攏，遵循一些對話原則，并將這些原則稱為“會話原則”。[8]格萊斯的會話原則主要包括四條準則，分別是質的準則、量的準則、關聯準則和方式準則。遵循會話原則是言語交際過程中必備條件，對話雙方在表達信息時必須真誠、與話題相關、清晰明了，一次愉快的交談才能順利完成。而土味情話總是出其不意，不按照常理出牌，受話者需要細細揣摩才能夠推斷出話語人的會話含義，并且意識到幽默的存在并且享受其帶來的樂趣。

1.違反關聯準則

關聯準則指的是在對話的過程中對話雙方的話語無法相關聯，即在同一個語境中，上下句子往往答非所問，無法有效銜接。例如：

例22：“現在幾點了？”“21點了。”“不，是我們幸福的起點。”

例23：“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游泳。”“為什么啊，大冷天的。”“笨蛋，不然我們怎么墜入愛河啊。”

如例22可以看出這是一個違反關聯準則的會話過程，說話者問到時間時，受話者會自然回答出時間點，下句說話者給出“幸福的起點”，巧妙地使用兼類詞來表達了自己的心意，“點”既可以表示量詞時間，又可以作為名詞表示位置，起到了一語雙關的作用。又如例23，這段對話從二三句違反了會話原則中的關聯準則。說話者給出了話題——想要去游泳，其真實意圖為向對方表明愛慕之心或者傳達愛意。受話者起初沒有體會到更深層次的會話內容，則以天氣冷為由表明自己不愿意去游泳。但說話者緊接著說出來“墜入愛河”，與常規的邏輯不符，卻達到了幽默撩人的效果。

2.違反方式準則

違反方式準則通常指的是利用一些晦澀難懂的句子來代替言簡意賅的表達，從而讓受話者后知后覺。在土味情話中常常會使用旁敲側擊，隱約含蓄的句子，讓受話者在猛然醒悟中感受到其真實意圖。例如：

例24：“每次過安檢，我總過不去。”“為什么？” “他們說我心里裝著一個你。”

例25：“你是兔子吧。”“怎么這么說呢？” “不然怎么老在我心里蹦蹦跳跳呢？”

如例24中，說話者為了含蓄委婉地說明對方的重要性，向受話者發出詢問，安檢過不去的原因有很多，但說話者卻說是因為心里裝著對方導致的，雖然與常規邏輯不符，卻讓受話者會心一笑，恍然大悟，領會到會話的真正含義。又如例25中，借助兔子蹦跳的形象來比喻戀人讓自己的心動，應用修辭的手法，含蓄隱晦地表達了喜歡，又不失風趣。

（三）修辭目的的達成

網友在網絡語言環境中對“土味情話”情有獨鐘，在順應網絡語言大環境下，利用修辭手段對語碼不斷進行加工和改造，這種修辭行為的產生最終獲得詼諧幽默以及新鮮的話語體驗等修辭效果。這三個階段不是單一順承，而是彼此之間有著相互推動關系。修辭目的和修辭行為的產生最終指向修辭目的，而在修辭目的達到之后，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創新修辭動機和修辭行為。

四、結語

通過對網絡流行語“土味情話”的定義的闡釋、使用的修辭手段的分析以及語用機制的推理，得出土味情話是交際者基于一定的修辭動機，更好地順應了網絡語言現實，恰當地使用修辭手段，在會話過程中違反合作原則的條件下，展現出來的語言幽默風格，從而達到交際效果和特定的交際目的，由此為網絡語言增添一份色彩和生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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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賀君婷. 淺談會話原則下的幽默語篇[C]//北京物資學院外語系.語言與文化研究（第十二輯）.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13：46-48.